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品 [明] 楊慎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詞品拾遺
詞品補
刻詞品序
聲音之道,愚未之有考也。近得升庵翁所著詞品,三月讀未嘗釋手。微求其端。大較詞人之體,多屬揣摩不置,思致神遇。然率于人情之所必不免者以敷言,又必有妙才巧思以將之,然 后足以盡屬辭之蘊。故夫詞成而讀之,使人恍若身遇其事,怵然興感者,神品也。意思流通無所乖逆者,妙品也。能品不與焉。宛麗成章,非辭也。是故山林之詞清以激,感遇之詞凄以哀,閨閣之詞悅以解,登 覽之詞悲以壯,諷諭之詞宛以切。之數(shù)者,人之情也。屬辭者,皆當有以體之。夫然后足以得人之性情,而起人之詠嘆。不然則補織牽合,以求倫其辭,成其數(shù),風斯乎下矣。然何以知之。詩之有風,猶今之有詞也。語曰,動物謂之風。由是以知不動物非風也,不感人非詞也。翁為當代詞宗,平日游藝之作,若長短句,若填詞選格,若詞林萬選,若百 琲明珠,與今詞品,可謂妙絕古今矣。愚雖未能悉讀諸集,山林之詞,大率清以激也,不然則舒以適也。閨閣之詞,大率悅以解也,不然則和以節(jié)也。他可類見矣。然猶未承面命。姑記于此,以俟取正于他日。
嘉靖甲寅仲秋朔日,成都后學周遜序。
詞品序
詩詞同工而異曲,共源而分派。在六朝,若陶弘景之寒夜怨,梁武帝之江南弄,陸瓊之飲酒樂,隋煬帝之望江南,填詞之體已具矣。若唐人之七言律,即填詞之瑞鷓鴣也。七言律之仄韻,即填詞之玉樓春也。若韋應(yīng)物之三臺曲、調(diào)笑令,劉禹錫之竹枝詞、浪淘沙,新聲迭出。孟蜀之花間,南唐之蘭畹,則其體大備矣。豈非共源同工乎。然詩圣如杜子美,而填詞若太白之憶秦娥、菩薩 蠻者,集中絕無。宋人如秦少游、辛稼軒,詞極工矣,而詩殊不強人意。疑若獨爇然者,豈非異曲分派之說乎。昔宋人選填詞曰草堂詩馀。其曰草堂者,太白詩名草堂集,見鄭樵書目。太白本蜀人,而草堂在蜀,懷故國之意也。曰詩馀 者,憶秦娥、菩薩蠻二首為詩之馀,而百代詞曲之祖也。今士林多傳其書,而昧其名。故于余所著詞品首著之云。嘉靖辛亥仲春,花朝洞天真逸楊慎序。
卷 一
陶弘景寒夜怨
陶弘景寒夜怨云:“夜云生。夜鴻驚。凄切嘹唳傷夜情?!焙笫捞钤~,梅花引格韻似之,后換頭微異。
陸瓊飲酒樂
陳陸瓊飲酒樂云:“蒲桃四時芳醇。琉璃千鐘舊賓。夜飲舞遲銷燭,朝醒弦促催人。春風秋月長好,歡醉日月言新。”唐人之破陣樂,何滿子皆祖之。
梁武帝江南弄
梁武帝江南弄云:“眾花雜色滿上林。舒芳耀彩垂輕陰。連手躞蹀舞春心。舞春心。臨歲腴。中人望,獨踟躕?!贝嗽~絕妙。填詞起于唐人,而六朝已濫觴矣。其馀若美人聯(lián)錦、江南稚女諸篇皆是。樂府具載,不盡錄也。
徐勉迎客送客曲
古者宴客有迎客送客曲,亦猶祭祀有迎神送神也。梁徐勉迎客曲云:“絲管列,舞曲陳。含聲未奏待嘉賓。羅絲管,陳舞席。斂袖嘿唇迎上客?!彼涂颓疲骸靶淅_紛,聲委咽。馀曲未終高駕別。爵無算,景已流??占u長袖客不留?!毙烀阍诹簽橘t臣。其為吏部日,宴客。酒酣,有求詹事者。勉曰:“今宵且可談風月?!逼鋰勒痔N藉如此。江左風流宰相,豈獨謝安、王 儉邪。
僧法云三洲歌
梁僧法云三洲歌云:“三洲。斷江口。水從窈窕河傍流。啼將別共來,長相思。”又云:“三洲。斷江口。水從窈窕河傍流。歡將樂共來,長相思?!苯笤~人多風致,而僧亦如此,不獨惠休之碧云也。
隋煬帝詞
隋煬帝夜飲朝眠曲云:“憶睡時,待來剛不來。御妝仍索伴,解佩更相催。博山思結(jié)夢,沉水未成灰?!逼涠疲骸皯浧饡r,投簽初報曉。被惹香黛殘,枕隱金釵裊。笑動林中烏,除卻司晨鳥?!倍~風致婉麗。其馀如春江花月夜、江都樂、紀遼東,并載樂府。其金釵兩股垂、龍舟五更轉(zhuǎn),名存而辭亡。鐵圍山叢談云:“寒鴉飛數(shù)點,流水繞孤村?!蹦藷坜o,而全篇不傳。又傳奇有煬帝望江南數(shù)首,不類六朝人語,傳疑可也。
王褒高句麗曲
王褒高句麗曲云:“蕭蕭易水生波。燕趙佳人自多。傾杯覆碗漼漼,垂手奮袖娑娑。不惜黃金散盡,惟畏白日蹉跎”。與陳陸瓊飲酒樂同調(diào)。蓋疆場限隔,而聲調(diào)元通也。王褒,宇文周時人,字子深,非漢王褒也。是時亦有蘇子卿,有梅花落一首。方回遂以為漢之蘇武,何不考之過乎。
穆護砂
樂府有穆護砂,隋朝曲也。與水調(diào)、河傳同時,皆隋開汴河時,詞人所制勞歌也。其聲犯角。其后至今訛砂為煞云。予嘗有詩云:“桃根桃葉最夭斜。水調(diào)河傳穆護砂。無限江南新樂府,陳朝獨賞 后庭花?!?br /> 回紇
回紇,商調(diào)曲也。其辭云:“陰山瀚海信難通。幽閨少婦罷裁縫。緬想邊庭征戰(zhàn)苦,誰能對鏡冶愁容。久戍人將老,須臾變作白頭翁?!逼滢o纏綿含蓄,有長歌之哀過 于痛哭之意。惜不見作者名氏,必陳隋初唐之作也。又有石州辭云:“自從君去遠巡邊。終日羅帷獨自眠。看花情轉(zhuǎn)切,攬?zhí)闇I如泉。一自離君后,啼多雙眼穿。何時狂虜滅,免得更留連”并附 于此。
沈約六憶辭
沈約六憶辭,其一云:“憶來時,灼灼上階墀。勤勤敘離別,慊慊道相思。相看常不足,相見乃忘饑。”其二云:“憶坐時,黯黯羅帳前?;蚋杷奈迩?,或弄兩三弦。笑時應(yīng)莫比,嗔時更可憐?!逼淙疲骸皯浢邥r,人眠強未眠。解羅不待勸,就枕更須牽。復(fù)恐傍人見,嬌羞在燭前?!币萜淙?。
梁簡文春情曲
梁簡文帝春情曲云:“蝶黃花紫燕相追。楊低柳合路塵飛。已見垂鉤掛綠樹,誠知淇水沾羅衣。兩童夾車問不已,五馬城頭猶未歸。鶯啼春欲駛,無為空掩扉。”此詩似七言律,而末句又用五言。五無功亦有此體,又唐律之祖。而唐詞瑞鷓鴣格韻似之。
長相思
徐陵長相思云:“長相思,好春節(jié)。夢里恒啼悲不泄。帳中起,窗前咽。柳絮飛還聚,游絲斷復(fù)結(jié)。欲見洛陽花,如君隴頭雪?!笔挻竞椭疲骸伴L相思,久離別。新燕參差條可結(jié)。狐關(guān)遠,雁書絕。對云恒憶陣,看花復(fù)愁雪。猶有望歸心,流黃未剪截?!倍o可謂勁敵。
王筠楚妃吟
王筠楚妃吟,句法極異。其詞云:“窗中署,花早飛。林中明,鳥早歸。庭中日,暖春閨。香氣亦霏霏。香氣飄。當軒清唱調(diào)。獨顧慕,含怨復(fù)含嬌。蝶飛蘭復(fù)熏。裊裊輕風入翠裙。春可游。歌聲梁上浮。春游方有樂。沉沉下羅幕?!贝舐柿嗽?,風華情致,若作長短句,即是詞也。宋人長短句雖盛,而其下者,有曲詩、曲論之弊,終非詞之本色。予論填詞必溯六朝,亦昔人窮探黃河源之意也。
宋武帝丁都護歌
宋武帝丁都護歌云:“都護北征時,儂亦惡聞許。愿作石尤風,四面斷行旅?!庇衷疲骸岸甲o北征去,相送落星墟。帆檣如芒檉,都護今何渠?!碧迫擞枚《甲o及石尤風事,皆本此。二辭絕妙。宋武帝征伐武略,一代英雄,而復(fù)風致如此。其殆全才乎。
白團扇歌
晉中書令王珉,與嫂婢謝芳姿有情愛,捉白團扇與之。樂府遂有白團扇歌云:“白團扇,憔悴無復(fù)理,羞與郎相見?!逼浔巨o云:“犢車薄不乘,步行耀玉顏。逢儂都共語,起欲著夜半。”其二云:“團扇薄不搖,窈窕搖蒲葵。相憐中道罷,定是阿誰非。”其三云:“御路薄不行,窈窕穿回塘。團扇障白日,面作芙蓉光。”其四云:“白錦薄不著,趣行著練衣。異色都言好,清白為誰施。”薄,如唐書薄天子不為之薄。芳姿之才如此,而屈為人婢,信乎佳人薄命矣。元關(guān)漢卿嘗見一從嫁媵婢,作一小令云:“鬢鴉。臉霞。屈殺了、將陪嫁。規(guī)摹全似大人家。不在紅娘下。巧笑迎人,文談回話。真如解語花。若咱得他。倒了蒲桃架?!笔乱嘞囝惗尚?,并附此。
五更轉(zhuǎn)
陳伏知道從軍五更轉(zhuǎn)云:“一更刁斗鳴。校尉逴連城。懸聞射雕騎,遙憚將軍名。二更愁未央。高城寒夜長。試將弓學月,聊持劍比霜。三更夜警新。橫吹獨吟春。強聽梅花落,誤憶柳園人。四更星漢低。落月與山齊。依稀北風里,胡笳雜馬嘶。五更催送籌。曉色映山頭。城烏初起堞,更人悄下樓?!逼浜笏鍩坌е鼾堉畚甯D(zhuǎn),見文中子。
長孫無忌新曲
長孫無忌新曲云:“家住朝歌下,早傳名。結(jié)伴來游淇水上,舊時情。玉 佩金鈿隨步動,云羅霧縠逐風輕。轉(zhuǎn)目機心懸自許,何須更待聽琴聲?!庇忠磺疲骸盎匮┝璨ㄓ温迤?,遇陳王。婉約娉婷工語笑,侍蘭房。芙蓉綺帳開還揜,翡翠珠被爛齊光。長愿今宵奉顏色,不愛聞簫逐鳳凰?!?br /> 崔液踏歌行
唐崔液踏歌辭二首,體制藻思俱新。其辭云:“彩女迎金屋,仙姬出畫堂。鴛鴦裁錦袖, 翡翠帖花黃。歌響舞分行。原作行分,據(jù)樂府詩集改。艷色動流光?!逼涠疲骸巴ルH花微落,樓前漢已橫。金壺催夜盡,羅 繡舞寒輕。調(diào)笑暢歡情。未半著天明?!苯烫圃姴坏闷渚渥x,而妄改,特為分注之。
太白清平樂辭
李太白應(yīng)制清平樂詞云:“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賭珠璣滿斗?! ∪胀韰s理殘妝。御前閑舞霓裳。誰道腰肢窈窕 ,折旋消得君王。”其二云:“禁幃秋夜。明月探窗罅。玉帳鴛鴦噴蘭麝。時落銀燈香灺?! ∨槟捁旅摺A鶎m羅綺三千。一笑皆生百媚,宸游教在誰邊。”此詞見呂鵬遏云集,載四首。黃玉林以其二首無清逸氣韻,止選二首。慎嘗補作二首,其一云:“君 王未起。玉漏穿花底。永巷脫簪妝黛洗。衣濕露華似水?! ×鶎m鸞鳳鴛鴦。九重羅綺笙簧。但愿君恩似日,從教妾鬢如霜?!逼涠疲骸皟A城艷質(zhì)。本自神仙匹。二八承恩初選入,身是三千第一。 月明花落黃昏。人間天上消魂。且共題詩團扇,笑他買賦長門?!庇啦龔堄庖姸類壑?,以為遠不忘諫,歸命不怨,填詞中有風雅也?;臏\望望前人,然亦不孤愈光之賞爾。
白樂天花非花辭
白樂天之詞,望江南三首在樂府,長相思二首見花庵詞選。予獨愛其花非花一首云:“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鄙w其自度之曲,因情生文者也?;ǚ腔?,霧非霧。雖高唐、洛神,奇麗不及也。張子野衍之為御街行,亦有出藍之色。今附于此:“夭非花艷輕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乳雞 新燕,落月沉星,紞紞城頭鼓。 參差漸辨西池樹。朱閣斜欹戶。綠苔深徑少人行,苔上屐痕無數(shù)。殘香馀粉,閑衾剩枕,天把多情付?!?br /> 詞名多取詩句
詞名多取詩句,如蝶戀花則取梁元帝“翻階蛺蝶戀花情”。滿庭芳則取吳融“滿庭芳草易黃昏”。點絳唇則取江淹“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鷓鶘天則取鄭 嵎“春游雞鹿塞,家在鷓鴣天”。惜馀春則取太白賦語。浣溪沙則取少陵詩意。青玉案則取四愁詩語。菩薩蠻,西域婦髻也。蘇幕遮,西域婦帽也。尉遲杯,尉遲敬德飲酒必用大杯,故以名曲。蘭陵王每入陣必先,故歌其勇。生 查子,查,古槎字,張騫乘槎事也。西江月,衛(wèi)萬詩“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之句也?!盀t湘逢故人”,柳渾詩句也。粉蝶兒,毛澤民詞“粉蝶兒共花同活”句也。馀可類推,不能悉載。
踏莎行
韓翃詩:“踏莎行草過春谿?!痹~名踏莎行本此。
上江虹紅窗影
唐人小說冥音錄,載曲名有上江虹,即滿江紅。紅窗影,即紅窗迥也。
菩薩鬘蘇幕遮
西域諸國婦人,編發(fā)垂髻,飾以雜華,如中國塑佛 像瓔珞之飾,曰菩薩鬘,曲名取此。唐書呂元濟上書,比見方邑,相率為渾脫隊,駿馬胡服,名曰蘇幕遮,曲名亦取此。李太白詩“公孫大娘渾脫舞”,即此際之事也。
夜夜昔昔
梁樂府夜夜曲,或名昔昔鹽。昔即夜也。列子“昔昔夢為君”,鹽亦曲之別名。
阿亸回
太白詩“羌笛橫吹阿亸回”,番曲名。張祜集有阿濫堆,即此也。番人無字,止以聲傳,故隨中國所書,人各不同爾,難以意求也。
阿濫堆
張祜詩:“紅樹蕭蕭閣半開。玉皇曾幸此宮來。至今風俗驪山下,村笛猶吹阿濫堆?!彼钨R方回長短句云:“待月上潮平波滟,塞管孤吹新阿濫。”中朝故事云:驪山多飛鳥,名阿濫堆,明皇采其聲為曲子。又作 鷃爛堆。酉陽雜俎云:“鷃爛堆黃,一變之鴘,色如鹙氅。鴘轉(zhuǎn)之后,乃至累變。橫理轉(zhuǎn)此字王幼安據(jù)西陽雜俎補。細,臆前漸漸微白?!?br /> 烏鹽角
曲名有烏鹽角,江鄰幾雜志云:“始教坊家人市鹽,得一曲譜于角子中。翻之,遂以名焉?!贝魇劣袨觖}角行。元人月泉吟社詩:“山歌聒耳烏鹽角,村酒柔情玉練 搥。”
小梁州
賈逵曰:梁米出于蜀漢,香美逾于諸梁,號曰竹根黃。梁州得名以此。秦地之西, 燉煌之間,亦產(chǎn)梁米。土沃類蜀,故號小梁州,為西音也。
六州歌頭
六州歌頭,本鼓吹曲也,音調(diào)悲壯。又以古興亡事實之,聞之使人慷慨,良不與艷詞同科,誠可喜也。六州得名,蓋唐人西邊之州,伊州、梁州、甘州、石州、渭州、氐州也。此詞宋人大祀大恤,皆用此調(diào)。國朝大恤,則用應(yīng)天長云。伊、梁、甘、石,唐人樂府多有之。胡渭州見張祜詩。氐州第一見周美成詞。
法曲獻仙音
