癸丑、甲寅間，蕙風(fēng)賃廬眉壽里，所撰《叢話》，以眉廬名。乙卯四月，移
居迤西青云里?？蛦栟ワL(fēng)：“《叢話》殆將更名耶？”蕙風(fēng)曰：“客亦知夫眉壽
之誼乎？眉于人之一身，為至無用之物，此其所以壽也。蕙風(fēng)之居可移，蕙風(fēng)之
無用，寧復(fù)可改?！币指姓f焉：《洪范》：“五福：一壽二富?！鞭ワL(fēng)之旨，
將使二者一焉，其如青云非黃金何?？鬃釉唬骸案欢汕笠?，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
為之。”如不可求，續(xù)吾《叢話》。
咸豐初年，太考翰詹，詩題《半窗殘月夢鶯啼》。萬文敏時官編修，有句云：
“九重開曙色，萬戶動春聲?！卑沃玫谝?，蓋題近衰颯，而句殊興會也。
臨川李小湖侍郎著有《好云樓集》，嘗集經(jīng)句為試帖，絕工巧，《賣劍買?！?br />
題句云：“又求其寶劍，誰謂爾無牛?！薄渡旗褐G鼓》題句云：“見羽毛之美，
毋金玉爾音。”
前話載水洗水之法，謂水之上浮者輕清，下沉者重濁。按：《水經(jīng)》云：
“太宗朝，李季卿刺湖州，至維揚，遇陸處士鴻漸。李曰：‘陸君善茶蓋天下，
揚子江南零水又殊絕，今者二妙，千載一遇，何曠之乎？’命軍士信謹(jǐn)者挈瓶操
舟，詣南零取水，陸挈器以俟。俄水至，陸以杓揚水，曰：‘江則江矣，非南零，’
似臨岸者。使曰：‘某掉舟深入，見者累百人，敢紿乎？”陸不言，既而傾諸盆
至半，陸遽止。又以杓揚之，曰：“自此南零者矣。”使大駭，馳下曰：“某自
南零賚至岸，舟蕩半，懼其鮮，挹岸水以增之。處士之鑒神鑒也，其敢隱欺乎？”
據(jù)此，則又以下沉者為佳，二說未知孰是，然而陸說古矣。
常州府屬縣八，唯靖江介在江北。清之初年，某親貴出守常州，聲勢烜赫，
僚屬備極嚴(yán)憚。一日，以壽演劇，七邑皆來稱祝。靖江令獨后至，懼甚，囑閽者
為畫策，遂重賂伶人。時方演《八仙上壽》劇，七人者先出，李鐵拐獨后，七人
問曰：“來何暮也？”鐵拐曰：“大江風(fēng)阻，故爾來遲。”閽人即于是時，以靖
江令手版進(jìn)。太守大喜延入，盡歡而罷。
常俗有搖會之說，其法數(shù)人醵錢，取決于瓊?，色勝者得之。相傳莊殿撰存
與，將計偕入都，苦乏資斧，不得已，糾合一會。屆期，戚友咸集，仆告主人有
疾，不可以風(fēng)，請諸客先擲，而主人于帳中擲之。蓋殿撰仿狄武襄兩面錢故智，
預(yù)置一骰盆同式者，布置六赫，俟移盆帳中，故為一擲，俾眾聞聲，則亟易預(yù)置
之盆，出以示客，弗疑也，咸稱賀，遂得資。洎客散，視頃間故擲之盆，則亦六
色皆緋，殊自喜。是科以第一人及第。
萍鄉(xiāng)文道希學(xué)士，夙負(fù)盛名。壬辰廷對，誤書“閭閻”為“閭面”，經(jīng)讀卷
大臣簽出。而常熟翁叔平協(xié)揆言：“‘閭面’二字，確有來歷?！被颡q稍爭曰：
“殆筆誤耳。”協(xié)揆曰：“曩吾嘗以閭面對檐牙，詎誤耶?！蓖⑹骄挂缘诙思?br />
第。
寧波招寶山為浙海形勝地，中法之役，敵艦來犯，知府杜冠英、參將吳杰施
巨炮擊中之，并有殲其大將孤拔之說。當(dāng)是時，朝命旌二臣功，得畫像紫光閣。
未幾，吳為某營統(tǒng)領(lǐng)，而提督歐陽利見，竟劾罷之。適寧紹臺道薛福成奉召入都，
將出使，力言吳之功，得旨送部引見，賞還游擊，薦升總兵，終于管帶寧波炮臺
之任，不竟其用，時論惜之。杜亦未聞通顯。
瓷器之有窯變，舊矣。曩北京倉場，有廒變之說，亦異聞也。南漕供各官食
俸，而京倉紅朽實多。相傳御膳房所供玉食，或為某廒某倉所變，則一廒之米，
悉成潔白圓勻。倉丁白坐糧廳，糧廳白倉督，取以進(jìn)御。而各官于此廒中演劇稱
慶，相沿為故事。蓋廒之變屢矣，非若窯變之偶然也?；蛟唬骸爸彪`玉田縣所產(chǎn)
米，較南漕所運，實更粲美，先期儲?寺廒中也。”
世傳張文敏晚年右臂不能書，易以左臂，書尤遒勁。又高西園能左手書，大
氐皆行草耳。唯張涇南司寇，方奉敕書《落葉倡和詩》，俄墜馬傷右臂，遂用左
手作小楷，極端凝蘊藉之致。張南華學(xué)士贈以詩云：“驟馬天街一蹶中，險將折
臂兆三公。翻身學(xué)士疑成瓦，擎掌仙人不是銅。漫笑莊生虛攫右，早夸杜老妙書
空。斷碑半截渾難補，天遣重完賴國工。”
萬文敏官尚書時，自起宅第，高其?閎。其對門旗人某所居殊卑隘，惑于風(fēng)
水之說，嫉萬宅軒峻，勢若憑陵己也，日必詈于其門。公子輩欲與校，文敏則設(shè)
幾門內(nèi)而坐鎮(zhèn)焉，諭闔宅人等毋許出外與人爭。久之。詈益肆，語侵及所生。公
子曰：“至是寧尚可忍乎！”文敏曰：“彼所詈者若而人，我非若而人，則彼非
詈我也。何不可忍之有？”公子輩聞之釋然，所謂非義相干，可以理遣者也。
吾廣右灌陽唐氏，薇卿、文簡、禹卿當(dāng)同治朝，同懷昆季，先后入翰林。其
封翁猶應(yīng)禮部試，屢下第，輒憤懣無已。每值考試試差，封翁則幾于門而坐焉，
尼公子輩毋許赴試，恐獲分校會闈，則親父須回避也。未幾，遇覃恩，膺誥命，
封翁則盛怒，索大杖，杖三太史。亟走避，并浼同鄉(xiāng)數(shù)輩為之緩頰再三，僅乃得
免。
朝邑相國閻文介，光緒初年告歸里門，屢征不起。其謝折中有云：“宋臣王
安石，小官則受，大官則辭，況臣不及安石萬一乎？”名臣引退，在昔多有，乃
以拗相公自況，絕奇。
明初，秀才衤闌衫，飛魚補，騎驢，青絹傘。永樂朝，教習(xí)庶士甚嚴(yán)，曾子
啟等二十八人不能背誦《捕蛇者說》，令拽大木。何秀才之幸，而翰林之不幸也。
按：明祝允明《猥談》云：“諺語起于今時者，永樂中取庶吉士，比二十八宿，
已具。周文襄公乞附列，時稱挨宿，遂乞今名強附麗者?！痹訂⒌榷巳?，
殆即上應(yīng)列宿者非耶。乃拽大木，何前榮而后辱也。彼附列之周文襄，容亦不得
免焉，不甚悔多此一乞耶。
比年滬上行院中人競效男裝。按：《路史后紀(jì)》云：“帝履癸伐蒙山，得妹
嬉焉。一笑百媚，而色厲少融，反而男行，弁服帶劍。”此女子男裝之初祖也。
洪北江《外家紀(jì)聞》：“甌香館為穎若字啟宸從舅氏宅中臨溪小筑，惲南田
居士貧時常賃居之，故所作書畫，多署甌香館。余幼時曾于外祖父亂書帙中，得
南田居士《乞米帖》，今尚存。字仿褚河南，古秀入骨，故世傳南田三絕”云云。
據(jù)此，則甌香館并非南田所自有。近人江浦陳亮甫撰《?雅》，謂館名甌香，是
甌香，非茶香，殆未必然也。《乞米帖》可與雅宜山人借銀券并傳，惜未得見。
王仲瞿以“煙霞萬古”名所居樓，樓無梯，飲饌皆縋而上?？椭粒瑒t仲瞿躍
而下，與立談；稍不入耳，聳身遽上，不復(fù)顧客，客逡巡自去。或片言契合，則
臂挾與俱升，必傾談屢日夕，然后得去。去亦仲瞿挾與俱下。仲瞿之興末盡，客
欲去，末由也。相傳顧梁汾詣納蘭容若登樓去梯，深談屢日，兩事皆可喜。容若
款深，仲瞿豪宕。
小姐非宦女之稱，說見前話。以小姐稱宦女，不知始自何時，按：明楊循吉
《蓬軒吳記》：“孟小姐，校官澄女，嘗過慧日庵訪某女冠，書其亭曰：‘矮矮
圍墻小小亭，竹林深處晝冥冥。紅塵不到無余事，一炷香消兩卷經(jīng)?！嗽娛庋拧！?br />
云云，則明時有此稱矣。
咸豐戊午科場案，諸家記述詳略不一，茲貫穿其說如左：
戊午順天鄉(xiāng)試，監(jiān)臨梁矩亭、提調(diào)蔣霞舫，甫入闈，即以供應(yīng)事，議論不合，
互相詆讠其。八月初十日，頭場開門，蔣貿(mào)然出。各官奏參，蔣褫職，梁降調(diào)，
識者已知其不祥。榜發(fā)，謠諑紛起，天津焦桂樵時以五品卿充軍機領(lǐng)班章京，為
其太夫人稱壽湖廣會館，大僚太半在座。程楞香，本科副主考也，談及正主考析
公有改換中卷事，載垣、端華、肅順，皆不滿于柏，思中傷之，以蜚語聞。適御
史孟傳金奏，第七名舉人平齡，素系優(yōu)伶，不諳文理，請推治。上愈疑，飭侍衛(wèi)
至禮部，立提本科中式朱墨卷，派大臣復(fù)勘，簽出詩文悖謬之卷甚多。載垣等乘
間聳動，下柏相家人靳祥于獄，旋褫柏職。特派載垣、端華、全慶、陳孚恩會訊，
又于案外訪出同考官浦安與新中式主事羅鴻繹交通關(guān)節(jié)。鴻繹對簿，吐供不諱，
而居間者乃鴻驛鄉(xiāng)人兵部主事李鶴齡也，于是并逮鶴齡。時羅織頗嚴(yán)，都城內(nèi)外，
無敢以科場為言者。未幾，察出程楞香子炳采有收受熊元培、李旦華、王景麟、
潘敦儼并潘某代謝森墀關(guān)節(jié)事，程父子亦入獄。訊程時，程面語孚恩曰：“公子
即曾交關(guān)節(jié)在我手?！辨诙鬣?。翌日具折檢舉，并請回避。得旨逮孚恩子景彥，
孚恩勿庸回避全案。孚恩以兒子事甚不樂。潘某者，侍郎某之子，孚恩知潘與程
往來密，遂以危詞挾侍郎自首。侍郎恐，如其教，而某亦赴獄中矣。李古廉侍郎
告病在籍，程供牽連其子旦華，解京審辦，古廉憂懼病劇死。己未二月，會訊王
大臣等，請先結(jié)柏與鴻繹等一案。上御勤政殿，召諸王大臣入，皆惴惴，麟公魁
竟至失儀。旨下，柏與浦安、鴻繹、鶴齡同日棄西市。刑部尚書趙光偕肅順監(jiān)視
行刑。是日，柏相坐藍(lán)呢后檔車，服花鼠皮褂，戴空梁帽，在半截胡同口官廳坐
候諭旨。浦安等皆坐席棚中，項帶大如意頭鎖，數(shù)番役夾視之。肅順自圓明園內(nèi)
閣直廬登輿，大聲曰：“今日殺人了！”錢揆初中翰在直廬親聆之。抵菜市下輿
至官廳，與柏攜手寒暄數(shù)語，出會同趙公宣旨，意氣飛揚，趙唯俯首而已。先是，
是年彗星見，長亙天，肅順等建言必殺大臣以塞天變。及獄成，文宗流涕曰：
“宰執(zhí)重臣，豈能遽殺耶？”肅順言：“此殺考官，非殺宰相也。”陽湖呂定子
編修乃道光丙午科，柏相與趙蓉舫尚書同典江南鄉(xiāng)試所取士也。趙告呂曰：“皇
上昨日問我，曩與柏?同為考官，柏之操守如何？”光對：“柏?身充軍機大臣，
何事不可納賄，必于科場舞弊，身犯大辟乎?！蔽淖陬h之，方冀柏之可邀末減也，
詎談次忽接孚恩密柬，言某人駢首，朱革職，缺明日放，趙持柬慟哭，即囑定子
往為料理云云。秋七月，庭桂父子案結(jié)，載垣等以刑部定擬未平允，奏稱送關(guān)節(jié)，
無論已未中，均罪應(yīng)斬決。孚恩先乞憐于兩王，乃先開脫送關(guān)節(jié)之陳、潘、李諸
人，而以程父子擬斬決。旨下，決庭桂子炳采，發(fā)庭桂軍臺效力。庭桂出獄，暫
寓彰儀門外華嚴(yán)寺。孚恩飛輿來候，一見即伏地哭不起。庭桂曰：“勿庸勿庸，
你還算好，肯饒這條老命?！辨诙?顏而去。此案主考柏正法，程發(fā)遣，唯朱僅
褫職，旋即以侍講學(xué)士銜，仍直書房，獸清名素著也。同考監(jiān)試及收掌、彌卦、
謄錄、對讀等官處分殆遍。自是，孚恩一意諂事肅順。及文宗升遐，端、肅等偽
詔顧命，逆謀叵測。俄兩宮內(nèi)斷，雷霆驟驚，肅順大辟，孚恩遣戍。肅之就戳也。
趙尚書仍為監(jiān)斬官，遣人邀柏相之子，侍郎鐘濂，載諸車中，同往菜市。俾目睹
元惡授首，少紓不共戴天之恨，事之相去僅二年耳。其陳孚恩新疆遣戍之日，即
程庭桂軍臺賜環(huán)之日，天道好還如此。
陳孚恩之人直樞廷也，江寧何慎恪嘗汲引之。某日同亻暴直，何步履稍龍鐘，
行時偶觸銅爐，鏘然作響。孚恩于慎恪固誼托師門，徐曰：“老師，只有人讓火
爐，火爐不能讓人也?！焙沃悓⑴偶海煲劣翦芗?。昔人有句云：“直到天門
最高處，不能容物只容身?！笨跗溲灾?。
近人所撰新小說，有名《九尾龜》者，書中某回自述命名所由，蓋托誼罕譬。
不知九尾龜，固確有是物。明吳郡陸粲《庚己編》云：“海寧百姓王屠與其子出
行，遇漁父持巨龜，徑可尺余。買歸，系著柱下，將羹之。鄰居有江右商人見之，
告其邸翁，請以千錢贖焉。翁怪其厚，商曰：“此九尾龜，神物也。欲買放去，
君縱臾成此，功德一半，是君領(lǐng)取?！币蛸赏炛?。商踏龜背，其尾之兩旁，露
小尾各四。便持錢乞王，王不肯。遂烹作羹，父子共啖。是夕，大水自海中來，
平地高三尺許，床榻盡浮，十余刻始退。明日及午，翁怪王屠父子不起，壞戶入
視之，但見衣衾在床，父子都不知去向。人咸云，害神龜，為水府?dāng)z去殺卻也。
吳人仇寧客彼中，親見其事。
鳥名絕韻者，如綠毛幺鳳，桐花鳳，詞賦家向來艷稱。又桃花??出儀征，
桃花盛開，輒來翔集。又有鳥長尾五色，如錦雞而小，每于盛夏菱葉冒水時，因
叢葉之凹，伏卵出雛，人謂之菱雛。
明清末季皆禁煙，特?zé)熤奉惒煌?。明王逋《蚓庵瑣語》：“煙葉出自閩
中，邊上人寒疾，非此不治。關(guān)外人至以馬一匹易煙一斤。崇禎癸未，下禁煙之
令，民間私種者問徒，法輕利重，民不奉詔。尋令犯者斷，然不久因邊軍病寒無
治，遂停是禁?！痹圃啤?br />
長洲徐俟齋《居易堂集》有《討蟣虱檄》，典贍可誦，移錄如左：
爾{麻骨}蟲蟣虱者，身慚蚊睫，質(zhì)細(xì)?暝。夤緣線索以為生，依附毫毛而自
大。聚族而處，豈知蛾子之君臣；遷徙不常，詎有蜂王之國邑。紀(jì)昌善射，懸之
而貫心；王猛雄談，捫之以揮塵。固垢穢之滋孽，實鋒鏑之余生。將軍有血戰(zhàn)之
功，汝依甲胄；窮士貴蠖藏之用，爾處褲襠。厥有常居，毋宜越境；茍為曼衍，
必致侵漁。故設(shè)湯鑊之嚴(yán)刑，重捕獲之功令。十日大索，五丁窮追，爾無捍茲三
章，人亦寬其一面。爾乃頭足方具，便爾鴟張；耳目未定，胡然作孽。慘人肌膚
以為樂，吮人膏血以自肥。腹既果然，貪饕未已；形同混沌，蹣跚可憎。投隙抵
纖，無微不入；呼朋引類，實煩有徒。時尋蠻觸之爭，罔睹蜉蝣之旦。以鶉衣為
兔窟，高枕安眠；望毛孔為屠門，朵頤大嚼。但知口腹，不畏死亡。爾常噬臍，
人猶芒背。遂使?袍之士，手不停搔；伏枕之夫，臥難帖席。不耕而食，徒知膏
吻磨牙；剝床以膚，自侈茹毛飲血。猶恨天衣之無縫，生憎荀令之薰香。嗜膚比
于割鮮，矢口矜其食肉。蠕蠕蠢動，曾玷叔夜之龍章；點點殷紅，時污麻姑之鳥
爪。朗誦阿房之賦，正如蒼蠅之泄赦文；僭登宰相之須，何異妖狐之升御座。罪
維滿貫，惡極滔天，誠罄竹難盡，續(xù)發(fā)莫盡者也。茲者，渠魁既獲，斧鉞將施，
事急求生，乞憐恨其無尾。計窮就戮，大患以我有身。或憤燃其臍，或戲切其舌。
或咀其肉以雪恨，若劉邕之嗜痂；或數(shù)其罪而甘心，若張湯之磔鼠。然而未為合
律，不足蔽辜。乃選五輪以為兵，排左車以為陣，斂衽成甲，褰裳作旗，巨擘若
博浪之椎，利齒同斬蛇之劍。雷訇電擊，風(fēng)掃云馳。夫以槐安國之巖城，猶然馘
丑；兜離國之形勝，尚爾犁廷。況乎烏合一旅之師，群居四戰(zhàn)之地，裸身無蜣甲
之蔽，脆弱無螗臂之搏。將視斬級功多，眾擬長楊之獻(xiàn)獸。血流漂杵，慘同云夢
之染輪。仗我爪牙，窮其巢穴，無易種于新邑，必殄滅之無遺。提湯趣烹，殺之
無赦。
都門三閘地方，雖在軟紅塵中，饒有水鄉(xiāng)風(fēng)趣。每值春光明媚，游女如云。
其地有靈官廟，香火稱盛。道光時，住持女冠廣真者，姿首修?雩，幽扃梵唄，
徒侶綦繁。其居室則繡幕文茵，窮極侈麗。往還多達(dá)官貴人，而莊邸與容貝子過
從尤密，物議頗滋。往往巨公宅眷，入廟燒香，輒留飫香積，羅列珍羞，咄嗟而
辦。尤奇者，其酒易醉，醉必有夢。廟中器具，率容貝子喜舍。相傳有榻名幻仙，
機括靈捷，殆出鬼工，則醉者憩焉。事秘，弗可得而詳也。廣真又交通聲氣，賄
結(jié)權(quán)要，朝士熱中干進(jìn)者，日奔走其門，冀系援致通顯。或師事母事之，勿恤也。
有御史馮某，久困烏臺，亦竭蹶措資，囑廣真為道地。某日通謁，適廣真以事它
出，其徒二尼留御史飯，意殊殷懇。酒數(shù)行，尼忽愀然曰：“以君清秩令名，而
顧為是齷齪行，詎倚吾師為泰山耶。幸不可長，恐冰山弗若耳?！瘪T愕眙，亟請
其說。尼曰：“君為言官，寧不能擿奸發(fā)伏，以直聲邀主知，致卿相耶？”遂舉
廣真奸狀，及賄賂各節(jié)，均有記錄，悉以付之，且曰：“止此已足，君幸好自為
之，毋瞻顧。幸得當(dāng)，毋相忘。御史果幡然變計，促駕歸，炳燭屬稿，待旦封奏。
事聞，上震怒，有旨派九門提督、順天府尹拿問廣真情實，立正典刑。莊王褫爵，
容貝子圈禁高墻。御史馮某以直言敢諫，不避親貴，得晉秩躋九列，亟輾轉(zhuǎn)為二
尼營脫，置少房焉。
滬上藥肆，輒大書其門曰“杜煎虎鹿龜膠”，或問余“杜煎”之意，弗能答
也。漚尹言，杜煎，猶杜撰，即自煎，吳語也。蘇州蹋科菜有二種，本地自種曰
杜菜，自常州來曰客菜。客菜佳于杜菜，以“杜”對“客”而言，可知與“自”
同意。
《臺灣志》言，其地產(chǎn)金沙，然金沙出則地必易主。曩邵筱村撫臺時，金沙
遍地，土人淘金者赴撫署領(lǐng)照，每人納制錢二百文，歲可贏十余萬云。
蜀友某言，四川省城外有隙地數(shù)十畝，附近居民專以金葉鍛紅，槌成金箔。
計金一兩，可成箔闊如三畝，無論何官鹵簿經(jīng)過，砰訇之聲，未嘗或輟，唯總督
過，則停讓三槌以致敬。此專門工業(yè)也，亟記之。
蜀南產(chǎn)墨猴，大如拳，毛如漆，性嗜墨，置之案頭，硯有宿墨，則舔咂凈盡，
可代洗滌。
相傳閩縣王可莊修撰會館課，賦題《輔人無茍》，押“人”字韻云：“危不
持，顛不扶，焉用彼相；進(jìn)以禮，退以義，我思古人?！庇|閱卷者之忌，以竟體
工麗，得置一等末云云。按：錢塘梁晉竹《兩般秋雨庵隨筆》“四書偶語”一則，
有《拄杖銘》云：“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危而不持，顛而不
扶，則將焉用彼相矣。”晉竹道光朝人，時代在可莊之前，可莊賦句，殆構(gòu)思暗
合耶？又某說部云，當(dāng)時閱卷者，為吳縣沈文定，頗賞其寄托遙深，并無觸忌之
說。可莊之一麾出守，蓋別有為。
閱四川《巴州志》，載一事絕艷異：
巴州，隋之恩陽縣也，縣治有恩陽山，山有高低三峰，其最高峰上建一閣，
環(huán)閣植梅，因名曰紅梅閣。巴州刺史王，有子名鶚，讀書山下，每課余游覽，步
至閣前，忽見閣上窗欞悉啟，有一紅衣女郎俯眺山下，蓋絕代姝也。鶚以此閣終
年扃?，四無居人，心頗異之。潛謀移居閣中，了無所見。唯閑步山坳回時，每
于窗畔，見女郎在焉，及入室則闃無其人。值梅盛開，鶚流連樹下，見梅一樹，
花獨繁密，鶚因折取，插于瓶中。一日偶自外歸，見案上素紙題句云：“南枝向
暖北枝寒，一樣春風(fēng)有兩般。步上高樓莫吹笛，大家留取倚闌干。”下署款張笑
桃，墨沈末干，袖香猶?。鶚諷誦再三，極意艷羨，?香禱之。越日薄暮，鶚自
外歸，躡跡登樓，果見女郎拈毫伏案，鶚突前抱持，極道愛慕。女郎亦不避匿，
自道姓名為張笑桃，由是兩情歡洽，再易庚{帥蟲}。某日，鶚與笑桃攜手游行，
俯視山下，笑桃神色忽異，顧謂鶚曰：“君知黑霧彌漫者何也？”鶚謂此或云氣
使然。笑桃曰：“嘻，吾兩人情緣殆將盡矣?！冰権絾柶涔?，笑桃曰“此山有洞，
名為巴洞，蛇精名巴潛者居之，修煉數(shù)百年矣。能幻形為人，覬覦妾貌，強委禽
焉。以彼蘊毒之尤，純陰之類。實生深山大澤，習(xí)居豐草長林。妾誠蒲柳之姿，
亦何至為蔦蘿之托。巴潛涎甚滋恚，必欲得妾而甘心。今知侍君巾櫛，益復(fù)妒?