望江南,即唐法曲獻仙音也。但法曲凡三疊,望江南止兩疊爾。白樂天改法曲為憶江南。其詞曰:“江南好,風景舊曾諳?!倍B云:“江南憶,最憶是杭州?!比B云:“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币姌犯D纤谓B興中,杭都酒肆中,有道人攜烏衣椎髻女子,買斗酒獨飲,女子歌以侑之。歌詞非人世語?;蛴浿?,以問一道士。道士曰:“此赤城韓夫人作法駕導引也。烏衣女子蓋龍云?!逼湓~曰:“朝元路,朝元路,同駕玉華君。千乘載花紅一色,人間遙指是祥云?;赝9庑?。”二疊云:“東風起,東風起,海上百花搖。十八風鬟云半動,飛花和雨著輕綃。歸路碧迢迢?!比B云:“簾漠漠,簾漠漠,天淡一簾秋。自洗玉舟斟白酒,月華微映是空舟。歌罷海西流?!贝宿o即法曲之腔。文士好奇,故神其事以傳爾。豈有天仙而反取開元人間之腔乎。
小秦王
唐人絕句多作樂府歌,而七言絕句隨名變腔。如水調(diào)歌頭、春鶯轉(zhuǎn)、胡渭州、小秦王、三臺、清平調(diào)、陽關(guān)、雨淋鈴,皆是七言絕句而異其名,其腔調(diào)不可考矣。予愛小秦 王三首,其一云:“雁門山上雁初飛。馬邑闌中馬正肥。陌上朝來逢驛騎,殷勤南北送征衣?!逼涠疲骸傲鴹l金嫩不勝鴉。青粉墻頭道韞家。燕子不來春寂寞,小窗和雨夢梨花?!逼淙疲骸笆咐w纖玉筍紅。雁行輕度翠弦中。分明自說長城苦,水闊云寒一夜風?!钡谝皇准伺⑿沧鳎『蠖谉o名氏。
仄韻絕句
仄韻絕句,唐人以入樂府。唐人謂之阿那曲,宋人謂之雞叫子。唐詩“春草萋萋春水綠,野棠開盡飄香玉。繡嶺宮前鶴 發(fā)翁,猶唱開元太平曲”。乃無名氏聞鬼仙之遙,非李洞作也。李洞詩集具在,詩體大與此不同,可驗。女郎姚月華二首:“春草萋萋春水綠。對此思君淚相續(xù)。羞將離恨附東風,理盡秦箏不成曲。”又云:“與君形影分胡越。玉枕經(jīng)年對離別。 登臺北望煙寸深,回身泣身寥天月。”宋張仲宗詞云:“西樓月落雞聲急。夜浸疏香寒淅瀝。玉人醉渴嚼春冰,曉色入簾橫寶瑟?!睆埼臐摵苫ㄒ皇自疲骸捌匠乇逃袂锊ì?。綠云擁扇青搖柄。水宮仙子斗紅妝,輕步凌波踏明鏡。”杜祁公詠寸中荷花一首云:“翠蓋佳人臨水立。檀粉不勻香汗?jié)?。一陣風來碧浪翻,真珠零落難收拾?!比捉约选K稳俗髟娕c唐遠,而作詞不愧唐人,亦不可曉。太平廣記載妖女一詞云:“五原分袂真胡越。燕折鶯離芳草歇。年少煙花處處春,北邙空恨清秋月?!逼湓~亦佳。坡詞“春事闌珊芳草歇”亦用基領(lǐng)事。或疑歇字似趁韻,非也。唐劉瑤詩“瑤草歇芳心耿耿”,皆有出處,一字不茍如此。
阿那紇那曲名
李郢上元日寄湖杭二從事詩曰:“戀別山登憶水登。山光水焰百千層。謝公留賞 山公喚,知入笙歌阿那朋?!眲⒂礤a夔州竹枝詞云:“楚水巴山小雨多。巴人能唱本鄉(xiāng)歌。今朝北客思歸去,回入紇那披綠蘿?!奔v那、紇那,皆當時曲名。李郢詩言變梵唄為艷歌,劉禹錫詩言翻南調(diào)為北曲也。阿那皆葉上聲,紇那皆葉平聲,此又隨方音而轉(zhuǎn)也。
醉公子
唐人醉公子詞云:“門外猧兒吠。知是蕭郎至。刬襪下香階,冤家今夜醉?! 》龅萌肓_帷。不肯脫羅衣。醉則從他醉,還勝獨睡時?!碧圃~多緣題所賦,臨江仙則言水仙,女冠子則述道情,河瀆神則詠祠廟,巫山一段云則狀巫峽。如此詞題曰醉公子,即詠公子醉也。爾后漸變,與題遠矣。此詞又名四換頭,因其詞意四換也。前輩謂此可以悟詩法?;蛞詥栱n子蒼,子蒼曰:“只是轉(zhuǎn)折多。且如 刬襪下階是一轉(zhuǎn)矣。而苦其今夜醉又是一轉(zhuǎn)。喜其入羅帷又是一轉(zhuǎn)。不肯脫衣又是一轉(zhuǎn)?!『髢删渥蚤_釋,又是一轉(zhuǎn)。其后制四換韻一調(diào),亦名醉公子云。”今附錄之,蓋孟蜀顧敻辭也。“河漢秋云澹。紅藕香侵檻。枕倚小山屏,金鋪向晚扃。睡起橫波慢。獨坐情何限。衰柳數(shù)聲蟬。魂銷似去年?!?br /> 如夢令
唐莊宗詞云:“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鸞歌鳳。長記別伊時,和淚出門相送。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此莊宗自度曲也。樂府取詞中如夢二字名曲,今誤傳為呂洞賓,非也。
搗練子
李后主搗練子云:“深院靜,小庭空。斷續(xù)寒砧斷續(xù)風。無奈夜長人不寐,數(shù)聲和月到簾櫳?!痹~名搗練子,即詠搗練,乃唐詞本體也。
人月圓
宋駙馬王晉卿元宵詞云:“小桃枝上春來早,初試薄原缺,王幼安從花庵詞選補。羅衣。年年此夜,華燈盛照,人月圓時?! 〗趾嵐模p夜永,纖手同攜。更闌人靜,千門笑語,聲在簾幃。”此曲晉卿自制,名人月圓,即詠元宵,猶是唐人之意。
后庭宴
宋宣和中,掘地得石刻一詞,唐人作也。本無題,后人名之曰后庭宴。甚詞云:“千里故鄉(xiāng),十年華屋。亂魂飛過屏山簇。眼重眉褪不勝春,菱花知我銷香玉?! ‰p雙燕子歸來,應(yīng)解笑人幽獨。斷歌零舞,遺恨清江曲。萬樹綠低迷,一庭紅撲簌?!?br /> 朝天紫
朝天紫,本蜀牡丹花名,其色正紫,如金紫大夫之服色,故名。后人以為曲名。今以紫作子,非也,見陸游牡丹譜。
乾荷葉
元太保劉秉忠乾荷葉曲云:“乾荷葉,色蒼蒼。老柄風搖蕩。減了清香越添黃。都因昨夜一場霜。寂寞秋江上?!贝吮易远惹扇~,即詠乾荷葉,猶是唐詞之意也。又一首吊宋云:“南高峰。北高峰。慘淡煙霞洞。宋高宗,一場空。吳山依舊酒旗風。兩度江南夢。”此借腔別詠, 后世詞例也。然其曲凄惻感慨,千古之寡和也?;蛟品潜易鳌1抑獌此?,惟恐不早,而復(fù)為吊借之辭,其俗所謂斧子斫了手摩挲之類也。
樂曲名解
古今樂錄云:“傖歌以一句為一解,中國以一章為一解。”王僧虔啟曰:“古曰章,今曰解。解有多少,當是先詩而后聲。詩敘事,聲成文,必使志盡于詩,音盡于曲。是以作詩有豐約,制解有多少?!庇帧爸T曲調(diào)皆有詞,有聲。而大曲又有艷、有 趨、有亂。詞者,其歌詩也。聲者,若羊吾、夷伊、那何之類也。艷在曲之前,趨與亂在曲之后,亦猶吳聲西曲,前有和,后有送也?!鄙靼矗浩G在曲之前,與吳聲之和,若今 之引子。趨與亂在曲之后,與吳聲之送,若今之尾聲。羊吾夷、伊那何,皆聲之馀音裊裊,有聲無字。雖借字作譜而無義。若今之哩啰、嗹唵、唵吽也。知此,可以讀古樂府矣。
鼓吹騎吹云吹
樂府有鼓吹曲,其昉于黃帝記里鼓之制乎。后世有鼓吹、騎吹、云吹之名。建初錄云:“列于殿廷者名鼓吹,列于行駕者名騎吹?!庇衷唬骸肮拇担憚t樓車,水則樓船。其在廷則以 簨□(竹頭+虞)為樓也。水行則謂之云吹。朱鷺、臨高臺諸篇,則鼓吹曲也。務(wù)成、黃雀,則騎吹曲也。水調(diào)、河傳,則云吹曲也?!彼沃畣栐姡骸吧钥粗禚樲D(zhuǎn),尚識紫騮驕?!贝搜怨拇狄病Vx 朓詩:“鳴笳翼高蓋,疊鼓送華輈?!贝搜则T吹也。梁簡文詩:“廣水浮云吹,江風引夜衣?!贝搜栽拼狄病?br /> 唐詞多無換頭
張泌,南唐人,有江城子二闋。其一云:“碧闌干外小中庭。雨初晴。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jié)近清明。睡起卷簾無一事,勻面了,沒心情。”其二云:“浣花溪上見卿卿。眼波明。黛眉輕。高綰綠云,低簇小蜻蜓。好是問他得來 么,和笑道,莫多情?!秉S叔暘云:“唐詞多無換頭,如此詞自是兩首,故重押兩情字,兩明字。今人不知,合為一首,則誤矣?!?br /> 填詞句參差不同
填詞平仄及斷句皆定數(shù),而詞人語意所到,時有參差。如秦少游水龍吟前段歇拍句云:“紅成陣、飛鴛 甃?!睋Q頭落句云:“念多情但有,當時皓月,照人依舊?!币栽~意言,“當時皓月”作一句,“照人依舊”作一句。以詞調(diào)拍眼,“但有當時”作一拍,“皓月照”作一拍,“人依舊”作一拍,為是也。維揚張世文云:陸放翁水龍吟、首句本是六字,第二句本是七字。若“摩訶池上追游客”則七字。下云“紅綠參差春晚”,卻是六字。又如后篇瑞鶴仙,“冰輪桂花滿溢”為句,以滿字葉,而以溢字帶在下句。別如二句分作三句,三句合作二句者尤多。然句法雖不同,而字數(shù)不少。妙在歌者上下縱橫取協(xié)爾。古詩亦有此法,如王介甫“一讀亦使我,慨然想遺風”是也。
填詞用韻宜諧俗
沈約之韻,未必悉合聲律,而今詩人守之,如金科玉條。此無他,今之詩學李杜,李杜學六朝,往往用沈韻,故相襲不能革也。若作填詞,自可通變。如朋字與蒸同押,打字與等同押。卦字、畫字,與怪壞同押,乃是 鴂舌之病,豈可以為法耶。元人周德清著中原音韻,一以中原之音為正,偉矣。然予觀宋人填詞,亦已有開先者。蓋真見在人心目,有不約而同者。俗見之膠固,豈能瞇豪杰之目哉。試舉數(shù)詞于右。東坡一斛珠云:“洛城春晚。垂楊亂掩紅樓半。小池輕浪紋如篆。燭下花前,曾醉離歌宴?! ∽韵эL流云雨散。關(guān)山有限情無限。待君重見尋芳伴。為說相思,目斷西樓燕?!弊稚蝽嵲谏享?,本屬 鴂舌,坡特正之也。蔣捷元夕女冠子云:“蕙花香也。雪晴池館如畫。春風飛到,寶釵樓上,一片笙簫,琉璃光射。而今燈謾掛。不是暗塵明月,那時元夜。況年來心 懶意怯,羞與鬧蛾兒爭耍?! 〗侨饲某醺?。問繁華誰解,再向天公借。剔殘紅炧,但夢里隱隱,鈿車羅帕。吳箋銀粉砑。砑之原缺,王幼安從竹山詞補。待把舊家風景,寫成閑話。笑綠鬟鄰女,倚窗猶唱,夕陽西下?!笔邱g正沈韻畫及掛話及打字之謬也。呂圣求惜分釵云:“重簾下。微燈掛。背闌同說春風話。”用韻亦與蔣捷同意。晁叔用感皇恩云:“寒食不多時,牡丹初賣。小院重簾燕飛礙。昨宵風雨,尚有一分春在。今朝猶自得,陰晴快?! ∈焖饋恚蕖□ㄎ?。不惜羅襟揾眉黛。日長梳洗,看看花影移改。笑拈雙杏子,連枝帶。”此詞連用數(shù)韻,酌古斟今尤妙。國初高季迪石州慢云:“落了辛夷,風雨頓催,庭院瀟灑。春來長恁,樂章 懶按,酒籌慵把。辭鶯謝燕,十年夢斷青樓,情隨柳絮猶縈惹。難覓舊知音,把琴心重寫?! ∝惨?。憶曾攜手,斗草闌邊,買花簾下。看轆轤低轉(zhuǎn),秋千高打。如今何處,總有團扇輕衫,與誰共走章臺馬?;厥啄荷角?,又離愁來也。”諸公數(shù)詞可為用韻之式,不獨綺語之工而已。
燕□(目+行 )鶯轉(zhuǎn)
禽經(jīng):“燕以狂□(目+行?。L以喜轉(zhuǎn)?!薄酰浚小。曇?。夏小正:“來降燕乃睇?!鞭D(zhuǎn),曲名,鶯聲似歌曲,故曰轉(zhuǎn)。
哀曼
晉鈕滔母孫氏箜篌賦曰:“樂操則寒條反榮,哀曼則晨華朝滅?!甭c慢通,亦曲名,如石州慢、聲聲慢之類。
北曲
南史蔡仲熊曰:“五音本在中土,故氣韻調(diào)平。東南土氣偏 诐,故不能感動木石。”斯誠公言也。近世北曲,雖皆鄭衛(wèi)之音,然猶古者總章北里之韻,梨園教坊之調(diào),是可證也。近日多尚海鹽南曲,士夫稟心房之精,從婉變之習者,風靡如一。甚者北土亦移而 耽之。更數(shù)十年,北曲亦失傳矣。白樂天詩:“吳越聲邪無法用,莫教偷入管弦中?!睎|坡詩:“好把鶯黃記宮樣,莫教弦管作蠻聲。”
歐蘇詞用選語
歐陽公詞“草薰風暖搖征轡”,乃用江淹別賦“閨中風暖,陌上草薰”之語也。蘇公詞“照野 瀰瀰淺浪,橫空曖曖微霄”,乃用陶淵明“山滌馀靄,宇曖微霄”之語也。填詞雖于文為末,而非自選詩樂府來,亦不能入妙。李易安詞“清露晨流,新桐初引”,乃全用世說語。女流有此,在男子亦秦周之流也。
草薰
佛經(jīng)云:“奇草芳花能逆風聞薰。”江淹別賦“閨中風暖,陌上草薰”,正用佛經(jīng)語。六一詞云“草薰風暖搖征轡”,又用江淹語。今草堂詞改薰作芳,蓋未見文選者也。弘明集:“地芝候月,天華逆風。”
南云
晏元獻公清商怨云:“關(guān)河愁思望處滿。漸素秋向晚。雁過南云,行人回淚眼。 雙鸞衾 裯悔展。夜又永,枕孤人遠。夢未成歸,梅花聞塞管?!贝嗽~誤入歐公集中。按詩話,或問晏同叔詞“雁過南云”何所本,庚溪以江淹詩“心逐南云去,身隨北雁來”答之。不知陸機思親賦有“指南云以寄欽”之句。陸雪九愍云:“眷南云以興悲?!蹦显谱?,當是用陸公語也。案此詞乃歐陽修作,見歐陽公近體樂府,庚溪詩話亦謂歐公作。
詞用晉帖語
“天氣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近,且住為佳爾?!贝藭x無名氏帖中語也。辛稼軒融化作霜天曉角詞云:“吳頭楚尾聲。一棹人千里。休說舊愁新恨,長亭樹,今如此?! 』掠挝峋胍?,玉人留我醉。明日落花寒食,得且住,為佳爾?!睍x人語本入妙,而詞又融化之如此,可謂珠璧相照矣。
屯云
中山王文木賦:“奔雷屯云,薄霧濃雰?!苯孕稳菽局睦硪病6旁姟巴驮茖懦恰?,實用其字。李易安九日詞“薄霧濃 雰愁永晝”,今俗本改雰作云。
樂府用取月字
子夜歌“開窗取月光”,又“籠窗取涼風”,妙在取字。
齊己詩
僧齊己詩:“重城不鎖夢,每夜自歸山?!彼稳诵≡~:“金門不鎖夢,隨意繞天涯?!?br /> 歐詞石詩
歐陽公詞:“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笔湓姡骸八M天不盡,人在天盡頭。”歐與石同時,且為文字友,其偶同乎,抑相取乎。
側(cè)寒
呂圣求望海潮詞云:“側(cè)寒斜雨,微燈薄霧,匆匆過了元宵。簾影護風,盆池見日,青青柳葉柔條。碧草皺裙腰。正晝長煙暖,蜂困鶯嬌。望處凄迷,半稿綠水浸浸字原缺,王幼安從圣求詞補。斜橋。 孫郎病酒無聊。記烏絲醉語,碧玉風標。新燕又雙,蘭心漸吐,佳期趁取花朝。心事轉(zhuǎn)迢迢。但夢隨人遠,心與山遙。誤了芳音,小窗斜日到芭蕉。”其用側(cè)寒字甚新。唐詩“春寒側(cè)側(cè)掩重門”,韓 偓詩“側(cè)側(cè)輕寒剪剪風”,又無名氏詞“玉樓十二春寒側(cè)”,與此“側(cè)寒斜雨”相襲用之,不知所出。大意,側(cè),不正也,猶云峭寒爾。圣求在宋人不甚著名,而詞甚工。如醉蓬萊、撲胡蝶近、惜分釵、薄 倖、選冠子、百宜嬌、荳葉黃、鼓笛慢,佳處不減秦少游。見予所集詞林萬選及填詞選格。
聞笛詞
南渡后,有題聞笛玉樓春詞于杭京者。其詞云:“玉樓十二春寒側(cè)。樓角暮寒吹玉笛。天津橋上舊曾聽,三十六宮秋草碧。 昭華人去無消息。江上青山空晚色。一聲落盡短亭花,無數(shù)行人歸未得。”其詞悲感凄惻,在陳去非憶昔午橋之上,而不知名?;蛞詾閺堊右埃且?。子野卒于南渡之前,何得云“三十六宮秋草碧”乎。
等身金
宋賈黃中,幼日聰悟過人。父取書與其身相等,令誦之,謂之等身書。張子野歸朝 歡詞云:“聲轉(zhuǎn)轆轤聞露井。曉汲銀瓶牽素綆。西園人語夜來風,叢英飄墜紅成逕,寶猊煙未冷。蓮臺香燭殘痕凝。音佞。等身金,誰能得意,買此好光景?! 》勐漭p妝紅玉瑩。月枕橫釵云墜領(lǐng)。有情無物不雙棲,文禽只合長交頸。晝長 歡豈定。爭如翻做春宵永。日曈昽,嬌柔懶起,簾押卷花影?!贝嗽~極工,全錄之。不觀賈黃中傳,知等身金為何語乎。
關(guān)山一點
杜詩“關(guān)山同一點”,點字絕妙。東坡亦極愛之,作洞仙歌云:“一點明月窮人?!庇闷湔Z也。赤壁賦云“山高月小”,用其意也。今書坊本改點作照,語意索然。且關(guān)山同一照,小兒亦能之,何必杜公也。幸草堂詩馀可證。
楊柳索春饒
張小山小桃紅詞云:“一汀煙柳索春饒。添得楊花鬧。盼殺歸舟木蘭棹。水迢迢。畫樓明月空相照。今番瘦了。多情知道。寬褪了翠裙腰。”“蔞蒿穿雪動,楊柳索春饒”,山谷詩也。此詞用之。今刻本不知,改饒為愁,不惟無韻,且無味矣。
秋盡江南葉未凋
賀方回作太平時一詞,衍杜牧這詩也。其詞云:“秋盡江南葉未凋。晚云高。青山 隱隱水迢迢。接亭皋。二十四橋明月夜,弭蘭橈。玉人何處教吹簫。可憐宵?!卑创藙t牧之本作“葉未凋”。今妄改作“草木凋”,與上下意不相接矣。幸有此可正其誤。
玉船風動酒鱗紅
何晉之小重山詞云:“綠樹啼鶯春正濃。枝頭青杏小,綠成叢。玉船風動酒鱗紅。歌聲咽,相見幾時重?! ≤囻R去匆匆。路遙芳草遠,恨無窮。相思只在夢魂中。今宵月,偏照小樓東。”臨邛高恥庵云:“玉船風動酒鱗紅”之句,譬如云錦月鉤,造化之巧,非人琢也。此等句在天地間有限。
泥人嬌
俗謂柔言索物曰泥,乃計切,諺所謂軟纏也。杜子美詩:“忽忽窮愁泥殺人?!痹⒅畱泝?nèi)詩:“顧我無衣搜 畫匣當作“盡篋”,泥他沽酒拔金釵?!倍拍林蔷湃A樓詩:“為郡異鄉(xiāng)徒泥酒?!被矢Ψ菬焸髟娫唬骸袄尚膽?yīng)似琴心怨,脈脈春情更泥誰?!睏畛嗽姡骸皶兡嗲俾曇鼓鄷??!痹囄脑浖嗽姡骸般y燈影里泥人嬌?!绷惹滢o:“泥 歡邀寵最難禁。”字又作□(讠?。幔?,花間集顧敻詞:“黃鶯嬌轉(zhuǎn)□(讠?。幔┓煎?。”又“記得□(讠?。幔┤宋亏臁?。字又作妮。王通叟詞:“十三妮子綠窗中?!苯裆綎|人目婢曰小妮子,其語亦古矣。
凝音佞
詩:“膚如凝脂?!蹦糌圃姡骸叭照漳t香?!卑讟诽煸姡骸奥湫鯚o風凝不飛?!庇郑骸拔璺奔t袖凝,歌切翠眉愁?!庇郑骸拔杓奔t腰凝,歌遲翠黛低?!毙臁殖荚~:“重省,別時淚漬,羅巾猶凝?!睆堊右霸~:“蓮臺香燭殘痕凝。”高賓王詞:“想莼汀,水云愁凝,閑蕙帳,猿鶴悲吟?!绷惹湓~:“愛把歌喉當筵逞,遏天邊,亂云愁凝。”今多作平音,失之。音律亦不協(xié)也。
詞人用黦字
黦,黑而有文也,字一作□(黑+冤),于勿、于月二切。周處風土記:“梅雨 沾衣服,皆敗黦?!贝俗治娜撕庇?,花間集韋莊及毛熙震詞中見之。韋莊應(yīng)天長詞云:“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jié)。難相見,易相別。又見玉樓花似雪。 暗想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想得此時情更切。淚 沾紅袖黦。”毛熙震后庭花詞曰:“鶯啼燕語芳菲節(jié)。后庭花發(fā)。昔時歡宴歌聲揭。管弦清越?! ∽詮牧旯茸酚涡?。畫梁塵 黦。傷心一片如珪月。閑鎖宮闕?!贝硕~皆工,全錄之。
卷 二
真丹
王半山和俞秀老禪思詞曰:“茫然不肯住林間。有處即追攀。將他死語圖度,怎得離真丹?! {水價,匹如閑。也須還。何如直截,踢倒軍持,贏取溈山?!贝嗽~意勸秀老純歸 于禪,住山不出游也。真丹,即震旦也。軍持,取水瓶也,行腳之具。踢倒軍持,勸其勿事行腳也。溈山和尚欲謀住山,曰:“此山名骨山,和尚是肉人,骨肉不相離?!毖匀瞬划旊x山也。皆用佛書語?!皾{水價”,“也須還”,則用列子五漿先饋事。
金荃
元好問詩:“金荃怨曲蘭畹辭?!苯疖酰瑴仫w卿詞名金荃集。荃即蘭蓀也,音筌。蘭畹,唐人詞曲集名,與花間集出入,而中有杜牧之詞。
鞋襪稱兩
高文惠妻與夫書曰:“今奉織成襪一量,愿著之,動與福并?!绷慨斪鲀?,詩“葛屨五兩”是也。無名氏踏莎行詞末云:“夜深著輛小鞋兒,靠著屏風立地?!陛v兩蓋古今字也。小詞用毛詩字亦奇。
麝月
蔡松年小詞:“銀屏小語,私分麝月,春心一點?!摈暝?,茶名,麝言香,月言圓也?;蛘f麝月是畫眉香煤,亦通。但下不得“分”字。又黨懷英茶詞:“紅莎綠 蒻春風餅。趁梅驛,來云嶺?!苯饑鞑?、大定時,文物已埒中國,而制茶之精如此。胡雛亦風味也。非見元宵燈以為妖星下地之日比也。
檀色
畫家七十二色,有檀色,淺赭所合,詞所謂“檀畫荔枝紅”也。而婦女暈眉色似之。唐人詩詞多用,試舉其略。徐凝宮中曲云:“檀妝惟約數(shù)條霞?!被ㄩg詞云:“背人勻檀注。”又“鈿昏檀粉淚縱橫”,又云:“臂留檀印齒痕香”,又“斜分八字淺檀蛾”是也。又云:“卓女燒春濃美,小檀霞?!眲t言酒色似檀色。又云:“檀畫荔枝紅,金蔓蜻蜓軟?!庇帧跋闾醇毊嬊痔夷槨?,又“淺眉微斂注檀輕”,又“何處惱佳人,檀痕衣上新”,又“修蛾慢臉。不語檀心一點。歌聲慢發(fā)開檀點,笑拈金靨”,又“錦檀偏,翹髻重,翠云欹”,又“翠鈿檀注助容光”,又“粉檀珠淚和”。伊孟昌黃蜀葵詩:“檀點佳人噴異香。”杜衍雨中荷花詩:“檀粉不勻香汗?jié)?。”則又指花色似檀色也。東坡梅詩:“鮫綃剪碎玉簪輕。檀暈妝成雪月明。肯伴老人春一醉,懸知欲落更多情?!碧扑螊D女閨妝,面注檀痕,猶漢魏婦女之注玄的也。嵇含南方草木狀:“蒟緣子,漬以蜂蜜,點以燕檀。”
黃額
后周天元帝令宮人黃眉黑妝,其風流于后世。虞世基詠袁寶兒云:“學畫鴉黃半未成?!贝藷蹠r事也,至唐猶然。駱賓王詩:“寫月圖黃罷,凌波拾翠通?!庇直R照鄰詩:“纖纖初月上鴉黃?!薄傍f黃粉白車中出?!蓖鹾苍姡骸爸杏幸蝗私鹱髅??!迸釕c馀詩:“滿額鵝黃金縷衣?!睖赝ン拊~:“小山重疊金明滅。”又“蕊黃無限當山額”,又“撲蕊添黃子,呵花滿翠鬟”,又“臉上金霞細,眉間翠鈿深”,牛嶠詞:“額黃侵膩發(fā),臂釧透紅紗?!睆埫谠~:“蕊黃香畫帖金蟬。”宋 陳去非臘梅詩:“智瓊額黃且勿夸。眼明見此風前葩?!敝黔?,晉代魚山神女也。額黃事,不見所出,當時必有傳記。而黃妝實自智瓊始乎。今黃妝久廢,汴蜀妓女以金箔飛額上,亦其遺意也。
靨飾
說文:“靨,頰輔也?!甭迳褓x:“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弊詤菍m有獺髓補痕之事,唐韋固妻少時為盜刃所刺,以翠掩之,女妝遂有靨飾。其字二音,一音琰,一音葉。溫飛卿詞:“繡衫遮笑靨。煙草粘飛蝶?!贝艘羧~。又云:“粉心黃蕊花靨。黛眉山兩點?!贝艘翮;ㄩg詞:“淺笑含雙靨。”又云:“翠靨眉心小?!庇帧澳伔郯胝辰痨v子,殘香猶暖 繡原作舊,王幼安據(jù)花間集改。熏籠”,又“一雙笑靨 嚬香蕊”,又“濃蛾淡靨不勝情”,又“笑靨嫩疑花拆,愁眉翠斂山橫”。宋詞:“杏靨夭斜,梅鈿輕薄?!庇帧靶〈叫沆v。團鳳眉心倩郎貼”,則知此飾,五代宋初為盛。
花翹
韋莊訴衷情詞云:“碧沼紅芳煙雨靜,倚蘭橈。重玉佩,交帶裊纖腰。鴛夢隔星橋。迢迢。越羅香暗銷。墜花翹?!卑创嗽~在成都作也。蜀之妓女,至有花翹之飾,名曰翹兒花云。
眼重眉褪
唐詞:“眼重眉褪不勝春?!崩詈笾髟~:“多少淚,斷臉復(fù)橫頤。”元樂府:“眼馀眉剩?!苯宰嫣圃~之語。
角妓垂螺
張子野減字木蘭花云:“垂螺近額。走上紅裀初趁拍。只恐驚飛。擬倩游絲惹住伊。 文鴛繡履。去似風流塵不起。舞徹梁州。頭上宮花顫未休。”又晏小山詞云:“垂螺拂黛青樓女?!庇衷疲骸半p螺未學同心綰,已占歌名。月白風清。長倚昭華笛里聲?!庇衷疲骸凹t窗碧玉新名舊,猶綰雙螺。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贝孤?、雙螺,蓋當時角妓未破瓜時發(fā)飾之名。今秦中妓及搬演旦色,猶有此制。
銀蒜
歐陽六一仿玉臺體詩:“銀蒜鉤簾宛地垂。”東坡哨遍詞:“睡起畫堂,銀蒜押簾,此二字原缺,王幼安據(jù)東坡詞補。珠幕云垂地。”蔣捷白 纻詞:“早是東風作惡。旋安排,一雙銀蒜鎮(zhèn)羅幕。”銀蒜,蓋鑄銀為蒜形,以押簾也。宋元親王納妃,公主下降,皆有銀蒜簾押幾百雙。
鬧裝
京師有鬧裝帶,其名始于唐。白樂天詩:“貴主冠浮動,親王帶鬧裝。”薛田詩:“九苞綰就佳人髻,三鬧裝成子弟韉?!痹~曲有“角帶鬧黃 鞓”,今作“傲黃鞓”,非也。
椒圖
元人樂府:“戶列八椒圖?!庇重惌偽囱胪叱幐瑁骸伴L楊昨夜西風早。錦縵椒圖跡如掃。”竟不知椒圖為何物。近閱陸文量菽園雜記云:“博物志逸篇曰,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鴟吻□(蟲+八)蠟之類 也。椒圖,其形似螺,性好閉,故立于門上,即詩人所謂金鋪也?!彼抉R溫公明妃曲云:“宮門金環(huán)雙獸面。回首何時復(fù)來見。”梁簡文烏棲曲云:“織成屏風金屈戌。”李賀詩:“屈戌銅鋪鎖阿甄?!苯灾复艘?。又按尸子云:“法螺蚌而閉戶?!焙鬂h書禮儀志:“殷人以水德王,故以螺著門戶。”則椒圖之似螺形,其說信矣。
靺鞨
靺鞨,國名,古肅慎地也。其地產(chǎn)寶石,大如巨栗,中國謂之靺鞨。文與可朱櫻歌云:“金衣珍禽弄深 樾。禁御朱櫻斑若纈。上幸離宮促薦新,藤籃寶籠貂珰發(fā)。凝霜作丸珠尚軟,油露成津蜜初割。君王午坐鼓猗蘭,翡翠一盤紅靺鞨?!备痿斍湮鹘略~云:“靺鞨斜紅帶柳,琉璃漲綠平橋。人間花月正新妖。不數(shù)江南蘇小。 恨寄飛花簌簌,情隨流水迢迢。鯉魚風送木蘭橈?;罔碾u報曉?!倍娫~皆用靺鞨事,人罕知者,故詳疏之。
秋千旗
陸放翁詩云:“秋千旗下一春忙?!睔W陽公漁家傲云:“隔墻遙見秋千侶。綠索紅旗雙 彩柱?!崩钤啁p鴣天云:“寂寞秋千兩繡旗?!庇鑷L命畫工作寒食士女圖,秋千架作兩繡旗,人多駭之。蓋未見三公之詩詞也。
三弦所始
今之三弦,始于元時。小山詞云:“三弦玉指,雙鉤草字,題贈玉娥兒?!?br /> 十二樓十三樓十四樓
漢書:“五城十二樓,仙人居也?!痹娂叶嘤弥?。東坡詞:“游人都上十三樓。不羨竹西歌吹古揚州。”用杜牧詩“婷婷 裊裊十三馀”之句也。永樂中,晏振之金陵春夕詞:“花月春江十四樓。”人多不知其事。蓋洪武中,建來賓、重譯、清江、石城、鶴鳴、醉仙、樂民、集賢、謳歌、鼓腹、輕煙、淡粉、梅妍、柳翠十四樓于南京,以處官妓。蓋時未禁縉紳用妓也。
五代僭主能詞
五代僭偽十國之主,蜀之王衍、孟昶,南唐之李景、李煜,吳越之錢 俶,皆能文,而小詞尤工。如王衍之“月明如水浸宮殿”,元人用之為傳奇曲子。孟昶之洞仙歌,東坡極稱之。錢 俶“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行即玉樓云雨隔”。為宋藝祖所賞,惜不見其全篇。
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宮詞之外,尤工樂府。蜀亡入汴,書葭萌驛壁云:“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杜鵑。”書未畢,為軍騎催行?!『笕死m(xù)之云:“三千宮女皆花貌,妾最嬋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寵愛偏?!被ㄈ镆娝巫?,猶作“更無一個是男兒”之詩,焉有隨昶行而書此敗節(jié)之語乎。續(xù)之者不惟虛空架橋,而詞之鄙,亦狗尾續(xù)貂矣。
女郎王麗真
女郎王麗真,有詞名字字雙:“床頭錦衾斑復(fù)斑。架上朱衣殷復(fù)殷??胀ッ髟麻e復(fù)閑。夜長路遠山復(fù)山?!?br /> 李易安詞