冒，以故噴薄妖氛，冀墮君五里霧中，因而攝妾。君以血肉文弱之軀，萬不能當(dāng)
其狂焰，宜速下山謹(jǐn)避。明年大比，君必連捷成進(jìn)士，外授峨嵋縣令。倘不忘故
劍，抵峨嵋時，暫緩赴官，迂道峨嵋山下，見鐵冠道人趺坐蒲團(tuán)，君以情哀告，
當(dāng)?shù)迷?。或使我兩人破鏡重圓也。”言次，霧益騰涌，蔽山谷，笑桃促鶚?biāo)傩校?br />
鶚揮淚下山，數(shù)十步間，回首瞻戀，猶見笑桃凝顰佇立，凄黯如霧中花也。逾日
再至，則林壑依然，人面不知何處去矣，懊喪垂絕。爰謝絕人事，閉幃攻苦，翌
歲登第授官，悉如笑桃言。往訪峨嵋山下，果道人鐵冠者在焉。鶚陳意敦懇，道
人曰：“巴潛何敢乃爾，吾念汝至誠，今付汝寶劍一，靈符三。汝即至恩陽山下，
斬荊辟萊，覓得巴洞，以一符置洞門，又一符焚化吞之，仗劍入洞，必得與意中
人相見也。”鶚如其教，入其洞，綿亙數(shù)里，豁然開朗，有屋舍華美，珠簾四垂，
則笑桃在焉。相見之下，悲喜交集，問知巴潛外出，亟挈笑桃以行，之官四年，
燕好綦篤。一日晨興，笑桃忽謂鶚曰：“妾近屢心悸，若有奇警，恐巴潛讠?知
所在，未能漠然于懷也?！睂蠃槃ξ鹑ド?，戒閽人：“有巴潛者來，務(wù)拒勿納?！?br />
無何，鶚鶚在典室，有投刺者，未及置詞，而客已闖然入，厲聲語鶚曰：“吾巴
潛也，王鶚何人，奪人之室而據(jù)為己有，久而不歸，直是理乎？”鶚急起索劍與
斗，而巴潛已入內(nèi)室，指顧腥霾四合，只赤不辨面目，雖亻兼衛(wèi)畢集，舉徨惑無
能為力。頃之，霧消客去，而笑桃亦杳矣。鶚竟棄官再訪峨嵋，則空山無人，曩
道人鐵冠者，亦無復(fù)蹤跡。雖真真萬喚，唯有空谷應(yīng)聲，泉咽云荒，悵惋而已。
右據(jù)州志原文，潤色十之四五。竊意笑桃，其殆仙乎。其于王鶚，殆有前緣，
緣到則合，緣盡則離，巴洞蛇精，峨嵋道人，舉非真有，大抵仙家幻化之妙用。
所以澹鶚之感戀，而振拔之情網(wǎng)之中也。不然，巴潛之初攝笑桃，何必待二年之
后；再攝笑桃，何必待四年之后，矧笑桃固有道者，素紙題句，不昧慧根，登第
授官，更能預(yù)決。何獨對于巴潛，略無自衛(wèi)之力，欲攝則竟攝之耶，是皆可尋之
間也。夫笑桃知鶚之必感戀，而預(yù)示幻化以澹之，何情之一往而深也。事具志乘，
未必為無稽之談，梅閣之遺址尚存乎，殊令人低徊欲絕已。
光緒中葉，吏部有二雷：一名天柱，陜西人，一名祖迪，廣西人，皆官文選
司主事。陜西雷之夫人奇妒，?？滞庾踊蛴胁貗芍嚺e，別營金屋，爰是外而仆御，
內(nèi)而婢嫗，日必屢諄飭。稍有可疑，必讠?以聞。仆媼輩夙嚴(yán)憚之，微特罔敢徇
隱，或猶欲因緣以為功。廣西雷早斷弦不復(fù)續(xù)，一妾隨侍京邸，寓城西羊肉胡同。
都門舊習(xí)，曹司揭紅箋于門，題曰某署某寓。二雷之門，則皆曰吏部雷寓也。陜
西雷之仆某，不知其主同官別有廣西雷也。偶過羊肉胡同，見門箋而疑焉。亟詢
諸比鄰，則曰：“吏部雷老爺亦太太之居也?！眲t亟歸報夫人。夫人震怒，趣駕
車往。廣西雷之如夫人，以謂女賓至也，亟整衣出迎。詎來者一見即痛摑之，重
之以辱詈，絕愕眙不知所為。來者益孛攵?叫呶，弗容辯，辯亦弗聞，沸騰久之。
俄廣西雷自署歸，來者覺有異，稍鎮(zhèn)靜，因諮白得其情，始自知誤會，窘怍幾無
所容。如夫人者徐曰：“夫人幸息怒，主人固在是，請鬯敘伉儷情。繼自今，賤
妾不敢當(dāng)夕。”則垂首至臆弗能仰，汗出如沈，繼之以泣。廣西雷尤局促難為情。
俄陜西雷衣冠至，蓋亦甫自署歸。門者以告，遽踉蹌奔赴，欲更衣未遑也。二雷
寅好故款洽，而是時相見，不無強顏，道款仄者，覺向來無此歉仄；致遜謝者，
覺茲事難為遜謝。情至不平，不能怒，不怒何以堪；一堪發(fā)噱，不能笑，不笑不
可忍。幸如夫人者謹(jǐn)而愿，客至斂抑遽入，夫人者亦為傭嫗牽挽登車。陜西雷稍
從旁促之行，第聲色弗敢厲也。既媾解，二雷復(fù)枝梧數(shù)言。洎客去，廣西雷仍門
送如儀焉。尤足異者，陜雷妻之始肆也，粵雷妾頗順受。蓋粵雷妾，固量珠燕市
者，性又近溫婉，頗疑粵雷舊有嫡室，向或匿不以告，今乃至自南中，其忍辱弗
與較，蓋亦由于誤會。然而賢矣，倘并事白之后，揶揄之?dāng)?shù)言，而亦無之，詎不
理厚而莊乎。唯是綠衣抱衾之儔，何能以純特之行為責(zé)備也。此事絕新奇，當(dāng)時
傳播殆遍，軟紅香土中，往往茶余酒半，資為談柄云。
同治朝，吳文節(jié)直諫垣，以烏魯木齊提督成祿縱兵戕戮平民數(shù)千，具折嚴(yán)劾，
有“請斬成祿之頭，以謝無辜百姓；并斬臣頭，以謝成祿”等語。廷議以謂訐刺
時政，飭回原衙門行走，而此折為時傳誦，朝野想望風(fēng)采。同時有云南舉人謝煥
章年逾六十，甫捷鄉(xiāng)闈，入都會試，其復(fù)試題“性相近也”二句。謝文理境深奧，
閱卷者李某幾不能句讀，以為文理欠通，竟坐褫革。謝固滇中名宿，有及門八人，
同上公車，咸憤不與試，群起揭控。事聞于朝，特派大臣復(fù)閱，謝得開復(fù)，作為
本應(yīng)罰停會試一科，而開復(fù)已后試期，應(yīng)無庸再議，然謝之文名由是盛傳日下。
人言李某誠疏陋，話以玉之于成焉。而菊部名伶十三旦者，亦于是時以色藝特聞。
時人為之語曰：“都門有三絕：吳侍御之折，謝煥章之文，十三旦之戲也。”
清文宗之季年，東南淪胥于太平，京津見逼于英艦。內(nèi)憂外患，宵旰靡寧，
駕幸熱河，以“且樂道人”自號，帝王處境一至于斯，自古罕有。
清時“宮門鈔”，有“某日推班”云云。考舊制，部院衙門當(dāng)直日，堂官各
將銜名書牌進(jìn)呈，是日召見何人，即將其牌提出，奏事處即遵照名次宣入。直日
次序：首吏部翰林院侍衛(wèi)處，次戶部通政司詹事府，次禮部宗人府欽天監(jiān)，次兵
部太常寺太仆寺，次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次工部鴻臚寺，次內(nèi)務(wù)府國子監(jiān)，次理
藩院鑾儀衛(wèi)光祿寺。每九日一轉(zhuǎn)，若奉旨推班，則本日當(dāng)直者，推下一日。翰林
院直日，侍讀學(xué)士遞牌，緣掌院學(xué)士，乃兼官也。滿稱翰林院為筆帖黑衙門，稱
侍讀學(xué)士為筆帖黑答，翰林院之長也。
同治初年，丁文誠撫山東，俄同監(jiān)安得海由都南下，在德州登陸，儀從喧赫，
并有女樂一部，載之以行。時德州知州為趙晴嵐，具稟以聞。時安已過東昌，文
誠飛檄截留，并專折糾參，有“查例載凡內(nèi)監(jiān)出京六十里，即斬罪。該太監(jiān)如此
喧赫，水陸登程，公然南下，顯違祖制。必矯詔所為，可否由臣拿獲，就地正法，
抑解內(nèi)府，請旨辦理”等語。時恭邸暨相國文忠枋樞要，奏入，亟請示慈宮。玉
音第云：“如所奏?！贝褂麣⒅?。則遽出擬旨，著山東巡撫及江督蘇撫一體
截拿，就地正法，如有疏虞，惟該撫等是問。旨下，安已行抵泰安。知縣何毓福，
詭詞誘之到省，其輜重凡大車八輛，轎車二十輛，均留泰安。安至省謁文誠，僅
立談數(shù)語。文誠曰：“吾已具奏，汝第歸寓所候旨可耳?！蔽恼\以月之初八日拜
折，十五日奉批，中間一來復(fù)，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慮或奉諭解京，則安固
側(cè)媚工讒，充其造膝之陳，切膚之訴，其為禍殆不可測。時德州趙牧密晉省，夕
詣節(jié)轅，為文誠謀：“安若奉諭解京，則文誠三月內(nèi)必乞退，萬不可留?！蔽恼\
曰：“汝將奈何？”趙言：“新一小知州，渠未必介意，唯是除惡務(wù)盡，寧我謀
人，任彼跋扈飛揚，不容越山東一步。”蓋趙已決策，不即梟者，必鴆之矣。文
誠嘉其能斷，與趙約為昆季，迨就地正法之旨下，則亦以僥天之幸交相慶也。初，
安之至德州也，索供張無厭，且呵斥官吏。趙稟有云：“其在舟中，品竹傳歌，
連宵達(dá)旦。尤敢陳設(shè)龍衣，招搖震炫，兩岸觀者如堵。其自泰安至省，何令躬伴
送之；在逆旅中按牙譜曲，宴飲甚歡，并言回京后當(dāng)令超遷不次。”又言：“渠
曾求帝御書，帝書‘女’字與之?！恕病譄o頭，意者非佳讖耶?！倍?br />
不知即應(yīng)于目前也。安正法后，文誠并令暴尸三日，途人好事者，輒褫其下裳觀
之，則信蠶室之刑余也。其輜重車輛，押至省城，文誠派委員八人，在濟南府署
查點，寶器珍玩，多目所未睹。有良馬日行六百里，身純黑而四銀蹄，其尾閭別
生毛一簇，以紅絲綰之，步視神駿，據(jù)稱得自內(nèi)廄。及其女樂一部，小內(nèi)監(jiān)四名，
悉解回京，保鏢者八人。當(dāng)?shù)匕l(fā)落。是役也，文誠豐采動宇內(nèi)，同時曾、李諸賢，
尤極意推重云。
謚法“襄”字最隆重。咸豐三年十月，壽陽祁相國文端面奉諭旨：“文武大
臣或陣亡，或軍營積勞病故，而武功未成者，均不得擬用‘襄’字?！弊允菬o敢
輕擬矣。同光重臣，如曾忠襄，岑襄勤，左、張二文襄，皆美謚也。考《謚法·
臣謚》：“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勞曰襄，因事有功曰襄。”
嘉慶朝，強克捷子逢泰之妻徐氏，道光朝，方振聲之妻張氏，陳玉威之妻唐
氏均蒙特旨予謚節(jié)烈。有清一代婦人得謚止此，方僅佐萃，陳尤末弁，夫婦雙烈，
誠佳話也。
清制：內(nèi)閣擬謚，舊隸典籍廳。咸豐初，卓相國改歸漢票簽，只遵飾終諭旨
褒嘉之語，每謚撰進(jìn)八字，選用二字，唯“文正”不敢擬，悉出特旨，得者以為
殊榮焉。凡圈出之二字，列第二第三者居多，亦故事也。
朝鮮國王謚號向由內(nèi)閣撰擬，后因所擬之字有誤用該國王先代名諱者，改由
該國自行撰擬八字進(jìn)呈，恭候欽定。又凡誥敕文字，向亦閣臣所司。光緒甲午，
萬壽覃恩，總稅務(wù)司赫德頻年宣力，屢晉崇階，至是依例具呈，請領(lǐng)誥軸。內(nèi)閣
以無故事可循，其制詞由典籍廳移請總理衙門撰擬，取其?敦素嫻，篇中命意遣
詞，易合客卿性質(zhì)，于恩禮之中寓懷柔之旨焉。
清制：大學(xué)士及翰林授職之員，始得謚文。至庶吉士、翻譯翰林，并由部郎
改官翰林者亦不謚文，蓋隆重之至。按：《謚法考》：“康熙朝，賜號巴克式領(lǐng)
侍衛(wèi)內(nèi)大臣，一等公索尼，謚文忠”有清二百數(shù)十余年，文臣謚武多有，武臣謚
文，僅此一人，誠異數(shù)也。巴克式即筆帖式，為滿人進(jìn)身之初階。然索尼以上公
之尊，而膺此賜號，則亦鄭而重之矣。又順治朝，文館大學(xué)士達(dá)海，額爾德尼本
游擊副將世職，以精通國書，追贈巴克式，后改筆帖式，亦見《謚法考》。其筆
帖式夷為末秩，大約自雍、乾后矣。
相傳純廟于歲暮偶微行至內(nèi)閣，見一典籍官，獨宿閣中，寒瘦如郊島，彼不
識圣顏也。問何不回寓度歲，對曰：“薄宦都門，妻子均未至，重以檔案填委，
職掌乏人，懼萬一疏虞，因留宿閣中耳?！奔儚R頗重之，詳詢其籍貫科分，并志
其年貌，于次日召見。某趨入，天顏溫霽，知即昨與接談?wù)?，屏營之下，蒙賜一
封口函。諭云：“速持至吏部大堂，但有堂官在，即傳旨面交?！蹦尺殿^遽出，
亦未喻何意。將出東華門，俄腹痛奇劇，僵仆道旁，屢扌耆拄弗能興，慮封函關(guān)
機要，脫遲誤干未便也。傍徨無策間，適同官某經(jīng)過，呼而告之，托其將封函投
交，千萬毋誤。及部堂啟視，乃朱諭：“本日如有知府缺出，即著來員補授?！?br />
于是吏部遵旨銓注。越日謝恩，乃并非其人，問之，始據(jù)實陳奏，純廟喟然曰：
“《語》云，君相不能造命，其信然耶?！?br />
右據(jù)近人筆記，潤色入《叢話》，竊意茲事未必盡然，召見面交之欽件，何
能付托于同官，典籍雖末曹，亦嘗簪豪中秘，何至模棱乃爾。當(dāng)雍、乾全盛時，
此等事容或有之，中間情節(jié)或傳聞異詞，無庸丁確而求其必是也。
翰林院例于編檢中，奏派四人辦理院事，謂之辦事翰林，遇京察，皆保列一
等，此道府之基也。每議派既定，掌院以名柬延請，使者曰：“請赴清秘堂，不
以公牘?！弊鸲刂?。清秘堂，辦事處也。有高尚其志不屑外任者，則先事辭
之。又道、咸以前，翰林傳御史，亦薄為小就，其志趣高邁者雖掌院保送，往往
考試屆期，謁假弗與。晚季四五十年，絕不聞此高風(fēng)。至于清秘堂，尤百計營謀
不可得，亦斷無不營謀而得者。
《池北偶談》載歸熙甫與門人一帖云：“東坡《書》、《易》二傳，曾求魏
八不與。此君殊俗惡，乞為書求之。畏公作科道，不敢秘也。”漁洋山人以借書
亦須勢力為嘆，鄙意竊不直借書者，昔人有豪奪，此非豪借耶？
阮文達(dá)嘗教習(xí)庶吉士，大課詩題《天下太平》，皆不知出處。納卷后，方悟
是《禮記·孔子答子張問政》：“君子力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
也?！庇帜衬?，金臺書院開課，詩題《冰與水精比玉》，亦無知出處者。詩皆類
于詠物，不知出《孟子序說》，程子曰：“且如冰與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
是有溫潤含蓄氣象，無許多光耀也?！绷?jīng)之文，甚非秘籍，讀者往往忽略，自
不記省耳。
世俗祀神，案上正中設(shè)爐焚香，爐之兩旁設(shè)臺燃燭，不知何自仿也。宋人小
說載司馬溫公在永興，一日，國忌行香，幕中客某，有事欲白公，誤解燭臺，倒
在公身上，公不動，亦不問，知北宋時已然矣。
前話載北京節(jié)慎庫有大銀，自注：“即俗所謂元寶。”以元寶字俗不入文。
按：《續(xù)通考》：“至元三年，楊?上言，平淮行用白金，出入有偷盜之弊，請
以五十兩鑄為錠文曰元寶?！痹獙氈即耍嘁压乓?。
海棠木瓜，出南京明孝陵衛(wèi)，花如鐵梗海棠，實較尋常木瓜大者約十分之二。
香淡永，微酢澀，以{山黑}鼻煙陳干者良。比閱《摶沙拙老日記》：“木瓜必偕
鐵梗海棠對栽方茂，否則結(jié)實不繁，且易隕落，聞之曹州人說?！睋?jù)此，則木瓜
之于海棠，信有氣類相需之雅，乃至舊京嘉植，能兼華實于春秋，幾與化工而競
巧。世謂草木無知，草木無情，殆猶格致之學(xué)，有未至耳。
唐熙朝有兩于成龍，一字北溟，山西永寧人，官至兩江總督，謚清端。一字
振甲，漢軍旗人，官至河道總督，加兵部尚書，謚襄勤。古今同姓名者夥矣，兩
公時代官位并同，殊僅見。
清時各直省軍府，例稱綠營。緣其旗纛通用綠，唯于邊際以紅繒飾之。
同治甲子克復(fù)金陵，曾文正建議開科。于十一月中，舉行鄉(xiāng)試，上下江士子，
北闈下第者悉赴試南旋。有人于臺兒莊旅店見題壁詩云：“萬山叢里駕雙Ｆ３０，
斷澗危梁次第過。落日牛羊西下急，秋風(fēng)鴻雁北來多。霜余村屋留紅葉，獲后田
園覆絳莎，此去果然歸故土，年華且喜未蹉跎?！笔辉鲁跷辶热?，和煦如仲
春，至初八日，群集龍門下，則漸聞淅瀝聲，知已雨雪，至初十日晴霽。是時貢
院新修，朱闌綠曲，明蟾照映，多士角逐文壇，復(fù)睹承平景象。雖嚴(yán)寒砭骨，亦
欣欣若挾纊焉，則五十年前之天時人事，固如是也。
同治癸酉，順天鄉(xiāng)試，都下喧傳熒惑入文昌，科場有不利。是科中式第十九
名徐景春，以策內(nèi)不識《公羊》為何書，竟將《公羊》二字拆開，為廣東梁伯器
所磨勘。梁初簽出，禮部查則例，徐景春應(yīng)罰停會試三科，主考官降二級留任，
同考官革職留任。照此辦理，片咨吏部。詎吏部咨行禮部，必欲將徐景春褫革。
禮部覆稱，如革徐景春，則主考皆應(yīng)降調(diào)。時吳縣潘文勤署吏部右侍郎，一日，
文勤到署，司官持稿回堂。潘怒，投稿于地曰：“吾知有人圖全小汀缺耳。”蓋
其時全文定為協(xié)辦，而寶文靖官吏尚也。方齟齬間，文靖適至，問司官因何遺稿
在地，司官以潘語質(zhì)告，文靖默然。未幾，景春竟斥革，同考陸編修亦革職，主
考全文定、胡總憲、童、潘侍郎皆降二級調(diào)用。適潘文勤管戶部三庫，三庫印忽
失落。事覺，文勤革職留任。至是又得降調(diào)處分，遂無任可留，因而革職，旋特
旨賞編修，仍在南書房行走。胡小蘧總憲降調(diào)后，又因與江西巡撫劉忠誠以田賦
事互揭，部議劉革職，胡再降四級調(diào)用，終鴻臚寺少卿。
徐景春既因磨勘褫革，內(nèi)簾各官降革有差，是科各直省試卷磨勘綦嚴(yán)。于是
江南則革去舉人楊楫，以其《春秋》題，集經(jīng)為文，語欠聯(lián)貫，謂為文理荒謬。
而江西全榜中式墨卷，其第二開，首行之首，末行之末，皆各涂改一字。若人之
名號拆開者然，謂是筆誤，何以每卷皆同；以文理論，則又必?zé)o誤書此二字之理，
情弊顯然，無可徇隱，因請旨暫行斥革。一面行文確查，實則士子與譽錄生為識
別，囑其加意精寫，唯恐目迷五色故也。然此事頗難斡旋，兼值功令森嚴(yán)，幾無
復(fù)保全之策。嗣監(jiān)臨撫臣覆稱：“該省試卷紙質(zhì)最薄，其紅格兩面一式，而印卷
官關(guān)防在卷后幅，士子入闈，匆遽之中，往往反寫，故領(lǐng)卷后，即各于第二開寫
此二字，以別正反。歷屆相沿，亦不自本科始，實屬無關(guān)弊竇?！痹圃?。奏入，
事乃得解。是由撫署司章奏者善于措詞，否則一榜皆占澤火之象矣。
光緒朝，揚州陳六舟京兆巡撫安徽，條陳便民如干事，有“令民稱貸公家，
春借秋還”一條。得旨中飭，謂直是宋臣王安石青苗法矣，以是改任浙江學(xué)政。
當(dāng)是時，合肥伯府族人某擅殺人，知縣宋某必欲置之法，伯府大嘩，宋竟罷斥。
太邱適于是時改官，人咸謂得罪巨室使然，而不知其別有為也。施轉(zhuǎn)順天府尹，
稱疾南歸，頗極林泉頤養(yǎng)之樂。
都門各衙署，舊有小禁忌。三十年前，落拓軟紅，猶及聞之。內(nèi)閣大堂有泥
硯一方，相傳為嚴(yán)分宜物，胥役人等般弄無妨，唯官僚切忌入手。新到閣者，前
輩輒申誡焉。翰林院衙門，大門外有壘培，高不逾尋，環(huán)柵以衛(wèi)之，置隸以守之。
相傳中有土彈，形如卵，能自為增減，適符闔署史公之?dāng)?shù)，或有損壞其一，則必
有一史公赴天上修文者。又有井名劉井，新到館庶常，或俯而照影，則必?zé)o留館
之望。刑部衙門有“順天無縫，直隸不直”之說，順天司中門終年扃閉，司務(wù)廳
每日必以紙黏之，如稍漏縫，則印稿必獲處分。直隸司向不設(shè)公座，設(shè)則必興大
獄。又刑部大堂為白云亭，亭前影壁有一方孔，每早晚司務(wù)必躬自掃除之。據(jù)云，
其中或留纖芥，則不利于堂官。又刑部當(dāng)月司員，監(jiān)管堂司各印，印各緘Ｆ３１，
千萬不可啟視。如啟視，則必有監(jiān)犯病斃，屢經(jīng)試驗，其理殊不可解。
合肥龔芝麓尚書女公子卒，設(shè)醮慈仁寺，一士人寓居僧寮，僧倩作挽對。集
梵?二語曰：“既作女子身，而無壽者相。”公詢知作者，即并載歸，面試之。
時春聯(lián)盈幾，且作且書，至溷廁聯(lián)云：“吟詩自昔稱三上，作賦于中可十年?！?br />
乃大咨賞，許為進(jìn)取計。按：《兩般秋雨Ｆ１６隨筆》：“魏善伯徵士題范覲公
中丞廁上對云：‘成文自古稱三上，作賦而今遇十年。’”即僧寮士人之作，僅
有數(shù)字不同耳。
無錫鄒壯節(jié)初授廣西桂林知府，薦擢巡撫，以發(fā)逆之亂罷歸，掌教東林書院。
偶因細(xì)故與諸生齟齬。某日，忽見廳事題一聯(lián)云：“部院難為為掌院，桂林不守
守東林?！惫唬骸笆遣豢梢蝗站右??！彼斐龆鴱娜?。后殉難，易名壯節(jié)，并開
復(fù)原官，人謂諸生一激之力也。
咸豐間，有廣東運使鐘建霞者，起家寒微，以賣油為業(yè)。時漕運方盛，日必
擔(dān)油赴糧艘沽售。一日，以索值往，適司帳者方句稽款目，盤珠格格不已，鐘
其旁久之。司帳者問何人，以索油值對，并謂君帳某某等處有誤，故不符
合。司帳囑鐘代算，其數(shù)悉付，則大喜，詢其姓名里居，留之舟中，相助為理，
月酬辛金，視擔(dān)油豐且逸矣。數(shù)年后糧艘裁撤，司帳者言：“吾今亦無所事，我
二人盍業(yè)賈？”遂托以三千金，往來販運，贏利倍蓰。其人欲與均分，鐘不可，
但計月取辛資，固與而固辭焉。因為納粟得巡檢，選授湖北副底司。未幾，胡文
忠駐兵新堤，餉糈支絀，鐘以隨辦捐輸，保升沔陽州同，旋擢知州，積官至廣東
運使，養(yǎng)尊移體，以精明綜核見稱。其余事尤兼工染翰，新堤州同署中有所書
“無愧我心”四字，筆力遒勁，非尋常俗吏克辦，而謂出自錐刀競貿(mào)者流，鮮不
目為齊東野人之語矣。
武進(jìn)劉葆楨檢討，光緒戊子會元。于會試前，自更此名，同人莫之知也。及
榜發(fā)首捷，報錄至青廠武陽會館，館人曰：“吾武陽無此劉可殺也?！庇墒侨溯m
以“可殺”戲呼之，劉每忽忽不樂，常攬鏡自照曰：“吾名詎真成讖耶？”庚子
拳匪亂作，葆楨先已出京，俄復(fù)折回，亂后蹤跡杳如，傳聞于通州遇害矣。
同邑王半塘侍御，光緒庚辰應(yīng)禮部試，詩題《靜對琴書百慮清》，得“清”
字，乃末聯(lián)用“離、塵”二字葉韻。卷經(jīng)房薦，而堂批謂此卷擬中三日，復(fù)閱詩
末出韻，擯之可惜。半塘雅擅倚聲，夙研宮律，四聲陰陽，剖析精審，乃至作試
帖詩而真庚混淆，詎非咄咄怪事耶。半塘嘗曰：“進(jìn)士者，器之貴重而華美者也。
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
李文忠于曾文正為年家子，甫通籍，即赴曾營，文正每言李志盛氣銳，思有
以挫抑之，俾成大用。洎削平發(fā)逆，文正由直督調(diào)兩江，文忠竟代其任。文正之
督直隸也，因法教士豐大業(yè)一案，以天津守令遣戍，頗不滿于眾望。湘籍京官聯(lián)
名致書詆讠其，并將湖南全省會館中所有文正科第官階扁額悉數(shù)拆卸，文正郁郁
無如何。及調(diào)任兩江，與知交書，有“內(nèi)疚神明，外慚清議”語。值六旬壽誕，
方演劇稱觴，忽遞到一封口文書，亟拆閱之，僅詩一首云：“笙歌鼎沸壽筵開，
丞相登壇亦快哉。誰念黑龍江畔路，漫天風(fēng)雪逐人來?！蔽恼嗖痪克鶑膩恚?br />
納諸袖以入，自是目疾增劇，俄薨于位。文正筆記曾力辨泰西教堂中刳眼剖心之
事之誣，著為論說，惜其稿失傳。當(dāng)時亦以豐大業(yè)案，有為而發(fā)也。
宋云州觀察使楊業(yè)，戲文中稱楊繼業(yè)，又稱業(yè)妻曰佘太君，不知何本。按：
《遼史·圣宗紀(jì)》及《耶律斜軫傳》俱作楊繼業(yè)，鎮(zhèn)洋畢秋帆尚書《關(guān)中金石記
·折武恭公克行神道碑跋》云：“折太君，德?之女，楊業(yè)之妻也。墓在保德州
折窩村?！闭?、佘殆音近傳誤。又《續(xù)文獻(xiàn)通考》云：“使槍之家十七，一曰楊
家三十六路花槍?！薄缎≈洝吩唬骸皹尫ㄖ畟?，始于楊氏，謂之曰梨花槍?！?br />
小說家盛稱楊家槍法，蓋亦有本。
無錫朱氏，相傳其先世業(yè)農(nóng)，偶掘地，得一人頭，乃金所鑄成，不知何代物
也。朱氏因居積致富，族姓綦蕃，號為“金頭朱家”云。
回教之初入中國也，所訂教規(guī)曰諸肉不食。嗣徒黨不能遵守，乃改為豬肉不
食?；蝰g是說，謂回語名彘，不曰與諸同音之豬。然對于中國教徒而言，固宜作
中國語矣。凡由回籍服官者，薦擢至三品，即須出教。以例得蒙賞吃肉，不能辭
也。
朱竹?《靜志居琴趣》，《繡鞋詞》云：“假饒無意與人看，又何用描金ㄓ
繡。”語意刻深，令人無從置辯，羅泌《詠釣臺詩》云：“一著羊裘便有心?！?br />
通于斯旨矣。
九言詩，昔人間有作者。長句勁氣，于古體為宜，若作九言律體，亦如七言