宋人中填詞,李易安亦稱冠絕。使在衣冠,當與秦七、黃九爭雄,不獨雄于閨閣也。其詞名漱玉集,尋之未得。聲聲慢一詞,最為婉妙。其詞云:“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M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荃翁張端義貴耳集云:此詞首下十四個疊字,乃公孫大娘舞劍手。本朝非無能詞之士,未曾有下十四個疊字者。乃用文選諸賦格?!笆刂皟海氉栽跎煤??!贝撕谧植辉S第二人押。又“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四疊字又無斧痕,婦人中有此,殆間氣也。晚年自南渡后,懷京洛舊事,賦元宵永遇樂詞云:“落日原作月,王幼安據(jù)貴耳集改。镕金,暮云合璧?!币炎怨ぶ隆V劣凇叭玖鵁熭p,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氣象更好。后疊云:“于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苯砸詫こQ哉Z,度入音律。煉句精巧則易,平淡入妙者難。山谷所謂以故為新,以俗為雅者,易安先得之矣。
辛稼軒用李易安詞語
辛稼軒詞“泛菊杯深,吹梅角暖”,蓋用易安“染柳煙輕,吹梅笛怨”也。然稼軒改數(shù)字更工,不妨襲用。不然豈盜狐白裘手邪。
朱淑真元夕詞
朱淑真元夕生查子云:“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衲暝箷r,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痹~則佳矣,豈良人家婦所宜邪。又其元夕詩云:“火樹銀花觸目紅。極天歌吹暖春風。新 歡入手愁忙里,舊事經(jīng)心憶夢中。但愿暫成人繾綣,不妨長任月朦朧。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迸c其詞意相合,則其行可知矣。案元夕詞乃歐陽修作,見廬陵集卷一百三十一。
鐘離權(quán)
仙家稱鐘離先生者,唐人鐘離權(quán)也,與呂巖同時。韓澗泉選唐詩絕句,卷末有 鐘離一首,可證也。近世俗人稱漢鐘離,蓋因杜子美元日詩,有“近聞韋氏妹,遠在漢鐘離”。流傳之誤,遂傳會以鐘離權(quán)為漢將鐘離昧矣。可發(fā)一笑也。說神仙者,大率多欺世誑愚,如世傳沁園春及解紅二詞為呂洞賓作。按沁園春詞,宋駙馬王晉卿初制此腔。解紅兒,則五代和凝歌童,凝為制解紅一曲。初止五句,見陳氏樂書。后乃衍為解紅兒慢。豈有呂洞賓在唐,預(yù)知其腔,而填為此曲乎。元俞琰又注沁園春。琰雖博學,亦惑于長生之說,而隨俗爾。琰子仲溫序其父陰符經(jīng)云,先君七十而逝。由此言之,琰之篤意養(yǎng)生,壽止于此。世有村夫,目不識參同契一字,而年逾百歲,又何必勞心于不可知之術(shù)哉。達人君子,可以意悟。
解紅
曲名有解紅者,今俗傳為呂洞賓作,見物外清音,其名未曉。近閱和凝集,有解紅歌云:“百戲罷,五音清。解紅一曲新教成。兩個瑤池小仙子,此時奪卻柘枝名?!睒窌疲骸皟?yōu)童解紅舞,衣紫緋繡襦,銀帶花鳳冠。”蓋五代時人也。焉有呂洞賓在唐世 預(yù)填此腔邪。
白玉蟾武昌懷古
白玉蟾武昌懷古詞云:“漢江北瀉,下長淮,洗盡胸中今古。樓櫓橫波征雁遠,誰見魚龍夜舞。鸚鵡洲云,鳳皇池月,付與沙頭鷺。功名何處。年年惟見春絮。 非不豪似周瑜,壯如黃祖,亦隨秋風度。野草閑花無限數(shù)。渺在西山南浦。黃鶴樓人,赤烏年事,江漢庭前路。浮萍無據(jù)。水天幾度朝暮。”此調(diào)雄壯,有意效坡仙乎。詞名念奴嬌,因坡公詞尾聲三字,遂名酹江月。又恰百字,又名百字令。玉蟾詞,他如“一葉飛何處,天地起西風。鱗鱗波上煙寒,水冷剪丹楓”,皆佳句。詠燕子有“秋千節(jié)后初相見,祓禊人歸有所思”,亦有思致,不愧詞人云。
邱長春梨花詞
邱長春詠梨花無俗念云:“春游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jié)。白錦無紋香爛熳,玉樹瓊苞堆雪。靜夜沈沈,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幣_歸去,洞天方看清絕?!遍L春,世之所謂仙人也,而詞之清拔如此。予嘗問好事者曰:“神仙惜氣養(yǎng)真,何故讀書史作詩詞。”答曰:“天上無不識字神仙。”予因語吾黨曰:“天上無不識字神仙,世間 寧有不讀書道學耶。今之講道者,束書不看,號曰忘言觀妙,豈不反為異端所笑耶?!?br />
鬼仙詞
“曉星明滅。白露點,秋風落葉。故址頹垣,冷煙衰草,前朝宮闕。 長安道上行客。依舊名深利切。改變?nèi)蓊仯N磨今古,隴頭殘月?!贝宋宕抡f載鬼仙詞也。非太白、長吉之流,豈能及此。
郝仙女廟詞
博陵縣有郝仙女廟。仙女,魏青龍中人。年及笄,姿色姝麗。采 蘋水中,蒼煙白霧,俄失所在。其母哀求水濱,愿言一見。良久,異香襲人,隱約于波渚間。曰:“兒以靈契,托跡綃宮,陰主是水府。世緣已斷,毋用悲悒。而今而后,使鄉(xiāng)社田蠶歲宜。有感而通,乃為吾驗?!焙笕肆R焉。后有題喜遷鶯詞于壁云:“汀洲 蘋滿。記翠籠采采,相將鄰媛。蒼渚煙生,金支光爛,人在霧綃鮫館。小鬟頓成云散。羅襪凌波,不見翠鸞遠。但清溪如鏡,野花留靨?! ∏椤〔C。驚變現(xiàn)。身后神功,緣就吳蠶繭。漢女菱歌,湘妃瑤瑟,春動倚云層殿。彤車載花一色,醉盡碧桃清宴。故山晚。嘆流年一笑,人間飛電?!?br /> 鵲橋仙三詞
齊東野語載鸞箕鵲橋仙詞詠七夕,以八煞為韻。其詞曰:“鸞輿初駕,牛車齊發(fā)。聽隱隱、鵲橋伊軋。尤云 殢雨正歡濃,但只怕、來朝初八?! ∠即共梳?,月明銀蠟。更馥郁、香焚金鴨。年年此際一相逢,未審是、甚時結(jié)煞?!狈角镅鲁剐”M生日詞曰:“今朝二十九,明朝初一。怎欠個秋崖生日??椭星榫w老天知,道這月不消三十。 春盤縷翠,春缸搖碧。便泥做、梅花消息。雪 邊試問是耶非,笑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秋崖詞補。今夕不知何夕?!苯鼤r東莞方彥卿后正月六日于俞君玉席上,擘糟蟹薦酒,壽其友人黃瑜,亦依此調(diào)。其詞云:“草頭八足。一團大腹。持螯笑向俞君玉。花燈預(yù)賞為先生,生日是新正初六?! 〗裣^了,七人八 谷。又七日天官賜福。福如東海壽如山,愿歲歲春盤盈綠?!辫ぷ滞⒚?,香山人。其孫才伯佐,與予同官,嘗為予誦之。
衲子填詞
唐宋衲子詩,盡有佳句,而填詞可傳者僅數(shù)首。其一報恩和尚漁家傲云:“此事楞嚴嘗布露。梅花雪月交光處。一笑寥寥空萬古。風甌語。迥然銀漢橫天宇?! 〉麎裟先A方栩栩。斑斑誰跨豐干虎。而今忘卻來時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飛鴻去?!逼涠垩亩U師詠魚籃觀音云:“深愿宏慈無縫罅。乘時走入眾生界。窈窕豐姿都沒賽。提魚賣。堪笑馬郎來納敗。 清冷露濕金 襕壞。茜裙不把珠瓔蓋。特地掀來呈捏怪。牽人愛。還盡許多菩薩債?!?br /> 菩薩蠻
“牡丹帶露真珠顆。佳人折向庭前過。含笑問檀郎?;◤婃矎??! √蠢晒氏鄲?。只道花枝好。一向發(fā)嬌嗔。碎挼花打人。”此詞無名氏,唐宣宗嘗稱之,蓋又在花間之先也。
徐昌圖
徐昌圖,唐人。冬景木蘭花一詞,縟麗可愛。今入草堂之選,然莫知其為唐人也。
小重山
韋莊小重山前段,今本“羅衣濕”下,遺“新?lián)h舊啼痕”五字。
牛嶠
牛嶠,蜀之成都人,為孟蜀學士。其酒泉子云:“紫陌青門,三十六宮春色。御溝輦路暗相通。杏園風。咸陽沽酒寶釵空。笑指未央歸去。插花走馬落殘紅。月明中?!睏盍υ~數(shù)首尤工,見樂府詩集。
日驀
南史王晞詩:“日驀當歸去,魚鳥見留連?!彼妆靖尿嚍槟海瑴\矣。孟蜀牛嶠詞:“日驀天空波浪急”,正用 晞?wù)Z。
孫光憲
孫光憲,蜀之資州人。事荊南高氏,為從事,有文學名,著北夢瑣言。其詞見花間集,“一庭疏雨濕春愁”,秀句也。
李珣
李珣,蜀之梓州人。事王宗衍。浣溪沙詞有“早為不逢巫峽夜,那堪虛度錦江春”之句。詞名瓊瑤集。其妹事王衍,為昭儀,亦有詞藻。有“鴛鴦瓦上忽然聲”詞一首,誤入花蕊夫人集。蓋一百一首本羨此首也。
毛文錫
毛文錫、鹿虔扆、歐陽炯、韓琮、閻選,皆蜀人。事孟后主,有五鬼之號。俱工小詞,并見花間集。此集久不傳。正德初,予得之于昭覺僧寺,乃孟氏宣華宮故址也。后傳刻于南方云。
潘祐
潘祐,南唐人。事后主,與徐鉉、湯悅、張泌,俱有文名。而 祐好直諫。嘗應(yīng)后主令作小詞,有“樓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須夸爛熳。已失了東風一半”。蓋諷其地漸侵削也??芍^得諷諭之旨。
盧絳
盧絳,南唐人。夢一人歌菩薩蠻云:“玉京人去秋蕭索。畫檐鵲起梧桐落。欹枕悄無言。月和清夢圓。 背燈惟暗泣。甚處砧聲急。眉黛小山攢。芭蕉生暮寒?!逼涿恢?,詞頗清潤,特錄之。
花深深
草堂詞“花深深”,按玉林詞選,乃李嬰之作。今以為孫夫人,非也。
坊曲
唐制妓女所居曰坊曲,北里志有南曲北曲,如今之南院北院也。宋陳敬叟詞:“窈窕青門紫曲?!敝苊莱稍~:“小曲幽坊月暗?!庇帧皭謵址磺思摇?。近刻草堂詩馀,改作坊陌,非也。謝皋羽天地間集載孟鯁南京詩云:“愔愔坊曲傍深春?;罨詈恿鬟^雨渾?;B幾時充貢賦,牛羊今日上邱原。猶傳柳七工詞翰,不見朱三有子孫。我亦前生梁楚士,獨持心事過夷門。”
檐花
杜詩“燈前細雨檐花落”,注謂檐下之花,恐非。蓋謂檐前雨映燈花如花爾。后人不知,或改作“檐前細雨燈花落”,則直致無味矣 。宋人小詞多用檐花字,周美成云:“浮萍破處,檐花檐影顛倒?!庇衷疲骸伴芑t雨照方塘?!倍嗖幌び?。
十六字令
周美成十六字令云:“眠。月影穿窗白玉錢。無人弄,移過枕函邊?!痹~簡思深,佳詞也。其片玉集中不載,見天機馀錦。案此周晴川詞,見花草粹編卷一,詞品誤作周邦彥詞。詞統(tǒng)、毛刻片玉詞補遺并承其誤。
應(yīng)天長
周美成寒食應(yīng)天長詞:“條風布暖,霏霧弄晴,池塘遍滿春色。正是夜堂無月,沈沈暗寒食?!苯癖具z條風至正是二十字。
過秦樓
周美成過秦樓首句是“水浴清蟾”,今刻本誤作“涼浴?!?br /> 李冠詞
草堂詩馀“朦朧澹月云來去”,齊人李冠之詞。今傳其詞,而隱其名矣。冠又有六州歌頭,道劉項事,慷慨悲壯,今亦不傳。
魚游春水
尾句:“云山萬重,寸心千里?!苯窨陶`作“云山萬里”,以前段“鶯轉(zhuǎn)上林”,林字平聲例之可知。又注引李詩“云山萬重隔”,為重字無疑。
春霽秋霽
草堂詞選春霽、秋霽二首相連,皆胡浩然作也。格韻如一,尾句皆是“有誰知得”,而不知何等妄人,于秋霽下添入陳后主名。不知六朝焉知此等慢調(diào)。況其中有孤鶩落霞語,乃襲用王勃之序。陳后主豈能預(yù)知勃文而倒用之邪。
岸草平沙
草堂詞,柳梢青岸草平沙一首,僧仲殊作也。今刻本往往失其名,故特著之。宋人小詞,僧徒惟二人最佳,覺范之作類山谷,仲殊之作似花間。祖可、如晦俱不及也。
周晉仙浪淘沙
周晉仙,名文璞,宋淳熙間人。其字曰晉仙者,因名璞,義取郭璞,故曰晉仙也。能詩詞,好奇怪。有灌口二郎歌,為時所稱,以為不減李賀。又題 鐘山云:“往在秦淮問六朝。江頭只有女吹簫。昭陽太極無行路,幾歲鵝黃上柳條。”嘗云:花間集只有五字佳,“絲雨濕流光”,語意俱微妙。又有題酒家壁浪淘沙一詞云:“還了酒家錢。便好安眠。大槐宮里著貂蟬。行到江南知是夢,雪壓漁船。 磐薄古梅邊。也是前緣。鵝黃雪白又醒然。一事最奇君記取,明日新年?!逼湓~飄逸似方外塵表。又因字晉仙,相傳以為仙也,誤矣。晉有徐仙民,唐有牛仙客、王仙芝,豈皆仙乎。甚矣,人之好奇而不察也。然觀此則世之所傳仙跡,不幾類是哉。
閑適之詞
宋傳公謀水調(diào)歌頭曰:“草草三間屋,愛竹旋添栽。碧紗窗戶,眼前都是翠云堆。一月山翁高臥,踏雪水村清冷,木落遠山開。惟有平安竹,留得伴寒梅。 喚家童,開門看,有誰來??蛠硪恍η逶挘筌鼈鞅?。有酒只愁無客,有客又愁無月,月下且徘徊。明日人間事,天自有安排?!秉S玉林酹江月云:“吾廬何有,有一灣蓮蕩,數(shù)間茅宇。斷塹疏籬聊補葺,那得粉墻朱戶。禾黍西風,雞豚曉日,活脫田家趣??蛠聿枇T,自挑野菜同煮?! 《嗌偌椎谶B云,十眉環(huán)座,人醉黃金塢?;厥缀惔簤羝?,零落珠歌翠舞。得似衰翁,蕭然陋巷,長作溪山主。紫芝可采,更尋巖谷深處。”又劉靜修風中柳云:“我本漁樵,不是白駒過谷。對西山、悠然自足。北窗疏竹。南窗叢菊。愛村居、數(shù)間茅屋?! ★L煙草屨,滿意一川平綠。問前溪、今朝酒熟。幽泉歌曲。清泉琴筑。欲歸來、故人留宿?!辈尉尤省皷|里先生家何在”四詞,每獨行吟歌之,不惟有隱士出塵之想,兼如仙客御風之游矣。昔人謂“詩情不似曲情多”,信然。
驪山詞
昔于臨潼驪山之溫湯,見石刻元人一詞曰:“三郎年少客,風流夢、繡嶺蠱瑤環(huán)。漸浴酒發(fā)春,海棠睡暖,笑波生媚,荔子漿寒。況此際、曲江人不見 ,偃月事無端。羯鼓三聲,打開蜀道,霓裳一曲,舞破潼關(guān)?! ●R嵬西去路,愁來無會處,但淚滿關(guān)山??沼邢隳疫z恨,錦襪傳看。玉笛聲沈,樓頭月下,金釵信杳,天上人間。幾度秋風渭水,落葉長安?!痹龠^之,石已磨為別刻矣。案此詞乃石刻金人詞,非元人詞。
石次仲西湖詞