律之妥帖易施，則求之名人集中，殆亦僅見。明楊升庵《詠梅花》云：
元冬小春十月微陽回，綠萼梅蕊早傍南枝開。
折贈未寄陸凱隴頭去，相思忽到盧仝窗下來。
歌殘水調(diào)沈珠明月浦，舞破山香碎玉凌空臺。
錯認(rèn)高樓三弄叫云笛，無奈二十四番花信催。
是詩余舊喜誦之。
相傳趙次山尚書開潘皖省時，訪聞有偽造關(guān)防者，以象箸合并鍥刻成文，無
繭發(fā)?炙Ｆ３２。箸凡二十一，不用，則二十一人分藏之，亦防其敗露也。尚書
偵得其鈐用之頃，掩捕之，無一脫者，皆自知罪重，涕泣莫敢仰視。尚書第令立
?尾其箸，其人則發(fā)往書局，供剞劂之役，皆巧工也。
氵更陽托活絡(luò)尚書忠敏生平撰著，以考訂金石為大宗，其它有韻妃?麗之文
間見一二，率工整熨帖，甚似詞流藻構(gòu)，不類屏臣政暇之作?！队伪P山》詩云：
十萬松聲夕吹哀，稠云大霧一時開。
方知雨后凄涼絕，悔不花時次第來。
壘石成棋天景巧，結(jié)松如笠化工才。
田盤仙去田疇老，空見巋然般若臺。
黃鶴樓集句楹聯(lián)云：“我輩復(fù)登臨，昔人已乘黃鶴去；大江流日夜，此心吾
與白鷗盟。”
康熙十六年，內(nèi)廷始設(shè)南書房，凡供奉之員，不論官職崇卑統(tǒng)稱南書房翰林，
內(nèi)廷供奉，唯南書房翰林稱之。上書房行走者，不得同此稱也。
清制：各直省儒學(xué)廩膳生員歲支廩餼。翰林院庶常館，月之所支亦曰廩餼。
雍正十年，張相國文和議奏：“庶吉士廩餼銀每人每月四兩五錢。”蓋庶常未經(jīng)
散館，官未真除，其隸翰林院亦猶夫肄業(yè)生也。
友人廣德李曉暾奉其先德忠壯公家傳書后，囑節(jié)要入《叢話》。公諱臣典，
先是，從曾忠襄吉安軍轉(zhuǎn)戰(zhàn)數(shù)省，每上功輒首列，屢拯忠襄于危。從攻江寧，圍
合，久不下。時蘇、常俱復(fù)，忠襄恥獨后，憤欲死之，再鑿龍膊子地道，募死士
先登，公與諸將誓如約。地道火發(fā)，城揭二十余丈。公冒煙火磚石直進(jìn)，傷及要
害，城克而病，遂死。去城破僅十許日，曾文正上公首功。奉諭：“李臣典誓死
滅賊，從倒口首先沖入，眾軍隨之，因而得手。實屬謀勇過人，著加恩封一等子
爵，賞穿黃馬褂，并戴雙眼花翎?！倍严葰專患鞍菝?。忠襄咨于文正，奏
請優(yōu)恤。有旨將戰(zhàn)功宣付史館，并于吉安、安慶、金陵建立專祠。一時公私記載
咸無異同。云南鶴麗鎮(zhèn)總兵朱公洪章者，先登九將之一也。后諸將死，?落不偶，
與劉公聯(lián)捷，為忠襄檄留江南防營，陰以報之。劉死，朱留營如故。甲午，張文
襄權(quán)江督，令朱募十營守吳淞，以創(chuàng)發(fā)卒于軍。朱在江南久，郁郁不自得，念昔
與李公誓死登城，李獨膺懋賞，身猶錄錄與偏裨伍，所奉主帥及同列諸將無一在
者。思傾李為己地，昌言于人。謂“曩者之役，余實先登，李資高，適猝死，主
帥與朝廷務(wù)張之，以勵將士，故李獨尸大名。李克城次日傷殞，忠襄慰己，以李
列首。后謁忠襄，語稍不平，忠襄出靴刀授之曰：‘奏名易次，吾兄主之，實幕
客李某所為，盍刃之？’又言王氏?運《湘軍志》乖曾氏旨，后囑王氏定安改訂，
亦沿官書未改”云云。其盡屏文正原奏，及公私紀(jì)載，為此系風(fēng)捕影之詞，甚可
駭怪。夫攻金陵，提鎮(zhèn)效命者甚夥，何獨于公以死旌伐。文正手書《日記》云：
“至信字營見李臣典，該鎮(zhèn)為克城第一首功。日內(nèi)大病，甚為可憫?！庇衷疲?br />
“聞李祥云病故，沅弟傷感之至。蓋祥云英勇絕倫，克復(fù)金陵，論功第一?！睋?jù)
此，則奏名列首固忠襄意。幕客李者，中江李鴻裔也。論功之奏，核及殿最，李
安敢以私見撓之。又王氏定安修《湘軍記》時，忠壯子孫不在顯列，無所顧忌。
湘潭之志，既乖曾旨，本非官書，東湖覬再起，一意媚曾，又何不可改之有。凡
此皆不考情實之過也。
蕙風(fēng)按：薛福成《庸庵筆記》：“曾威毅之圍金陵也，既克偽天堡城，即所
謂龍膊子者，在太平門外。高踞鐘山之巔，俯瞰城中。提督李臣典與曾公密商，
排巨炮三層于其上，晝夜對城轟擊，此發(fā)彼貯，無一息停，城堞皆頹。賊不能立
足，始下令軍士各持柴草一束，擲之城下，高與城齊，若為恃此登城者，賊并力
嚴(yán)備，不暇他顧。又隔于柴草，不能??望。山下舊有隧道，乃前數(shù)月所開，被
賊覺察而中廢者。至是，賊不復(fù)防此道，派遣千人，接續(xù)開掘，至于城下，實火
藥三萬斤于其中。筑完以土，封固以石。口門留一穴，以大布苦干匹，包火藥入
粗竹為導(dǎo)線。竹長數(shù)丈，貫穿穴中。及期，各軍嚴(yán)陣以待。火始入時，但聞地中
隆隆若殷雷，俄而寂然，眾以為不發(fā)矣。頃之，砰訇一聲，震撼坤軸，城垣二十
余丈，隨煙直上。大石壓下，擊人于二三里外，死者數(shù)百人。諸軍由缺口沖入?！?br />
云云。據(jù)此，則掘隧轟城，發(fā)策實由忠壯，何止奮勇先登而已。故朝廷亦有謀勇
過人之諭，推為功首，孰曰非宜。
曉暾嗜歌，歌者樂得而從之游，遂亦善歌。某夕，興之所至，竟結(jié)束而登滬
張園之歌臺。余愧非知音，幸此曲之得聞焉。寧鄉(xiāng)程子大賦長句贈之，有云：
“有時舉酒歌莫哀，酒酣還上海邊臺。天吳象罔作儔侶，乃自驚濤落日之中來。”
曉暾之歌之聲情激越，吾得而聞之，而其中之所蘊蓄，則吾子大知之矣。
閱近人某筆記，有“二百四十年前之孫文”一則，略云：“水月老人，姓孫，
名文，字文若，水月其號也，會稽人，明末諸生?！?。蓋隱逸者流而狷介之士也。
見王文簡《池北偶談》及吳谷人《祭酒詩集》。按：《明外史·俞孜傳》：“孫
文，余姚人，幼時父為族人時行棰死，長欲報之而力不敵，乃偽與和好，時行坦
然不復(fù)疑。一日，值時行于田間，即以田器擊殺之，坐戍。未幾，遇赦獲釋?！?br />
此又一孫文，嘉靖間人也。見《圖書集成·氏族典》。
又《圖書集成》引《陜西通志》：“黃種，隆德人，永樂中貢士，除戶科給
事中，資性鯁介不茍合，久居清要。及歸，行李蕭然?！卑矗航袢账Q黃種，明
朝人心目中，斷無此等詞意，當(dāng)是讀作種植之種耳。
晚季春明巨公往往有戲癖。光緒庚寅、辛卯間，戶部有小吏曰魏耀庭，能演
劇去花旦。似聞其人年近不惑，及掠削登場，演《鴻鸞禧》等劇，則嫣然十四五
娃也，惜齒微涅不瓠犀耳。南皮張相國文達(dá)極賞之。相國書畫至不易求，
有人見其贈魏耀庭精箑，一面蠅頭小楷，一面青綠山水，并工致絕倫。
光緒初年，朝邑相國閻文介，南皮相國張文達(dá)同入軍機。閻字丹初，年六十
八，張字子青，年七十二。時尚書烏拉布，孫毓汶查辦江皖贛豫事件未歸，烏字
少云，孫字萊山，有人集杜詩為聯(lián)云：“丹青不知老將至，云山?jīng)r是客中過。”
絕渾成工巧。
冬月所鬻之牡丹、碧桃等，宋周公謹(jǐn)《癸辛雜識》謂之馬塍塘花，今都門名
曰唐花。“唐”即“塘”之本字，可通也。
癸丑、甲寅間，余客滬上，始識長沙葉奐彬。素心晨夕，一見如故，窮不見
疑，狂不為牾，是在氣類，弗可強為謀也。奐彬有書癖，書在長沙，其收藏如何
美富，余未得見也。所著《藏書十約》，無一語不當(dāng)行。又《書林清話》尤澹博
精審，稿將及寸，余曾暇觀。當(dāng)時尚未卒業(yè)，刻未審鍥行否矣。閱近人某筆記，
載有《奐彬買書行》一首，書癡面目，刻書妙肖。余喜誦之，移錄如左：
買書如買妾，美色自怡悅。妾衰愛漸弛，書舊香更烈。
二者相頡頏，妄念頗相接。有時妾專房，不如書滿篋。
買收如買田，連床抵陌阡。田荒防惡歲，書足多豐年。
二者較得失，都在子孫賢。它日田立券，不如書易錢。
吾年已半百，終日為書役。大而經(jīng)史子，小者名家集。
二十萬卷奇，宋元相參積。明刻又次之，嗜古久成癖。
道藏及佛經(jīng)，儒者偶乞靈。藏本多古字，佛說如座銘。
百川匯巨?，不擇渭與涇。?來海舶通，日本吾元功。
時有唐卷子，?？谭Q良工。新法頗黎版，貌似神亦同。
俾我肆饕餮，四庫超乾隆。又有敦煌室，千年藏秘密。
忽然山洞崩，光焰燭天日。魯?shù)罱z竹遺，汲?？贫粉E。
疆吏誠聵聾，坐令懷寶失。西儒力搜求，傳鈔返趙壁。
此事頗稀聞，朝士言紛紜。?軒使者出，殘篇稍得分。
我友王柯輩，持贈殊殷勤。列架充遠(yuǎn)物，豈是坊帕群。
譬如豪家子，戀色拌一死。粉黛充后庭，復(fù)重西方美。
更嬖東都姬，愛聽橐橐履。書中如玉人，真真呼欲起。
又如多田翁，槁臥鄉(xiāng)井中。一朝發(fā)奇想，乘槎海西東。
胡麻獲仙種，玉樹來青蔥。不問誰耕種，倉廩如墉崇。
買書勝買妾，書淫過漁色。朝夕與之俱，不聞室人謫。
買書勝買田，寢饋在一氈。祈谷長恩神，報賽脈望仙。
吾求仙與神，日日居比鄰。有棗必先祀，有酒長先陳。
導(dǎo)我瑯環(huán)夢，如此終其身。一朝隨羽化，洞犬為轉(zhuǎn)輪。
世亂人道滅，處富不如貧。買書亦何樂，聊以酬癡人。
相傳吳淞間，有巨蜃吐珠之異。崇明與吳淞相隔百里，一水相望，海上屢見
珠光，見則數(shù)日內(nèi)必有風(fēng)雨。其色紫赤，上燭霄漢，倏忽開闔，不可名狀。其光
若此，珠之大不知凡幾，蜃之巨更不知凡幾也。海舟篙師，長得見之。見光而已，
不見珠與蜃也，謂之野火。見則三二年中，其地必有漲沙，成沃壤焉，屢驗不失。
考之志乘，唐武德中，海上巨蜃吐氣成紫云，即有漲沙，名以天賜，實為崇邑所
自始。天蜃樓海市，皆幼境也，乃至漲沙，因而置邑，則真而非幻矣。龍之靈可
以興云雨，蜃之氣更能拓幅員。充類至義，則夫鰲戴四維，知非謬悠之說矣。
昔人以詩得名，如崔鸚鵡、鄭鷓之類，載籍多有，唯閨秀殊僅見。長洲李紉
蘭著有《生香館集》，其《秋雁》詩最佳，名李秋雁，見錢塘陳云伯《頤道堂》
詩自注，《秋雁詩》二首云：
無端燕市起悲歌，帶得商聲又渡河。
千里歸心隨月遠(yuǎn)，一年愁思入秋多。
水邊就夢云無影，天際驚寒夜有波。
屈宋風(fēng)流零落盡，那堪重向洞庭過。
又：
誰倚高樓一笛橫，憑空吹落苦吟聲。
能鳴未必真為福，有跡多嫌累此生。
入世豈容?繳避，就人終覺羽毛輕。
越鳧楚Ｆ３３從題品，識字何曾為近名。
見完顏惲珠《閨秀正始集》。又長洲陳琳簫《秋雁》二首云：
洞庭昨夜逗微霜，回首天涯合斷腸。
蹩眼無非黃葉渡，安身除是白云鄉(xiāng)。
流年逝水催何速，病翮西風(fēng)怯乍涼。
一宿荒池菱芡密，雙棲猶得傲鴛鴦。
又：
一行秋影渡銀河，又向滄江尾棹歌。
?繳有人何太急，稻粱昔歲已無多。
忽驚葭葦花如雪，正是關(guān)山月始波。
早識天南蕭瑟甚，回峰斗絕悔經(jīng)過。
其第二首，用紉蘭第一首韻，當(dāng)是紉蘭囑和之作，詩亦工力悉故。
《正始集》撰錄錢塘江允莊詩，有《秦溝粉黛磚硯歌》，序云：皖涇某氏藏
古硯，澄泥也。紅白青翠，斑剝錯落若珠璣，上有建業(yè)文房印，余忠宣銘注，以
為秦阿房宮溝，宮人傾粉澤脂水所成，誠異物也。紀(jì)之以詩，句云：“四園錯落
珠璣細(xì)，粉暈斑斑黛痕翠。臨波想見卷衣人，玉姜艷逸文馨麗?！?br />
曩余藏《絕妙好詞》初印本，每詞皆用脂粉相和圈斷句，自始至終，不遺一
闋。蓋出閨人手筆，香艷絕倫。惜不獲與此硯并陳幾案間也。汪允莊，陳云伯子
裴之室，著有《自然好學(xué)齋詩集》，曾選《明人三十家詩》。
秦淮古佳麗地，樓臺楊柳，門巷枇杷，丁明季稱極盛。李香君以碧玉華年能
擇人而事，抗卻奩之義，高守樓之節(jié)，俠骨柔情，香艷千古。康熙間，曲阜孔東
塘撰《桃花扇》院本以張之。唯其兼通詞翰，則向來記載，未之前聞。《正始集》
有香君詩一首，亟錄如左，《題女史盧允貞寒江曉泛圖》：
瑟瑟西風(fēng)凈遠(yuǎn)天，江山如畫鏡中懸。
不知何處煙波叟，日出呼兒泛釣船。
唐王之渙《出塞》詩，可作長短句讀。彼特七絕，隨意讀作長短句，詞譜固
無是調(diào)也?！墩技酚袕埛摇都膽阉卮瓣戞ⅰ菲呗梢皇?，回文調(diào)寄《虞美人》
詞，聲調(diào)巧合，尤見慧心。詩云：
明窗半掩小庭幽，夜靜燈殘未得留。
風(fēng)冷結(jié)陰寒落葉，別離長望倚高樓。
遲遲月影移斜竹，疊疊詩余賦旅愁。
將欲斷腸隨斷夢，雁飛連陣幾聲秋。
詞云：
秋聲幾陣連飛雁，夢斷隨腸斷。欲將愁旅賦余詩，疊疊竹斜，移影月遲遲。
樓高倚望長離別，葉落寒陰結(jié)。冷風(fēng)留得未殘燈，靜夜幽庭，小掩半窗明。
芬字紫蘩，號月樓，江蘇吳縣人，著有《兩面樓偶存稿》。
紅閨吟詠，大都穎慧絕倫，故凡雜體之作，尤為可喜?！墩技菍W(xué)素小
傳》云：“字位貞，江蘇婁縣人，編修顧偉權(quán)室，著有《蔭綠閣詩草》。位貞詩
才敏捷，相傳徐澹園尚書雅集東山，以《閨怨》命題，限溪、西、雞、齊、啼韻，
中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兩、丈、尺、半、
雙等十八字。一時名宿均棘手，顧太史以語位貞。援筆伸紙，立就一律，藝林傳
誦。詩云：
百尺樓頭花一溪，七香車斷五陵西。
六橋遙望三湘水，八載空驚半夜雞。
風(fēng)急九秋雙燕去，云開四面萬山齊。
子規(guī)不解愁千丈，十二時中兩兩啼。
又《正始續(xù)集》載藍(lán)燕同題同體一首，自注見茅應(yīng)奎絮吳羹，詩云：
六七鴛鴦戲一溪，懷人二十四橋西。
半生書斷三秋雁，萬里心懸五夜雞。
蠶作百千絲已盡，鳥生八九子初齊。
誰憐方寸愁盈丈，刀尺拋殘雙玉啼。
又許琛《和閨詞》八音體云：
金烏乍墜到窗西，石徑清幽碧草萋。
絲管誰家風(fēng)細(xì)細(xì)，竹床深院月低低。
匏尊燈下三更酒，土鼓聲敲半夜雞。
革得塵心無一事，木棉花底聽鵑啼。
琛字德瑗，號素心，福建侯官人，著有《疏影樓稿》。
又張嗣謝《擬閨情用花名》云：
躑躅閑庭思悄然，合歡無計祗高眠。
夜殘子午迷蝴蝶，花謝長春怨杜鵑。
流水空傳桃葉渡，歸人何處木蘭船。
抽將碧玉簪頭鳳，卜當(dāng)金錢問遠(yuǎn)天。
嗣謝字詠雪，號小韞，安徽桐城人，著有《繭松閣遺稿》，見《正始續(xù)集》。
又汪紉蘭《曉起》五平五仄體云：
木落野鳥散，天高寒風(fēng)鳴。
遠(yuǎn)樹日未出，重樓山初晴。
塞外雁影亂，江邊蘆花聲。
曉起有靜趣，憑闌新詩成。
紉蘭字佩之，號畹芬，江蘇吳縣人，著有《睡香花室詩稿》，見《正始續(xù)集》。
又黃卣《詠愁》一字至七字體云：
愁，旅館，吟樓。閑處惹，冷相句。曲傳心孔，重壓眉頭。鵑啼黃葉雨，蟲
語碧梧秋。蓽篥軍中按拍，琵琶江上停舟。金釵暗卜人千里，玉杵敲殘月半鉤。
卣字?香，浙江富陽人，見《正始續(xù)集》。
又無名氏《閨怨》，以霜、飄、枝、結(jié)、淚、花、落、蝶、含、愁十字仿離
合體，選錄其二云：
雨滴空階落井梧，木蘭枝上咽啼烏。
目中愁見清秋景，霜染楓林落葉枯。
木樨花發(fā)奈秋何，十幅鸞箋寫恨多。
又向紅闌閑處立，枝頭風(fēng)露濕輕羅。
見《正始續(xù)集》。自注：“見女史完顏兌《花?果叢談》。
又女史楊繼端《口占漫成》云：
十二闌干水半溪，千紅萬紫六橋西。
兩峰黛黯三春夢，一院花飛五夜雞。
鶴到九霄雙翮健，書分四體八行齊。
道人殷七歸何處，百尺高枝鶯又啼。
此詩亦限溪、西、雞、齊、啼韻，中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九、十、百、千、萬、兩、半、雙、尺等十七字，視前吳學(xué)素、藍(lán)燕兩媛之作，
僅少用一丈字耳。見《雜體詩鈔》。繼端字古雪，四川遂寧人。
又范姝《閨怨詞》調(diào)寄夏初臨《集藥名和周羽步》云：
竹葉低斟，想思無限，車前細(xì)問歸期。織女牽牛，天河水界東西。比似寄生
天上，勝孤身，獨活空閨。人言郎去，合歡不遠(yuǎn)，半夏當(dāng)歸。徘徊郁金堂北，玳
瑁床西。香燒龍麝，窗飾文犀。稿本拈來，緗囊故紙留題。五味慵調(diào)，懨懨病，
沒藥能醫(yī)。從容待，烏頭變黑，枯柳生稊。
姝字洛仙，江蘇如皋人，著有《貫月舫集》。此詞見《眾香集》。
又湯萊《春閨詞》調(diào)寄滿庭芳《集美人名》云：
曉霧非煙，朝云初霽，枝頭開遍紅紅。莫愁春去，梨雪未飛瓊。誰控雙鉤碧
玉，見小小，檐雀窺籠。傷情處，無知小妹，琴操弄焦桐。
東東，卻渾似，琵琶抱月，簫管?風(fēng)。奈鴛鶯語澀，燕燕飛慵。欲寫麗春無
計，正桃葉。飛下花叢。紅橋畔，芳姿灼灼，清照碧潭中。
萊字萊生，江蘇丹陽人，著有《憶蕙軒詞》見《眾香集》。
芝草無根，醴泉無源，即閨秀何莫不然。吳荔娘，字絳卿，福建莆田人，本
庖人女，幼敏慧，有潔癖，著有《蘭陂剩稿》，《春日偶成》云：
瞳瞳曉日映窗疏，荏苒韶光一枕余。
深巷賣花新雨后，閑門插柳嫩寒初。
鶯兒有語遷喬木，燕子多情覓舊廬。
那用踏青郊外去，芊芊草色上階除。
見《正始集》。又蔣氏，安徽和州人，《水曹清暇錄》，稱氏父業(yè)縫皮匠，
夫業(yè)箍桶，而氏獨通文墨，殆天授也?！墩殃P(guān)懷古》云：
潰楚復(fù)親仇，當(dāng)年氣吐不。
英雄知父子，臣道失春秋。
山自無今古，祠誰定去留。
不知經(jīng)此者，又白幾人頭。
見《正始續(xù)集》。
《三峰集》：“李固言未第前，行古柳下，聞彈指聲，問之，曰：‘吾柳神
九烈君也，以柳汁染子衣矣，科第無疑，得藍(lán)袍，當(dāng)以棗糕祀我，’固言許之，
未久狀元及第?！薄墩技ぶ墁幮鳌吩疲骸艾幾洲∏洌憬紊迫?，尚書姚
文田室，文田嘉慶己未狀元。蕖卿未笄時，嘗夢柳汁染衣袂。于歸后，姚果大魁，
與古事合，亦佳話也?！鞭∏洹都耐庠姟吩疲骸跋銚芙疴ダ洌荷钭右怪?。一襟
楊柳月，雙鬢杏花風(fēng)。鴛繡此時倦，魚箋幾日通。嬌兒方睡穩(wěn)，緘意托飛鴻?！?br />
殊婉麗可誦，末聯(lián)尤情景逼真。
詩題有絕絕艷新者，《正始集》錄邱卷珠詩，有題云《拾花瓣砌情字，忽被
東風(fēng)吹去》詩云：
為情憔悴?蘭言情，聊把閑情付落英。
香雨團(tuán)成絲一縷，雪泥證到夢三生。
芳菲已謝空憐惜，飄泊難禁易變更。
寄語封姨更吹聚，前生元是許飛瓊。
卷珠字荷香，福建閩縣人，著有《荷窗小草》。
張船山夫人林氏性奇妒，事見前話。據(jù)《正始集》，夫人名佩環(huán)，順天宛平
人，布政使亻?女，有《夫子為余寫照，戲題絕句》云：
愛君筆底有煙霞，自拔金釵付酒家。
修到人間才子婦，不辭清瘦似梅花。
曩余撰《蕙風(fēng){?移}二筆》，一則云：
嘗記某說部云，毛西河夫人絕獷悍，西河藏宋元版書甚夥，摩挲不忍釋手。
夫人病焉，謂此老不恤米鹽生計，而般弄此花花綠綠者胡為也。一日，西河出，
竟付之一炬。又云，西河五官并用，嘗右手改門生課作，左手撥算珠，耳聽門生
背誦，目視小僮澆花，口旋答門生問難，旋與夫人詬誶。夫人告門生曰：“汝輩
謂毛奇齡博學(xué)乎？渠作二十八字詩，輒獺祭滿幾，非出自心裁也。”又西河姬人
曼殊，為夫人凌虐致死，此事尤于記載中屢見之。比閱《閨秀正始集》，乃有夫
人詩一首。夫人姓陳，名何，蕭山人?！蹲右垢琛罚骸耙蝗ヒ咽d，九夏隔千山。
雙珥依然在，如何不得環(huán)?！庇郑骸鞍茁妒蘸扇~，清明種藕枝，君行方歲暮，那
有見蓮時。”夫人既能詩，何至為焚琴煮鶴之事。各說部所云，殆未可盡信耶，
抑西河不止一夫人，有元妃繼室之殊耶？當(dāng)再詳考。
茲以張夫人事例之，大抵能詩自能詩，妒自妒，妒才非必不能詩，容或能詩
乃益妒，未可以常情衡論耳。
《眾香集·顧媚小傳》云：“媚字眉生，號橫波，秦淮名校書，歸合肥龔尚
書芝麓。尚書雄豪蓋代，視金玉如泥沙，得眉娘佐之，益輕財好客，憐才下士，
名譽盛于往時。丁酉歲，尚書挈橫波重過金陵，寓市隱園。值夫人生辰，張燈開
宴，召賓客數(shù)十輩，命老梨園郭長春等演劇。酒客丁繼之、張燕筑及二王郎串
《王母瑤池宴》。夫人垂珠簾，召舊日同居南曲呼姊妹行者與宴。時尚書門人楚
南嚴(yán)某赴浙監(jiān)司任，逗遛居尊下，褰簾長跪捧卮，稱賤子上壽，坐客皆離席伏。
夫人欣然，為罄三爵，尚書意甚得也。陳其年、吳園次、鄧孝威、余曼翁并作長
歌紀(jì)其事，藝林傳為佳話。按：朱遠(yuǎn)山夫人有《千秋歲詞》，題云《別橫波龔年
嫂南歸》。據(jù)此詞題，知橫波當(dāng)日，儼然敵體端毅。嚴(yán)某之造膝稱觴，蓋禮亦宜
之矣。遠(yuǎn)山南昌宗媛，侍朗李元鼎室，尚書振裕母，著有《鏡閣新聲》。
在昔閨秀撰述，有但聞其名，而其書不可得見者，殊令人作滄海明珠之想。
據(jù)《正始集》小傳，如皋董小宛有《奩艷》，滿洲完顏悅姑有《花?果叢談》，
并裒集古今閨幃軼事。金匱楊蕊淵曾輯古今閨閣詩話，為《金箱薈說》。安岳蔡
玉生選錄古才媛百人，各系以詩，名《百玉映》。已上各書世間容有傳本，亦可
遇不可求。比歲冒鶴亭刻《冒氏一家集》，亦未能得《奩艷》，付諸手民也。
曩嘉、道、咸、同間，往往湖山勝處，名流雅集，有西泠七子，明湖四客，
?黏湖十子等名目。《正始集·林以寧小傳》：“以寧字亞清，錢唐人，與同里
顧啟姬、柴季嫻、馮又令、錢云儀、張槎云、毛安芳倡蕉園七子之社，執(zhí)騷壇之
牛耳，傳彩筆于娥眉，尤藝林佳話也。
古今閨秀以材武著稱者，間見載籍，若能詩而兼有勇，則尤罕覯?！墩技?br />
·小傳》云：“畢著，字韜文，安徽歙縣人，布衣王圣開室。韜文年二十，隨父
宦薊邱。父與流賊戰(zhàn)死，尸為賊擄，韜文身率精銳劫賊營，手刃其渠。眾貴，輿
父尸還，葬金陵之龍?zhí)?。于歸后，夫婦偕隱?！鄙騺磉h(yuǎn)序其詩稿，有“梨花槍萬
人無敵，鐵胎弓五石能開”云云。又許氏，奉天鐵嶺人，鎮(zhèn)平將軍一等男謚襄毅
徐治都夫人，精韜鈐，善騎射。偕襄毅出兵，每自結(jié)一隊，相為犄角，以故戰(zhàn)功
居最?？滴跏?，吳逆犯湖南，襄毅往援彝陵，夫人駐防江口。十五年，鎮(zhèn)將
楊來嘉叛應(yīng)譚洪，夫人脫簪珥犒師，曉以大義，沿江剿殺，屢卻之。八月，猝犯
鎮(zhèn)署，夫人中炮歿。將軍蔡毓榮等具狀以聞，特旨優(yōu)恤，予云騎尉世職，以次子
永年襲。又高氏，四川華陽人，大將軍威信公謚襄勤岳鐘琪夫人，嫻弓馬，善理
軍政，亦能詩。襄勤著有《姜園蛩吟》二集，多與夫人唱和之作。考《正始集》
二十二卷，《續(xù)集》十二卷，著錄閨秀，最一千五百二十六家。據(jù)《小傳》所稱，
兼精韜略，僅此三人。其確有事實可紀(jì)，尤畢、許二氏而已。蓋才兼文武，求之
須眉猶難，況巾幗乎？畢韜文以綠鬢韶年，手刃悍賊，輿返忠骸，孝女奇才，尤
不可及。其自作紀(jì)事詩云：
吾父矢報國，戰(zhàn)死于薊邱。
父馬為賊乘，父尸為賊收。
父仇不能報，有愧秦女休。
乘賊不及防，夜進(jìn)千貔貅。
殺賊血漉漉，手握仇人頭。
賊眾自相殺，尸橫滿坑溝。
父尸輿櫬歸，薄葬荒山陬。
相期智勇士，慨然賦同仇。
蛾賊一掃盡，國家固金甌。
讀之凜凜有英氣。徐夫人《馬上吟》云：
快馬輕刀夜斫營，健兒疾走寂無聲。
歸來金鐙齊敲響，不讓須眉是此行。
蜀錦征袍，桃花駿馬，亦復(fù)英姿颯爽，不可一世。
閨秀王瑤娟，漢軍人，有《斷炊日讀書歌》，悅其風(fēng)味與余略同也，亟錄如
左：
塵世渾渾兮俗眼茫茫，乾坤浩大兮各有行藏。
至人存誠兮不在色莊，大道昭昭兮修之吉祥。
我心自許兮坦然順適，冰霜貞潔兮堪比圭璋。
蓮葆馥郁兮名方君子，不染污泥兮豈并群芳。
誰能識我兮與我無與，不是知音兮于我何傷。
恕人責(zé)己兮能耕方寸，去短存長兮何用不臧。
境之不足兮惟富與貴，志不在此兮饑餓何妨。
包函宇宙兮人天莫測，樂我詩書兮發(fā)其古香。
詩境沖澹，求之閨閣中，未易多得。
閨人幼慧者，多靈秀之所鐘毓也。陽湖惲清于，年十三即作畫，花卉瓴毛，
能傳南田翁家學(xué)，作已輒題小詩，風(fēng)韻蒼秀。
桐廬殳墨姑，七歲通《孝經(jīng)》，九歲能詩。年十五，隨父母入九峰山，制