石次仲西湖多麗一曲云:“晚山青。一川云樹冥冥。正參差煙凝紫翠,斜陽畫出南屏,館娃歸、吳臺游鹿,銅仙去、漢苑飛螢。懷古情多,憑高望極,且將樽酒尉漂零。自湖上愛梅 仙遠,鶴夢幾時醒??樟粼?、六橋疏柳,孤嶼危亭?! 〈K堤、歌聲散盡,更須攜妓西泠。藕花深、雨涼翡翠,菰浦軟、風弄蜻蜓。澄碧生秋,鬧紅駐景,采菱新唱最堪聽。一片水天無際,漁火兩三星。多情月,為人留照,未過前汀?!贝沃僭~在宋未著名,而清奇宕麗如此。宋之填詞為一代獨藝,亦猶晉之字、唐之詩,不必名家而皆奇也。然奇而不傳者何限,而傳者未必皆奇。如唐之胡曾,宋之杜默,識者知笑之,而不能靳其傳。蓋亦有幸不幸乎。案此詞乃張翥作,見蛻崖詞。
梅詞
呂圣求東風第一枝詞云:“老樹渾苔,橫枝未葉,青春肯誤芳約。背陰未返冰魂,陽梢已含紅萼。佳人寒怯,誰驚起,曉來梳掠。是月斜窗外棲禽,霜冷竹間幽鶴。 云淡澹,粉痕漸薄。風細細、凍香又落。叩門喜伴金樽,倚闌怕聽畫角。依稀夢里,半面淺窺珠箔。甚時重寫鸞箋,去訪舊游東閣?!惫沤衩吩~,以坡仙綠毛幺鳳為第一,此亦在魁選矣。案此詞乃張翥作,見蛻崖詞。
折紅梅
宋人折紅梅詞云:“喜輕凘初綻,微和漸入,郊原時節(jié)。春消息、夜來陡覺,紅梅數(shù)枝爭發(fā)。玉溪珍館,不似個、尋常標格。化工別與,一種風情,似勻點胭脂,染成香雪?! ≈匾骷氶?。比繁杏夭桃,品流終別??上Р试埔咨?,冷落謝池風月。憑誰向說,三弄處、隴吟休咽。大家留取倚闌干,聞有花堪折,勸君須折?!贝嗽~見杜安世集。中吳記聞又作吳應(yīng)之,未知孰是。
洪覺范梅詞
洪覺范詠梅點絳唇詞云:“流水泠泠,斷橋斜路梅枝亞。雪花飛下。渾似江南畫?! “阻登噱X,欲買春無價。春歸也。風呼平野。一點香隨馬?!泵吩~如此清俊,亦僅有者,惜原作借,據(jù)函海本改。未入草堂之選。
曹元寵梅詞
曹元寵梅詞:“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庇脰|坡“竹外一枝斜更好”之句也?;兆跁r禁蘇學,元寵又近幸之臣,而暗用蘇甸,其所謂掩耳盜鈴者。噫,奸臣丑正惡直,徒為勞爾。
李漢老
李漢老名邴,號云龕居士。父昭玘,元祐名士,東坡門生。漢老才學,世其家者也。其漢宮春梅詞入選最佳。曹元寵梅詞:“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黃昏院落,無處著清香,風細細,雪融融,何況江頭路?!鄙豕?,而結(jié)句落韻殊不強人意,曹蓋富于才而貧于學也。漢老詠美人寫字云:“云情散亂未成篇,花骨欹斜終帶軟?!币嘈旅揽上病?br /> 蔣捷一剪梅
蔣捷一剪梅詞云:“一片春愁帶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容與泰娘嬌。風又飄飄。雨又瀟瀟。 何日云帆卸浦橋。銀字箏調(diào)。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卑溉菀蛔鞫?,嬌一作橋,何日雨帆卸浦橋,一作何日歸家洗客袍。
心字香
詞家多用心字香,蔣捷詞云:“銀字箏調(diào)。心字香燒?!睆堄诤~:“心字夜香清?!标绦∩皆~:“記得年時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狈妒夳[錄云:“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開者,著凈器中。以沉香薄劈,層層相間,密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ㄟ^香成。”所謂心字香者,以香末縈篆成心字也。心字羅衣,則謂心字香熏之爾?;蛑^女人衣曲領(lǐng)如心字,又與此別。
招落梅魂
蔣捷有效稼軒體招落梅魂水龍吟一首云:“醉兮瓊瀣浮觴些。招兮遣巫陽些。君勿去此,颶風將起,天微黃些。野馬塵?!。劬?,白霓裳些。駕空兮云浪,茫洋東下,流君往他方些。 月滿兮方塘些。叫云兮笛凄涼些。歸來兮為我,重倚蛟背,寒鱗蒼些。俯視春紅紅字原缺,王幼安據(jù)竹山詞補。浩然一笑,吐出香些。翠禽兮弄晚,招君未至,我心傷些?!惫苍~幽秀古艷,迥出纖冶 秾華之外,可愛也。稼軒之詞曰醉翁操,并錄于此?!伴L松。之風。如公??嫌鑿?。山中。人心與吾兮誰同。湛湛原一湛字,據(jù)稼軒詞補。千里之江,上有楓。噫,送子于東。原作送子東望君,據(jù)稼軒詞補。望君之門兮九重。女無悅己,誰適為容?! 〔积斒炙?,或一朝兮兮字原缺,王幼安據(jù)稼軒詞補。取封。昔與游兮皆童。我獨窮兮今翁。一魚兮一龍。勞心兮沖沖。噫,命與時逢。子取之食兮萬元 鐘。”小詞中離騷,僅見此二首也。案蔣捷詞乃效稼軒水龍吟押些字,并非效稼軒之醉翁操。
柳枝詞
唐人柳枝詞,劉禹錫、白樂天而下,凡數(shù)十首。予獨愛無名氏云:“萬里長江一帶開。岸邊楊柳是誰栽。錦帆落盡西風起,惆悵龍舟更不回?!贝嗽~詠史詠物,兩極其妙。首句見隋開汴通江。次句“是誰栽”三字作問詞,尤含蓄。不言煬帝,而譏吊之意在其中。末二句誰仰今古,悲感溢于言外。若情致則“清江一曲柳千條。十五年前舊板橋。曾與情人橋上別,更無消息到今朝”。此詞小說以為劉采春女周德華之作。又云劉禹錫,然劉集中不載也。柳詞當以二首為冠。
竹枝詞
元楊廉夫竹枝詞,一時和者五十馀人,詩百十馀首。予獨愛徐延徽一首云:“盡說盧家好莫愁。不知 天上有牽牛。剩拋萬斛燕脂水,瀉向銀河一色秋?!?br /> 蓮詞第一
歐陽公詠蓮花漁家傲云:“葉重如將青玉亞?;ㄝp疑是紅綃掛。顏色清新香脫灑。堪長價。牡丹怎得稱王者?! ∮旯P露箋吟彩畫。日 壚風炭熏蘭麝。天與多情絲一把。誰廝惹。千條萬縷縈心下?!庇衷疲骸俺w腰元自瘦。文 君膩臉誰描就。日夜鼓聲催箭漏?;鑿?fù)晝。紅顏豈得長如舊。 醉折嫩房紅芯嗅。天絲不斷清香透。卻倚小闌凝望久。風滿袖。西池月上人歸后?!鼻笆坠ぶ?,后首情思兩極,古今蓮詞第一也。
卷 三
蘇易簡
蘇易簡,梓州人,宋太宗朝狀元。所著有文集及文房四譜行于世。宋世蜀之大魁,自蘇始。其后閬州三人,簡州四人,夔州一人,終宋三百年得十六人,而陳氏、許氏皆兄弟,可謂盛矣。蘇之詞,惟越江吟應(yīng)制一首,見予所選百 琲明珠。
韓范二公詞
韓魏公點絳唇詞云:“病起懨懨,庭前花樹添憔悴。亂紅飄砌。滴盡真珠淚。 惆悵前春,誰向花前醉。愁無際。武陵凝睇。人遠波空翠?!狈段恼中性疲骸凹娂妷嬋~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珍珠簾卷玉樓空,天澹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 里?! 〕钅c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倍粫r 勛德重望,而詞亦情致如此。大抵人自情中生,焉能無情,但不過甚而已。宋儒云:“禪家有為絕欲之說者,欲之所以益熾也。道家有為忘情之說者,情之所以益蕩也。圣賢但云寡欲養(yǎng)心,約情合中而已?!庇栌阎炝季貒L云:“天之風月,地之花柳,與人之歌舞,無此不成三才?!彪m戲語亦有理也。
滿江紅
范文正公謫睦州,過嚴陵釣臺。會吳俗歲祀里巫迎神,但歌滿江紅,有“湘江好,洲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之句。公云:“吾不善音律?!弊唤^送神曰:“漢包六合綱英豪。一個冥鴻惜羽毛。世祖功臣三十六,云臺爭似釣臺高?!眳撬字两窀柚O嫔揭颁?br /> 溫公詞
世傳司馬溫公有席上所賦西江月詞云:“寶髻松松綰就,鉛華澹淡妝成。紅顏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靜?!比屎徒魇逶疲骸按嗽~決非溫公作。宣和間,恥溫公獨為君子,作此誣之,不待識者而后能辨也?!?br /> 夏英公詞
姚子敬嘗手選古今樂府一帙,以夏英公竦喜遷鶯宮詞為冠。其詞云:“霞散綺,月沉鉤。簾卷未央樓。夜涼河漢接天流。宮闕鎖清秋?! ‖庪A樹。金莖露。玉輦香和云霧。三千珠翠擁宸游。水殿按涼州?!备黄G精工,誠為絕唱。
林和靖
林君復(fù)惜別長相思詞云:“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 【郎I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頭潮已平?!鄙跤星橹?。宋史謂其不娶,非也。林洪著山家清供,其中言先人和靖先生云云,即先生之子也。蓋喪偶后,遂不娶爾。
康伯可詞
康伯可西湖長相思詞云:“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煙靄中。春來愁殺儂?! ±梢鉂狻f鉂?。油壁車輕郎馬驄。相逢九里松?!鄙w效和靖吳山青之調(diào)也。二詞可謂敵手。
東坡賀新郎詞
東坡賀新郎詞“乳燕飛華屋”云云,后段“石榴半吐紅巾蹙”以下,皆詠榴。卜算子“缺月掛疏桐”云云,“縹緲孤鴻影”以下,皆說鴻。別一格也。
東坡詠吹笛
嶺南太守閭邱公顯致仕,居姑蘇,東坡每過必留連。坡嘗言,過姑蘇不游虎邱,不謁閭邱,乃二欠事。其重之如此。一日,出其后房佐酒,有懿卿者,善吹笛,坡作水龍吟贈之,“楚山修竹如云”是也。詞見草堂詩馀,而不知其事,故著之。
密云龍
密云龍,茶名,極為甘馨。宋廖正一,字明略,晚登蘇東坡之門,公大奇之。時黃、秦、晁、張?zhí)柼K門四學士,東坡待之厚。每來必令侍妾朝云取密云龍,家人以此知之。一日,又命取密云龍,家人謂是四學士,窺之,乃廖明略也。東坡詠茶行香子云:“綺席才終, 歡意猶濃。酒闌時、高興無窮。共捧君賜,初拆臣封。看分月餅,黃金縷,密云龍?! 《汾A一水,功敵千鐘。覺涼生、兩腋清風。暫留紅袖,少卻紗籠。放笙歌散,庭館靜,略從容?!?br /> 瑞鷓鵠
苕溪漁隱曰:“唐初歌詞,多是五言詩,或七言詩,初無長短句。中葉以后至五代,漸變成長短句,及本朝則盡為此體。今所存者,止瑞鷓鴣、小秦王二闋,是七言八句詩,并七言絕句詩而已。瑞鷓鴣猶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須雜以虛聲,乃可歌爾?!逼湓~曰:“碧山影里小紅旗。儂是江南踏浪兒。拍手又嘲山簡醉,齊聲爭唱浪婆詞。 西興渡口帆初落,漁浦山頭日未欹。儂送潮回歌底曲,樽前還唱使君詩。”此瑞鷓鴣也?!皾洗汉醚┏跚?。行到龍山馬足輕。使君莫忘 霅溪女,時作陽關(guān)腸斷聲?!贝诵∏赝跻?,皆東坡所作。
陳季常
苕溪漁隱曰:“東坡云:龍邱子自落之蜀,載二侍女,戎裝駿馬,至溪山佳處,輒留數(shù)日,見者以為異人。后十年,筑室黃岡之北,號靜庵居士。作臨江仙贈之云:‘細馬遠馱雙侍女,青巾玉帶紅靴。溪山好處便為家。誰知巴峽路,卻見洛城花?! ∶嫘溆w玉蕊,人間春日初斜。十年不見紫云車。龍邱新洞府,鉛鼎養(yǎng)丹砂?!饼埱褡蛹搓惣境R病G靥摷闹栽?,亦云:“侍童雙擢玉,鬢發(fā)光可照。駿馬錦 障泥,相隨窮海嶠。暮年更折節(jié),學佛得心要。鬻馬放阿樊,幅巾對沉燎?!惫蕱|坡作詩戲之,有“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之句。觀此,則知季常載侍女以遠游,及暮年甘于枯寂,蓋有所制而然,亦可憫笑也哉。
六客詞
東坡云:“吾昔自杭移高密,與楊元素同舟,而陳令舉、張子野皆從予過李公擇于湖,遂與劉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子野年八十五,以歌詞聞于天下,作定風波令。其略云:‘見說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傍有老人星?!汀g甚,有醉倒者,此樂未嘗忘也。今七年爾,子野、孝叔、令舉,皆為異物。而松江橋亭,今歲七月九日,海風駕潮,平地丈馀,蕩盡無復(fù)孑遺矣。追思曩時,真一夢爾?!避嫦獫O隱曰:“吳興郡圃,今有六客亭,即公擇、子瞻、元素、子野、令舉、孝叔,時公擇守吳興也?!睎|坡又云:余昔與張子野、劉孝叔、李公擇、陳令舉、楊元素會于吳興,時子野作六客詞,其卒章:“盡道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傍有老人星?!狈彩迥?,再過吳興,而五人皆已亡矣。時張仲謀與曹子方、劉景文、蘇伯固、張秉道為坐客。仲謀請作后六客詞云:“月滿苕溪昭野堂。五星一老斗光 芒。十五年間真夢里。何事。長庚對月獨凄涼?! 【G鬢蒼顏同一醉。還是。六人吟笑水云鄉(xiāng)。賓主談鋒誰得似。看取。曹劉今對兩蘇張?!?br /> 東坡中秋詞
古今詞話云:“東坡在黃州,中秋夜,對月獨酌,作西江月詞云:‘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間原作尖,據(jù)函海本改。鬢上?! 【瀑v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乱宰嬔灾喚狱S州,郁郁不得志,凡賦詩綴詞,必寫其所懷。然一日不負朝廷,其懷君之心,末句可見矣。”苕溪漁隱曰:“聚蘭集載此詞,注云寄子由。故后句云:‘中秋誰與共孤光,把酒凄然北望?!瘎t兄弟之情見于句意之間矣。疑是倅錢塘時作。子由時為濉陽幕客?!比粼~話所云,則非也。
晁次膺中秋詞
苕溪漁隱曰:“中秋詞自東坡水凋歌頭一出,馀詞盡廢。然其后亦豈無佳詞,如晁次膺綠頭鴨一詞,殊清婉。但樽俎間歌喉,以其篇長憚唱,故湮沒無聞焉。其詞云:‘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爛銀盤來從海底,皓色千里澄暉。瑩無塵、素娥淡佇,凈可數(shù)、丹桂參差。玉露初零,金風未凜,一年無似此佳時。露坐久、疏螢時度,烏鵲正南飛?,幣_冷,欄干憑暖,欲下遲遲?! ∧罴讶?,音塵隔后,對此應(yīng)解相思。最關(guān)情、漏聲正永,暗斷腸、花影潛移。料得來宵,清光未減,陰晴天氣又爭知。共凝戀,如今別后,還是隔年期,人縱健,清樽素月,長愿相隨?!?br /> 蘇養(yǎng)直
蘇養(yǎng)直名伯固,與東坡為同族,坡集中有送伯固兄詩是也。詩有清江曲,“屬玉雙飛水滿塘”,當時盛傳。詞亦佳,“醉眠小塢黃茅店,夢倚高城赤葉樓”,鷓鴣天之佳句也。
蘇叔黨詞
叔黨名過,東坡少子。草堂詞所載點絳唇二首,“高柳蟬嘶”及“新月娟娟”,皆叔黨作也。是時方禁坡文,故隱其名。相傳之久,遂或以為汪彥章,非也。
程正伯
程正伯,號書舟,眉山人,東坡之中表也。其酷相思詞云:“月掛霜林寒欲墜。正門外,催人起。奈別離、如今真?zhèn)€是。欲住也,無留計。欲去也,來無計。 馬上離情衣上淚,各自供憔悴。問江路梅花開也未。春到也,須頻寄。人到也,須頻寄?!逼渌拇?、折紅英,皆佳。見本集。案程正伯非東坡之中表。正伯蓋與王季平同時,季平有書舟詞序作于紹熙五年甲寅 。
李邦直
李邦直與東坡同時人,小詞有:“楊花落。燕子橫穿朱閣??嗪薮乎踩缢?。閑愁無處著?! 【G野帶紅山落角。桃杏參差殘萼。歷歷危檣沙外泊,東風晚來惡?!睘槠滤Q。
柳詞為東坡所賞
東坡云:“人皆言柳耆卿詞俗,如‘霜風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樓’,唐人佳處不過如此?!卑雌淙疲骸皩t瀟暮雨 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綠減,冉冉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蝗痰歉吲R遠,望故鄉(xiāng)渺渺,歸思悠悠。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凝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眸?!鄙w八聲甘州也。草堂詩馀不選此,而選其如“愿奶奶蘭心蕙性”之鄙俗,及“以文會友”、“寡信輕諾”之酸文,不知何見也。
木蘭花慢
木蘭花慢,柳耆卿清明詞,得音調(diào)之正。蓋傾城、盈盈、歡情,于第二字中有韻。近見吳彥高中秋詞,亦不失此體,馀人皆不能。然元遺山集中凡九首,內(nèi)五首兩處用韻,亦未為全知者。今載二詞于后。柳詞云:“拆原作折 ,王幼安據(jù)吳禮部詩話改。桐花爛熳,乍疏雨,洗清明。正艷杏燒林,湘桃繡野,芳景如屏。傾城。盡尋勝去,驟雕鞍、紺 幰出郊坰。風暖繁弦脆管,萬家齊奏新聲?! ∮?。斗草踏青。人艷冶,遞逢迎。向路傍,往往遺簪墮珥,珠翠縱橫。歡情。對佳麗地,任金 罍罄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吳禮部詩話補。竭玉山傾。拚卻明朝永日,畫堂一枕春 酲。”吳詞云:“敞千門萬戶,瞰蒼海,爛銀盤。對沆瀣樓高,儲胥雁過,墜露生寒。闌干。眺河漢外,送浮云、盡出眾星乾。丹桂霓裳縹緲,似聞雜佩珊珊。 長安。底處高城,人不見,路漫漫。嘆舊日心情,如今容鬢,瘦沈愁潘。幽 歡??v容易得,數(shù)佳期,此三字原缺,王幼安據(jù)吳禮部詩話補。動是隔年看。歸去江湖一葉,浩然對景垂竿?!比粎窃~后段起句,又異常體,柳為正。
潘逍遙
潘閬,字逍遙,其人狂逸不檢,而詩句往往有出塵之語。詞曲亦佳,有憶西湖虞美人一闋云:“長憶西湖湖水上。案逍遙詞無湖水上三字。盡日憑欄樓上望。三三兩兩釣魚舟。島嶼正清秋?! 〉崖曇兰s蘆花里。白鳥成行忽飛起,別來閑想整綸竿。思入水云寒?!贝嗽~一時盛傳。東坡公愛之,書于玉堂屏風。案此乃酒泉子,楊慎誤此為虞美人。
斜陽暮
秦少游踏莎行“杜鵑聲里斜陽暮”,極為東坡所賞。而后人病其斜陽暮,似重復(fù),非也。見斜陽而知日暮,非復(fù)也。猶韋應(yīng)物詩“須臾風暖朝日暾”,既曰朝日,又曰暾,當亦為宋人所譏矣。此非知詩者。古詩“明月皎夜光”,明,皎,光,非復(fù)乎。李商隱詩:“日向花間留返照?!苯匀弧S痔圃姟扒嗌健∪f里一孤舟”,又“滄溟千萬里,日夜一孤舟”,宋人亦言“一孤舟”為復(fù),而唐人累用之,不以為復(fù)也。
秦少游贈樓東玉
秦少游水龍吟,贈營妓樓東玉者,其中“小樓連苑”及換頭“玉佩丁東”隱樓東玉三字。又贈陶心兒,“一鉤殘月帶三星”,亦隱心字。山谷贈妓詞“你共人女 邊著子,爭知我門里添心”,亦隱“好悶”二字云。
鶯花亭
秦少游謫處州日,作千秋歲詞,有“花影亂,鶯聲碎”之句, 后人慕之,建鶯花亭。陸放翁有詩云:“沙上春風柳十圍。綠陰依舊語黃鸝。故應(yīng)留與行人恨,不見秦郎半醉時。”
少游嶺南詞
少游謫藤州,一日醉野人家。有詞云:“喚起一聲人悄。衾冷夢寒窗曉。瘴雨過,海棠開,春色又添多少?! ∩绠Y釀成微笑。半缺椰瓢共舀。覺傾倒,急投床,醉鄉(xiāng)廣大人間小?!贝嗽~本集不收,見于地志。而修一統(tǒng)志者不識舀字,妄改可笑,聊著之。
滿庭芳
秦少游滿庭芳“晚色云開”,今本誤作“晚兔云開”,不通。維揚張 綖刻詩馀圖譜,以意改“兔”作“見”,亦非。按花庵詞選作“晚色云開”,當從之。
明珠濺雨
秦淮海望海潮詞云:“紋錦制帆,明珠濺雨,寧論爵馬魚龍?!卑础∷暹z錄,煬帝命宮女灑明珠于龍舟上,以擬雨雹之聲,此詞所謂“明珠濺雨”也。
天粘衰草
秦少游滿庭芳“山抹微云,天粘衰草”,今本改粘作連,非也。韓文“洞庭汗漫,粘天無壁”。張祜詩“草色粘天 鶗鴂恨”。山谷詩“遠水粘天吞釣舟”。邵博詩“老灘聲殷地,平浪勢粘天”。趙文升詞“玉關(guān)芳草粘天碧”。嚴次山詞“粘云江影傷千古”。葉夢得詞“浪粘天、蒲桃漲綠”。劉行簡詞“山翠欲粘天”。劉叔安詞“暮煙細草粘天遠”。粘字極工,且有出處。又見避暑錄話可證。若作連天,是小兒之語也。
山抹微云女婿
范元實,范祖禹之子,秦少游婿也。學詩于山谷,作詩眼一書。為人凝重,嘗 在歌舞之席,終日不言。妓有問之曰:“公亦解詞曲否?!毙Υ鹪唬骸拔崮松侥ㄎ⒃婆鲆??!笨梢姰敃r盛唱此詞,草堂詩馀亦有范元實詞。
晴鴿試鈴
張子野滿江紅“晴鴿試鈴風力軟,雛鶯弄舌春寒薄”,清新自來無人道。
初寮詞
王初寮,字安中,名履道,初為東坡門下士,詩文頗得膏腴。其詞有“椽燭垂珠清漏長,遲留春筍緩催 觴”之句。又“天與麟符行樂分。緩帶輕裘,雅宴催云鬢。翠霧縈紆銷篆印。箏聲恰度秋鴻陣?!睘闀r所稱。其后附蔡京,遂叛東坡,其人不足道也。
王元澤
王雱,字元澤,半山之子?;蜃h其不能作小詞,乃援筆作倦尋芳詞一首,草堂詞所載“露 晞向曉”是也。自此絕不作。
宋子京
宋子京小詞,有“春睡騰騰,困入嬌波慢。隱隱枕痕留一線。膩云斜溜釵頭燕”。分明寫出春睡美人也。
韓子蒼
韓駒,字子蒼,蜀之仙井人,今井研縣也。其中秋念奴嬌“海天向晚”一首亞于東坡之作,草堂已選。雪詞昭君怨云:“昨日樵村漁浦。今日瓊川銀渚。山色卷簾看。老峰巒。 錦帳美人貪睡。不覺天花剪水。驚問是楊花。是蘆花?!卑福貉┰~昭君怨為完顏亮作。
俞秀老弄水亭詞
俞紫芝秀老,弟澹清老,名字見王介甫、黃魯直集中。詩詞傳世雖少,亦間見文鑒等篇。葉石林詩話誤以為揚州人。魯直答清老寒夜三詩,其一引牧羊金華山黃初平事言之,蓋黃上世亦出金華也。近 覽清溪圖,有秀老手題臨江仙詞一闋,后書俞紫芝。此詞世少知之,錄于后。“弄水亭前千萬景,登臨不忍空回。水輕墨澹寫蓬萊。莫教世眼,容易洗塵埃?! ∈杖ビ昊瓒疾灰姡箷r還似云開。先生高趣更多才。人人盡道,小杜卻重來?!?br /> 孫巨源
孫洙字巨源,嘗注杜詩。注中洙曰是也。元豐間,為翰林學士,與李端愿原作原,王幼安據(jù)宋史改。太尉往來尤數(shù)。會一日鎖院,宣召者至其家,則出。十馀輩蹤跡得之于李氏。時李新納妾,能琵琶,公飲不肯去,而迫于宣命 。入院幾二鼓矣,草三制罷,作此詞。遲明遣示李。其詞云:“樓頭尚有三通鼓。何須抵死催人去。上馬苦匆匆。琵琶曲未終?! 』仡^凝望處。那更廉纖雨。漫道玉為堂。玉堂今夜長?!被騻饕詾閷O覿,非也。
陳后山
陳后山為人極清苦,詩文皆高古,而詞特纖艷。如一落索換頭云:“一顧教人微俏,那堪親見。不辭紫袖拂清塵,也要識春風面?!庇钟邢腺浖嗽~云:“不愁歌里斷人腸,只怕有腸無處斷?!彼^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
雙魚洗
張仲宗夜游宮詞云:“半吐寒梅未拆。雙魚洗、冰凘初結(jié)。戶外明簾風任揭。擁紅壚,灑窗間,惟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蘆川詞補。稷雪。 此日去年時節(jié)。這心事有人歡悅。斗帳重熏鴛被疊。酒微醺,管燈花,今夜別?!彪p魚洗,盥手之器,見博古圖。稷雪,霰也,形如米粒,能穿瓦透窗,見毛詩疏。
石州慢
張仲宗石州慢:“寒水依痕,春意漸回,沙際煙闊?!睘橐痪?。今刻本于沙際之下截為一句,非也。下文“煙闊溪柳”,成何語乎。
張仲宗詞用唐詩語
張仲宗,號蘆川,填詞最工。其踏莎行云:“芳草平沙,斜陽遠樹。無情桃葉江頭渡。醉來扶上木蘭舟,將愁不去將人去?! ”×訓|風,夭斜落絮。明朝重覓吹笙路。碧云香雨小樓空,春光已到銷魂處?!碧评疃嗽姡骸敖锨鐦谴潇\間。滿闌春水滿窗山。青楓綠草將愁去,遠入?yún)窃脐圆贿€?!贝嗽~“將愁不去將人去”一句,反用之。夭斜音歪斜,白樂天詩:“錢塘蘇小小,人道最夭斜?!弊宰ⅲ贺惨敉?。若不知其出處,不見其工。詞雖一小技,然非胸中有萬卷,下筆無一塵,亦不能臻其妙也。案此詞乃張翥作,見蛻崖詞。
張仲宗送胡澹庵詞
張仲宗送胡澹庵赴貶所賀新郎一闋云:“夢繞神州路。恨西風,連營畫角,故宮禾黍。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錾读邭埵?。耿斜河、疏星澹月,淡云微度。萬里江山知何處?;厥讓Υ惨褂?。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天懷今古??蟽翰芏髟瓜酄柸?。舉太白,聽金縷?!鼻貦u知之,亦與作詩王庭 珪同貶責。此詞雖不工,亦當傳,況工致悲憤如此,宜表出之。
張仲宗
張仲宗,三山人,以送胡澹庵及寄李綱詞得罪,忠義流也。其詞最工,草堂詩馀選其春水連天及卷珠箔二首,膾炙人口。他如“簾旌翠波颯,窗影殘紅一線”及“溪邊雪靄藏云樹,小艇風斜沙嘴路”,皆秀句也。詞中多以否呼為府,與主舞字同押,蓋閩音也。如林外以鎖為掃,俞克成以我為襖,與好同押,皆 鴂舌之音,可刪不可取也。曹元寵亦以否呼為府。
林外
林外字豈塵,有洞仙歌,書于垂虹橋。作道裝,不告姓名,飲醉而去。人疑為呂洞賓,傳入宮中。孝宗笑曰:“云屋洞天無鎖?!辨i與老葉韻,則鎖音掃,乃閩音也。偵問之,果閩人林外也。此詞亦不工,不當入選。
韓世忠詞
韓世忠以元樞就第,絕口不言兵。杜門謝卻酬酢,時乘小騾放浪西湖泉石間。一日至香林園,蘇仲虎尚書方宴客,王徑造之。賓主 歡甚,盡醉而歸。明日王餉以羊羔,且手書二詞以遺之。臨江仙云:“冬日青山瀟灑靜,春來山暖花濃。少年衰老與花同。世間名利客,富貴與貧窮?! s華不是長生藥,清閑不是死門風。勸君識取主人翁。單方只一味,盡在不言中。”南鄉(xiāng)子云:“人有幾多般。富貴榮華總是閑。自古英雄都是夢,為官。寶玉妻兒宿業(yè)纏?! ∧晔乱阉垼汈W蒼蒼骨髓乾。不道山林多好處,貪 歡。只恐癡迷誤了賢?!蓖跎L兵間,未嘗知書,晚歲忽若有悟,能作字及小詞,皆有意趣。信乎非常之才也。
卷 四
趙元鎮(zhèn)
趙鼎,字元鎮(zhèn),宋中興名相。小詞婉媚,不減花間、蘭畹?!皯K結(jié)秋陰”一首,世皆傳誦之矣。點絳唇一道云:“香冷金猊,夢回鴛帳馀香嫩。更無人問。一枕江南恨?! ∠菪菸模D覺春衫褪。清明近。杏花吹盡。薄暮寒成陣?!?br /> 賀方回
賀方回浣溪沙云:“鶩外紅銷一縷霞。淡黃楊柳帶棲鴉。玉人和月折梅花。 笑 捻粉香歸繡戶,半垂羅幕護窗紗。東風寒似夜來些?!贝嗽~句句綺麗,字字清新,當時賞之,以為花間、蘭畹不及,信然。近見玉林詞選,首句二字作樓角,非也。樓角與鶩外,相去何啻天壤。
孫浩然
“一帶江山如畫。風物向秋瀟灑。水浸碧天何處斷,霽色冷光相射。蓼嶼荻花洲,掩映竹籬茅舍。 云際客帆高掛。煙外酒旗底亞。多少六朝興廢事,盡入漁樵閑話。悵望倚層樓,寒 日無言西下?!贝藢O浩然離亭宴詞也,悲壯可傳。
查荎透碧霄
“艤蘭舟。十分端是載離愁。練波送遠,屏山遮斷,此去難留。相從爭奈,心期久要,屢變霜秋?!@人生、杳似萍浮。又翻成輕別,都將深恨,付與東流?! ∠胄标栍袄铮疅熋魈?,雙槳去悠悠。愛渚梅幽香動,須采掇,倩纖柔。艷歌粲發(fā),誰傳馀韻,來說仙游。念故人留此遐州。但春風老去,秋月圓時,獨倚江樓。”此查 荎透碧霄詞也,所謂一不為少。