《步虛詞》，有“多緣誤折瓊枝樹，謫下瓊臺十五年”句。
興化李韞庵，九歲賦《落花詩》，有“鶯聲喚轉(zhuǎn)夢中人”句。
錢塘陸纘任，七歲《同父母兄姊送呈公錦雯司李吳郡》絕句云：
自憐嬌小不知詩，執(zhí)手臨行強置詞。
盼煞歸鴻傳錦字，吳江楓落正愁時。
錢塘顧重楣，年十二，即能應(yīng)聲詠梅花云：“小閣月初斜，東風(fēng)透碧紗。枝
頭應(yīng)有信，春意在梅花?！?br />
太原張羽仙，十歲為《采蓮賦》，兼工繪事。
桂林劉智圓，十歲能背誦《全唐詩》千首。
婁縣王蕙田，七歲作《夜坐偶成》詩，有“月上千峰靜”句。
錢塘周吉媛，年十二，呈其戚某公歸林下者云：
久辭榮祿賦歸田，瀟灑林泉志渺然。
一路云山尋勝景，小園燈火話當(dāng)年。
消寒最好三杯酒，掃雪剛逢二月天。
窗外梅花開遍否，草堂今夕臥詩仙。
常熟蘇紉香，知州去疾女。去疾字園公，有文名。紉香幼而穎悟，九歲時，
值中秋夜月，園公抱置膝上，命即景賦詩，應(yīng)聲成絕句云：
秋宇極高迥，月華明且清。
瓊樓在何處，昨夜夢瑤京。
錢唐孫碧梧年八歲，父春巖出對云：“關(guān)關(guān)雎鳩?！奔磻?yīng)聲曰：“??鳴雁?！?br />
大奇之。
德州宋素梅，乾隆十六年，圣駕南巡。素梅年甫十二，迎鑾獻(xiàn)詩。召入內(nèi)帳，
又面試一律，賚賜甚厚。《迎鑾詩》云：
海晏河清代，堯天舜日時。
不辭川路遠(yuǎn)，肯慰士民思。
紫氣欽皇輦，黃云護(hù)圣騎。
迎鑾來獻(xiàn)頌，萬壽浩無涯。
《應(yīng)詔詩》云：
山左群情切，江南望幸頻。
九重深保大，五載舉時巡。
浩蕩韶光麗，蔥蘢物色新。
彩云晴有象，瑞靄靜無塵。
淑氣迎仙仗，祥風(fēng)繞御輪。
衢歌欣擊壤，共祝萬年春。
吳縣董綺琴十歲時，塾中以“闌中蘭”屬對，即應(yīng)聲曰：“簾外蓮?！表曋?br />
又曰：“籬外梨?！?br />
錢塘汪允莊著有《自然好學(xué)齋詩》，其卷首十六章，皆十歲已前作。七歲
《賦春雪》云：
寒意遲初燕，春聲靜早鴉。
未應(yīng)吟柳絮，漸欲點桃花。
微濕融鴛瓦，新泥?鈿車。
何如謝道韞，群從詠芳華。
吳縣戈如芬，諸生載女，《詠鳳仙花九歲作》云：
鳳在丹山穴，仙尋碧海家。
如何謫塵世，偏作女兒花。
臨桂況月芬，蕙風(fēng)詞隱之女兄也。年十二三，作楷仿率更，手抄《爾雅》全
部，秀勁可?。嘗秋日侍先母疾，夜半起煮茗，仰見彩云如折疊扇，繞月不周半
輪，賦詩云：
冰輪皎潔彩云開，疑是嫦娥倚扇才。
我欲筆花分五色，瓣香低首祝瑤臺。
閨秀擅清才者夥矣，而唯具卓識者僅見。蔡琬，字季玉，漢軍人，尚書謚文
良高其倬夫人，著有《蘊真軒詩草》。夫人才識過人，魚軒所至，幾半天下，文
良名重一時，奏疏移檄，每與夫人商定，閨閣中具經(jīng)濟之才者?！峨S園詩話》載
文良與某要津不合，屢為所撼，嘗詠白燕至第五句云：“有色何曾相假借”，沉
思未對。夫人至，代握筆云：“不群仍恐太分明?！鄙w規(guī)之也。
明徐文長撰《四聲猿》院本四折。其第三折《替父從軍》演木蘭事。據(jù)曲中
關(guān)目，木蘭立功寧家，與王司訓(xùn)之子成婚。王中賢良、文學(xué)兩科，官校書郎云云。
按：嘉興沈向齋《濼源問答》云：
問：《木蘭詞》，說者謂唐初人記六朝事，別有事跡可征否？答曰：少聞之
吾鄉(xiāng)前輩諸草廬先生云：木蘭，隋煬帝時人，姓魏，本處子，亳之譙人也。時方
征募兵，木蘭痛父耄，弟妹皆稚?，慨然代行。服甲胄，操戈躍馬而往。歷十二
年，閱十有八戰(zhàn)，人莫之識。后凱旋，天子嘉其功，除尚書郎不受，奏懇省視。
及還，釋戎服，衣女衣，同行者駭然。事聞，召赴闕，煬帝欲納之。對曰：“臣
無媲君之禮?！本芷炔灰眩熳员M。帝驚憫，贈孝烈將軍。土人立廟，以四月八
日致祭，蓋其生辰也。
據(jù)此，則院本云云，唐突已甚矣。惜沈氏所引草廬之說，未詳何本。
吳槎客《拜經(jīng)樓詩話》引初白庵主云：
高郵露筋祠本名鹿筋梁。相傳有鹿至此，一夕為白鳥所嘬，至?xí)砸娊?，故名?br />
事見《酉陽雜俎》及江德藻《聘北道記》，不知何時始訛為女郎祠也。初白詩曰：
“古驛殘碑幼婦詞，飛蚊爭聚水邊祠。人間多少傳訛事，河伯年年娶拾遺?！痹?br />
見《敬業(yè)堂手稿》。
按：露筋祠有米海岳所書碑，則茲事沿訛，亦已久矣。
明時自稱香光居士者有二。一董文敏，夫人知之矣?！栋萁?jīng)樓詩話》云：
明明秀上人，號雪江，嗣法于海鹽天寧寺。嘗與朱西村、陳句溪諸老結(jié)社唱
和。予嘗得其手跡《蘿壁山房圖詩并記》，略云：“《蘿壁山房圖》，乃香光居
士為元津濟公所繪，筆法精妙。國初諸老宿皆賦詠之。若干年，為西宗意公所得，
亦有紀(jì)識。復(fù)若干年，傳于大云慶公。今歸東啟昕公，昕因號之曰蘿壁，蓋有慕
于昔人者也。嗚呼，未百五十年，此卷不知幾易主，慨時異世殊，而人生猶夢幻
也。然則此卷閱人，誠一傳舍耳。東啟聊亦坐香光之境，觀諸老之言，而進(jìn)于清
凈法性中，則斯卷之功不為少矣。嘉靖七年三月，題于嘉會堂。”記中所謂香光
居士者，王叔明也。
按：元王蒙，字叔明，吳興人，號黃鶴山樵，趙松雪之外孫也。素好畫，師
巨然、王維，秀潤深至，以黃鶴山樵著稱，其一號香光居士，世殆鮮有知者。
《拜經(jīng)縷詩話》云：“唐詩人李?，本名虬，將赴舉，夢名上添一畫成“虱”
字。及寤，曰：虱者，?也。乃更名，果登第?？裳a《唐詩紀(jì)事》之遺。”按：
昔人命名，取用麟、鳳、龍、虎等字夥矣。即龜字，宋已前人猶多用之，不以為
諱。至降而用幺眇之昆蟲，若?氏蛙，范蠡、田?，大都近古樸質(zhì)之風(fēng)，即亦不
甚多見。唐則僅有高蟾、韋蟾，宋有劉蛻，“蛻”從蟲旁，非蟲名也，此外無聞
焉。更名必托意于“虱”，詎非奇絕？且必更名與“虱”同訓(xùn)之字，乃得登第，
其理尤不可解?？冀褡謺?”亦無“虱”訓(xùn)。《玉篇》云：“珠名。”《書
·禹貢》“淮夷?珠暨魚”疏：“?是蚪之別名，字又作‘蚍’?！薄俄崟酚?br />
作?比。《廣韻》、《集韻》并同《玉篇》，無它訓(xùn)。李?唐人，當(dāng)時所據(jù)字書，
容有訓(xùn)“?”為“虱”者，今其書已佚矣。
在昔科舉之世，士子因夢兆更名，往往擢高第，記載非一，絕無理解可言。
意者，適逢其會，因而故神其說，藉驚世駭俗耶。吾邑陳哲臣先生嘉慶癸酉以第
一人舉于鄉(xiāng)，名守。迨庚辰春，更名繼昌，亦以夢，是科遂捷會狀。有清
一代，三試皆元者，唯先生與長洲錢?二人而已。邑故因山為城，東北曰伏波門，
有山曰伏波，山下有洞瀕江曰還珠。明正德二年，云南按察司副使包裕石刻詩云：
巖中石合狀元征，此語分明自昔聞。
巢鳳山鐘王世則，飛鸞峰毓趙觀文。
應(yīng)知奎聚開昌運，會見臚傳現(xiàn)慶云。
天子圣神賢哲出，廟廊繼步策華勛。
后注云：“伏波巖有石如柱，向離石二尺許。讖云：‘巖石連，出狀元?！?br />
先生大魁之歲，石果相連，蓋滴乳積漸黏屬也?！毕壬c字之四字，見于包詩
后四句者凡三，亦奇。又先生初應(yīng)童子試，縣府院試皆第一，時謂“大小三元”
云。
王昭平先生寄內(nèi)書見《拜經(jīng)樓詩話》，樸而雅，語淺而情深，讀之令人增伉
儷之重，離合之感。書云：深秋離家，今又入夏，京中酷暑，五月如伏。每出門
灰汗相并，兩鼻如煙，黏涂滿面。冷官苦守，殊可嘆，殊可笑。屈指歸期，尚須
半載。日望一日，月望一月，身則北地，夢則家鄉(xiāng)，言之則又可悲也。你第二封
書久已收，第一封目下才到，寄物尚未收。每欲寄你書，動筆增凄楚，勉強數(shù)字，
真不知愁腸幾回，故不多寄，非忙也，非忘也。你當(dāng)家辛苦不必言，況未足支費。
我一日未歸，遺你一日焦心耳。新兒安否？善視之。計我歸，已周歲，可想離別
之感。老娘常接過，庶慰我念。只簡慢不安，夜間失被，且念及新兒之母，何況
于兒，不相顧奈何。我自拜客應(yīng)酬，強親書籍之外，唯有對天凝思，仰屋浩嘆而
已。近來索書者甚多，案頭堆積，總心事不舒，皆成煩擾。幸我身如舊，不必念
我。唯愿你善攝平安，勝于念我。八姑好否？常隨你身伴，勿嬉笑無度，勿看無
益唱本。
先生少倜儻，脫略邊幅，攻詩古文，能書，嗜詞曲，雅擅登場，舉天啟辛酉
經(jīng)魁。榜發(fā)，方雜梨園演《會真記》“草橋驚夢”出，去張君瑞，關(guān)目未竟，移
宮換羽間，促者屢至，遂著戲衣冠，周旋賀客，時目為狂。見查東山《浙語》。
韓冬郎《香奩詩》：“蜂偷崖蜜初嘗處，鸚啄含桃欲咽時。”槎客謂即古樂
府“寧斷嬌兒乳，不斷郎殷勤”意。思之思之，誠艷絕膩絕致絕，非三生閱歷，
半生熨帖不能道。
向來艷體詩，無過“束皙補白華，鮮侔晨葩，莫之點辱”二語。描摹美入姿
態(tài)，無過曹子建《洛神賦》“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jìn)止難期，若往若還”四語。
馬雞出秦州，大倍于常雞，形如馬，遍體蒼翠，耳毛植豎，面足赤若涂朱。
宋荔裳觀察在北平時，署中嘗畜之，為之賦詩。錢塘李考叔和作云：
珍禽元不產(chǎn)龍城，隴右攜來司五更。
種并岐陽丹鳳出，名同天廄血駒生。
耳毛削竹青驄立，距汗夭桃赤兔行。
我亦不甘終伏櫪，披星擁劍待伊鳴。
按：“馬雞”可對“麋鳥”。郭?卜《翡翠贊》：“翠雀麋鳥，越在南海。”
雜劇、傳奇之屬，元人分若干折，后人作。明王伯良校注古本《西湘
記》凡例，謂：“元人從折，今或作出，又或作。出既非古，復(fù)杜
撰，字書從無此字。近讠令《癡符傳》，以為‘’蓋‘’字之誤，
良是。其言謂牛食已復(fù)出嚼曰，音‘笞’，傳寫者誤以‘臺’為‘句’。
‘’、‘出’聲相近，至以‘出’易‘’?！庇忠獑虊舴?br />
“‘牛口爭先，鬼門讓道’語，遂終傳皆以‘’代折。不知《字書》
‘’本作‘’，又作‘?司’，以‘’作‘’，筆畫
誤在毫厘，相去更近，非直‘臺’、‘句’之混已也。即用‘’，元劇亦
不經(jīng)見。故標(biāo)上方者，亦止作折”云云。蓋元明人制曲以通俗為得體，遣詞且然，
何論用字。必欲一一訂正之，或詞意轉(zhuǎn)不可曉，聲調(diào)亦復(fù)失諧，大氐梨園傳讀之
本，詎可與若輩談小學(xué)耶。
東鄉(xiāng)羅提督戰(zhàn)功見于魏默深《圣武記》詳矣。相傳羅公臨陣不避槍炮，所服
戰(zhàn)袍為鉛丸火燒圓孔無數(shù)，然卒不死。嘗云：“自顧何人官爵至此，若得死于疆
場，則受恩當(dāng)更渥，苦我無此福分耳?！币圆荒芩烙诒鵀闊o福，誠忠勇之言也。
富陽周蕓皋述其逸事一則：公嘗率兵入南山搜余賊，村人苦猴群盜食田糧，晨發(fā)
火器驚之。公問故，令獲一猴來，剃其毛，畫面為大眼，備諸丑怪狀，銜其口。
明晨，俟群猴來，縱之去，皆驚走。猴故其群也，急相逐，益驚，越山數(shù)十重，
后竟不復(fù)至。茲事頗涉游戲，然亦足征智計云。
同、光朝狀元：戊辰洪鈞、辛未梁耀樞、甲戌陸潤庠、丙子曹鴻勛、丁丑王
仁堪。都門有人出對云：“五科五狀元，金木水火土?！被?qū)υ疲骸八拇ㄋ牡任唬?br />
公侯伯子男?！笔袢蒜呔糍p者，威信公岳鐘琪、昭勇侯楊遇春、壯烈伯許世亨、
子爵鮑超，男爵未考。
查伊璜識吳順恪于風(fēng)雪中，迨后因史案罹禍，順恪為之昭雪，僅乃得免，茲
事艷稱至今。然據(jù)伊璜所作《敬修堂同學(xué)出處偶記》，似乎并無是說。豈當(dāng)日以
其既貴，而故為之諱耶？記云：己亥，余客長樂，潮鎮(zhèn)吳葛如以厚幣邀余至其軍，
為語南鄙夙昔艱難諸狀。方在席無所指顧，而境內(nèi)不軌，猝縛至階下。告余曰：
“吾征發(fā)而彼遁矣。吾密行內(nèi)間，不失一矢。未幾，而不軌之所恃豪，為戢它不
靖幾圍，奉飛符報命?！备鹑缭唬骸笆怯謨?nèi)間之轉(zhuǎn)行也。吾左右尚不知之?！备?br />
如能詩，自比武侯，故以六奇為名。大率用兵以計勝，顧名知之矣。時令其長君
啟晉，晉弟啟豐，偕侍余座。晉字長源，啟字文源。長源已登丁酉賢書生，而韶
秀玉立，工詩，所至輒流連興懷古昔，疾行五指，篇什繁富，不勝舉也。余嘗敘
其為文，有關(guān)戢安之大者，嗣余詩可之選，凡仕宦游歷所賦無不及之。專帙東粵，
遂入葛如《湞陽峽》一詩。別久之，投余遠(yuǎn)問，則葛如病而長君晉已修文去矣。
葛如隨物故，世相傳余初有一飯之德，葛如方布衣野走，懷之而思厚報，其實無
是事也。
順恪字葛如為它書所未見。按：某說部云：吳興莊某作《明史》，以查伊璜
列入校閱姓氏。伊璜知即檢舉，學(xué)道發(fā)查存案。次年七月，歸安知縣吳某，持書
出首，累及伊璜。伊璜辯曰：“查繼佐系杭州舉人，不幸薄有微名。莊某將繼佐
列入校閱，繼佐一聞，即同檢舉，事在庚子十月。吳令為莊某本縣父母，其出首
在辛丑七月。若以出首早為功，繼佐之功當(dāng)在吳某上；若以檢舉遲為罪，則繼佐
早而吳某后，吳某之罪不應(yīng)在繼佐下。今吳某以罪受賞，而繼佐以功受戮，則是
非顛倒極矣。諸法臺幸為參詳。”各衙門俱以查言為是。到部對理，竟得昭雪。
遂與吳某同列賞格，分莊氏籍產(chǎn)之半。
據(jù)此，則伊璜連系，緣庭辨得脫，信無順恪為力之說矣。竊意當(dāng)時文網(wǎng)峻密，
奉行者尤操切，茍非強有力者為之斡旋，雖欲置辯，詎可得乎？矧英石峰巋然尚
存，是其一證矣。
閨秀陳翠君，海鹽馬青上室，工長短句?！兜麘倩ㄟ^拍》云：“郎似東風(fēng)儂
似絮，天涯辛苦相隨處。”為吳兔床所擊賞。曩閱清初人詞，有《減字浣溪沙換
頭》云：“妾似飛花郎似絮，東風(fēng)攪起卻成團(tuán)?！闭Z非不佳，惜風(fēng)格落明已后，
視翠君詞句渾成不逮也。
前話錄閨秀詩，有限、溪、西、雞、齊、啼韻，嵌用數(shù)目、丈、尺等字，作
者極見巧思。檢《雜體詩鈔》，又有徐兆奎《閨怨》二首，亦仿此體：
萬里三州百粵溪，樓臺六七畫橋西。
八千書寄九秋雁，十二腸回五夜雞。
何日半簾雙膝半，幾時一案兩眉齊。
纖纖丈室尋刀尺，散四愁還嬌淚啼。
又：
兒童六七戲前溪，二八佳人住閣西。
尺素夢來千里鯉，半床愁絕五更雞。
九秋十稔期難定，四達(dá)三條路不齊。
百萬回腸繞丈室，一抬兩眼淚雙啼。
明余姚朱先生，字魯?，號舜水，謚文恭。系出玉牒，避地日本，客于水府
以歿。遺命必俟清室運終，然后歸骨中土。比歲癸丑，克踐斯言，卜佳城于杭之
西湖。翌歲甲寅，日人猶有來拜祠墓者。北總原善公道號念齋者，彼都績學(xué)士也，
著《先哲叢談》，專錄日東耆宿嘉言懿行，先生與焉。所錄凡十三條，節(jié)錄如左：
舜水家世宦于明，父正，字存之，號定寰。為總督漕運軍門。舜水生萬歷二
十八年，早喪父。及漸長從朱永?、張肯堂，吳鐘巒學(xué)，遂擢恩貢生。尋屢征不
就，以故被劾，乃避之舟山，而始來此邦。移交趾，復(fù)還舟山。是時國祚既蹙，
舜水知事不可為，將之安南，而風(fēng)利不便。再來此邦，不久又還舟山。其意素在
得海外援兵以舉義旗，乃三來此邦，而援兵不可得。去復(fù)至安南，欲尋歸故國，
以察民情。時清既混壹四方，義不食其粟，四來此邦，終不復(fù)還，時萬治二年也。
又云：至安南日，館人供張甚盛，舜水從容不撓。安南王召見，欲令拜，而
長揖不屈。其人或以為不解事至此，畫沙作一“拜”字以見之。舜水即加“不”
字于其上。于是怒囚之，遂將殺，而守死自誓，王終感動赦死，以嘉其義烈。此
事舜水自錄之，名《安南于役紀(jì)事》。
又云：舜水冒難而輾轉(zhuǎn)落魄者十?dāng)?shù)年，其來居此邦，初窮困不能支，柳河安
東省庵師事之，贈祿一半。久之，水戶義公聘為賓師，寵待甚厚，歲致饒裕，然
儉節(jié)自奉無所費，至人或詬笑其嗇也。遂儲三千余金，臨終盡納之水戶庫內(nèi)。嘗
謂曰：“中國乏黃金，若用此于彼，一以當(dāng)百矣。”新井白石謂舜水縮節(jié)積余財，
非茍而然矣，其意蓋在充舉義兵以圖恢復(fù)之用也。然時不至而終，可憫哉。
又云：在彼與經(jīng)略直浙兵部左侍郎王翊同志，偕謀恢復(fù)，而翊與清兵戰(zhàn)敗而
死，實八月十五日也。數(shù)年后，舜水聞之于邑，作文祭之。從是，每歲中秋，必
杜門謝客，抑郁無聊?！洞鹛锵瑫吩唬骸爸星餅橹淹跏汤赏旯?jié)之日，慘逾柴
市，烈倍文山。仆至其時，備懷傷感，終身遂廢此令節(jié)。”
又云：“舜水有二男一女，長大成，字集之，次大咸，字咸一，共殉節(jié)不事
清，而先舜水卒。大成亦舉二男，曰毓仁，曰毓德。延寶六年，毓仁慕舜水而來
長崎，義公遣今井宏濟往通消息，然終不得與舜水相見而歸。
又云：安澹泊《湖亭涉筆》曰：“文恭酷愛櫻花，庭植數(shù)十株，每花開賞之，
謂覺等曰：“使中國有之，當(dāng)冠百花?！蹦酥蛘哓馂楹Ｌ?，可謂櫻花之厄。義
公環(huán)植櫻樹于祠堂旁側(cè)，在遺愛也。
又云：舜水居?xùn)|歷年所，能倭語，然及其病革也，遂復(fù)鄉(xiāng)語，則侍人不能了
解。
又：“安東守約”一條云：歲在乙未，朱舜水來長崎，時人未及和其學(xué)，唯
省庵往師焉。時舜水貧甚，乃割祿之半贈之，至今稱為一大高誼。其詳見舜水
《與孫男毓仁書》中，曰：“日本禁留唐人，已四十年，先年南京七船，同往長
崎，十九富商連名具呈懇留，累次不準(zhǔn)。我故無意于此，乃安東省庵，苦苦懇留，
轉(zhuǎn)展央人，故留駐在此，是特為我一人，開此厲禁也。既留之后，乃分半俸供給
我，省庵薄俸二百石，實米八十石。去其半，止四十石矣。每年兩次到崎省我，
一次費銀五十兩，二次共一百兩。苜蓿先生之俸，盡于此矣。又土宜時物，絡(luò)繹
差人送來。其自奉敝衣糲飯菜羹而已，或時豐腆，則魚?弱數(shù)枚耳。家止一唐鍋，
經(jīng)時無物烹調(diào)，塵封鐵銹。其宗親朋友，咸共非笑之，諫沮之，省庵夷然不顧。
唯日夜讀書樂道已爾。我今來此十五年，稍稍寄物表意，前后皆不受。過于矯激，
我甚不樂，然不能改。此等人中原亦自少有，汝當(dāng)銘心刻骨，世世不忘也。此間
法度嚴(yán)，不能出境奉候，無可如何。若能作書懇懇相謝甚好，又恐汝不能也。”
武林陳元贇，字義都，號既白山人，丁明清之間，亦避地日本，客于尾藩。
《叢談》云：
元贇不詳其履歷，生于萬歷十五年，崇禎進(jìn)士弗第。及其國亂，逃來此邦，
遂應(yīng)征至尾張，乃后時時入京。又來江戶，與諸名人為文字交。初，萬治二年于
名古屋城中，與僧元政始相識，契分尤厚。其平生所唱酬者，匯為《元元唱和集》
行于世。
又云：
元贇能嫻此邦語，故常不用唐語，元政詩有“人無世事交常澹，客慣方言譚
每諧”句。
又云：
元贇善拳法，當(dāng)時世未有此技，元贇創(chuàng)傳之，故此邦拳法，以元贇為開祖矣。
正保中，于江戶城南西久保國正寺教授生徒，盡其道者，為福野七郎左衛(wèi)門，三
浦與次右衛(wèi)門，?義貝次郎左衛(wèi)門。國正寺后徙麻布二本?賈，多藏元贇筆跡，
?尾于火，無復(fù)存者。
夫日本，以其所謂武士道雄環(huán)瀛，不圖其武技，有創(chuàng)傳自我者，出于彼都儒
者之記載，是誠信而有征矣。我則放廢所自有，歷久而并不自知，則夫積強弱之
勢，匪伊朝夕之故矣。
向來劬學(xué)嗜古之士，大都??孜孜，唯日不足，其心力有所專營，其精神無
暇旁鶩，乃至人情物曲，輒昏然若無所知，當(dāng)時傳為笑談，后世引為佳話。比閱
《原氏叢談》，不圖中東耆宿，乃有異地同符者。趙鼎卿《?林子》云：嘗聞莆
田學(xué)士陳公音終日誦讀，脫略世故。一日往謁故人，不告從者所之，竟策騎而去。
從者素知其性，乃周回街衢，復(fù)引入故舍。下馬升座曰：“此安得似我居？”其
子因久候不入，出見之曰：“渠亦請汝來耶？”乃告以故舍，曰：“我誤耳?！?br />
又嘗考滿當(dāng)造吏部，乃造戶部。見征收錢糧，曰：“賄賂公行，仕途安得清？”
司官見而揖之曰：“先生來此何為？”曰：“考滿來耳?！痹唬骸按藨舨浚抢?br />
部也?！蹦顺觥?br />
《原氏叢談》云：仁齋自幼挺發(fā)異群兒，始習(xí)句讀，己欲以儒?耀一世。稍
長，堅苦自勵，而家素業(yè)賈，故親串以為迂于利，皆沮之，而其志確乎不變。嘗
過花街，娼家使婢邀入，仁齋不肯。婢曰：“小憩而去，于事無害，郎君其勿辭?！?br />
直牽袂上樓。仁齋固不知為娼家，心中私揣：“是非內(nèi)交于吾，又非要譽于鄉(xiāng)黨
朋友，蓋輕財敷德，施及路人也?！编ú璩詿?，厚致謝而去。渠亦見其狀貌，殊
不類冶郎，不強留也。仁齋歸，謂弟子曰：“今日偶過市，一家使小女迎余途，
延上其樓。則綺窗繡簾，殆為異觀，書幅琴箏，陳設(shè)具趣。而婦女六七人，盛妝
艷服，不知其內(nèi)人耶，將其閨愛耶，出接余頗款洽。臨去?間其庖中，亦美酒嘉
肴，備辦宴席。不意今之世，有樂善好施如此者?！?br />
又云：東涯經(jīng)術(shù)湛深，行誼方正，粹然古君子也。嘗謂集會弟子曰：“昨買
一匣于骨董肆，置之幾側(cè)，以藏鈔冊甚為便。”乃使童子取之，陳于前曰：“余
欲令工新制如是器者有年，不意既有鬻者也?！钡茏右曋?，則藏接柄三弦之匣也。
于是，互相目而不答。奧田三角進(jìn)曰：“先生未知耶？此物娼妓藏三弦之匣，請
卻?！睎|涯正色曰：“小子勿妄語，三弦柄長，奈何藏此短匣？”
原氏所述兩伊藤先生逸事如此，則吾國陳先生之流亞矣。之三君者，時代不
甚相遠(yuǎn)，模棱闊疏，亦復(fù)相類。設(shè)令云萍遇合，晤對一堂，則夫周旋酬答間，必
有奇情妙論，超軼耳目恒蹊者。其在如今，此風(fēng)已古，凡號為惺惺者，其??乃
滋甚，即彼都亦何莫不然。
雍、乾間，漕督施公，靖海侯施襄壯之次子也。先是，歷守?fù)P州、江寧，子
諒正直，不侮鰥寡，不畏強御，所至民懷。將去任，士民遮道乞留，不得請，乃
人投一錢，建雙亭以志去思，名一文亭。又大興朱竹君編修督學(xué)福建，于使院西
偏為小山，號笥仙山，諸生聞之，爭來，人致一石，刻名其上，凡九府二州五十
八縣咸具，刻名地三百余人，因名其山之亭，曰三百三十有三亭，而為之記。兩
事相類，皆可傳也。
光緒季年，閩人某太史督學(xué)中州，卸任回京，道出保定，宴于某方伯衙齋。
太史與方伯舊交也，酒間，方伯笑問：“此行宦囊?guī)缀我?？”太史則據(jù)實以二萬
金對，蓋應(yīng)得之?dāng)?shù)，無庸諱者也。又問：“將何所用之？”對曰：“冷官清苦，
回京后，十年樵米資取辦于此。十年之內(nèi)，或冀續(xù)放差。否則比其罄也，亦去開
坊不遠(yuǎn)矣?！狈讲X怫然，搖其首者再，仍笑謂曰：“幸勿責(zé)冒昧，吾兄殆無志
于大有為也。”言之，又重言之。太史瞿然請問：“如尊旨奚若？”方伯曰：
“一言以蔽之，曰：‘花’，且以速為貴。”太史曰：“奚為繼矣？”方伯曰：
“公獨未知花之為道，與其效耳。舉二萬而花之，則四萬至；又花之，則八萬至。
循是有加無已，花無盡數(shù)亦無盡。則推行盡利，左右逢源，得心應(yīng)手之妙，有非
可意計言詮者。第患花不勝花耳，而于為繼乎何有？”語畢，仍搖其首而笑謂曰：
“吾兄殆無志大有為也?！碧飞谑兰?，才具發(fā)皇，襟抱開展，而方伯顧不滿
之若是。方伯由七品官，五年而薦陟兼圻，凡其所言，皆得自躬行實踐，而非漫
為閎議也。唯是壺觴談宴間，片言而心傳若揭，雖曰微舊交之誼弗及此，要猶有
直諒之風(fēng)焉。曩張相國文襄督鄂日，嘗考官僚月課，策題《問理財之道開源與節(jié)
流孰優(yōu)》，試卷中凡注重開源，力辟節(jié)流者悉高第，是亦以花為宗旨者也。
乾隆時，海寧故相陳氏之安瀾園，圓明園中，曾仿其景而構(gòu)造之。迨后圓明