陳子高
陳子高,名克,天臺人。有赤城詞一卷,甚工致流麗。草堂詞“愁脈脈”一篇,子高詞也,今刻失其名。
陳去非
陳去非,蜀之青神人,陳季常之孫也,徙居河南。宋南渡后,又居建業(yè)。詩為高宗所眷注,而詞亦佳。語意超絕,筆力排 奡,識者謂其可摩坡仙之壘,非溢美云。草堂詞惟載憶昔午橋一首。其閩中漁家傲云:“今日山頭云欲舉。青蛟翠鳳移時舞。行到石橋聞細雨。聽還住。風吹卻過溪西去。 我欲尋詩寬久旅。桃花落盡春無數(shù)。渺渺籃輿穿翠楚。悠然處。高林忽送黃鸝語?!庇钟菝廊嗽疲骸耙髟娙杖沾猴L。及至桃花開后卻匆匆?!庇贮c絳唇云:“愁無那。短歌誰和。風動梨花朵?!庇帜峡伦釉疲骸瓣@干三面看晴空。背插浮圖,千尺冷煙中。”皆絕似坡仙語。
陳去非桂花詞
苕溪漁隱曰:木犀,閩中最多,路傍往往有參天合抱者,土人以其多而不貴之。漕宇門前兩徑,自有一二百株,至秋花盛開,籃輿行清香中,殊可愛也。古人賦詠,惟東坡倅錢塘,八月十七日天竺送桂花分贈元素詩云:“月缺霜濃細蕊乾。此花元屬桂堂仙。鷲峰子落驚前夜,蟾窟枝空記昔年。破衲山僧憐耿介,練裙溪女 斗清妍。愿公采擷紉幽佩,莫遣孤芳老澗邊?!标惾シ怯性~云:“黃衫相倚。翠葆層層底。八月江南風日美。弄影山腰水尾。 楚人未識孤妍。離騷遺恨千年。無住庵中新夢,一枝喚起幽禪。”萬俟雅言有詞云:“芳菲葉底。誰會秋工意。深綠護輕黃,怕青女霜侵憔悴。開分早晚,都占九秋天,花四出,香七里。獨步珠宮里?! 〖衙麕r桂 、卻因是遺子。不自月中來,又那得蕭蕭風味。霓裳舊曲,休問廣寒人,飛太白,酹仙蕊,香外無香比。”文昌雜錄云:京師貴家,多以酴醿漬酒,獨有芬香而已。近年方以 榠楂花懸酒中,不惟馥郁可愛,又能使酒味辛冽。始于戚里,外人蓋所未知也。
葉少蘊
葉少蘊名夢得,號石林居士。妙齡秀發(fā),有文章盛名。石林詞一卷,傳于世。賀新郎“睡起流鶯語”,虞美人“落花已作風前舞”,皆其詞之入選者也。中秋宴客念奴嬌末句云:“廣寒宮殿,為余聊借瓊林。”英英獨照者。
曾空青
曾紆,字公袞,號空青先生,子宣之子。清樾軒二詩名世,詞亦佳。其臨江仙云:“后院短墻臨綠水,春風急管繁弦?!栐飨?,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改。誰親按小嬋娟。玉堂天上客,琳館地行仙?! “驳么松黹L是健,徘徊夜飲朝眠。江南刺史漫垂涎。安排腸已斷,何況到樽前。”又菩薩蠻:“山光冷浸清江底。江光只到柴門里。臥對白 蘋洲。欹眠數(shù)釣舟?!币嗉?。惜全篇未稱。
曾純甫
曾覿,字純甫,號海野。東都故老,見汴都之盛,故詞多感慨,金人捧露盤是也。采桑子云:“花里游蜂。宿粉棲香錦繡中?!睘楫敃r傳歌。
張材甫
張材甫,名掄,南渡故老。詞多應(yīng)制。元夕“雙闕中天”一首,繁華感慨,已入選矣。詠瑞香花西江月:“剪就碧云團葉,刻成紫玉芳心。淺春不怕嫩寒侵。暖徹薰籠瑞錦?! 』ɡ锴宸要毑?,樽前勝韻難禁。飛香直到玉杯深。消得厭厭夜飲?!庇至仪嗲岸卧疲骸傲鮿?,輕寒如水,纖雨如塵。一陣東風, 縠紋微皺,碧沼鱗鱗?!币嗉?。足稱詞人。
曾覿張掄進詞
曾覿進詞賦,遂進阮郎歸云:“柳陰庭院占風光。呢喃春晝長。碧波新漲小池塘。雙雙蹴水忙?! ∑忌⒙?,絮飛揚。輕盈體態(tài)狂。為 憐流水落花香。銜將歸畫梁?!奔鹊侵郏w張掄進柳梢青云:“柳色初濃,馀寒似水,纖雨如塵。一陣東風,縠紋微皺,碧沼鱗鱗?! ∠啥鸹ㄔ戮瘛W帏P 筦、鸞弦斗新。萬歲聲中,九霞杯內(nèi),長醉芳春。”曾覿和進云:“桃靨紅勻,梨腮粉薄,鴛徑無塵。鳳閣凌虛,龍池澄碧,芳意鱗鱗?! ∏鍟r酒圣花神??磧?nèi)苑、風光又新。一部仙韶,九重鸞仗,天上長春?!?br /> 雪詞
“紫皇高宴仙臺,雙成戲擊璚苞碎。何人為把,銀河水剪,甲兵都洗。玉樣乾坤,八荒同色,了無塵翳。喜冰消太液,暖融 鳷鵲,端門曉,班初退?! ∈ブ鲬n民深意。轉(zhuǎn)鴻鈞、滿天和氣。太平有象,三宮二圣,萬年千歲。雙玉杯深,五云樓迥,不妨頻醉??磥聿皇秋w花,片片是、豐年瑞?!碧洗笙玻n鍍金酒器三百兩。
月詞
曾覿壺中天詞云:“素飆漾碧,看天衢穩(wěn)送,一輪明月。翠水瀛壺人不到,比似世間秋別。玉手瑤笙,一時同色,小按霓裳疊。天津橋上,有人偷記新闋。 當日誰幻銀橋,阿瞞兒戲,一笑成癡絕。肯信群仙高宴處,移下水晶宮闕。云海塵清,山河影滿,桂冷吹香雪。何勞玉斧,金甌千古無缺?!鄙匣蚀笙玻唬骸皬膩碓略~,不曾用金甌事,可謂新奇?!辟n金束帶紫番羅水晶碗。上亦賜寶 醆。至一更五點還宮。是夜,西興亦聞天樂焉。
潮詞
江潮亦天下所獨,宣諭侍官各賦酹江月一曲,至晚呈上,以吳琚為第一。其詞曰:“玉虹遙掛,望青山隱隱,恍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武林舊事補。如一抹。忽覺天風吹海立,好似春霆初發(fā)。白馬凌空,瓊鰲駕水,日夜朝天闕。飛龍舞鳳,郁蔥環(huán)拱吳越?! 〈司疤煜聭?yīng)無,東南形勝,偉觀真奇絕。好是吳兒飛彩幟,蹴起一江秋雪。黃屋天臨,水犀云擁,看擊中流楫。晚來波靜,海門飛上明月?!眱蓪m賞賜無限,至月上始還。
朱希真
朱希真,名敦儒,博物洽聞,東都名士也。天資曠遠,有神仙風致。其西江月二首,詞淺意深,可以警世之役役于非望之福者。草堂入選矣。其相見歡云:“東風吹盡江梅。橘原誤作揉,王幼安據(jù)樵歌改?;ㄩ_。舊日吳王宮殿長青苔?! 〗窆攀?,英雄淚,老相催。常恨夕陽西 下晚潮回?!柄p鴣天云:“檢盡歷頭冬又殘。愛他風雪耐他寒。拖條竹杖家家酒,上個籃輿處處山?! √砝洗螅D(zhuǎn)癡頑。謝天教我老年閑。道人還了鴛鴦債,紙帳梅花醉夢間?!逼渌堃髂┰疲骸捌嬷\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橫江,錦帆沖浪,孫郎良苦。”亦可知其為人矣。
李似之
李似之,名彌遜,仙井監(jiān)人,自號筠翁,宋南渡名士。不附秦檜坐貶。有別友菩薩蠻一首云:“江城烽火連三月。不堪對酒長亭別。休作斷腸聲。老來無淚傾?! ★L高帆影疾。目送舟痕碧。錦字幾時來。薰風無雁回?!?br /> 張安國
張孝祥,字安國,蜀之簡州人,四狀元之一也。后卜居歷陽。平昔為詞,未嘗著稿,筆酣興健,頃刻即成,無一字無來處。如歌頭、凱歌諸曲,駿發(fā)蹈厲,寓以詩人句法者也。有于湖紫微雅詞一卷,湯衡為序云云。其詠物之工,如“羅帕分柑霜落齒,冰盤剝芡珠盈掬”。寫景之妙,如“秋凈明霞乍吐, 曙涼宿靄初消”。麗情之句,如“佩解湘腰,釵孤楚鬢”,不可勝載。案張孝祥為唐詩人張籍七世孫,蓋和州烏江人。詞品誤作蜀之簡州人。
于湖詞
于湖玩鞭亭,晉明帝覘王敦營壘處。自溫庭筠賦詩后,張文潛又賦于湖曲,以正湖陰之誤。詞皆奇麗警拔,膾炙人口。徐寶之、韓南澗亦發(fā)新意,張安國賦滿江紅云:“千古凄涼,興亡事,但悲陳跡。凝望眼, 吳波不動,楚山空碧。巴滇綠駿追風遠,武昌云旆連天赤。笑老奸遺臭到如今,留空壁?! ∵厱o,烽煙息。通軺傳,銷鋒鏑。仰太平天子,圣明無敵。蹙踏揚州開帝里,渡江天馬龍為匹??礀|南佳氣郁蔥蔥,傳千憶?!彪m間采溫、張語,而詞氣亦不在其下。嘗見安國大書此詞,后題云:“乾道元年正月十日?!惫P勢奇?zhèn)タ蓯?。建康實錄,唐許嵩所著者,亦稱湖陰云云。庭筠之誤,有自來矣。
醉落魄
張于湖醉落魄詞云:“輕寒澹綠??扇孙L韻閑梳束。多情早是眉峰蹙。一點秋波,閑里覷人毒?! √一ㄍピ汗怅幩?。原作閑妝束,與上重,王幼安據(jù)宋本于湖集改。銅 鞮誰唱大堤曲。歸來想是櫻桃熟。不道秋千,誰伴那人蹴?!贝嗽~毒蹴二字難下。醉落魄,元曲訛為醉羅歌。
史邦卿
史邦卿,名達祖,號梅溪。今錄其萬年歡一首,亦鼎之一臠也?!皟尚涿凤L,謝橋邊岸痕二字原無,王幼安據(jù)梅溪詞補。猶帶陰雪。過了匆匆燈市,草根青發(fā)。燕子春愁未醒,誤幾處芳音遼絕。煙 谿上,采綠人歸,定應(yīng)愁沁花骨?! 》歉珊袂橐仔?。奈燕臺句老,難道離別。小徑吹衣,曾記故里風物。多少驚心舊事,第一是、侵階羅襪。如今但柳發(fā) 晞春,夜來和露梳月?!贝貉┰~云:“行天入鏡,都做出、輕松纖軟。寒爐重暖,便放慢春衫針線??著P鞋挑菜歸來,萬一灞橋相見。”此句尤為姜堯章拈出。輕松纖軟,元人小令借以詠美人足云。又元夕詞:“羞醉玉,少年豐度。懷艷雪,舊家伴侶?!弊碛裆撼鎏m畹詞,艷雪出韋詩,語精字煉,豈易及耶。
杏花天
史邦卿杏花天詞云:“軟波拖碧蒲芽短。畫樓外,花晴柳暖。今年自是清明晚。便覺芳情較 嬾?! 〈荷朗?,東風剪剪。逼花塢,香吹醉面。歸來立馬斜陽岸。隔水歌聲一片?!苯獔蛘略疲骸笆钒钋渲~,奇秀清逸,有李長吉之韻,蓋能融情景于一家,會句意于兩得?!苯喈敃r詞手,而服之如此。
姜堯章
姜夔,字堯章,號白石道人,南渡詩家名流。詞極精妙,不減清真樂府。其間高處有周美成不能及者。善吹簫,自制曲,初則率意為長短句,然后協(xié)以音律云。其詠蟋蟀齊天樂一詞最勝,其詞曰:“庾郎先自吟愁賦?!∑嗥喔勊秸Z。露濕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 ∥鞔坝执蛋涤辍檎l頻斷續(xù),相和砧杵。候館吟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shù)?!∵撛娐c。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寫入琴絲,一聲聲更苦?!逼溥^苕霅云:“拂雪金鞭,欺寒茸帽,不記章臺走馬。雁磧沙平,漁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比巳赵~云:“池面冰膠,墻頭雪老,云意還又沉沉。朱戶粘雞,金盤簇燕,空嘆時序侵尋?!毕嬖略~云:“歸禽時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與,畫橈不點清鏡?!睆牧雍瘛熬G凈不可唾”之語翻出。戲張平甫納妾云:“別母情懷,隨郎滋味,桃葉渡江時?!贝錁且髟疲骸皺懬M紅,檐牙飛翠,酒祓原作破,據(jù)白石詞改。清愁,花消英氣?!狈ㄇI仙音云:“過秋風未成歸計。重見冷楓紅舞?!绷岘囁姆冈疲骸拜p盈喚馬,端正窺戶。酒醒明月下,夢逐潮聲去?!逼淝唤宰远日?。傳至今,不得其調(diào),難入管弦, 秪愛其句之奇麗耳。
高賓王
高觀國,字賓王,號竹屋。詞名竹屋癡語,陳造為序。稱其與史邦卿皆秦周之詞,所作要是不經(jīng)人道語,其妙處,少游、美成亦未及也。舊本草堂詩馀選其玉蝴蝶一首,書坊翻刻,欲省費,潛去之。予家藏有舊本,今錄于此,以補遺略焉。“喚起一襟涼思,未成晚雨,先做秋陰。楚客悲殘,誰解此意登臨。古臺荒,斷霞斜照,新夢黯,微月疏砧??傠y禁,盡將幽恨,分付孤斟。 從今。倦看青鏡,既遲 勛業(yè),可負煙林。斷梗無憑,歲華搖落又驚心。想莼汀,水云愁凝。閑蕙帳,猿鶴悲吟。信沉沉,故園歸計,休更侵尋?!庇衷佫I御街行云:“藤筠巧織花紋細。稱穩(wěn)步,如流水。踏青陌上寸初晴,嫌怕濕文鴛雙履。要人送上,逢花須住。才過處,香風起?! ∪箖簰煸诤焹旱?。更不把窗兒閉。紅紅白白簇花枝,卻稱得、尋春芳意。歸來時晚,紗籠引道,扶下人微醉?!彼缜飸严策w鶯,吊青樓永遇樂,佳作也。
盧申之
盧申之,名祖皋,邛州人。有蒲江詞一卷,樂章甚工,字字可入律呂。彭傳師此二字原誤作帥,王幼安據(jù)蒲江詞改。于吳江作釣雪亭,擅漁人之窟宅,以供詩境也,約趙子野、翁靈舒諸人賦之,惟申之擅場?!敖阌懊坊ㄊ?。四無塵,雪飛風起,夜窗如晝?!逼渚湟?。水龍吟詠荼蘼云:“蕩紅流水無聲、暮煙細草粘天遠。低回倦蝶,往來忙燕,芳期頓 嬾。綠霧迷墻,翠虬騰架,雪明香暖。笑依依欲挽,春風教住,還疑是、相逢晚?! 〔凰泼穵y瘦減。占人間、豐神蕭散。攀條弄蕊,天涯猶記,曲闌小院。老去情懷,酒連風味,有時重見。對枕幃空想,東窗舊夢,帶將離怨?!倍聪筛柙佨岳蛟疲骸坝窦〈湫洌^似酴 醿瘦。幾度熏醒夜窗酒。問炎州何許清涼,塵不到、一段此二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蒲江詞補。冰壺剪就?! ⊥韥硗羟?,暗數(shù)流光,細拾芳英黯回首。念日暮江東,偏為魂銷人易老,幽韻清標似舊。正簟紋如水帳如煙,更奈向,月明露濃時候?!?br /> 劉改之詞
“新來塞北。傳到真消息。赤地居民無一粒。更五單于爭立?! 【S師尚父鷹揚。熊 羆百萬堂堂??慈↑S金假鉞,歸來異姓真王。”又云:“堂上謀臣樽俎,邊頭將士干戈。天時地利與人和。燕可伐與曰可?! 〗袢諛桥_鼎鼐,明年帶礪山河。大家齊唱大風歌。同日四方來賀?!笔纻餍劣装矇垌n 侂胄詞也。又有小詞一首,尤多俚談,不錄。近讀謝疊山文,論李氏系年錄、朝野雜記之非。謂乾道間,幼安以金有必亡之勢,愿召大臣修邊備,為倉卒應(yīng)變之計,此憂國遠猷也。今摘數(shù)語,而曰贊開邊,借劉過小詞,曰,此幼安作也。忠魂得無冤乎。故今特為拈出。
天仙子