園被外兵焚掠，安瀾園亦蕪廢，房廊樹石，為其后人拆賣幾盡，論者謂園囿之興
廢，關(guān)家國之盛衰。觀于兩國之已事，有若銅山西傾，洛鐘東應(yīng)，是亦奇矣。又
鄞縣范氏《天一閣書目》阮元序云：其藏書在閣之上，閣通六間為一，而以書廚
間之。其下乃分六間，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義。乾隆間詔建七閣，參用
其式。乾隆三十九年六月奉上諭：“浙江寧波范懋柱家所進(jìn)之書最多。聞其家藏
書處曰天一閣，純用磚瓷，不畏火燭，自前明相傳至今，并無損壞，其法甚精。
著諭寅著親往該處，看其房間制造之法若何，是否專用磚石，不用木植，并其書
架款式若何，詳細(xì)詢察，燙具準(zhǔn)樣，開明丈尺呈覽?！痹圃?。
當(dāng)時尚方營繕，取裁于閥閱舊家，蓋建筑胥關(guān)學(xué)術(shù)，丘壑別具胸襟，乃至縹
緗藏去Ｆ７之精，尤非悉心研究不辦。若夫名園如夢，杰閣僅存，則右文稽古之
流澤孔長也。
古今人命名絕奇，無過兩宋宗室。嘗閱《宋史·宗室世系表》，其命名所用
字，屬字書所無，不可識無音義者，尤觸目陸離，指不勝僂矣。即以其命意審之，
亦多反常觸諱，微特?zé)o當(dāng)于雅訓(xùn)，抑且大拂乎世情。姑略舉如左，不具十之一二
也。如希塋、希怨、希偽、希吝、希褥，伯迫，師仆、師裙、師桌、師槍、師辱、
師崽，與駝、與擠、與拚、與謚，善詛、善訃、善眚、善俘、善拐、善尨、善斫、
善終，孟逝，崇俘、崇
{死土}、崇扒、崇掠，必跛、必扯、必滾、必{死土}，汝坑、汝彘、汝花、汝忄
昏、汝臭、汝懟、汝撲，亻臺夫、鄙夫、否夫、鬧夫、誑夫、怒夫，溷夫、詛夫、
莠夫、若溲、若逃之類，皆甚足異也。蓋當(dāng)時玉牒宗親，子生，則入告宮府而賜
之名，大氐幡?字書，隨檢一字與之，而于字義奚若，未經(jīng)斟酌選擇耳。
宋葉夢Ｆ３４，建安人，應(yīng)聘赴臨安，少帝北行，遂隱于西甌，以講學(xué)為事。
有《經(jīng)史旨要》及文集。明董轟，字文雷，奉化人，博通經(jīng)史。永樂朝為承天門
待詔，有集三卷。此二名亦甚新。
《玉茗堂四夢》，明臨川湯苦士撰，曰《牡丹亭》、曰《紫釵記》、曰《邯
鄲記》，曰《南柯記》，蜚聲曲苑久矣。明上虞車?尼齋亦有《四夢》，曰《高
唐》、曰《邯鄲》、曰《南柯》、曰《蕉鹿》，特玉茗《四夢》系傳奇，而?尼
齋所作雜劇耳。
日本有所謂倭歌者，彼都人士能為之。《原氏叢談》中不一見，而曾經(jīng)自譯
者二首?！傍Q鳳卿”一條云：“錦江又善倭歌，傳自冷泉公，其集名曰《密郁訥
捺密》，言三代波也。蓋歷泉家三代點定，故以名云。屋木歇獨木，?兮篤訥襪
{薛足}昵襪，葛及栗遏栗，質(zhì)葛剌屋速謁郁，遏蔑貲質(zhì)訥葛密。斯枯捺兒屋，
亻密木兒篤吉結(jié)跋。捺匿篤木，葛密匿亻密?葛斯兒，密谷速鴉斯結(jié)列?！?br />
移錄如右，備洽聞?wù)邊⒖佳伞?br />
在昔狹斜才女，銅街麗人，其香奩中物流傳至今，令人摩挲想望不置。據(jù)余
所見聞，以馬湘蘭之物為最多。一阿翠像硯，高六寸七分，寬四寸四分，厚一寸
五分。背面刻阿翠像，左方題“咸淳辛未阿翠”六字，分書。右側(cè)題云：“綠玉
宋洮河，池殘歷劫多。佳人留硯背，疑妾舊秋波。己丑三月得此硯，墨池魚損去
之，背像眉目似妾，面右頰亦有一痣，妾前身耶。阿翠疑蘇翠，果爾當(dāng)祝發(fā)空門，
愿來生不再入此孽海，守貞記。”“馬”字朱文橢圓小印，余藏有拓本。一薰?fàn)t，
銘曰：“薰透鴛衾，香添鳳餅，一點春犀管領(lǐng)?！被丨h(huán)刻于蓋側(cè)，貴池劉蔥石藏，
余有詞詠之，調(diào)《綠意》。一“聽鸝深處”印，石方徑一寸弱，高一寸七分強，
白文，邊款：“五百谷先生索篆贈湘蘭仙史，何震?！苯衲晡逶?，吳遁庵購得于
杭州，余有詞詠之，調(diào)《眉嫵》。一星星硯，硯背有雙眼，并王百谷小篆“星星”
二字。湘蘭自銘云：“百谷之品，天生妙質(zhì)。伊以惠我，長居蘭室。”錢塘項蓮
生《憶云詞乙稿》有《高陽臺》詠之。一“浮生半日閑”印，壽山石，方徑寸四
五分，厚三分余，瓦紐，白文，邊款“壬子谷日，偕藍(lán)田叔、崔羽長、董元宰、
梁千秋社集西湖舟中，女史馬湘蘭索刊，雪漁?！币娔喜斫槭恫匙纠瞎P記》。
一牙印，佘侶梅以唐蘭陵公主碑宋拓本，就趙晉齋易馬湘蘭牙印，錢塘陳云伯有
詩賦其事，見《頤道堂集》，至湘蘭所畫蘭花，近人書畫記，著錄非一，茲不具
述。
南陵徐積余得小銅印，文曰“石家侍兒”，白文方式，以拓本見貽。報之以
詞，調(diào)《四字令》：
石家侍兒，綠珠宋?。當(dāng)年畢竟阿誰，捺銀箋紫泥。香名未知，鄉(xiāng)親更疑。
愿為宛轉(zhuǎn)紅絲，系裙腰恁時。
宋陳無已宿齋宮驟寒，或送綿半臂，卻之不服。按：宋子京不敢著半臂事，
人皆知之，此事罕有知者。
居迤西青云里?？蛦栟ワL(fēng)：“《叢話》殆將更名耶？”蕙風(fēng)曰：“客亦知夫眉壽
之誼乎？眉于人之一身，為至無用之物，此其所以壽也。蕙風(fēng)之居可移，蕙風(fēng)之
無用，寧復(fù)可改?！币指姓f焉：《洪范》：“五福：一壽二富?！鞭ワL(fēng)之旨，
將使二者一焉，其如青云非黃金何?？鬃釉唬骸案欢汕笠?，雖執(zhí)鞭之士，吾亦
為之。”如不可求，續(xù)吾《叢話》。
咸豐初年，太考翰詹，詩題《半窗殘月夢鶯啼》。萬文敏時官編修，有句云：
“九重開曙色，萬戶動春聲?！卑沃玫谝?，蓋題近衰颯，而句殊興會也。
臨川李小湖侍郎著有《好云樓集》，嘗集經(jīng)句為試帖，絕工巧，《賣劍買?！?br />
題句云：“又求其寶劍，誰謂爾無牛?！薄渡旗褐G鼓》題句云：“見羽毛之美，
毋金玉爾音。”
前話載水洗水之法，謂水之上浮者輕清，下沉者重濁。按：《水經(jīng)》云：
“太宗朝，李季卿刺湖州，至維揚，遇陸處士鴻漸。李曰：‘陸君善茶蓋天下，
揚子江南零水又殊絕，今者二妙，千載一遇，何曠之乎？’命軍士信謹(jǐn)者挈瓶操
舟，詣南零取水，陸挈器以俟。俄水至，陸以杓揚水，曰：‘江則江矣，非南零，’
似臨岸者。使曰：‘某掉舟深入，見者累百人，敢紿乎？”陸不言，既而傾諸盆
至半，陸遽止。又以杓揚之，曰：“自此南零者矣。”使大駭，馳下曰：“某自
南零賚至岸，舟蕩半，懼其鮮，挹岸水以增之。處士之鑒神鑒也，其敢隱欺乎？”
據(jù)此，則又以下沉者為佳，二說未知孰是，然而陸說古矣。
常州府屬縣八，唯靖江介在江北。清之初年，某親貴出守常州，聲勢烜赫，
僚屬備極嚴(yán)憚。一日，以壽演劇，七邑皆來稱祝。靖江令獨后至，懼甚，囑閽者
為畫策，遂重賂伶人。時方演《八仙上壽》劇，七人者先出，李鐵拐獨后，七人
問曰：“來何暮也？”鐵拐曰：“大江風(fēng)阻，故爾來遲。”閽人即于是時，以靖
江令手版進(jìn)。太守大喜延入，盡歡而罷。
常俗有搖會之說，其法數(shù)人醵錢，取決于瓊?，色勝者得之。相傳莊殿撰存
與，將計偕入都，苦乏資斧，不得已，糾合一會。屆期，戚友咸集，仆告主人有
疾，不可以風(fēng)，請諸客先擲，而主人于帳中擲之。蓋殿撰仿狄武襄兩面錢故智，
預(yù)置一骰盆同式者，布置六赫，俟移盆帳中，故為一擲，俾眾聞聲，則亟易預(yù)置
之盆，出以示客，弗疑也，咸稱賀，遂得資。洎客散，視頃間故擲之盆，則亦六
色皆緋，殊自喜。是科以第一人及第。
萍鄉(xiāng)文道希學(xué)士，夙負(fù)盛名。壬辰廷對，誤書“閭閻”為“閭面”，經(jīng)讀卷
大臣簽出。而常熟翁叔平協(xié)揆言：“‘閭面’二字，確有來歷?！被颡q稍爭曰：
“殆筆誤耳。”協(xié)揆曰：“曩吾嘗以閭面對檐牙，詎誤耶?！蓖⑹骄挂缘诙思?br />
第。
寧波招寶山為浙海形勝地，中法之役，敵艦來犯，知府杜冠英、參將吳杰施
巨炮擊中之，并有殲其大將孤拔之說。當(dāng)是時，朝命旌二臣功，得畫像紫光閣。
未幾，吳為某營統(tǒng)領(lǐng)，而提督歐陽利見，竟劾罷之。適寧紹臺道薛福成奉召入都，
將出使，力言吳之功，得旨送部引見，賞還游擊，薦升總兵，終于管帶寧波炮臺
之任，不竟其用，時論惜之。杜亦未聞通顯。
瓷器之有窯變，舊矣。曩北京倉場，有廒變之說，亦異聞也。南漕供各官食
俸，而京倉紅朽實多。相傳御膳房所供玉食，或為某廒某倉所變，則一廒之米，
悉成潔白圓勻。倉丁白坐糧廳，糧廳白倉督，取以進(jìn)御。而各官于此廒中演劇稱
慶，相沿為故事。蓋廒之變屢矣，非若窯變之偶然也?；蛟唬骸爸彪`玉田縣所產(chǎn)
米，較南漕所運，實更粲美，先期儲?寺廒中也。”
世傳張文敏晚年右臂不能書，易以左臂，書尤遒勁。又高西園能左手書，大
氐皆行草耳。唯張涇南司寇，方奉敕書《落葉倡和詩》，俄墜馬傷右臂，遂用左
手作小楷，極端凝蘊藉之致。張南華學(xué)士贈以詩云：“驟馬天街一蹶中，險將折
臂兆三公。翻身學(xué)士疑成瓦，擎掌仙人不是銅。漫笑莊生虛攫右，早夸杜老妙書
空。斷碑半截渾難補，天遣重完賴國工。”
萬文敏官尚書時，自起宅第，高其?閎。其對門旗人某所居殊卑隘，惑于風(fēng)
水之說，嫉萬宅軒峻，勢若憑陵己也，日必詈于其門。公子輩欲與校，文敏則設(shè)
幾門內(nèi)而坐鎮(zhèn)焉，諭闔宅人等毋許出外與人爭。久之。詈益肆，語侵及所生。公
子曰：“至是寧尚可忍乎！”文敏曰：“彼所詈者若而人，我非若而人，則彼非
詈我也。何不可忍之有？”公子輩聞之釋然，所謂非義相干，可以理遣者也。
吾廣右灌陽唐氏，薇卿、文簡、禹卿當(dāng)同治朝，同懷昆季，先后入翰林。其
封翁猶應(yīng)禮部試，屢下第，輒憤懣無已。每值考試試差，封翁則幾于門而坐焉，
尼公子輩毋許赴試，恐獲分校會闈，則親父須回避也。未幾，遇覃恩，膺誥命，
封翁則盛怒，索大杖，杖三太史。亟走避，并浼同鄉(xiāng)數(shù)輩為之緩頰再三，僅乃得
免。
朝邑相國閻文介，光緒初年告歸里門，屢征不起。其謝折中有云：“宋臣王
安石，小官則受，大官則辭，況臣不及安石萬一乎？”名臣引退，在昔多有，乃
以拗相公自況，絕奇。
明初，秀才衤闌衫，飛魚補，騎驢，青絹傘。永樂朝，教習(xí)庶士甚嚴(yán)，曾子
啟等二十八人不能背誦《捕蛇者說》，令拽大木。何秀才之幸，而翰林之不幸也。
按：明祝允明《猥談》云：“諺語起于今時者，永樂中取庶吉士，比二十八宿，
已具。周文襄公乞附列，時稱挨宿，遂乞今名強附麗者?！痹訂⒌榷巳?，
殆即上應(yīng)列宿者非耶。乃拽大木，何前榮而后辱也。彼附列之周文襄，容亦不得
免焉，不甚悔多此一乞耶。
比年滬上行院中人競效男裝。按：《路史后紀(jì)》云：“帝履癸伐蒙山，得妹
嬉焉。一笑百媚，而色厲少融，反而男行，弁服帶劍。”此女子男裝之初祖也。
洪北江《外家紀(jì)聞》：“甌香館為穎若字啟宸從舅氏宅中臨溪小筑，惲南田
居士貧時常賃居之，故所作書畫，多署甌香館。余幼時曾于外祖父亂書帙中，得
南田居士《乞米帖》，今尚存。字仿褚河南，古秀入骨，故世傳南田三絕”云云。
據(jù)此，則甌香館并非南田所自有。近人江浦陳亮甫撰《?雅》，謂館名甌香，是
甌香，非茶香，殆未必然也。《乞米帖》可與雅宜山人借銀券并傳，惜未得見。
王仲瞿以“煙霞萬古”名所居樓，樓無梯，飲饌皆縋而上?？椭粒瑒t仲瞿躍
而下，與立談；稍不入耳，聳身遽上，不復(fù)顧客，客逡巡自去。或片言契合，則
臂挾與俱升，必傾談屢日夕，然后得去。去亦仲瞿挾與俱下。仲瞿之興末盡，客
欲去，末由也。相傳顧梁汾詣納蘭容若登樓去梯，深談屢日，兩事皆可喜。容若
款深，仲瞿豪宕。
小姐非宦女之稱，說見前話。以小姐稱宦女，不知始自何時，按：明楊循吉
《蓬軒吳記》：“孟小姐，校官澄女，嘗過慧日庵訪某女冠，書其亭曰：‘矮矮
圍墻小小亭，竹林深處晝冥冥。紅塵不到無余事，一炷香消兩卷經(jīng)?！嗽娛庋拧！?br />
云云，則明時有此稱矣。
咸豐戊午科場案，諸家記述詳略不一，茲貫穿其說如左：
戊午順天鄉(xiāng)試，監(jiān)臨梁矩亭、提調(diào)蔣霞舫，甫入闈，即以供應(yīng)事，議論不合，
互相詆讠其。八月初十日，頭場開門，蔣貿(mào)然出。各官奏參，蔣褫職，梁降調(diào)，
識者已知其不祥。榜發(fā)，謠諑紛起，天津焦桂樵時以五品卿充軍機領(lǐng)班章京，為
其太夫人稱壽湖廣會館，大僚太半在座。程楞香，本科副主考也，談及正主考析
公有改換中卷事，載垣、端華、肅順，皆不滿于柏，思中傷之，以蜚語聞。適御
史孟傳金奏，第七名舉人平齡，素系優(yōu)伶，不諳文理，請推治。上愈疑，飭侍衛(wèi)
至禮部，立提本科中式朱墨卷，派大臣復(fù)勘，簽出詩文悖謬之卷甚多。載垣等乘
間聳動，下柏相家人靳祥于獄，旋褫柏職。特派載垣、端華、全慶、陳孚恩會訊，
又于案外訪出同考官浦安與新中式主事羅鴻繹交通關(guān)節(jié)。鴻繹對簿，吐供不諱，
而居間者乃鴻驛鄉(xiāng)人兵部主事李鶴齡也，于是并逮鶴齡。時羅織頗嚴(yán)，都城內(nèi)外，
無敢以科場為言者。未幾，察出程楞香子炳采有收受熊元培、李旦華、王景麟、
潘敦儼并潘某代謝森墀關(guān)節(jié)事，程父子亦入獄。訊程時，程面語孚恩曰：“公子
即曾交關(guān)節(jié)在我手?！辨诙鬣?。翌日具折檢舉，并請回避。得旨逮孚恩子景彥，
孚恩勿庸回避全案。孚恩以兒子事甚不樂。潘某者，侍郎某之子，孚恩知潘與程
往來密，遂以危詞挾侍郎自首。侍郎恐，如其教，而某亦赴獄中矣。李古廉侍郎
告病在籍，程供牽連其子旦華，解京審辦，古廉憂懼病劇死。己未二月，會訊王
大臣等，請先結(jié)柏與鴻繹等一案。上御勤政殿，召諸王大臣入，皆惴惴，麟公魁
竟至失儀。旨下，柏與浦安、鴻繹、鶴齡同日棄西市。刑部尚書趙光偕肅順監(jiān)視
行刑。是日，柏相坐藍(lán)呢后檔車，服花鼠皮褂，戴空梁帽，在半截胡同口官廳坐
候諭旨。浦安等皆坐席棚中，項帶大如意頭鎖，數(shù)番役夾視之。肅順自圓明園內(nèi)
閣直廬登輿，大聲曰：“今日殺人了！”錢揆初中翰在直廬親聆之。抵菜市下輿
至官廳，與柏攜手寒暄數(shù)語，出會同趙公宣旨，意氣飛揚，趙唯俯首而已。先是，
是年彗星見，長亙天，肅順等建言必殺大臣以塞天變。及獄成，文宗流涕曰：
“宰執(zhí)重臣，豈能遽殺耶？”肅順言：“此殺考官，非殺宰相也。”陽湖呂定子
編修乃道光丙午科，柏相與趙蓉舫尚書同典江南鄉(xiāng)試所取士也。趙告呂曰：“皇
上昨日問我，曩與柏?同為考官，柏之操守如何？”光對：“柏?身充軍機大臣，
何事不可納賄，必于科場舞弊，身犯大辟乎?！蔽淖陬h之，方冀柏之可邀末減也，
詎談次忽接孚恩密柬，言某人駢首，朱革職，缺明日放，趙持柬慟哭，即囑定子
往為料理云云。秋七月，庭桂父子案結(jié)，載垣等以刑部定擬未平允，奏稱送關(guān)節(jié)，
無論已未中，均罪應(yīng)斬決。孚恩先乞憐于兩王，乃先開脫送關(guān)節(jié)之陳、潘、李諸
人，而以程父子擬斬決。旨下，決庭桂子炳采，發(fā)庭桂軍臺效力。庭桂出獄，暫
寓彰儀門外華嚴(yán)寺。孚恩飛輿來候，一見即伏地哭不起。庭桂曰：“勿庸勿庸，
你還算好，肯饒這條老命?！辨诙?顏而去。此案主考柏正法，程發(fā)遣，唯朱僅
褫職，旋即以侍講學(xué)士銜，仍直書房，獸清名素著也。同考監(jiān)試及收掌、彌卦、
謄錄、對讀等官處分殆遍。自是，孚恩一意諂事肅順。及文宗升遐，端、肅等偽
詔顧命，逆謀叵測。俄兩宮內(nèi)斷，雷霆驟驚，肅順大辟，孚恩遣戍。肅之就戳也。
趙尚書仍為監(jiān)斬官，遣人邀柏相之子，侍郎鐘濂，載諸車中，同往菜市。俾目睹
元惡授首，少紓不共戴天之恨，事之相去僅二年耳。其陳孚恩新疆遣戍之日，即
程庭桂軍臺賜環(huán)之日，天道好還如此。
陳孚恩之人直樞廷也，江寧何慎恪嘗汲引之。某日同亻暴直，何步履稍龍鐘，
行時偶觸銅爐，鏘然作響。孚恩于慎恪固誼托師門，徐曰：“老師，只有人讓火
爐，火爐不能讓人也?！焙沃悓⑴偶海煲劣翦芗?。昔人有句云：“直到天門
最高處，不能容物只容身?！笨跗溲灾?。
近人所撰新小說，有名《九尾龜》者，書中某回自述命名所由，蓋托誼罕譬。
不知九尾龜，固確有是物。明吳郡陸粲《庚己編》云：“海寧百姓王屠與其子出
行，遇漁父持巨龜，徑可尺余。買歸，系著柱下，將羹之。鄰居有江右商人見之，
告其邸翁，請以千錢贖焉。翁怪其厚，商曰：“此九尾龜，神物也。欲買放去，
君縱臾成此，功德一半，是君領(lǐng)取?！币蛸赏炛?。商踏龜背，其尾之兩旁，露
小尾各四。便持錢乞王，王不肯。遂烹作羹，父子共啖。是夕，大水自海中來，
平地高三尺許，床榻盡浮，十余刻始退。明日及午，翁怪王屠父子不起，壞戶入
視之，但見衣衾在床，父子都不知去向。人咸云，害神龜，為水府?dāng)z去殺卻也。
吳人仇寧客彼中，親見其事。
鳥名絕韻者，如綠毛幺鳳，桐花鳳，詞賦家向來艷稱。又桃花??出儀征，
桃花盛開，輒來翔集。又有鳥長尾五色，如錦雞而小，每于盛夏菱葉冒水時，因
叢葉之凹，伏卵出雛，人謂之菱雛。
明清末季皆禁煙，特?zé)熤奉惒煌?。明王逋《蚓庵瑣語》：“煙葉出自閩
中，邊上人寒疾，非此不治。關(guān)外人至以馬一匹易煙一斤。崇禎癸未，下禁煙之
令，民間私種者問徒，法輕利重，民不奉詔。尋令犯者斷，然不久因邊軍病寒無
治，遂停是禁?！痹圃啤?br />
長洲徐俟齋《居易堂集》有《討蟣虱檄》，典贍可誦，移錄如左：
爾{麻骨}蟲蟣虱者，身慚蚊睫，質(zhì)細(xì)?暝。夤緣線索以為生，依附毫毛而自
大。聚族而處，豈知蛾子之君臣；遷徙不常，詎有蜂王之國邑。紀(jì)昌善射，懸之
而貫心；王猛雄談，捫之以揮塵。固垢穢之滋孽，實鋒鏑之余生。將軍有血戰(zhàn)之
功，汝依甲胄；窮士貴蠖藏之用，爾處褲襠。厥有常居，毋宜越境；茍為曼衍，
必致侵漁。故設(shè)湯鑊之嚴(yán)刑，重捕獲之功令。十日大索，五丁窮追，爾無捍茲三
章，人亦寬其一面。爾乃頭足方具，便爾鴟張；耳目未定，胡然作孽。慘人肌膚
以為樂，吮人膏血以自肥。腹既果然，貪饕未已；形同混沌，蹣跚可憎。投隙抵
纖，無微不入；呼朋引類，實煩有徒。時尋蠻觸之爭，罔睹蜉蝣之旦。以鶉衣為
兔窟，高枕安眠；望毛孔為屠門，朵頤大嚼。但知口腹，不畏死亡。爾常噬臍，
人猶芒背。遂使?袍之士，手不停搔；伏枕之夫，臥難帖席。不耕而食，徒知膏
吻磨牙；剝床以膚，自侈茹毛飲血。猶恨天衣之無縫，生憎荀令之薰香。嗜膚比
于割鮮，矢口矜其食肉。蠕蠕蠢動，曾玷叔夜之龍章；點點殷紅，時污麻姑之鳥
爪。朗誦阿房之賦，正如蒼蠅之泄赦文；僭登宰相之須，何異妖狐之升御座。罪
維滿貫，惡極滔天，誠罄竹難盡，續(xù)發(fā)莫盡者也。茲者，渠魁既獲，斧鉞將施，
事急求生，乞憐恨其無尾。計窮就戮，大患以我有身。或憤燃其臍，或戲切其舌。
或咀其肉以雪恨，若劉邕之嗜痂；或數(shù)其罪而甘心，若張湯之磔鼠。然而未為合
律，不足蔽辜。乃選五輪以為兵，排左車以為陣，斂衽成甲，褰裳作旗，巨擘若
博浪之椎，利齒同斬蛇之劍。雷訇電擊，風(fēng)掃云馳。夫以槐安國之巖城，猶然馘
丑；兜離國之形勝，尚爾犁廷。況乎烏合一旅之師，群居四戰(zhàn)之地，裸身無蜣甲
之蔽，脆弱無螗臂之搏。將視斬級功多，眾擬長楊之獻(xiàn)獸。血流漂杵，慘同云夢
之染輪。仗我爪牙，窮其巢穴，無易種于新邑，必殄滅之無遺。提湯趣烹，殺之
無赦。
都門三閘地方，雖在軟紅塵中，饒有水鄉(xiāng)風(fēng)趣。每值春光明媚，游女如云。
其地有靈官廟，香火稱盛。道光時，住持女冠廣真者，姿首修?雩，幽扃梵唄，
徒侶綦繁。其居室則繡幕文茵，窮極侈麗。往還多達(dá)官貴人，而莊邸與容貝子過
從尤密，物議頗滋。往往巨公宅眷，入廟燒香，輒留飫香積，羅列珍羞，咄嗟而
辦。尤奇者，其酒易醉，醉必有夢。廟中器具，率容貝子喜舍。相傳有榻名幻仙，
機括靈捷，殆出鬼工，則醉者憩焉。事秘，弗可得而詳也。廣真又交通聲氣，賄
結(jié)權(quán)要，朝士熱中干進(jìn)者，日奔走其門，冀系援致通顯。或師事母事之，勿恤也。
有御史馮某，久困烏臺，亦竭蹶措資，囑廣真為道地。某日通謁，適廣真以事它
出，其徒二尼留御史飯，意殊殷懇。酒數(shù)行，尼忽愀然曰：“以君清秩令名，而
顧為是齷齪行，詎倚吾師為泰山耶。幸不可長，恐冰山弗若耳?！瘪T愕眙，亟請
其說。尼曰：“君為言官，寧不能擿奸發(fā)伏，以直聲邀主知，致卿相耶？”遂舉
廣真奸狀，及賄賂各節(jié)，均有記錄，悉以付之，且曰：“止此已足，君幸好自為
之，毋瞻顧。幸得當(dāng)，毋相忘。御史果幡然變計，促駕歸，炳燭屬稿，待旦封奏。
事聞，上震怒，有旨派九門提督、順天府尹拿問廣真情實，立正典刑。莊王褫爵，
容貝子圈禁高墻。御史馮某以直言敢諫，不避親貴，得晉秩躋九列，亟輾轉(zhuǎn)為二
尼營脫，置少房焉。
滬上藥肆，輒大書其門曰“杜煎虎鹿龜膠”，或問余“杜煎”之意，弗能答
也。漚尹言，杜煎，猶杜撰，即自煎，吳語也。蘇州蹋科菜有二種，本地自種曰
杜菜，自常州來曰客菜。客菜佳于杜菜，以“杜”對“客”而言，可知與“自”
同意。
《臺灣志》言，其地產(chǎn)金沙，然金沙出則地必易主。曩邵筱村撫臺時，金沙
遍地，土人淘金者赴撫署領(lǐng)照，每人納制錢二百文，歲可贏十余萬云。
蜀友某言，四川省城外有隙地數(shù)十畝，附近居民專以金葉鍛紅，槌成金箔。
計金一兩，可成箔闊如三畝，無論何官鹵簿經(jīng)過，砰訇之聲，未嘗或輟，唯總督
過，則停讓三槌以致敬。此專門工業(yè)也，亟記之。
蜀南產(chǎn)墨猴，大如拳，毛如漆，性嗜墨，置之案頭，硯有宿墨，則舔咂凈盡，
可代洗滌。
相傳閩縣王可莊修撰會館課，賦題《輔人無茍》，押“人”字韻云：“危不
持，顛不扶，焉用彼相；進(jìn)以禮，退以義，我思古人?！庇|閱卷者之忌，以竟體
工麗，得置一等末云云。按：錢塘梁晉竹《兩般秋雨庵隨筆》“四書偶語”一則，
有《拄杖銘》云：“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危而不持，顛而不
扶，則將焉用彼相矣。”晉竹道光朝人，時代在可莊之前，可莊賦句，殆構(gòu)思暗
合耶？又某說部云，當(dāng)時閱卷者，為吳縣沈文定，頗賞其寄托遙深，并無觸忌之
說。可莊之一麾出守，蓋別有為。
閱四川《巴州志》，載一事絕艷異：
巴州，隋之恩陽縣也，縣治有恩陽山，山有高低三峰，其最高峰上建一閣，
環(huán)閣植梅，因名曰紅梅閣。巴州刺史王，有子名鶚，讀書山下，每課余游覽，步
至閣前，忽見閣上窗欞悉啟，有一紅衣女郎俯眺山下，蓋絕代姝也。鶚以此閣終
年扃?，四無居人，心頗異之。潛謀移居閣中，了無所見。唯閑步山坳回時，每
于窗畔，見女郎在焉，及入室則闃無其人。值梅盛開，鶚流連樹下，見梅一樹，
花獨繁密，鶚因折取，插于瓶中。一日偶自外歸，見案上素紙題句云：“南枝向
暖北枝寒，一樣春風(fēng)有兩般。步上高樓莫吹笛，大家留取倚闌干。”下署款張笑
桃，墨沈末干，袖香猶?。鶚諷誦再三，極意艷羨，?香禱之。越日薄暮，鶚自
外歸，躡跡登樓，果見女郎拈毫伏案，鶚突前抱持，極道愛慕。女郎亦不避匿，
自道姓名為張笑桃，由是兩情歡洽，再易庚{帥蟲}。某日，鶚與笑桃攜手游行，
俯視山下，笑桃神色忽異，顧謂鶚曰：“君知黑霧彌漫者何也？”鶚謂此或云氣
使然。笑桃曰：“嘻，吾兩人情緣殆將盡矣?！冰権絾柶涔?，笑桃曰“此山有洞，
名為巴洞，蛇精名巴潛者居之，修煉數(shù)百年矣。能幻形為人，覬覦妾貌，強委禽
焉。以彼蘊毒之尤，純陰之類。實生深山大澤，習(xí)居豐草長林。妾誠蒲柳之姿，
亦何至為蔦蘿之托。巴潛涎甚滋恚，必欲得妾而甘心。今知侍君巾櫛，益復(fù)妒?
冒，以故噴薄妖氛，冀墮君五里霧中，因而攝妾。君以血肉文弱之軀，萬不能當(dāng)
其狂焰，宜速下山謹(jǐn)避。明年大比，君必連捷成進(jìn)士，外授峨嵋縣令。倘不忘故
劍，抵峨嵋時，暫緩赴官，迂道峨嵋山下，見鐵冠道人趺坐蒲團(tuán)，君以情哀告，
當(dāng)?shù)迷?。或使我兩人破鏡重圓也。”言次，霧益騰涌，蔽山谷，笑桃促鶚?biāo)傩校?br />
鶚揮淚下山，數(shù)十步間，回首瞻戀，猶見笑桃凝顰佇立，凄黯如霧中花也。逾日
再至，則林壑依然，人面不知何處去矣，懊喪垂絕。爰謝絕人事，閉幃攻苦，翌
歲登第授官，悉如笑桃言。往訪峨嵋山下，果道人鐵冠者在焉。鶚陳意敦懇，道
人曰：“巴潛何敢乃爾，吾念汝至誠，今付汝寶劍一，靈符三。汝即至恩陽山下，
斬荊辟萊，覓得巴洞，以一符置洞門，又一符焚化吞之，仗劍入洞，必得與意中
人相見也。”鶚如其教，入其洞，綿亙數(shù)里，豁然開朗，有屋舍華美，珠簾四垂，
則笑桃在焉。相見之下，悲喜交集，問知巴潛外出，亟挈笑桃以行，之官四年，
燕好綦篤。一日晨興，笑桃忽謂鶚曰：“妾近屢心悸，若有奇警，恐巴潛讠?知
所在，未能漠然于懷也?！睂蠃槃ξ鹑ド?，戒閽人：“有巴潛者來，務(wù)拒勿納?！?br />
無何，鶚鶚在典室，有投刺者，未及置詞，而客已闖然入，厲聲語鶚曰：“吾巴
潛也，王鶚何人，奪人之室而據(jù)為己有，久而不歸，直是理乎？”鶚急起索劍與
斗，而巴潛已入內(nèi)室，指顧腥霾四合，只赤不辨面目，雖亻兼衛(wèi)畢集，舉徨惑無
能為力。頃之，霧消客去，而笑桃亦杳矣。鶚竟棄官再訪峨嵋，則空山無人，曩
道人鐵冠者，亦無復(fù)蹤跡。雖真真萬喚，唯有空谷應(yīng)聲，泉咽云荒，悵惋而已。
右據(jù)州志原文，潤色十之四五。竊意笑桃，其殆仙乎。其于王鶚，殆有前緣，
緣到則合，緣盡則離，巴洞蛇精，峨嵋道人，舉非真有，大抵仙家幻化之妙用。
所以澹鶚之感戀，而振拔之情網(wǎng)之中也。不然，巴潛之初攝笑桃，何必待二年之
后；再攝笑桃，何必待四年之后，矧笑桃固有道者，素紙題句，不昧慧根，登第
授官，更能預(yù)決。何獨對于巴潛，略無自衛(wèi)之力，欲攝則竟攝之耶，是皆可尋之
間也。夫笑桃知鶚之必感戀，而預(yù)示幻化以澹之，何情之一往而深也。事具志乘，
未必為無稽之談，梅閣之遺址尚存乎，殊令人低徊欲絕已。
光緒中葉，吏部有二雷：一名天柱，陜西人，一名祖迪，廣西人，皆官文選
司主事。陜西雷之夫人奇妒，?？滞庾踊蛴胁貗芍嚺e，別營金屋，爰是外而仆御，
內(nèi)而婢嫗，日必屢諄飭。稍有可疑，必讠?以聞。仆媼輩夙嚴(yán)憚之，微特罔敢徇
隱，或猶欲因緣以為功。廣西雷早斷弦不復(fù)續(xù)，一妾隨侍京邸，寓城西羊肉胡同。
都門舊習(xí)，曹司揭紅箋于門，題曰某署某寓。二雷之門，則皆曰吏部雷寓也。陜
西雷之仆某，不知其主同官別有廣西雷也。偶過羊肉胡同，見門箋而疑焉。亟詢
諸比鄰，則曰：“吏部雷老爺亦太太之居也?！眲t亟歸報夫人。夫人震怒，趣駕
車往。廣西雷之如夫人，以謂女賓至也，亟整衣出迎。詎來者一見即痛摑之，重
之以辱詈，絕愕眙不知所為。來者益孛攵?叫呶，弗容辯，辯亦弗聞，沸騰久之。
俄廣西雷自署歸，來者覺有異，稍鎮(zhèn)靜，因諮白得其情，始自知誤會，窘怍幾無
所容。如夫人者徐曰：“夫人幸息怒，主人固在是，請鬯敘伉儷情。繼自今，賤
妾不敢當(dāng)夕。”則垂首至臆弗能仰，汗出如沈，繼之以泣。廣西雷尤局促難為情。
俄陜西雷衣冠至，蓋亦甫自署歸。門者以告，遽踉蹌奔赴，欲更衣未遑也。二雷
寅好故款洽，而是時相見，不無強顏，道款仄者，覺向來無此歉仄；致遜謝者，
覺茲事難為遜謝。情至不平，不能怒，不怒何以堪；一堪發(fā)噱，不能笑，不笑不
可忍。幸如夫人者謹(jǐn)而愿，客至斂抑遽入，夫人者亦為傭嫗牽挽登車。陜西雷稍
從旁促之行，第聲色弗敢厲也。既媾解，二雷復(fù)枝梧數(shù)言。洎客去，廣西雷仍門
送如儀焉。尤足異者，陜雷妻之始肆也，粵雷妾頗順受。蓋粵雷妾，固量珠燕市
者，性又近溫婉，頗疑粵雷舊有嫡室，向或匿不以告，今乃至自南中，其忍辱弗
與較，蓋亦由于誤會。然而賢矣，倘并事白之后，揶揄之?dāng)?shù)言，而亦無之，詎不
理厚而莊乎。唯是綠衣抱衾之儔，何能以純特之行為責(zé)備也。此事絕新奇，當(dāng)時
傳播殆遍，軟紅香土中，往往茶余酒半，資為談柄云。
同治朝，吳文節(jié)直諫垣，以烏魯木齊提督成祿縱兵戕戮平民數(shù)千，具折嚴(yán)劾，
有“請斬成祿之頭，以謝無辜百姓；并斬臣頭，以謝成祿”等語。廷議以謂訐刺
時政，飭回原衙門行走，而此折為時傳誦，朝野想望風(fēng)采。同時有云南舉人謝煥
章年逾六十，甫捷鄉(xiāng)闈，入都會試，其復(fù)試題“性相近也”二句。謝文理境深奧，
閱卷者李某幾不能句讀，以為文理欠通，竟坐褫革。謝固滇中名宿，有及門八人，
同上公車，咸憤不與試，群起揭控。事聞于朝，特派大臣復(fù)閱，謝得開復(fù)，作為
本應(yīng)罰停會試一科，而開復(fù)已后試期，應(yīng)無庸再議，然謝之文名由是盛傳日下。
人言李某誠疏陋，話以玉之于成焉。而菊部名伶十三旦者，亦于是時以色藝特聞。
時人為之語曰：“都門有三絕：吳侍御之折，謝煥章之文，十三旦之戲也。”
清文宗之季年，東南淪胥于太平，京津見逼于英艦。內(nèi)憂外患，宵旰靡寧，
駕幸熱河，以“且樂道人”自號，帝王處境一至于斯，自古罕有。
清時“宮門鈔”，有“某日推班”云云。考舊制，部院衙門當(dāng)直日，堂官各
將銜名書牌進(jìn)呈，是日召見何人，即將其牌提出，奏事處即遵照名次宣入。直日
次序：首吏部翰林院侍衛(wèi)處，次戶部通政司詹事府，次禮部宗人府欽天監(jiān)，次兵
部太常寺太仆寺，次刑部都察院大理寺，次工部鴻臚寺，次內(nèi)務(wù)府國子監(jiān)，次理
藩院鑾儀衛(wèi)光祿寺。每九日一轉(zhuǎn)，若奉旨推班，則本日當(dāng)直者，推下一日。翰林
院直日，侍讀學(xué)士遞牌，緣掌院學(xué)士，乃兼官也。滿稱翰林院為筆帖黑衙門，稱
侍讀學(xué)士為筆帖黑答，翰林院之長也。
同治初年，丁文誠撫山東，俄同監(jiān)安得海由都南下，在德州登陸，儀從喧赫，
并有女樂一部，載之以行。時德州知州為趙晴嵐，具稟以聞。時安已過東昌，文
誠飛檄截留，并專折糾參，有“查例載凡內(nèi)監(jiān)出京六十里，即斬罪。該太監(jiān)如此
喧赫，水陸登程，公然南下，顯違祖制。必矯詔所為，可否由臣拿獲，就地正法，
抑解內(nèi)府，請旨辦理”等語。時恭邸暨相國文忠枋樞要，奏入，亟請示慈宮。玉
音第云：“如所奏?！贝褂麣⒅?。則遽出擬旨，著山東巡撫及江督蘇撫一體
截拿，就地正法，如有疏虞，惟該撫等是問。旨下，安已行抵泰安。知縣何毓福，
詭詞誘之到省，其輜重凡大車八輛，轎車二十輛，均留泰安。安至省謁文誠，僅
立談數(shù)語。文誠曰：“吾已具奏，汝第歸寓所候旨可耳?！蔽恼\以月之初八日拜
折，十五日奉批，中間一來復(fù)，寢不安席，食不甘味，慮或奉諭解京，則安固
側(cè)媚工讒，充其造膝之陳，切膚之訴，其為禍殆不可測。時德州趙牧密晉省，夕
詣節(jié)轅，為文誠謀：“安若奉諭解京，則文誠三月內(nèi)必乞退，萬不可留?！蔽恼\
曰：“汝將奈何？”趙言：“新一小知州，渠未必介意，唯是除惡務(wù)盡，寧我謀
人，任彼跋扈飛揚，不容越山東一步。”蓋趙已決策，不即梟者，必鴆之矣。文
誠嘉其能斷，與趙約為昆季，迨就地正法之旨下，則亦以僥天之幸交相慶也。初，
安之至德州也，索供張無厭，且呵斥官吏。趙稟有云：“其在舟中，品竹傳歌，
連宵達(dá)旦。尤敢陳設(shè)龍衣，招搖震炫，兩岸觀者如堵。其自泰安至省，何令躬伴
送之；在逆旅中按牙譜曲，宴飲甚歡，并言回京后當(dāng)令超遷不次。”又言：“渠
曾求帝御書，帝書‘女’字與之?！恕病譄o頭，意者非佳讖耶?！倍?br />
不知即應(yīng)于目前也。安正法后，文誠并令暴尸三日，途人好事者，輒褫其下裳觀
之，則信蠶室之刑余也。其輜重車輛，押至省城，文誠派委員八人，在濟南府署
查點，寶器珍玩，多目所未睹。有良馬日行六百里，身純黑而四銀蹄，其尾閭別
生毛一簇，以紅絲綰之，步視神駿，據(jù)稱得自內(nèi)廄。及其女樂一部，小內(nèi)監(jiān)四名，
悉解回京，保鏢者八人。當(dāng)?shù)匕l(fā)落。是役也，文誠豐采動宇內(nèi)，同時曾、李諸賢，
尤極意推重云。
謚法“襄”字最隆重。咸豐三年十月，壽陽祁相國文端面奉諭旨：“文武大
臣或陣亡，或軍營積勞病故，而武功未成者，均不得擬用‘襄’字?！弊允菬o敢
輕擬矣。同光重臣，如曾忠襄，岑襄勤，左、張二文襄，皆美謚也。考《謚法·
臣謚》：“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勞曰襄，因事有功曰襄。”
嘉慶朝，強克捷子逢泰之妻徐氏，道光朝，方振聲之妻張氏，陳玉威之妻唐
氏均蒙特旨予謚節(jié)烈。有清一代婦人得謚止此，方僅佐萃，陳尤末弁，夫婦雙烈，
誠佳話也。
清制：內(nèi)閣擬謚，舊隸典籍廳。咸豐初，卓相國改歸漢票簽，只遵飾終諭旨
褒嘉之語，每謚撰進(jìn)八字，選用二字，唯“文正”不敢擬，悉出特旨，得者以為
殊榮焉。凡圈出之二字，列第二第三者居多，亦故事也。
朝鮮國王謚號向由內(nèi)閣撰擬，后因所擬之字有誤用該國王先代名諱者，改由
該國自行撰擬八字進(jìn)呈，恭候欽定。又凡誥敕文字，向亦閣臣所司。光緒甲午，
萬壽覃恩，總稅務(wù)司赫德頻年宣力，屢晉崇階，至是依例具呈，請領(lǐng)誥軸。內(nèi)閣
以無故事可循，其制詞由典籍廳移請總理衙門撰擬，取其?敦素嫻，篇中命意遣
詞，易合客卿性質(zhì)，于恩禮之中寓懷柔之旨焉。
清制：大學(xué)士及翰林授職之員，始得謚文。至庶吉士、翻譯翰林，并由部郎
改官翰林者亦不謚文，蓋隆重之至。按：《謚法考》：“康熙朝，賜號巴克式領(lǐng)
侍衛(wèi)內(nèi)大臣，一等公索尼，謚文忠”有清二百數(shù)十余年，文臣謚武多有，武臣謚
文，僅此一人，誠異數(shù)也。巴克式即筆帖式，為滿人進(jìn)身之初階。然索尼以上公
之尊，而膺此賜號，則亦鄭而重之矣。又順治朝，文館大學(xué)士達(dá)海，額爾德尼本
游擊副將世職，以精通國書，追贈巴克式，后改筆帖式，亦見《謚法考》。其筆
帖式夷為末秩，大約自雍、乾后矣。
相傳純廟于歲暮偶微行至內(nèi)閣，見一典籍官，獨宿閣中，寒瘦如郊島，彼不
識圣顏也。問何不回寓度歲，對曰：“薄宦都門，妻子均未至，重以檔案填委，
職掌乏人，懼萬一疏虞，因留宿閣中耳?！奔儚R頗重之，詳詢其籍貫科分，并志
其年貌，于次日召見。某趨入，天顏溫霽，知即昨與接談?wù)?，屏營之下，蒙賜一
封口函。諭云：“速持至吏部大堂，但有堂官在，即傳旨面交?！蹦尺殿^遽出，
亦未喻何意。將出東華門，俄腹痛奇劇，僵仆道旁，屢扌耆拄弗能興，慮封函關(guān)
機要，脫遲誤干未便也。傍徨無策間，適同官某經(jīng)過，呼而告之，托其將封函投
交，千萬毋誤。及部堂啟視，乃朱諭：“本日如有知府缺出，即著來員補授?！?br />
于是吏部遵旨銓注。越日謝恩，乃并非其人，問之，始據(jù)實陳奏，純廟喟然曰：
“《語》云，君相不能造命，其信然耶?！?br />
右據(jù)近人筆記，潤色入《叢話》，竊意茲事未必盡然，召見面交之欽件，何
能付托于同官，典籍雖末曹，亦嘗簪豪中秘，何至模棱乃爾。當(dāng)雍、乾全盛時，
此等事容或有之，中間情節(jié)或傳聞異詞，無庸丁確而求其必是也。
翰林院例于編檢中，奏派四人辦理院事，謂之辦事翰林，遇京察，皆保列一
等，此道府之基也。每議派既定，掌院以名柬延請，使者曰：“請赴清秘堂，不
以公牘?！弊鸲刂?。清秘堂，辦事處也。有高尚其志不屑外任者，則先事辭
之。又道、咸以前，翰林傳御史，亦薄為小就，其志趣高邁者雖掌院保送，往往
考試屆期，謁假弗與。晚季四五十年，絕不聞此高風(fēng)。至于清秘堂，尤百計營謀
不可得，亦斷無不營謀而得者。
《池北偶談》載歸熙甫與門人一帖云：“東坡《書》、《易》二傳，曾求魏
八不與。此君殊俗惡，乞為書求之。畏公作科道，不敢秘也。”漁洋山人以借書
亦須勢力為嘆，鄙意竊不直借書者，昔人有豪奪，此非豪借耶？
阮文達(dá)嘗教習(xí)庶吉士，大課詩題《天下太平》，皆不知出處。納卷后，方悟
是《禮記·孔子答子張問政》：“君子力此二者，以南面而立，夫是以天下太平
也?！庇帜衬?，金臺書院開課，詩題《冰與水精比玉》，亦無知出處者。詩皆類
于詠物，不知出《孟子序說》，程子曰：“且如冰與水精，非不光，比之玉，自
是有溫潤含蓄氣象，無許多光耀也?！绷?jīng)之文，甚非秘籍，讀者往往忽略，自
不記省耳。
世俗祀神，案上正中設(shè)爐焚香，爐之兩旁設(shè)臺燃燭，不知何自仿也。宋人小
說載司馬溫公在永興，一日，國忌行香，幕中客某，有事欲白公，誤解燭臺，倒
在公身上，公不動，亦不問，知北宋時已然矣。
前話載北京節(jié)慎庫有大銀，自注：“即俗所謂元寶。”以元寶字俗不入文。
按：《續(xù)通考》：“至元三年，楊?上言，平淮行用白金，出入有偷盜之弊，請
以五十兩鑄為錠文曰元寶?！痹獙氈即耍嘁压乓?。
海棠木瓜，出南京明孝陵衛(wèi)，花如鐵梗海棠，實較尋常木瓜大者約十分之二。
香淡永，微酢澀，以{山黑}鼻煙陳干者良。比閱《摶沙拙老日記》：“木瓜必偕
鐵梗海棠對栽方茂，否則結(jié)實不繁，且易隕落，聞之曹州人說?！睋?jù)此，則木瓜
之于海棠，信有氣類相需之雅，乃至舊京嘉植，能兼華實于春秋，幾與化工而競
巧。世謂草木無知，草木無情，殆猶格致之學(xué)，有未至耳。
唐熙朝有兩于成龍，一字北溟，山西永寧人，官至兩江總督，謚清端。一字
振甲，漢軍旗人，官至河道總督，加兵部尚書，謚襄勤。古今同姓名者夥矣，兩
公時代官位并同，殊僅見。
清時各直省軍府，例稱綠營。緣其旗纛通用綠，唯于邊際以紅繒飾之。
同治甲子克復(fù)金陵，曾文正建議開科。于十一月中，舉行鄉(xiāng)試，上下江士子，
北闈下第者悉赴試南旋。有人于臺兒莊旅店見題壁詩云：“萬山叢里駕雙Ｆ３０，
斷澗危梁次第過。落日牛羊西下急，秋風(fēng)鴻雁北來多。霜余村屋留紅葉，獲后田
園覆絳莎，此去果然歸故土，年華且喜未蹉跎?！笔辉鲁跷辶热?，和煦如仲
春，至初八日，群集龍門下，則漸聞淅瀝聲，知已雨雪，至初十日晴霽。是時貢
院新修，朱闌綠曲，明蟾照映，多士角逐文壇，復(fù)睹承平景象。雖嚴(yán)寒砭骨，亦
欣欣若挾纊焉，則五十年前之天時人事，固如是也。
同治癸酉，順天鄉(xiāng)試，都下喧傳熒惑入文昌，科場有不利。是科中式第十九
名徐景春，以策內(nèi)不識《公羊》為何書，竟將《公羊》二字拆開，為廣東梁伯器
所磨勘。梁初簽出，禮部查則例，徐景春應(yīng)罰停會試三科，主考官降二級留任，
同考官革職留任。照此辦理，片咨吏部。詎吏部咨行禮部，必欲將徐景春褫革。
禮部覆稱，如革徐景春，則主考皆應(yīng)降調(diào)。時吳縣潘文勤署吏部右侍郎，一日，
文勤到署，司官持稿回堂。潘怒，投稿于地曰：“吾知有人圖全小汀缺耳。”蓋
其時全文定為協(xié)辦，而寶文靖官吏尚也。方齟齬間，文靖適至，問司官因何遺稿
在地，司官以潘語質(zhì)告，文靖默然。未幾，景春竟斥革，同考陸編修亦革職，主
考全文定、胡總憲、童、潘侍郎皆降二級調(diào)用。適潘文勤管戶部三庫，三庫印忽
失落。事覺，文勤革職留任。至是又得降調(diào)處分，遂無任可留，因而革職，旋特
旨賞編修，仍在南書房行走。胡小蘧總憲降調(diào)后，又因與江西巡撫劉忠誠以田賦
事互揭，部議劉革職，胡再降四級調(diào)用，終鴻臚寺少卿。
徐景春既因磨勘褫革，內(nèi)簾各官降革有差，是科各直省試卷磨勘綦嚴(yán)。于是
江南則革去舉人楊楫，以其《春秋》題，集經(jīng)為文，語欠聯(lián)貫，謂為文理荒謬。
而江西全榜中式墨卷，其第二開，首行之首，末行之末，皆各涂改一字。若人之
名號拆開者然，謂是筆誤，何以每卷皆同；以文理論，則又必?zé)o誤書此二字之理，
情弊顯然，無可徇隱，因請旨暫行斥革。一面行文確查，實則士子與譽錄生為識
別，囑其加意精寫，唯恐目迷五色故也。然此事頗難斡旋，兼值功令森嚴(yán)，幾無
復(fù)保全之策。嗣監(jiān)臨撫臣覆稱：“該省試卷紙質(zhì)最薄，其紅格兩面一式，而印卷
官關(guān)防在卷后幅，士子入闈，匆遽之中，往往反寫，故領(lǐng)卷后，即各于第二開寫
此二字，以別正反。歷屆相沿，亦不自本科始，實屬無關(guān)弊竇?！痹圃?。奏入，
事乃得解。是由撫署司章奏者善于措詞，否則一榜皆占澤火之象矣。
光緒朝，揚州陳六舟京兆巡撫安徽，條陳便民如干事，有“令民稱貸公家，
春借秋還”一條。得旨中飭，謂直是宋臣王安石青苗法矣，以是改任浙江學(xué)政。
當(dāng)是時，合肥伯府族人某擅殺人，知縣宋某必欲置之法，伯府大嘩，宋竟罷斥。
太邱適于是時改官，人咸謂得罪巨室使然，而不知其別有為也。施轉(zhuǎn)順天府尹，
稱疾南歸，頗極林泉頤養(yǎng)之樂。
都門各衙署，舊有小禁忌。三十年前，落拓軟紅，猶及聞之。內(nèi)閣大堂有泥
硯一方，相傳為嚴(yán)分宜物，胥役人等般弄無妨，唯官僚切忌入手。新到閣者，前
輩輒申誡焉。翰林院衙門，大門外有壘培，高不逾尋，環(huán)柵以衛(wèi)之，置隸以守之。
相傳中有土彈，形如卵，能自為增減，適符闔署史公之?dāng)?shù)，或有損壞其一，則必
有一史公赴天上修文者。又有井名劉井，新到館庶常，或俯而照影，則必?zé)o留館
之望。刑部衙門有“順天無縫，直隸不直”之說，順天司中門終年扃閉，司務(wù)廳
每日必以紙黏之，如稍漏縫，則印稿必獲處分。直隸司向不設(shè)公座，設(shè)則必興大
獄。又刑部大堂為白云亭，亭前影壁有一方孔，每早晚司務(wù)必躬自掃除之。據(jù)云，
其中或留纖芥，則不利于堂官。又刑部當(dāng)月司員，監(jiān)管堂司各印，印各緘Ｆ３１，
千萬不可啟視。如啟視，則必有監(jiān)犯病斃，屢經(jīng)試驗，其理殊不可解。
合肥龔芝麓尚書女公子卒，設(shè)醮慈仁寺，一士人寓居僧寮，僧倩作挽對。集
梵?二語曰：“既作女子身，而無壽者相。”公詢知作者，即并載歸，面試之。
時春聯(lián)盈幾，且作且書，至溷廁聯(lián)云：“吟詩自昔稱三上，作賦于中可十年?！?br />
乃大咨賞，許為進(jìn)取計。按：《兩般秋雨Ｆ１６隨筆》：“魏善伯徵士題范覲公
中丞廁上對云：‘成文自古稱三上，作賦而今遇十年。’”即僧寮士人之作，僅
有數(shù)字不同耳。
無錫鄒壯節(jié)初授廣西桂林知府，薦擢巡撫，以發(fā)逆之亂罷歸，掌教東林書院。
偶因細(xì)故與諸生齟齬。某日，忽見廳事題一聯(lián)云：“部院難為為掌院，桂林不守
守東林?！惫唬骸笆遣豢梢蝗站右??！彼斐龆鴱娜?。后殉難，易名壯節(jié)，并開
復(fù)原官，人謂諸生一激之力也。
咸豐間，有廣東運使鐘建霞者，起家寒微，以賣油為業(yè)。時漕運方盛，日必
擔(dān)油赴糧艘沽售。一日，以索值往，適司帳者方句稽款目，盤珠格格不已，鐘
其旁久之。司帳者問何人，以索油值對，并謂君帳某某等處有誤，故不符
合。司帳囑鐘代算，其數(shù)悉付，則大喜，詢其姓名里居，留之舟中，相助為理，
月酬辛金，視擔(dān)油豐且逸矣。數(shù)年后糧艘裁撤，司帳者言：“吾今亦無所事，我
二人盍業(yè)賈？”遂托以三千金，往來販運，贏利倍蓰。其人欲與均分，鐘不可，
但計月取辛資，固與而固辭焉。因為納粟得巡檢，選授湖北副底司。未幾，胡文
忠駐兵新堤，餉糈支絀，鐘以隨辦捐輸，保升沔陽州同，旋擢知州，積官至廣東
運使，養(yǎng)尊移體，以精明綜核見稱。其余事尤兼工染翰，新堤州同署中有所書
“無愧我心”四字，筆力遒勁，非尋常俗吏克辦，而謂出自錐刀競貿(mào)者流，鮮不
目為齊東野人之語矣。
武進(jìn)劉葆楨檢討，光緒戊子會元。于會試前，自更此名，同人莫之知也。及
榜發(fā)首捷，報錄至青廠武陽會館，館人曰：“吾武陽無此劉可殺也?！庇墒侨溯m
以“可殺”戲呼之，劉每忽忽不樂，常攬鏡自照曰：“吾名詎真成讖耶？”庚子
拳匪亂作，葆楨先已出京，俄復(fù)折回，亂后蹤跡杳如，傳聞于通州遇害矣。
同邑王半塘侍御，光緒庚辰應(yīng)禮部試，詩題《靜對琴書百慮清》，得“清”
字，乃末聯(lián)用“離、塵”二字葉韻。卷經(jīng)房薦，而堂批謂此卷擬中三日，復(fù)閱詩
末出韻，擯之可惜。半塘雅擅倚聲，夙研宮律，四聲陰陽，剖析精審，乃至作試
帖詩而真庚混淆，詎非咄咄怪事耶。半塘嘗曰：“進(jìn)士者，器之貴重而華美者也。
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
李文忠于曾文正為年家子，甫通籍，即赴曾營，文正每言李志盛氣銳，思有
以挫抑之，俾成大用。洎削平發(fā)逆，文正由直督調(diào)兩江，文忠竟代其任。文正之
督直隸也，因法教士豐大業(yè)一案，以天津守令遣戍，頗不滿于眾望。湘籍京官聯(lián)
名致書詆讠其，并將湖南全省會館中所有文正科第官階扁額悉數(shù)拆卸，文正郁郁
無如何。及調(diào)任兩江，與知交書，有“內(nèi)疚神明，外慚清議”語。值六旬壽誕，
方演劇稱觴，忽遞到一封口文書，亟拆閱之，僅詩一首云：“笙歌鼎沸壽筵開，
丞相登壇亦快哉。誰念黑龍江畔路，漫天風(fēng)雪逐人來?！蔽恼嗖痪克鶑膩恚?br />
納諸袖以入，自是目疾增劇，俄薨于位。文正筆記曾力辨泰西教堂中刳眼剖心之
事之誣，著為論說，惜其稿失傳。當(dāng)時亦以豐大業(yè)案，有為而發(fā)也。
宋云州觀察使楊業(yè)，戲文中稱楊繼業(yè)，又稱業(yè)妻曰佘太君，不知何本。按：
《遼史·圣宗紀(jì)》及《耶律斜軫傳》俱作楊繼業(yè)，鎮(zhèn)洋畢秋帆尚書《關(guān)中金石記
·折武恭公克行神道碑跋》云：“折太君，德?之女，楊業(yè)之妻也。墓在保德州
折窩村?！闭?、佘殆音近傳誤。又《續(xù)文獻(xiàn)通考》云：“使槍之家十七，一曰楊
家三十六路花槍?！薄缎≈洝吩唬骸皹尫ㄖ畟?，始于楊氏，謂之曰梨花槍?！?br />
小說家盛稱楊家槍法，蓋亦有本。
無錫朱氏，相傳其先世業(yè)農(nóng)，偶掘地，得一人頭，乃金所鑄成，不知何代物
也。朱氏因居積致富，族姓綦蕃，號為“金頭朱家”云。
回教之初入中國也，所訂教規(guī)曰諸肉不食。嗣徒黨不能遵守，乃改為豬肉不
食?；蝰g是說，謂回語名彘，不曰與諸同音之豬。然對于中國教徒而言，固宜作
中國語矣。凡由回籍服官者，薦擢至三品，即須出教。以例得蒙賞吃肉，不能辭
也。
朱竹?《靜志居琴趣》，《繡鞋詞》云：“假饒無意與人看，又何用描金ㄓ
繡。”語意刻深，令人無從置辯，羅泌《詠釣臺詩》云：“一著羊裘便有心?！?br />
通于斯旨矣。
九言詩，昔人間有作者。長句勁氣，于古體為宜，若作九言律體，亦如七言
律之妥帖易施，則求之名人集中，殆亦僅見。明楊升庵《詠梅花》云：
元冬小春十月微陽回，綠萼梅蕊早傍南枝開。
折贈未寄陸凱隴頭去，相思忽到盧仝窗下來。
歌殘水調(diào)沈珠明月浦，舞破山香碎玉凌空臺。
錯認(rèn)高樓三弄叫云笛，無奈二十四番花信催。
是詩余舊喜誦之。
相傳趙次山尚書開潘皖省時，訪聞有偽造關(guān)防者，以象箸合并鍥刻成文，無
繭發(fā)?炙Ｆ３２。箸凡二十一，不用，則二十一人分藏之，亦防其敗露也。尚書
偵得其鈐用之頃，掩捕之，無一脫者，皆自知罪重，涕泣莫敢仰視。尚書第令立
?尾其箸，其人則發(fā)往書局，供剞劂之役，皆巧工也。
氵更陽托活絡(luò)尚書忠敏生平撰著，以考訂金石為大宗，其它有韻妃?麗之文
間見一二，率工整熨帖，甚似詞流藻構(gòu)，不類屏臣政暇之作?！队伪P山》詩云：
十萬松聲夕吹哀，稠云大霧一時開。
方知雨后凄涼絕，悔不花時次第來。
壘石成棋天景巧，結(jié)松如笠化工才。
田盤仙去田疇老，空見巋然般若臺。
黃鶴樓集句楹聯(lián)云：“我輩復(fù)登臨，昔人已乘黃鶴去；大江流日夜，此心吾
與白鷗盟。”
康熙十六年，內(nèi)廷始設(shè)南書房，凡供奉之員，不論官職崇卑統(tǒng)稱南書房翰林，
內(nèi)廷供奉，唯南書房翰林稱之。上書房行走者，不得同此稱也。
清制：各直省儒學(xué)廩膳生員歲支廩餼。翰林院庶常館，月之所支亦曰廩餼。
雍正十年，張相國文和議奏：“庶吉士廩餼銀每人每月四兩五錢。”蓋庶常未經(jīng)
散館，官未真除，其隸翰林院亦猶夫肄業(yè)生也。
友人廣德李曉暾奉其先德忠壯公家傳書后，囑節(jié)要入《叢話》。公諱臣典，
先是，從曾忠襄吉安軍轉(zhuǎn)戰(zhàn)數(shù)省，每上功輒首列，屢拯忠襄于危。從攻江寧，圍
合，久不下。時蘇、常俱復(fù)，忠襄恥獨后，憤欲死之，再鑿龍膊子地道，募死士
先登，公與諸將誓如約。地道火發(fā)，城揭二十余丈。公冒煙火磚石直進(jìn)，傷及要
害，城克而病，遂死。去城破僅十許日，曾文正上公首功。奉諭：“李臣典誓死
滅賊，從倒口首先沖入，眾軍隨之，因而得手。實屬謀勇過人，著加恩封一等子
爵，賞穿黃馬褂，并戴雙眼花翎?！倍严葰專患鞍菝?。忠襄咨于文正，奏
請優(yōu)恤。有旨將戰(zhàn)功宣付史館，并于吉安、安慶、金陵建立專祠。一時公私記載
咸無異同。云南鶴麗鎮(zhèn)總兵朱公洪章者，先登九將之一也。后諸將死，?落不偶，
與劉公聯(lián)捷，為忠襄檄留江南防營，陰以報之。劉死，朱留營如故。甲午，張文
襄權(quán)江督，令朱募十營守吳淞，以創(chuàng)發(fā)卒于軍。朱在江南久，郁郁不自得，念昔
與李公誓死登城，李獨膺懋賞，身猶錄錄與偏裨伍，所奉主帥及同列諸將無一在
者。思傾李為己地，昌言于人。謂“曩者之役，余實先登，李資高，適猝死，主
帥與朝廷務(wù)張之，以勵將士，故李獨尸大名。李克城次日傷殞，忠襄慰己，以李
列首。后謁忠襄，語稍不平，忠襄出靴刀授之曰：‘奏名易次，吾兄主之，實幕
客李某所為，盍刃之？’又言王氏?運《湘軍志》乖曾氏旨，后囑王氏定安改訂，
亦沿官書未改”云云。其盡屏文正原奏，及公私紀(jì)載，為此系風(fēng)捕影之詞，甚可
駭怪。夫攻金陵，提鎮(zhèn)效命者甚夥，何獨于公以死旌伐。文正手書《日記》云：
“至信字營見李臣典，該鎮(zhèn)為克城第一首功。日內(nèi)大病，甚為可憫?！庇衷疲?br />
“聞李祥云病故，沅弟傷感之至。蓋祥云英勇絕倫，克復(fù)金陵，論功第一?！睋?jù)
此，則奏名列首固忠襄意。幕客李者，中江李鴻裔也。論功之奏，核及殿最，李
安敢以私見撓之。又王氏定安修《湘軍記》時，忠壯子孫不在顯列，無所顧忌。
湘潭之志，既乖曾旨，本非官書，東湖覬再起，一意媚曾，又何不可改之有。凡
此皆不考情實之過也。
蕙風(fēng)按：薛福成《庸庵筆記》：“曾威毅之圍金陵也，既克偽天堡城，即所
謂龍膊子者，在太平門外。高踞鐘山之巔，俯瞰城中。提督李臣典與曾公密商，
排巨炮三層于其上，晝夜對城轟擊，此發(fā)彼貯，無一息停，城堞皆頹。賊不能立
足，始下令軍士各持柴草一束，擲之城下，高與城齊，若為恃此登城者，賊并力
嚴(yán)備，不暇他顧。又隔于柴草，不能??望。山下舊有隧道，乃前數(shù)月所開，被
賊覺察而中廢者。至是，賊不復(fù)防此道，派遣千人，接續(xù)開掘，至于城下，實火
藥三萬斤于其中。筑完以土，封固以石。口門留一穴，以大布苦干匹，包火藥入
粗竹為導(dǎo)線。竹長數(shù)丈，貫穿穴中。及期，各軍嚴(yán)陣以待。火始入時，但聞地中
隆隆若殷雷，俄而寂然，眾以為不發(fā)矣。頃之，砰訇一聲，震撼坤軸，城垣二十
余丈，隨煙直上。大石壓下，擊人于二三里外，死者數(shù)百人。諸軍由缺口沖入?！?br />
云云。據(jù)此，則掘隧轟城，發(fā)策實由忠壯，何止奮勇先登而已。故朝廷亦有謀勇
過人之諭，推為功首，孰曰非宜。
曉暾嗜歌，歌者樂得而從之游，遂亦善歌。某夕，興之所至，竟結(jié)束而登滬
張園之歌臺。余愧非知音，幸此曲之得聞焉。寧鄉(xiāng)程子大賦長句贈之，有云：
“有時舉酒歌莫哀，酒酣還上海邊臺。天吳象罔作儔侶，乃自驚濤落日之中來。”
曉暾之歌之聲情激越，吾得而聞之，而其中之所蘊蓄，則吾子大知之矣。
閱近人某筆記，有“二百四十年前之孫文”一則，略云：“水月老人，姓孫，
名文，字文若，水月其號也，會稽人，明末諸生?！?。蓋隱逸者流而狷介之士也。
見王文簡《池北偶談》及吳谷人《祭酒詩集》。按：《明外史·俞孜傳》：“孫
文，余姚人，幼時父為族人時行棰死，長欲報之而力不敵，乃偽與和好，時行坦
然不復(fù)疑。一日，值時行于田間，即以田器擊殺之，坐戍。未幾，遇赦獲釋?！?br />
此又一孫文，嘉靖間人也。見《圖書集成·氏族典》。
又《圖書集成》引《陜西通志》：“黃種，隆德人，永樂中貢士，除戶科給
事中，資性鯁介不茍合，久居清要。及歸，行李蕭然?！卑矗航袢账Q黃種，明
朝人心目中，斷無此等詞意，當(dāng)是讀作種植之種耳。
晚季春明巨公往往有戲癖。光緒庚寅、辛卯間，戶部有小吏曰魏耀庭，能演
劇去花旦。似聞其人年近不惑，及掠削登場，演《鴻鸞禧》等劇，則嫣然十四五
娃也，惜齒微涅不瓠犀耳。南皮張相國文達(dá)極賞之。相國書畫至不易求，
有人見其贈魏耀庭精箑，一面蠅頭小楷，一面青綠山水，并工致絕倫。
光緒初年，朝邑相國閻文介，南皮相國張文達(dá)同入軍機。閻字丹初，年六十
八，張字子青，年七十二。時尚書烏拉布，孫毓汶查辦江皖贛豫事件未歸，烏字
少云，孫字萊山，有人集杜詩為聯(lián)云：“丹青不知老將至，云山?jīng)r是客中過。”
絕渾成工巧。
冬月所鬻之牡丹、碧桃等，宋周公謹(jǐn)《癸辛雜識》謂之馬塍塘花，今都門名
曰唐花。“唐”即“塘”之本字，可通也。
癸丑、甲寅間，余客滬上，始識長沙葉奐彬。素心晨夕，一見如故，窮不見
疑，狂不為牾，是在氣類，弗可強為謀也。奐彬有書癖，書在長沙，其收藏如何
美富，余未得見也。所著《藏書十約》，無一語不當(dāng)行。又《書林清話》尤澹博
精審，稿將及寸，余曾暇觀。當(dāng)時尚未卒業(yè)，刻未審鍥行否矣。閱近人某筆記，
載有《奐彬買書行》一首，書癡面目，刻書妙肖。余喜誦之，移錄如左：
買書如買妾，美色自怡悅。妾衰愛漸弛，書舊香更烈。
二者相頡頏，妄念頗相接。有時妾專房，不如書滿篋。
買收如買田，連床抵陌阡。田荒防惡歲，書足多豐年。
二者較得失，都在子孫賢。它日田立券，不如書易錢。
吾年已半百，終日為書役。大而經(jīng)史子，小者名家集。
二十萬卷奇，宋元相參積。明刻又次之，嗜古久成癖。
道藏及佛經(jīng)，儒者偶乞靈。藏本多古字，佛說如座銘。
百川匯巨?，不擇渭與涇。?來海舶通，日本吾元功。
時有唐卷子，?？谭Q良工。新法頗黎版，貌似神亦同。
俾我肆饕餮，四庫超乾隆。又有敦煌室，千年藏秘密。
忽然山洞崩，光焰燭天日。魯?shù)罱z竹遺，汲?？贫粉E。
疆吏誠聵聾，坐令懷寶失。西儒力搜求，傳鈔返趙壁。
此事頗稀聞，朝士言紛紜。?軒使者出，殘篇稍得分。
我友王柯輩，持贈殊殷勤。列架充遠(yuǎn)物，豈是坊帕群。
譬如豪家子，戀色拌一死。粉黛充后庭，復(fù)重西方美。
更嬖東都姬，愛聽橐橐履。書中如玉人，真真呼欲起。
又如多田翁，槁臥鄉(xiāng)井中。一朝發(fā)奇想，乘槎海西東。
胡麻獲仙種，玉樹來青蔥。不問誰耕種，倉廩如墉崇。
買書勝買妾，書淫過漁色。朝夕與之俱，不聞室人謫。
買書勝買田，寢饋在一氈。祈谷長恩神，報賽脈望仙。
吾求仙與神，日日居比鄰。有棗必先祀，有酒長先陳。
導(dǎo)我瑯環(huán)夢，如此終其身。一朝隨羽化，洞犬為轉(zhuǎn)輪。
世亂人道滅，處富不如貧。買書亦何樂，聊以酬癡人。
相傳吳淞間，有巨蜃吐珠之異。崇明與吳淞相隔百里，一水相望，海上屢見
珠光，見則數(shù)日內(nèi)必有風(fēng)雨。其色紫赤，上燭霄漢，倏忽開闔，不可名狀。其光
若此，珠之大不知凡幾，蜃之巨更不知凡幾也。海舟篙師，長得見之。見光而已，
不見珠與蜃也，謂之野火。見則三二年中，其地必有漲沙，成沃壤焉，屢驗不失。
考之志乘，唐武德中，海上巨蜃吐氣成紫云，即有漲沙，名以天賜，實為崇邑所
自始。天蜃樓海市，皆幼境也，乃至漲沙，因而置邑，則真而非幻矣。龍之靈可
以興云雨，蜃之氣更能拓幅員。充類至義，則夫鰲戴四維，知非謬悠之說矣。
昔人以詩得名，如崔鸚鵡、鄭鷓之類，載籍多有，唯閨秀殊僅見。長洲李紉
蘭著有《生香館集》，其《秋雁》詩最佳，名李秋雁，見錢塘陳云伯《頤道堂》
詩自注，《秋雁詩》二首云：
無端燕市起悲歌，帶得商聲又渡河。
千里歸心隨月遠(yuǎn)，一年愁思入秋多。
水邊就夢云無影，天際驚寒夜有波。
屈宋風(fēng)流零落盡，那堪重向洞庭過。
又：
誰倚高樓一笛橫，憑空吹落苦吟聲。
能鳴未必真為福，有跡多嫌累此生。
入世豈容?繳避，就人終覺羽毛輕。
越鳧楚Ｆ３３從題品，識字何曾為近名。
見完顏惲珠《閨秀正始集》。又長洲陳琳簫《秋雁》二首云：
洞庭昨夜逗微霜，回首天涯合斷腸。
蹩眼無非黃葉渡，安身除是白云鄉(xiāng)。
流年逝水催何速，病翮西風(fēng)怯乍涼。
一宿荒池菱芡密，雙棲猶得傲鴛鴦。
又：
一行秋影渡銀河，又向滄江尾棹歌。
?繳有人何太急，稻粱昔歲已無多。
忽驚葭葦花如雪，正是關(guān)山月始波。
早識天南蕭瑟甚，回峰斗絕悔經(jīng)過。
其第二首，用紉蘭第一首韻，當(dāng)是紉蘭囑和之作，詩亦工力悉故。
《正始集》撰錄錢塘江允莊詩，有《秦溝粉黛磚硯歌》，序云：皖涇某氏藏
古硯，澄泥也。紅白青翠，斑剝錯落若珠璣，上有建業(yè)文房印，余忠宣銘注，以
為秦阿房宮溝，宮人傾粉澤脂水所成，誠異物也。紀(jì)之以詩，句云：“四園錯落
珠璣細(xì)，粉暈斑斑黛痕翠。臨波想見卷衣人，玉姜艷逸文馨麗?！?br />
曩余藏《絕妙好詞》初印本，每詞皆用脂粉相和圈斷句，自始至終，不遺一
闋。蓋出閨人手筆，香艷絕倫。惜不獲與此硯并陳幾案間也。汪允莊，陳云伯子
裴之室，著有《自然好學(xué)齋詩集》，曾選《明人三十家詩》。
秦淮古佳麗地，樓臺楊柳，門巷枇杷，丁明季稱極盛。李香君以碧玉華年能
擇人而事，抗卻奩之義，高守樓之節(jié)，俠骨柔情，香艷千古。康熙間，曲阜孔東
塘撰《桃花扇》院本以張之。唯其兼通詞翰，則向來記載，未之前聞。《正始集》
有香君詩一首，亟錄如左，《題女史盧允貞寒江曉泛圖》：
瑟瑟西風(fēng)凈遠(yuǎn)天，江山如畫鏡中懸。
不知何處煙波叟，日出呼兒泛釣船。
唐王之渙《出塞》詩，可作長短句讀。彼特七絕，隨意讀作長短句，詞譜固
無是調(diào)也?！墩技酚袕埛摇都膽阉卮瓣戞ⅰ菲呗梢皇?，回文調(diào)寄《虞美人》
詞，聲調(diào)巧合，尤見慧心。詩云：
明窗半掩小庭幽，夜靜燈殘未得留。
風(fēng)冷結(jié)陰寒落葉，別離長望倚高樓。
遲遲月影移斜竹，疊疊詩余賦旅愁。
將欲斷腸隨斷夢，雁飛連陣幾聲秋。
詞云：
秋聲幾陣連飛雁，夢斷隨腸斷。欲將愁旅賦余詩，疊疊竹斜，移影月遲遲。
樓高倚望長離別，葉落寒陰結(jié)。冷風(fēng)留得未殘燈，靜夜幽庭，小掩半窗明。
芬字紫蘩，號月樓，江蘇吳縣人，著有《兩面樓偶存稿》。
紅閨吟詠，大都穎慧絕倫，故凡雜體之作，尤為可喜?！墩技菍W(xué)素小
傳》云：“字位貞，江蘇婁縣人，編修顧偉權(quán)室，著有《蔭綠閣詩草》。位貞詩
才敏捷，相傳徐澹園尚書雅集東山，以《閨怨》命題，限溪、西、雞、齊、啼韻，
中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萬、兩、丈、尺、半、
雙等十八字。一時名宿均棘手，顧太史以語位貞。援筆伸紙，立就一律，藝林傳
誦。詩云：
百尺樓頭花一溪，七香車斷五陵西。
六橋遙望三湘水，八載空驚半夜雞。
風(fēng)急九秋雙燕去，云開四面萬山齊。
子規(guī)不解愁千丈，十二時中兩兩啼。
又《正始續(xù)集》載藍(lán)燕同題同體一首，自注見茅應(yīng)奎絮吳羹，詩云：
六七鴛鴦戲一溪，懷人二十四橋西。
半生書斷三秋雁，萬里心懸五夜雞。
蠶作百千絲已盡，鳥生八九子初齊。
誰憐方寸愁盈丈，刀尺拋殘雙玉啼。
又許琛《和閨詞》八音體云：
金烏乍墜到窗西，石徑清幽碧草萋。
絲管誰家風(fēng)細(xì)細(xì)，竹床深院月低低。
匏尊燈下三更酒，土鼓聲敲半夜雞。
革得塵心無一事，木棉花底聽鵑啼。
琛字德瑗，號素心，福建侯官人，著有《疏影樓稿》。
又張嗣謝《擬閨情用花名》云：
躑躅閑庭思悄然，合歡無計祗高眠。
夜殘子午迷蝴蝶，花謝長春怨杜鵑。
流水空傳桃葉渡，歸人何處木蘭船。
抽將碧玉簪頭鳳，卜當(dāng)金錢問遠(yuǎn)天。
嗣謝字詠雪，號小韞，安徽桐城人，著有《繭松閣遺稿》，見《正始續(xù)集》。
又汪紉蘭《曉起》五平五仄體云：
木落野鳥散，天高寒風(fēng)鳴。
遠(yuǎn)樹日未出，重樓山初晴。
塞外雁影亂，江邊蘆花聲。
曉起有靜趣，憑闌新詩成。
紉蘭字佩之，號畹芬，江蘇吳縣人，著有《睡香花室詩稿》，見《正始續(xù)集》。
又黃卣《詠愁》一字至七字體云：
愁，旅館，吟樓。閑處惹，冷相句。曲傳心孔，重壓眉頭。鵑啼黃葉雨，蟲
語碧梧秋。蓽篥軍中按拍，琵琶江上停舟。金釵暗卜人千里，玉杵敲殘月半鉤。
卣字?香，浙江富陽人，見《正始續(xù)集》。
又無名氏《閨怨》，以霜、飄、枝、結(jié)、淚、花、落、蝶、含、愁十字仿離
合體，選錄其二云：
雨滴空階落井梧，木蘭枝上咽啼烏。
目中愁見清秋景，霜染楓林落葉枯。
木樨花發(fā)奈秋何，十幅鸞箋寫恨多。
又向紅闌閑處立，枝頭風(fēng)露濕輕羅。
見《正始續(xù)集》。自注：“見女史完顏兌《花?果叢談》。
又女史楊繼端《口占漫成》云：
十二闌干水半溪，千紅萬紫六橋西。
兩峰黛黯三春夢，一院花飛五夜雞。
鶴到九霄雙翮健，書分四體八行齊。
道人殷七歸何處，百尺高枝鶯又啼。
此詩亦限溪、西、雞、齊、啼韻，中用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九、十、百、千、萬、兩、半、雙、尺等十七字，視前吳學(xué)素、藍(lán)燕兩媛之作，
僅少用一丈字耳。見《雜體詩鈔》。繼端字古雪，四川遂寧人。
又范姝《閨怨詞》調(diào)寄夏初臨《集藥名和周羽步》云：
竹葉低斟，想思無限，車前細(xì)問歸期。織女牽牛，天河水界東西。比似寄生
天上，勝孤身，獨活空閨。人言郎去，合歡不遠(yuǎn)，半夏當(dāng)歸。徘徊郁金堂北，玳
瑁床西。香燒龍麝，窗飾文犀。稿本拈來，緗囊故紙留題。五味慵調(diào)，懨懨病，
沒藥能醫(yī)。從容待，烏頭變黑，枯柳生稊。
姝字洛仙，江蘇如皋人，著有《貫月舫集》。此詞見《眾香集》。
又湯萊《春閨詞》調(diào)寄滿庭芳《集美人名》云：
曉霧非煙，朝云初霽，枝頭開遍紅紅。莫愁春去，梨雪未飛瓊。誰控雙鉤碧
玉，見小小，檐雀窺籠。傷情處，無知小妹，琴操弄焦桐。
東東，卻渾似，琵琶抱月，簫管?風(fēng)。奈鴛鶯語澀，燕燕飛慵。欲寫麗春無
計，正桃葉。飛下花叢。紅橋畔，芳姿灼灼，清照碧潭中。
萊字萊生，江蘇丹陽人，著有《憶蕙軒詞》見《眾香集》。
芝草無根，醴泉無源，即閨秀何莫不然。吳荔娘，字絳卿，福建莆田人，本
庖人女，幼敏慧，有潔癖，著有《蘭陂剩稿》，《春日偶成》云：
瞳瞳曉日映窗疏，荏苒韶光一枕余。
深巷賣花新雨后，閑門插柳嫩寒初。
鶯兒有語遷喬木，燕子多情覓舊廬。
那用踏青郊外去，芊芊草色上階除。
見《正始集》。又蔣氏，安徽和州人，《水曹清暇錄》，稱氏父業(yè)縫皮匠，
夫業(yè)箍桶，而氏獨通文墨，殆天授也?！墩殃P(guān)懷古》云：
潰楚復(fù)親仇，當(dāng)年氣吐不。
英雄知父子，臣道失春秋。
山自無今古，祠誰定去留。
不知經(jīng)此者，又白幾人頭。
見《正始續(xù)集》。
《三峰集》：“李固言未第前，行古柳下，聞彈指聲，問之，曰：‘吾柳神
九烈君也，以柳汁染子衣矣，科第無疑，得藍(lán)袍，當(dāng)以棗糕祀我，’固言許之，
未久狀元及第?！薄墩技ぶ墁幮鳌吩疲骸艾幾洲∏洌憬紊迫?，尚書姚
文田室，文田嘉慶己未狀元。蕖卿未笄時，嘗夢柳汁染衣袂。于歸后，姚果大魁，
與古事合，亦佳話也?！鞭∏洹都耐庠姟吩疲骸跋銚芙疴ダ洌荷钭右怪?。一襟
楊柳月，雙鬢杏花風(fēng)。鴛繡此時倦，魚箋幾日通。嬌兒方睡穩(wěn)，緘意托飛鴻?！?br />
殊婉麗可誦，末聯(lián)尤情景逼真。
詩題有絕絕艷新者，《正始集》錄邱卷珠詩，有題云《拾花瓣砌情字，忽被
東風(fēng)吹去》詩云：
為情憔悴?蘭言情，聊把閑情付落英。
香雨團(tuán)成絲一縷，雪泥證到夢三生。
芳菲已謝空憐惜，飄泊難禁易變更。
寄語封姨更吹聚，前生元是許飛瓊。
卷珠字荷香，福建閩縣人，著有《荷窗小草》。
張船山夫人林氏性奇妒，事見前話。據(jù)《正始集》，夫人名佩環(huán)，順天宛平
人，布政使亻?女，有《夫子為余寫照，戲題絕句》云：
愛君筆底有煙霞，自拔金釵付酒家。
修到人間才子婦，不辭清瘦似梅花。
曩余撰《蕙風(fēng){?移}二筆》，一則云：
嘗記某說部云，毛西河夫人絕獷悍，西河藏宋元版書甚夥，摩挲不忍釋手。
夫人病焉，謂此老不恤米鹽生計，而般弄此花花綠綠者胡為也。一日，西河出，
竟付之一炬。又云，西河五官并用，嘗右手改門生課作，左手撥算珠，耳聽門生
背誦，目視小僮澆花，口旋答門生問難，旋與夫人詬誶。夫人告門生曰：“汝輩
謂毛奇齡博學(xué)乎？渠作二十八字詩，輒獺祭滿幾，非出自心裁也。”又西河姬人
曼殊，為夫人凌虐致死，此事尤于記載中屢見之。比閱《閨秀正始集》，乃有夫
人詩一首。夫人姓陳，名何，蕭山人?！蹲右垢琛罚骸耙蝗ヒ咽d，九夏隔千山。
雙珥依然在，如何不得環(huán)?！庇郑骸鞍茁妒蘸扇~，清明種藕枝，君行方歲暮，那
有見蓮時。”夫人既能詩，何至為焚琴煮鶴之事。各說部所云，殆未可盡信耶，
抑西河不止一夫人，有元妃繼室之殊耶？當(dāng)再詳考。
茲以張夫人事例之，大抵能詩自能詩，妒自妒，妒才非必不能詩，容或能詩
乃益妒，未可以常情衡論耳。
《眾香集·顧媚小傳》云：“媚字眉生，號橫波，秦淮名校書，歸合肥龔尚
書芝麓。尚書雄豪蓋代，視金玉如泥沙，得眉娘佐之，益輕財好客，憐才下士，
名譽盛于往時。丁酉歲，尚書挈橫波重過金陵，寓市隱園。值夫人生辰，張燈開
宴，召賓客數(shù)十輩，命老梨園郭長春等演劇。酒客丁繼之、張燕筑及二王郎串
《王母瑤池宴》。夫人垂珠簾，召舊日同居南曲呼姊妹行者與宴。時尚書門人楚
南嚴(yán)某赴浙監(jiān)司任，逗遛居尊下，褰簾長跪捧卮，稱賤子上壽，坐客皆離席伏。
夫人欣然，為罄三爵，尚書意甚得也。陳其年、吳園次、鄧孝威、余曼翁并作長
歌紀(jì)其事，藝林傳為佳話。按：朱遠(yuǎn)山夫人有《千秋歲詞》，題云《別橫波龔年
嫂南歸》。據(jù)此詞題，知橫波當(dāng)日，儼然敵體端毅。嚴(yán)某之造膝稱觴，蓋禮亦宜
之矣。遠(yuǎn)山南昌宗媛，侍朗李元鼎室，尚書振裕母，著有《鏡閣新聲》。
在昔閨秀撰述，有但聞其名，而其書不可得見者，殊令人作滄海明珠之想。
據(jù)《正始集》小傳，如皋董小宛有《奩艷》，滿洲完顏悅姑有《花?果叢談》，
并裒集古今閨幃軼事。金匱楊蕊淵曾輯古今閨閣詩話，為《金箱薈說》。安岳蔡
玉生選錄古才媛百人，各系以詩，名《百玉映》。已上各書世間容有傳本，亦可
遇不可求。比歲冒鶴亭刻《冒氏一家集》，亦未能得《奩艷》，付諸手民也。
曩嘉、道、咸、同間，往往湖山勝處，名流雅集，有西泠七子，明湖四客，
?黏湖十子等名目。《正始集·林以寧小傳》：“以寧字亞清，錢唐人，與同里
顧啟姬、柴季嫻、馮又令、錢云儀、張槎云、毛安芳倡蕉園七子之社，執(zhí)騷壇之
牛耳，傳彩筆于娥眉，尤藝林佳話也。
古今閨秀以材武著稱者，間見載籍，若能詩而兼有勇，則尤罕覯?！墩技?br />
·小傳》云：“畢著，字韜文，安徽歙縣人，布衣王圣開室。韜文年二十，隨父
宦薊邱。父與流賊戰(zhàn)死，尸為賊擄，韜文身率精銳劫賊營，手刃其渠。眾貴，輿
父尸還，葬金陵之龍?zhí)?。于歸后，夫婦偕隱?！鄙騺磉h(yuǎn)序其詩稿，有“梨花槍萬
人無敵，鐵胎弓五石能開”云云。又許氏，奉天鐵嶺人，鎮(zhèn)平將軍一等男謚襄毅
徐治都夫人，精韜鈐，善騎射。偕襄毅出兵，每自結(jié)一隊，相為犄角，以故戰(zhàn)功
居最?？滴跏?，吳逆犯湖南，襄毅往援彝陵，夫人駐防江口。十五年，鎮(zhèn)將
楊來嘉叛應(yīng)譚洪，夫人脫簪珥犒師，曉以大義，沿江剿殺，屢卻之。八月，猝犯
鎮(zhèn)署，夫人中炮歿。將軍蔡毓榮等具狀以聞，特旨優(yōu)恤，予云騎尉世職，以次子
永年襲。又高氏，四川華陽人，大將軍威信公謚襄勤岳鐘琪夫人，嫻弓馬，善理
軍政，亦能詩。襄勤著有《姜園蛩吟》二集，多與夫人唱和之作。考《正始集》
二十二卷，《續(xù)集》十二卷，著錄閨秀，最一千五百二十六家。據(jù)《小傳》所稱，
兼精韜略，僅此三人。其確有事實可紀(jì)，尤畢、許二氏而已。蓋才兼文武，求之
須眉猶難，況巾幗乎？畢韜文以綠鬢韶年，手刃悍賊，輿返忠骸，孝女奇才，尤
不可及。其自作紀(jì)事詩云：
吾父矢報國，戰(zhàn)死于薊邱。
父馬為賊乘，父尸為賊收。
父仇不能報，有愧秦女休。
乘賊不及防，夜進(jìn)千貔貅。
殺賊血漉漉，手握仇人頭。
賊眾自相殺，尸橫滿坑溝。
父尸輿櫬歸，薄葬荒山陬。
相期智勇士，慨然賦同仇。
蛾賊一掃盡，國家固金甌。
讀之凜凜有英氣。徐夫人《馬上吟》云：
快馬輕刀夜斫營，健兒疾走寂無聲。
歸來金鐙齊敲響，不讓須眉是此行。
蜀錦征袍，桃花駿馬，亦復(fù)英姿颯爽，不可一世。
閨秀王瑤娟，漢軍人，有《斷炊日讀書歌》，悅其風(fēng)味與余略同也，亟錄如
左：
塵世渾渾兮俗眼茫茫，乾坤浩大兮各有行藏。
至人存誠兮不在色莊，大道昭昭兮修之吉祥。
我心自許兮坦然順適，冰霜貞潔兮堪比圭璋。
蓮葆馥郁兮名方君子，不染污泥兮豈并群芳。
誰能識我兮與我無與，不是知音兮于我何傷。
恕人責(zé)己兮能耕方寸，去短存長兮何用不臧。
境之不足兮惟富與貴，志不在此兮饑餓何妨。
包函宇宙兮人天莫測，樂我詩書兮發(fā)其古香。
詩境沖澹，求之閨閣中，未易多得。
閨人幼慧者，多靈秀之所鐘毓也。陽湖惲清于，年十三即作畫，花卉瓴毛，
能傳南田翁家學(xué)，作已輒題小詩，風(fēng)韻蒼秀。
桐廬殳墨姑，七歲通《孝經(jīng)》，九歲能詩。年十五，隨父母入九峰山，制
《步虛詞》，有“多緣誤折瓊枝樹，謫下瓊臺十五年”句。
興化李韞庵，九歲賦《落花詩》，有“鶯聲喚轉(zhuǎn)夢中人”句。
錢塘陸纘任，七歲《同父母兄姊送呈公錦雯司李吳郡》絕句云：
自憐嬌小不知詩，執(zhí)手臨行強置詞。
盼煞歸鴻傳錦字，吳江楓落正愁時。
錢塘顧重楣，年十二，即能應(yīng)聲詠梅花云：“小閣月初斜，東風(fēng)透碧紗。枝
頭應(yīng)有信，春意在梅花?！?br />
太原張羽仙，十歲為《采蓮賦》，兼工繪事。
桂林劉智圓，十歲能背誦《全唐詩》千首。
婁縣王蕙田，七歲作《夜坐偶成》詩，有“月上千峰靜”句。
錢塘周吉媛，年十二，呈其戚某公歸林下者云：
久辭榮祿賦歸田，瀟灑林泉志渺然。
一路云山尋勝景，小園燈火話當(dāng)年。
消寒最好三杯酒，掃雪剛逢二月天。
窗外梅花開遍否，草堂今夕臥詩仙。
常熟蘇紉香，知州去疾女。去疾字園公，有文名。紉香幼而穎悟，九歲時，
值中秋夜月，園公抱置膝上，命即景賦詩，應(yīng)聲成絕句云：
秋宇極高迥，月華明且清。
瓊樓在何處，昨夜夢瑤京。
錢唐孫碧梧年八歲，父春巖出對云：“關(guān)關(guān)雎鳩?！奔磻?yīng)聲曰：“??鳴雁?！?br />
大奇之。
德州宋素梅，乾隆十六年，圣駕南巡。素梅年甫十二，迎鑾獻(xiàn)詩。召入內(nèi)帳，
又面試一律，賚賜甚厚。《迎鑾詩》云：
海晏河清代，堯天舜日時。
不辭川路遠(yuǎn)，肯慰士民思。
紫氣欽皇輦，黃云護(hù)圣騎。
迎鑾來獻(xiàn)頌，萬壽浩無涯。
《應(yīng)詔詩》云：
山左群情切，江南望幸頻。
九重深保大，五載舉時巡。
浩蕩韶光麗，蔥蘢物色新。
彩云晴有象，瑞靄靜無塵。
淑氣迎仙仗，祥風(fēng)繞御輪。
衢歌欣擊壤，共祝萬年春。
吳縣董綺琴十歲時，塾中以“闌中蘭”屬對，即應(yīng)聲曰：“簾外蓮?！表曋?br />
又曰：“籬外梨?！?br />
錢塘汪允莊著有《自然好學(xué)齋詩》，其卷首十六章，皆十歲已前作。七歲
《賦春雪》云：
寒意遲初燕，春聲靜早鴉。
未應(yīng)吟柳絮，漸欲點桃花。
微濕融鴛瓦，新泥?鈿車。
何如謝道韞，群從詠芳華。
吳縣戈如芬，諸生載女，《詠鳳仙花九歲作》云：
鳳在丹山穴，仙尋碧海家。
如何謫塵世，偏作女兒花。
臨桂況月芬，蕙風(fēng)詞隱之女兄也。年十二三，作楷仿率更，手抄《爾雅》全
部，秀勁可?。嘗秋日侍先母疾，夜半起煮茗，仰見彩云如折疊扇，繞月不周半
輪，賦詩云：
冰輪皎潔彩云開，疑是嫦娥倚扇才。
我欲筆花分五色，瓣香低首祝瑤臺。
閨秀擅清才者夥矣，而唯具卓識者僅見。蔡琬，字季玉，漢軍人，尚書謚文
良高其倬夫人，著有《蘊真軒詩草》。夫人才識過人，魚軒所至，幾半天下，文
良名重一時，奏疏移檄，每與夫人商定，閨閣中具經(jīng)濟之才者?！峨S園詩話》載
文良與某要津不合，屢為所撼，嘗詠白燕至第五句云：“有色何曾相假借”，沉
思未對。夫人至，代握筆云：“不群仍恐太分明?！鄙w規(guī)之也。
明徐文長撰《四聲猿》院本四折。其第三折《替父從軍》演木蘭事。據(jù)曲中
關(guān)目，木蘭立功寧家，與王司訓(xùn)之子成婚。王中賢良、文學(xué)兩科，官校書郎云云。
按：嘉興沈向齋《濼源問答》云：
問：《木蘭詞》，說者謂唐初人記六朝事，別有事跡可征否？答曰：少聞之
吾鄉(xiāng)前輩諸草廬先生云：木蘭，隋煬帝時人，姓魏，本處子，亳之譙人也。時方
征募兵，木蘭痛父耄，弟妹皆稚?，慨然代行。服甲胄，操戈躍馬而往。歷十二
年，閱十有八戰(zhàn)，人莫之識。后凱旋，天子嘉其功，除尚書郎不受，奏懇省視。
及還，釋戎服，衣女衣，同行者駭然。事聞，召赴闕，煬帝欲納之。對曰：“臣
無媲君之禮?！本芷炔灰眩熳员M。帝驚憫，贈孝烈將軍。土人立廟，以四月八
日致祭，蓋其生辰也。
據(jù)此，則院本云云，唐突已甚矣。惜沈氏所引草廬之說，未詳何本。
吳槎客《拜經(jīng)樓詩話》引初白庵主云：
高郵露筋祠本名鹿筋梁。相傳有鹿至此，一夕為白鳥所嘬，至?xí)砸娊?，故名?br />
事見《酉陽雜俎》及江德藻《聘北道記》，不知何時始訛為女郎祠也。初白詩曰：
“古驛殘碑幼婦詞，飛蚊爭聚水邊祠。人間多少傳訛事，河伯年年娶拾遺?！痹?br />
見《敬業(yè)堂手稿》。
按：露筋祠有米海岳所書碑，則茲事沿訛，亦已久矣。
明時自稱香光居士者有二。一董文敏，夫人知之矣?！栋萁?jīng)樓詩話》云：
明明秀上人，號雪江，嗣法于海鹽天寧寺。嘗與朱西村、陳句溪諸老結(jié)社唱
和。予嘗得其手跡《蘿壁山房圖詩并記》，略云：“《蘿壁山房圖》，乃香光居
士為元津濟公所繪，筆法精妙。國初諸老宿皆賦詠之。若干年，為西宗意公所得，
亦有紀(jì)識。復(fù)若干年，傳于大云慶公。今歸東啟昕公，昕因號之曰蘿壁，蓋有慕
于昔人者也。嗚呼，未百五十年，此卷不知幾易主，慨時異世殊，而人生猶夢幻
也。然則此卷閱人，誠一傳舍耳。東啟聊亦坐香光之境，觀諸老之言，而進(jìn)于清
凈法性中，則斯卷之功不為少矣。嘉靖七年三月，題于嘉會堂。”記中所謂香光
居士者，王叔明也。
按：元王蒙，字叔明，吳興人，號黃鶴山樵，趙松雪之外孫也。素好畫，師
巨然、王維，秀潤深至，以黃鶴山樵著稱，其一號香光居士，世殆鮮有知者。
《拜經(jīng)縷詩話》云：“唐詩人李?，本名虬，將赴舉，夢名上添一畫成“虱”
字。及寤，曰：虱者，?也。乃更名，果登第?？裳a《唐詩紀(jì)事》之遺。”按：
昔人命名，取用麟、鳳、龍、虎等字夥矣。即龜字，宋已前人猶多用之，不以為
諱。至降而用幺眇之昆蟲，若?氏蛙，范蠡、田?，大都近古樸質(zhì)之風(fēng)，即亦不
甚多見。唐則僅有高蟾、韋蟾，宋有劉蛻，“蛻”從蟲旁，非蟲名也，此外無聞
焉。更名必托意于“虱”，詎非奇絕？且必更名與“虱”同訓(xùn)之字，乃得登第，
其理尤不可解?？冀褡謺?”亦無“虱”訓(xùn)。《玉篇》云：“珠名。”《書
·禹貢》“淮夷?珠暨魚”疏：“?是蚪之別名，字又作‘蚍’?！薄俄崟酚?br />
作?比。《廣韻》、《集韻》并同《玉篇》，無它訓(xùn)。李?唐人，當(dāng)時所據(jù)字書，
容有訓(xùn)“?”為“虱”者，今其書已佚矣。
在昔科舉之世，士子因夢兆更名，往往擢高第，記載非一，絕無理解可言。
意者，適逢其會，因而故神其說，藉驚世駭俗耶。吾邑陳哲臣先生嘉慶癸酉以第
一人舉于鄉(xiāng)，名守。迨庚辰春，更名繼昌，亦以夢，是科遂捷會狀。有清
一代，三試皆元者，唯先生與長洲錢?二人而已。邑故因山為城，東北曰伏波門，
有山曰伏波，山下有洞瀕江曰還珠。明正德二年，云南按察司副使包裕石刻詩云：
巖中石合狀元征，此語分明自昔聞。
巢鳳山鐘王世則，飛鸞峰毓趙觀文。
應(yīng)知奎聚開昌運，會見臚傳現(xiàn)慶云。
天子圣神賢哲出，廟廊繼步策華勛。
后注云：“伏波巖有石如柱，向離石二尺許。讖云：‘巖石連，出狀元?！?br />
先生大魁之歲，石果相連，蓋滴乳積漸黏屬也?！毕壬c字之四字，見于包詩
后四句者凡三，亦奇。又先生初應(yīng)童子試，縣府院試皆第一，時謂“大小三元”
云。
王昭平先生寄內(nèi)書見《拜經(jīng)樓詩話》，樸而雅，語淺而情深，讀之令人增伉
儷之重，離合之感。書云：深秋離家，今又入夏，京中酷暑，五月如伏。每出門
灰汗相并，兩鼻如煙，黏涂滿面。冷官苦守，殊可嘆，殊可笑。屈指歸期，尚須
半載。日望一日，月望一月，身則北地，夢則家鄉(xiāng)，言之則又可悲也。你第二封
書久已收，第一封目下才到，寄物尚未收。每欲寄你書，動筆增凄楚，勉強數(shù)字，
真不知愁腸幾回，故不多寄，非忙也，非忘也。你當(dāng)家辛苦不必言，況未足支費。
我一日未歸，遺你一日焦心耳。新兒安否？善視之。計我歸，已周歲，可想離別
之感。老娘常接過，庶慰我念。只簡慢不安，夜間失被，且念及新兒之母，何況
于兒，不相顧奈何。我自拜客應(yīng)酬，強親書籍之外，唯有對天凝思，仰屋浩嘆而
已。近來索書者甚多，案頭堆積，總心事不舒，皆成煩擾。幸我身如舊，不必念
我。唯愿你善攝平安，勝于念我。八姑好否？常隨你身伴，勿嬉笑無度，勿看無
益唱本。
先生少倜儻，脫略邊幅，攻詩古文，能書，嗜詞曲，雅擅登場，舉天啟辛酉
經(jīng)魁。榜發(fā)，方雜梨園演《會真記》“草橋驚夢”出，去張君瑞，關(guān)目未竟，移
宮換羽間，促者屢至，遂著戲衣冠，周旋賀客，時目為狂。見查東山《浙語》。
韓冬郎《香奩詩》：“蜂偷崖蜜初嘗處，鸚啄含桃欲咽時。”槎客謂即古樂
府“寧斷嬌兒乳，不斷郎殷勤”意。思之思之，誠艷絕膩絕致絕，非三生閱歷，
半生熨帖不能道。
向來艷體詩，無過“束皙補白華，鮮侔晨葩，莫之點辱”二語。描摹美入姿
態(tài)，無過曹子建《洛神賦》“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jìn)止難期，若往若還”四語。
馬雞出秦州，大倍于常雞，形如馬，遍體蒼翠，耳毛植豎，面足赤若涂朱。
宋荔裳觀察在北平時，署中嘗畜之，為之賦詩。錢塘李考叔和作云：
珍禽元不產(chǎn)龍城，隴右攜來司五更。
種并岐陽丹鳳出，名同天廄血駒生。
耳毛削竹青驄立，距汗夭桃赤兔行。
我亦不甘終伏櫪，披星擁劍待伊鳴。
按：“馬雞”可對“麋鳥”。郭?卜《翡翠贊》：“翠雀麋鳥，越在南海。”
雜劇、傳奇之屬，元人分若干折，后人作。明王伯良校注古本《西湘
記》凡例，謂：“元人從折，今或作出，又或作。出既非古，復(fù)杜
撰，字書從無此字。近讠令《癡符傳》，以為‘’蓋‘’字之誤，
良是。其言謂牛食已復(fù)出嚼曰，音‘笞’，傳寫者誤以‘臺’為‘句’。
‘’、‘出’聲相近，至以‘出’易‘’?！庇忠獑虊舴?br />
“‘牛口爭先，鬼門讓道’語，遂終傳皆以‘’代折。不知《字書》
‘’本作‘’，又作‘?司’，以‘’作‘’，筆畫
誤在毫厘，相去更近，非直‘臺’、‘句’之混已也。即用‘’，元劇亦
不經(jīng)見。故標(biāo)上方者，亦止作折”云云。蓋元明人制曲以通俗為得體，遣詞且然，
何論用字。必欲一一訂正之，或詞意轉(zhuǎn)不可曉，聲調(diào)亦復(fù)失諧，大氐梨園傳讀之
本，詎可與若輩談小學(xué)耶。
東鄉(xiāng)羅提督戰(zhàn)功見于魏默深《圣武記》詳矣。相傳羅公臨陣不避槍炮，所服
戰(zhàn)袍為鉛丸火燒圓孔無數(shù)，然卒不死。嘗云：“自顧何人官爵至此，若得死于疆
場，則受恩當(dāng)更渥，苦我無此福分耳?！币圆荒芩烙诒鵀闊o福，誠忠勇之言也。
富陽周蕓皋述其逸事一則：公嘗率兵入南山搜余賊，村人苦猴群盜食田糧，晨發(fā)
火器驚之。公問故，令獲一猴來，剃其毛，畫面為大眼，備諸丑怪狀，銜其口。
明晨，俟群猴來，縱之去，皆驚走。猴故其群也，急相逐，益驚，越山數(shù)十重，
后竟不復(fù)至。茲事頗涉游戲，然亦足征智計云。
同、光朝狀元：戊辰洪鈞、辛未梁耀樞、甲戌陸潤庠、丙子曹鴻勛、丁丑王
仁堪。都門有人出對云：“五科五狀元，金木水火土?！被?qū)υ疲骸八拇ㄋ牡任唬?br />
公侯伯子男?！笔袢蒜呔糍p者，威信公岳鐘琪、昭勇侯楊遇春、壯烈伯許世亨、
子爵鮑超，男爵未考。
查伊璜識吳順恪于風(fēng)雪中，迨后因史案罹禍，順恪為之昭雪，僅乃得免，茲
事艷稱至今。然據(jù)伊璜所作《敬修堂同學(xué)出處偶記》，似乎并無是說。豈當(dāng)日以
其既貴，而故為之諱耶？記云：己亥，余客長樂，潮鎮(zhèn)吳葛如以厚幣邀余至其軍，
為語南鄙夙昔艱難諸狀。方在席無所指顧，而境內(nèi)不軌，猝縛至階下。告余曰：
“吾征發(fā)而彼遁矣。吾密行內(nèi)間，不失一矢。未幾，而不軌之所恃豪，為戢它不
靖幾圍，奉飛符報命?！备鹑缭唬骸笆怯謨?nèi)間之轉(zhuǎn)行也。吾左右尚不知之?！备?br />
如能詩，自比武侯，故以六奇為名。大率用兵以計勝，顧名知之矣。時令其長君
啟晉，晉弟啟豐，偕侍余座。晉字長源，啟字文源。長源已登丁酉賢書生，而韶
秀玉立，工詩，所至輒流連興懷古昔，疾行五指，篇什繁富，不勝舉也。余嘗敘
其為文，有關(guān)戢安之大者，嗣余詩可之選，凡仕宦游歷所賦無不及之。專帙東粵，
遂入葛如《湞陽峽》一詩。別久之，投余遠(yuǎn)問，則葛如病而長君晉已修文去矣。
葛如隨物故，世相傳余初有一飯之德，葛如方布衣野走，懷之而思厚報，其實無
是事也。
順恪字葛如為它書所未見。按：某說部云：吳興莊某作《明史》，以查伊璜
列入校閱姓氏。伊璜知即檢舉，學(xué)道發(fā)查存案。次年七月，歸安知縣吳某，持書
出首，累及伊璜。伊璜辯曰：“查繼佐系杭州舉人，不幸薄有微名。莊某將繼佐
列入校閱，繼佐一聞，即同檢舉，事在庚子十月。吳令為莊某本縣父母，其出首
在辛丑七月。若以出首早為功，繼佐之功當(dāng)在吳某上；若以檢舉遲為罪，則繼佐
早而吳某后，吳某之罪不應(yīng)在繼佐下。今吳某以罪受賞，而繼佐以功受戮，則是
非顛倒極矣。諸法臺幸為參詳。”各衙門俱以查言為是。到部對理，竟得昭雪。
遂與吳某同列賞格，分莊氏籍產(chǎn)之半。
據(jù)此，則伊璜連系，緣庭辨得脫，信無順恪為力之說矣。竊意當(dāng)時文網(wǎng)峻密，
奉行者尤操切，茍非強有力者為之斡旋，雖欲置辯，詎可得乎？矧英石峰巋然尚
存，是其一證矣。
閨秀陳翠君，海鹽馬青上室，工長短句?！兜麘倩ㄟ^拍》云：“郎似東風(fēng)儂
似絮，天涯辛苦相隨處。”為吳兔床所擊賞。曩閱清初人詞，有《減字浣溪沙換
頭》云：“妾似飛花郎似絮，東風(fēng)攪起卻成團(tuán)?！闭Z非不佳，惜風(fēng)格落明已后，
視翠君詞句渾成不逮也。
前話錄閨秀詩，有限、溪、西、雞、齊、啼韻，嵌用數(shù)目、丈、尺等字，作
者極見巧思。檢《雜體詩鈔》，又有徐兆奎《閨怨》二首，亦仿此體：
萬里三州百粵溪，樓臺六七畫橋西。
八千書寄九秋雁，十二腸回五夜雞。
何日半簾雙膝半，幾時一案兩眉齊。
纖纖丈室尋刀尺，散四愁還嬌淚啼。
又：
兒童六七戲前溪，二八佳人住閣西。
尺素夢來千里鯉，半床愁絕五更雞。
九秋十稔期難定，四達(dá)三條路不齊。
百萬回腸繞丈室，一抬兩眼淚雙啼。
明余姚朱先生，字魯?，號舜水，謚文恭。系出玉牒，避地日本，客于水府
以歿。遺命必俟清室運終，然后歸骨中土。比歲癸丑，克踐斯言，卜佳城于杭之
西湖。翌歲甲寅，日人猶有來拜祠墓者。北總原善公道號念齋者，彼都績學(xué)士也，
著《先哲叢談》，專錄日東耆宿嘉言懿行，先生與焉。所錄凡十三條，節(jié)錄如左：
舜水家世宦于明，父正，字存之，號定寰。為總督漕運軍門。舜水生萬歷二
十八年，早喪父。及漸長從朱永?、張肯堂，吳鐘巒學(xué)，遂擢恩貢生。尋屢征不
就，以故被劾，乃避之舟山，而始來此邦。移交趾，復(fù)還舟山。是時國祚既蹙，
舜水知事不可為，將之安南，而風(fēng)利不便。再來此邦，不久又還舟山。其意素在
得海外援兵以舉義旗，乃三來此邦，而援兵不可得。去復(fù)至安南，欲尋歸故國，
以察民情。時清既混壹四方，義不食其粟，四來此邦，終不復(fù)還，時萬治二年也。
又云：至安南日，館人供張甚盛，舜水從容不撓。安南王召見，欲令拜，而
長揖不屈。其人或以為不解事至此，畫沙作一“拜”字以見之。舜水即加“不”
字于其上。于是怒囚之，遂將殺，而守死自誓，王終感動赦死，以嘉其義烈。此
事舜水自錄之，名《安南于役紀(jì)事》。
又云：舜水冒難而輾轉(zhuǎn)落魄者十?dāng)?shù)年，其來居此邦，初窮困不能支，柳河安
東省庵師事之，贈祿一半。久之，水戶義公聘為賓師，寵待甚厚，歲致饒裕，然
儉節(jié)自奉無所費，至人或詬笑其嗇也。遂儲三千余金，臨終盡納之水戶庫內(nèi)。嘗
謂曰：“中國乏黃金，若用此于彼，一以當(dāng)百矣。”新井白石謂舜水縮節(jié)積余財，
非茍而然矣，其意蓋在充舉義兵以圖恢復(fù)之用也。然時不至而終，可憫哉。
又云：在彼與經(jīng)略直浙兵部左侍郎王翊同志，偕謀恢復(fù)，而翊與清兵戰(zhàn)敗而
死，實八月十五日也。數(shù)年后，舜水聞之于邑，作文祭之。從是，每歲中秋，必
杜門謝客，抑郁無聊?！洞鹛锵瑫吩唬骸爸星餅橹淹跏汤赏旯?jié)之日，慘逾柴
市，烈倍文山。仆至其時，備懷傷感，終身遂廢此令節(jié)。”
又云：“舜水有二男一女，長大成，字集之，次大咸，字咸一，共殉節(jié)不事
清，而先舜水卒。大成亦舉二男，曰毓仁，曰毓德。延寶六年，毓仁慕舜水而來
長崎，義公遣今井宏濟往通消息，然終不得與舜水相見而歸。
又云：安澹泊《湖亭涉筆》曰：“文恭酷愛櫻花，庭植數(shù)十株，每花開賞之，
謂覺等曰：“使中國有之，當(dāng)冠百花?！蹦酥蛘哓馂楹Ｌ?，可謂櫻花之厄。義
公環(huán)植櫻樹于祠堂旁側(cè)，在遺愛也。
又云：舜水居?xùn)|歷年所，能倭語，然及其病革也，遂復(fù)鄉(xiāng)語，則侍人不能了
解。
又：“安東守約”一條云：歲在乙未，朱舜水來長崎，時人未及和其學(xué)，唯
省庵往師焉。時舜水貧甚，乃割祿之半贈之，至今稱為一大高誼。其詳見舜水
《與孫男毓仁書》中，曰：“日本禁留唐人，已四十年，先年南京七船，同往長
崎，十九富商連名具呈懇留，累次不準(zhǔn)。我故無意于此，乃安東省庵，苦苦懇留，
轉(zhuǎn)展央人，故留駐在此，是特為我一人，開此厲禁也。既留之后，乃分半俸供給
我，省庵薄俸二百石，實米八十石。去其半，止四十石矣。每年兩次到崎省我，
一次費銀五十兩，二次共一百兩。苜蓿先生之俸，盡于此矣。又土宜時物，絡(luò)繹
差人送來。其自奉敝衣糲飯菜羹而已，或時豐腆，則魚?弱數(shù)枚耳。家止一唐鍋，
經(jīng)時無物烹調(diào)，塵封鐵銹。其宗親朋友，咸共非笑之，諫沮之，省庵夷然不顧。
唯日夜讀書樂道已爾。我今來此十五年，稍稍寄物表意，前后皆不受。過于矯激，
我甚不樂，然不能改。此等人中原亦自少有，汝當(dāng)銘心刻骨，世世不忘也。此間
法度嚴(yán)，不能出境奉候，無可如何。若能作書懇懇相謝甚好，又恐汝不能也。”
武林陳元贇，字義都，號既白山人，丁明清之間，亦避地日本，客于尾藩。
《叢談》云：
元贇不詳其履歷，生于萬歷十五年，崇禎進(jìn)士弗第。及其國亂，逃來此邦，
遂應(yīng)征至尾張，乃后時時入京。又來江戶，與諸名人為文字交。初，萬治二年于
名古屋城中，與僧元政始相識，契分尤厚。其平生所唱酬者，匯為《元元唱和集》
行于世。
又云：
元贇能嫻此邦語，故常不用唐語，元政詩有“人無世事交常澹，客慣方言譚
每諧”句。
又云：
元贇善拳法，當(dāng)時世未有此技，元贇創(chuàng)傳之，故此邦拳法，以元贇為開祖矣。
正保中，于江戶城南西久保國正寺教授生徒，盡其道者，為福野七郎左衛(wèi)門，三
浦與次右衛(wèi)門，?義貝次郎左衛(wèi)門。國正寺后徙麻布二本?賈，多藏元贇筆跡，
?尾于火，無復(fù)存者。
夫日本，以其所謂武士道雄環(huán)瀛，不圖其武技，有創(chuàng)傳自我者，出于彼都儒
者之記載，是誠信而有征矣。我則放廢所自有，歷久而并不自知，則夫積強弱之
勢，匪伊朝夕之故矣。
向來劬學(xué)嗜古之士，大都??孜孜，唯日不足，其心力有所專營，其精神無
暇旁鶩，乃至人情物曲，輒昏然若無所知，當(dāng)時傳為笑談，后世引為佳話。比閱
《原氏叢談》，不圖中東耆宿，乃有異地同符者。趙鼎卿《?林子》云：嘗聞莆
田學(xué)士陳公音終日誦讀，脫略世故。一日往謁故人，不告從者所之，竟策騎而去。
從者素知其性，乃周回街衢，復(fù)引入故舍。下馬升座曰：“此安得似我居？”其
子因久候不入，出見之曰：“渠亦請汝來耶？”乃告以故舍，曰：“我誤耳?！?br />
又嘗考滿當(dāng)造吏部，乃造戶部。見征收錢糧，曰：“賄賂公行，仕途安得清？”
司官見而揖之曰：“先生來此何為？”曰：“考滿來耳?！痹唬骸按藨舨浚抢?br />
部也?！蹦顺觥?br />
《原氏叢談》云：仁齋自幼挺發(fā)異群兒，始習(xí)句讀，己欲以儒?耀一世。稍
長，堅苦自勵，而家素業(yè)賈，故親串以為迂于利，皆沮之，而其志確乎不變。嘗
過花街，娼家使婢邀入，仁齋不肯。婢曰：“小憩而去，于事無害，郎君其勿辭?！?br />
直牽袂上樓。仁齋固不知為娼家，心中私揣：“是非內(nèi)交于吾，又非要譽于鄉(xiāng)黨
朋友，蓋輕財敷德，施及路人也?！编ú璩詿?，厚致謝而去。渠亦見其狀貌，殊
不類冶郎，不強留也。仁齋歸，謂弟子曰：“今日偶過市，一家使小女迎余途，
延上其樓。則綺窗繡簾，殆為異觀，書幅琴箏，陳設(shè)具趣。而婦女六七人，盛妝
艷服，不知其內(nèi)人耶，將其閨愛耶，出接余頗款洽。臨去?間其庖中，亦美酒嘉
肴，備辦宴席。不意今之世，有樂善好施如此者?！?br />
又云：東涯經(jīng)術(shù)湛深，行誼方正，粹然古君子也。嘗謂集會弟子曰：“昨買
一匣于骨董肆，置之幾側(cè)，以藏鈔冊甚為便。”乃使童子取之，陳于前曰：“余
欲令工新制如是器者有年，不意既有鬻者也?！钡茏右曋?，則藏接柄三弦之匣也。
于是，互相目而不答。奧田三角進(jìn)曰：“先生未知耶？此物娼妓藏三弦之匣，請
卻?！睎|涯正色曰：“小子勿妄語，三弦柄長，奈何藏此短匣？”
原氏所述兩伊藤先生逸事如此，則吾國陳先生之流亞矣。之三君者，時代不
甚相遠(yuǎn)，模棱闊疏，亦復(fù)相類。設(shè)令云萍遇合，晤對一堂，則夫周旋酬答間，必
有奇情妙論，超軼耳目恒蹊者。其在如今，此風(fēng)已古，凡號為惺惺者，其??乃
滋甚，即彼都亦何莫不然。
雍、乾間，漕督施公，靖海侯施襄壯之次子也。先是，歷守?fù)P州、江寧，子
諒正直，不侮鰥寡，不畏強御，所至民懷。將去任，士民遮道乞留，不得請，乃
人投一錢，建雙亭以志去思，名一文亭。又大興朱竹君編修督學(xué)福建，于使院西
偏為小山，號笥仙山，諸生聞之，爭來，人致一石，刻名其上，凡九府二州五十
八縣咸具，刻名地三百余人，因名其山之亭，曰三百三十有三亭，而為之記。兩
事相類，皆可傳也。
光緒季年，閩人某太史督學(xué)中州，卸任回京，道出保定，宴于某方伯衙齋。
太史與方伯舊交也，酒間，方伯笑問：“此行宦囊?guī)缀我?？”太史則據(jù)實以二萬
金對，蓋應(yīng)得之?dāng)?shù)，無庸諱者也。又問：“將何所用之？”對曰：“冷官清苦，
回京后，十年樵米資取辦于此。十年之內(nèi)，或冀續(xù)放差。否則比其罄也，亦去開
坊不遠(yuǎn)矣?！狈讲X怫然，搖其首者再，仍笑謂曰：“幸勿責(zé)冒昧，吾兄殆無志
于大有為也。”言之，又重言之。太史瞿然請問：“如尊旨奚若？”方伯曰：
“一言以蔽之，曰：‘花’，且以速為貴。”太史曰：“奚為繼矣？”方伯曰：
“公獨未知花之為道，與其效耳。舉二萬而花之，則四萬至；又花之，則八萬至。
循是有加無已，花無盡數(shù)亦無盡。則推行盡利，左右逢源，得心應(yīng)手之妙，有非
可意計言詮者。第患花不勝花耳，而于為繼乎何有？”語畢，仍搖其首而笑謂曰：
“吾兄殆無志大有為也?！碧飞谑兰?，才具發(fā)皇，襟抱開展，而方伯顧不滿
之若是。方伯由七品官，五年而薦陟兼圻，凡其所言，皆得自躬行實踐，而非漫
為閎議也。唯是壺觴談宴間，片言而心傳若揭，雖曰微舊交之誼弗及此，要猶有
直諒之風(fēng)焉。曩張相國文襄督鄂日，嘗考官僚月課，策題《問理財之道開源與節(jié)
流孰優(yōu)》，試卷中凡注重開源，力辟節(jié)流者悉高第，是亦以花為宗旨者也。
乾隆時，海寧故相陳氏之安瀾園，圓明園中，曾仿其景而構(gòu)造之。迨后圓明
園被外兵焚掠，安瀾園亦蕪廢，房廊樹石，為其后人拆賣幾盡，論者謂園囿之興
廢，關(guān)家國之盛衰。觀于兩國之已事，有若銅山西傾，洛鐘東應(yīng)，是亦奇矣。又
鄞縣范氏《天一閣書目》阮元序云：其藏書在閣之上，閣通六間為一，而以書廚
間之。其下乃分六間，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義。乾隆間詔建七閣，參用
其式。乾隆三十九年六月奉上諭：“浙江寧波范懋柱家所進(jìn)之書最多。聞其家藏
書處曰天一閣，純用磚瓷，不畏火燭，自前明相傳至今，并無損壞，其法甚精。
著諭寅著親往該處，看其房間制造之法若何，是否專用磚石，不用木植，并其書
架款式若何，詳細(xì)詢察，燙具準(zhǔn)樣，開明丈尺呈覽?！痹圃?。
當(dāng)時尚方營繕，取裁于閥閱舊家，蓋建筑胥關(guān)學(xué)術(shù)，丘壑別具胸襟，乃至縹
緗藏去Ｆ７之精，尤非悉心研究不辦。若夫名園如夢，杰閣僅存，則右文稽古之
流澤孔長也。
古今人命名絕奇，無過兩宋宗室。嘗閱《宋史·宗室世系表》，其命名所用
字，屬字書所無，不可識無音義者，尤觸目陸離，指不勝僂矣。即以其命意審之，
亦多反常觸諱，微特?zé)o當(dāng)于雅訓(xùn)，抑且大拂乎世情。姑略舉如左，不具十之一二
也。如希塋、希怨、希偽、希吝、希褥，伯迫，師仆、師裙、師桌、師槍、師辱、
師崽，與駝、與擠、與拚、與謚，善詛、善訃、善眚、善俘、善拐、善尨、善斫、
善終，孟逝，崇俘、崇
{死土}、崇扒、崇掠，必跛、必扯、必滾、必{死土}，汝坑、汝彘、汝花、汝忄
昏、汝臭、汝懟、汝撲，亻臺夫、鄙夫、否夫、鬧夫、誑夫、怒夫，溷夫、詛夫、
莠夫、若溲、若逃之類，皆甚足異也。蓋當(dāng)時玉牒宗親，子生，則入告宮府而賜
之名，大氐幡?字書，隨檢一字與之，而于字義奚若，未經(jīng)斟酌選擇耳。
宋葉夢Ｆ３４，建安人，應(yīng)聘赴臨安，少帝北行，遂隱于西甌，以講學(xué)為事。
有《經(jīng)史旨要》及文集。明董轟，字文雷，奉化人，博通經(jīng)史。永樂朝為承天門
待詔，有集三卷。此二名亦甚新。
《玉茗堂四夢》，明臨川湯苦士撰，曰《牡丹亭》、曰《紫釵記》、曰《邯
鄲記》，曰《南柯記》，蜚聲曲苑久矣。明上虞車?尼齋亦有《四夢》，曰《高
唐》、曰《邯鄲》、曰《南柯》、曰《蕉鹿》，特玉茗《四夢》系傳奇，而?尼
齋所作雜劇耳。
日本有所謂倭歌者，彼都人士能為之。《原氏叢談》中不一見，而曾經(jīng)自譯
者二首?！傍Q鳳卿”一條云：“錦江又善倭歌，傳自冷泉公，其集名曰《密郁訥
捺密》，言三代波也。蓋歷泉家三代點定，故以名云。屋木歇獨木，?兮篤訥襪
{薛足}昵襪，葛及栗遏栗，質(zhì)葛剌屋速謁郁，遏蔑貲質(zhì)訥葛密。斯枯捺兒屋，
亻密木兒篤吉結(jié)跋。捺匿篤木，葛密匿亻密?葛斯兒，密谷速鴉斯結(jié)列?！?br />
移錄如右，備洽聞?wù)邊⒖佳伞?br />
在昔狹斜才女，銅街麗人，其香奩中物流傳至今，令人摩挲想望不置。據(jù)余
所見聞，以馬湘蘭之物為最多。一阿翠像硯，高六寸七分，寬四寸四分，厚一寸
五分。背面刻阿翠像，左方題“咸淳辛未阿翠”六字，分書。右側(cè)題云：“綠玉
宋洮河，池殘歷劫多。佳人留硯背，疑妾舊秋波。己丑三月得此硯，墨池魚損去
之，背像眉目似妾，面右頰亦有一痣，妾前身耶。阿翠疑蘇翠，果爾當(dāng)祝發(fā)空門，
愿來生不再入此孽海，守貞記。”“馬”字朱文橢圓小印，余藏有拓本。一薰?fàn)t，
銘曰：“薰透鴛衾，香添鳳餅，一點春犀管領(lǐng)?！被丨h(huán)刻于蓋側(cè)，貴池劉蔥石藏，
余有詞詠之，調(diào)《綠意》。一“聽鸝深處”印，石方徑一寸弱，高一寸七分強，
白文，邊款：“五百谷先生索篆贈湘蘭仙史，何震?！苯衲晡逶?，吳遁庵購得于
杭州，余有詞詠之，調(diào)《眉嫵》。一星星硯，硯背有雙眼，并王百谷小篆“星星”
二字。湘蘭自銘云：“百谷之品，天生妙質(zhì)。伊以惠我，長居蘭室。”錢塘項蓮
生《憶云詞乙稿》有《高陽臺》詠之。一“浮生半日閑”印，壽山石，方徑寸四
五分，厚三分余，瓦紐，白文，邊款“壬子谷日，偕藍(lán)田叔、崔羽長、董元宰、
梁千秋社集西湖舟中，女史馬湘蘭索刊，雪漁?！币娔喜斫槭恫匙纠瞎P記》。
一牙印，佘侶梅以唐蘭陵公主碑宋拓本，就趙晉齋易馬湘蘭牙印，錢塘陳云伯有
詩賦其事，見《頤道堂集》，至湘蘭所畫蘭花，近人書畫記，著錄非一，茲不具
述。
南陵徐積余得小銅印，文曰“石家侍兒”，白文方式，以拓本見貽。報之以
詞，調(diào)《四字令》：
石家侍兒，綠珠宋?。當(dāng)年畢竟阿誰，捺銀箋紫泥。香名未知，鄉(xiāng)親更疑。
愿為宛轉(zhuǎn)紅絲，系裙腰恁時。
宋陳無已宿齋宮驟寒，或送綿半臂，卻之不服。按：宋子京不敢著半臂事，
人皆知之，此事罕有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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