劉改之赴試別妾天仙子云:“別酒醺醺渾易醉?;剡^頭來三十里。馬兒不住去如飛,行一憩,牽一憩,原作“來牽一憩”,衍“來”字,王幼安據(jù)調(diào)刪。斷送殺人山共水?! ∈莿t是功名終可喜。不道恩情拋得未。梅村雪店酒旗斜,去也是,住也是,煩惱自家煩惱你?!痹~俗意佳,世多傳之。又小說載曹東畝赴試步行,戲作紅窗迥慰其足云:“春闈期近也,望帝鄉(xiāng)迢迢,猶在天際。懊恨這一雙腳底,一日廝趕上、五六十里。爭 氣。扶持我去,轉(zhuǎn)得官歸、恁時賞你。穿對朝靴,安排你在轎兒里。更選對宮樣鞋兒,夜間伴你?!逼湓~雖相似,而不及改之遠甚。曹東畝名豳、字西士。
嚴次山
嚴仁,字次山,詞名清江 欸乃。其佳處有“粘云江影傷千古,流不去斷魂處”之句。又長于慶壽、贈行,灑然脫俗。如壽蕭禹平云:“云表金莖珠璀璨。當日投懷驚玉燕。文章議論壓西 崐,風流姓字翔東觀?!辟洑W太守云:“坐嘯清香畫戟。聽丁丁,滴花晴漏,棠陰晝寂?!辟s賓客竹枝楊柳送別云:“相逢斜柳絆輕舟,渚香不斷蘋花老。”又“窗兒上,幾條殘月,斜玉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界羅幃”,皆為當時膾炙。
吳大年
吳億,字大年,南渡初人。元夕“樓雪初消”一首入選。予愛其南鄉(xiāng)子一首云:“江上雪初消。暖日晴煙弄柳條。認得裙腰芳草綠,魂銷。曾折梅花過斷橋。 蟬鬢為誰凋。長恨含嬌 那處嬌。遙想晚妝呵手罷,無聊。更傍朱唇暖玉簫?!?br /> 張功甫
張功甫,名鎡,有玉照堂詞一卷。玉照堂以種梅得名,其詞多賞梅之作。其佳處如“光搖動,一川銀浪,九霄珂月”,又“宿 雨初乾,舞梢煙瘦金絲裊。粉圍香陣擁詩仙,戰(zhàn)退春寒峭”,皆詠梅之作。雖不驚人,而風味殊可喜。
賀新郎
張功甫,名鎡,善填詞。嘗即席作賀新郎送陳退翁分教衡湘云:“桂隱傳杯處。有風流千巖勝韻,太邱遺緒。原作譜,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改。玉季金昆霄漢侶。平步鸞坡?lián)]塵。莫便駕、飛 颿煙渚。云動精神衡岳去。向君山,帝野鏘韶濩。藝蘭畹,吊湘楚?! ∧虾弦訜o襟度。但樽前,踉蹡醉飲,帽花顛仆。只恐清時專文教,猶貸陰山狂虜。臥玉帳、貔貅鉦鼓。忠烈前 勛赍萬恨,望神都、魏闕奔狐兔。呼翠袖,為君舞。”此詞首尾變化,送教官而及陰山狂虜,非善轉(zhuǎn)換不及此。末句“呼翠袖,為君舞”六字又能換回結(jié)煞,非千鈞筆力未易到此。辛稼軒有“憑誰喚取,盈盈翠袖, 揾英雄淚”,此末句似之。
吳子和
吳子和,名禮之,錢塘人。有閏元宵喜遷鶯一詞入選。
鄭中卿
鄭中卿,名域,三山人,號松窗。使虜回,有燕谷剽聞二卷,紀虜事甚詳。昭君怨詠梅一詞云:“道是花來春未。道是雪來香異。水外一枝斜。野人家。 冷淡竹籬茅舍。富貴玉堂瓊榭。兩地不同栽。一般開?!迸d比甚佳。麗情云:“合是一釵雙燕,卻成兩處孤鸞?!睒犯鄠髦?。
謝勉仲
謝勉仲,名懋,號靜寄居士。吳伯明稱其片言只字,戛玉鏘金,醞籍風流,為世所貴云。其七夕鵲橋仙一詞入選,“鉤簾借月”是也。若“馀酲未解扶頭 懶,屏里瀟湘夢遠”,亦的的佳句。
趙文鼎
趙文鼎,名善扛,號解林居士。其春游重疊金云:“楚宮楊柳依依碧。遙山翠隱橫波溢。絕艷照 秾春。春光欲醉人?! ±w纖芳草嫩。微步輕羅襯?;ù鳚M頭歸。游蜂花上飛。”其二:“玉關(guān)芳草粘天碧。春風萬里思行客。驕馬向風嘶。道歸猶未歸?! ∧显菩掠醒?。望眼愁邊斷。膏沐為誰容。日高花影重?!敝丿B金即菩薩蠻也。又十拍子闋亦佳。
趙德莊
趙德莊,名彥端,有介庵詞一卷。清平樂一首云:“桃根桃葉。一樹芳相接。春到江南二三月。迷損東家蝴蝶。 殷勤踏取春陽。風前花正低昂。與我同心 梔子,報君百結(jié)丁香。”為集中之冠。
易彥祥
易祓,字彥祥,長沙人,寧宗朝解褐狀元。草堂詞驀山溪“海棠枝上,留取嬌鶯語”,其所作也。
李知幾
李石,字知幾,號方舟,蜀之井研人。文章盛傳,有續(xù)博物志。詞亦風致。草堂選“煙柳疏疏人悄悄”,其夏夜詞也。贈官妓詞,有“暖玉倚香愁黛翠。勸人須要人先醉。問道明朝行也未。猶自記。燈前背立偷垂淚”。好事者或改偷為佯。
危逢吉
危逢吉,名稹,有巽齋詞一卷。其詠箜篌漁家傲云:“老去諸馀情味淺。詩情不上閑釵釧。寶幌有人紅兩靨。簾間見。紫云元在深深院?! ∈臈l弦音調(diào)遠。柳絲不隔芙蓉面。秋入西窗風露晚。歸去 懶。酒酣一任烏巾岸?!卑大眢蟊径遥南疑w后世從省,非古制矣。
劉巨濟
劉涇,字巨濟,簡州人。文曰前溪集。其夏初臨詞“小橋飛蓋入橫塘”,今刻本飛下落一蓋字。
劉巨濟僧仲殊
張樞言龍圖守杭。一日,湖上開宴,劉涇巨濟、僧仲殊在焉。樞言命即席作填詞,巨濟先倡曰:“憑誰好筆。橫掃素縑三百尺。天下應(yīng)無。此是錢塘湖上圖?!敝偈鈶?yīng)聲曰:“一般奇絕。云淡天高秋夜月。費盡丹青。只這些兒畫不成?!睒醒杂殖雒坊?,邀二人同賦,仲殊曰:“江南二月。猶有枝頭千點雪。邀上芳樽。卻占東君一半春?!本逎唬骸伴浊把鄣?。南國風光都在此。移過江來。從此江南不復(fù)開?!蹦藴p字木蘭花調(diào)也。
劉叔擬
劉叔擬,名仙倫,廬陵人,號招山。樂章為人所膾炙。其賞牡丹賀新郎:“誰把天香和晚露,倩東風、特地勻芳臉。隔花聽取提壺勸。道此花過了春歸,蝶愁鶯怨。”最佳,而結(jié)句意俗。秋日念奴嬌云:“西風何事,為行人、掃蕩煩襟如洗。垂?jié)q蒸瀾都卷盡,一片瀟湘清 泚。酒病驚秋,詩愁入鬢,對影人千里。楚宮故事,一時分付流水。 江上買取扁舟,排云涌浪,直過金沙尾。歸去江南邱壑處,不用重尋月姊。風露杯深,芙蓉裳冷,笑傲煙霞里。草廬如舊,臥龍知為誰起?!贝耸捉^佳。又有系裙腰一詞云:“山兒矗矗水兒清。船兒似葉兒輕。風兒更沒人情。月兒明。廝合湊送人行?! ⊙蹆后鶞I兒傾。燈兒更冷清清。遭逢雁兒,又沒前程。一聲聲。怎生得夢兒成?!贝舜讼略芤辉娮?,據(jù)文義刪。詞 秾薄而意優(yōu)柔,亦柳永之流也。
洪叔玙
洪叔玙,名瑹,自號空同詞客。其瑞鶴仙云:“聽梅花吹動,涼夜何其,明星有爛。相看淚如霰。問而今去也,何時會面。匆匆聚散,恐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便作秋鴻社燕。最傷心,夜來枕上,斷云零雨何限?! ∫蚰睿松f事,回首悲涼,都成夢幻。芳心繾綣??浙皭?,巫陽館。況船頭一轉(zhuǎn),三千馀里,隱隱高城不見。恨無情,春水連天,片帆似箭?!痹佇略履峡伦釉疲骸傲藫u晴沼,荷風度晚檐。碧天如水印新蟾。一罅清光,斜露玉纖纖?! 氱R微開匣,金鉤未押簾。西樓今夜有人 歡。應(yīng)傍莊臺,低照畫眉尖?!彼奁兴_蠻云:“斷虹遠飲橫江水。萬山紫翠斜陽里。系馬短亭西。丹楓明酒旗。 浮生長客路。事逐孤鴻去。又是月黃昏。寒燈人閉門?!逼溻湃纭靶璀偂∨暹z交甫??习盐乃髷S幼輿?;ㄉ系续D。芳心密意兩相於。”用事用韻皆妙。又“合數(shù)松兒,分香帕子,總是牽情處”,用唐詩“樓頭擊鼓轉(zhuǎn)花枝,席上藏鬮握松子”事也。全篇如月華清、水龍吟、驀山溪、齊天樂,皆不減周美成。不盡錄也。
馮偉壽
馮偉壽,字艾子,號云月,詞多自制腔。草堂詞選其“春風惡劣。把數(shù)枝香錦,和鶯吹折”一首。又“春風裊娜”,其自度曲也?!氨涣洪g雙燕,話盡春愁。朝粉謝,午花柔。倚紅闌故與,蝶圍蜂繞,柳綿無數(shù),飛上搔頭。鳳管聲圓,蠶房香暖,笑挽羅衫須少留。隔院蘭馨趁風遠,鄰墻桃影伴煙收?! ⌒┳语L情未減,眉頭眼尾,萬千事、欲說還休。薔薇刺,牡丹球。殷勤記省,前度綢繆。夢里飛紅,覺來無覓,望中新綠,別后空稠。相思難偶,嘆無情明月,今年已見,三度如鉤?!笔庥星八吻?、晁風艷,比之晚宋酸餡味、教督氣不侔矣。馀句如“笑呼銀漢入金黥”,臨邛高恥庵列為麗句圖云。
吳夢窗
吳夢窗,名文英,字君特,四明人。尹君煥序其詞云:“求詞于吾宋,前有清真,后有夢窗,此非煥之言,四海之公言也?!庇新暵暵辉~云:“檀欒金碧,婀娜蓬萊,游云中蘸芳州。露柳霜蓮,十分點綴殘秋。新彎畫眉未穩(wěn),似含羞、低度墻頭。愁送遠,駐西臺車馬,共惜臨流?! ≈莱赝ざ嘌?,掩庭花,長是驚落秦謳。膩粉闌干,猶聞憑袖香留。輸他翠漣拍 甃,瞰新妝、終日凝眸。簾半卷,戴黃花,人在小樓。”蓋九日宴侯家園作也。
玉樓春
吳夢窗玉樓春云:“茸茸貍帽遮梅額。金蟬羅剪胡衫窄。肩輿爭看小腰身,倦態(tài)強隨閑鼓笛。 問稱家在城東陌。欲買千金應(yīng)不惜。歸來困頓滯春眠,猶夢婆娑斜趁拍?!鄙罹咭鈶B(tài)者也。
王實之
王邁,字實之,號臞庵,莆陽人,丁丑第四人及第。劉后村贈之詞云:“天壤王郎,數(shù)人物、方今第一。談笑里,風霆驚坐,云煙生筆。落落元龍湖海氣,瑯瑯董相天人策。”其重之如此。余又見翰苑新書,劉后村與王實之四六啟云:“聲名早著,不數(shù)黃香之無雙??颇啃〉停q壓杜牧之第五。元化孕此五百年之間氣,同輩立于九萬里之下風。”又云:“朱云折檻,諸公慚請劍之言。陽子哭庭,千載壯裂麻之語。一葉身輕,何去之勇。六丁力盡,而挽不回。有謫仙人駿馬名姬之風,無杜少陵冷炙殘杯之態(tài)。麗人歌陶秀實郵亭之曲,好事繪韓熙載夜宴之圖。擁通德而著書,命便了以沽酒”云云。觀此,實之蓋進則忠鯁,退則豪俠,元龍、太白一流人也??梢匝a史氏之遺。
馬莊父
馬莊父,字子嚴,號古洲,建安人。有經(jīng)學,多論著,填詞其馀事也。草堂詞選其春游歸朝 歡一首。馀如月華清云:“悵望月中仙桂。問竊藥佳人,與誰同歲?!辟R圣朝云:“游人拾翠不知遠,被子規(guī)呼轉(zhuǎn)?!比罾蓺w結(jié)句云:“三三兩兩叫船兒,人歸春也歸?!痹υ~云:“玉梅對妝雪柳,鬧蛾兒象生嬌顫?!笨煽家姾级脊?jié)物。
萬俟雅言
萬俟雅言,精于音律,自號詞隱。崇寧中,充大晟府制撰,按月用律進詞,故多新聲。草堂選載其三詞及梅花引二首而已。其大聲集多佳者,山谷稱之為一代詞人。黃玉林云:“雅言之詞,發(fā)妙音于律呂之中,運巧思于斧鑿之外,蓋詞之圣也。”今約載其二篇,昭君怨云:“春到南樓雪盡。驚動燈期花信。小雨一番寒。倚闌干。 莫把闌干倚。一望幾重煙水。何處是京華,暮云遮。”卓牌兒云:“東風綠楊天,如畫出清明院宇。玉艷淡泊,梨花帶月,燕支零落,海棠經(jīng)雨。單衣怯黃昏,人正在、珠簾笑語。相并戲蹴秋千,共攜手,同倚闌干,暗香時度?! 〈浯袄C戶。路繚繞、潛通幽處。斷魂凝佇。嗟不似飛絮。閑悶閑愁,難消遣,此日年年意緒。無據(jù)。奈酒醒春去?!?br /> 黃玉林
黃玉林,名升,字叔暘,有散花庵,人止稱花庵云。嘗選唐宋詞名曰絕妙詞選,與草堂詩馀相出入。今草堂詞刻本多誤字及失名字者,賴此可證。此本世亦罕傳,予得錄于王吏部相山子名嘉賓。玉林之詞,附錄卷尾凡四十首。草堂詞選其二,“南山未解松梢雪”及“枕鐵棱棱近五更”是也。然非其佳者。其月照梨花一首云:“畫景方永。重簾花影。好夢猶酣,鶯聲喚醒。門外風絮交飛。送春歸。 修蛾畫了無人問。幾多別恨,淚洗殘妝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粉。不知郎馬何處嘶。依律此句衍一嘶字,花庵詞選無。煙草萋迷鷓鴣啼?!贝耸子谢ㄩg遺意。又賀新郎梅詞云:“自掃梅花下。問梢頭、冷蕊疏疏,幾時開也。間者闊焉今久矣,多少幽懷欲寫。有誰是,孤山流亞。香月一聯(lián)真絕唱,與詩人千載為嘉話。馀興味,付來者?! ∏羼巢粦俚耜@榭。待與君,白發(fā)相 歡,竹籬茅舍。幸甚今年無酒禁,溜溜小漕壓蔗。已準擬,霜天雪夜。自醉自吟人自笑,任解冠落佩從嘲罵。書此意,寄同社?!贝嗽~用文句,入音律而不酸,宋詞之體也。其馀若九日詞“蘭 佩秋風冷,茱囊晚露新”,秋懷詞“月印金樞曉未收”,夜涼詞“冰雪襟懷,琉璃世界,夜氣清如許”,暮春詞“戲臨小草書團扇,自揀殘花插凈瓶”,又“夜來能有幾多寒,已瘦了梨花一半”,贈丁南鄰云“待踞龜食蛤,相期汗漫,與煙霞會”,用盧敖事也,見淮南子。
評稼軒詞
廬陵陳子宏云:蔡光工于詞,靖康中陷虜庭。辛幼安嘗以詩詞謁之,蔡曰:“子之詩則未也,他日當以詞名家?!惫始谲帤w宋,晚年詞筆尤高。嘗作賀新郎云:“綠樹聽鵜 鴂。更那堪杜鵑聲住,鷓鴣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guān)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看燕燕,送歸妾?! ④姲賾?zhàn)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伴我,醉明月?!贝嗽~盡集許多怨事,全與李太白擬恨賦手段相似。又止酒沁園春云:“杯、汝前來。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溢,氣似奔雷。漫說劉伶,古今達 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渾如許,嘆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鼞{歌舞為媒。算合作、人間鴆毒猜。況怨無大小,生于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zāi)。與汝成言,勿留丞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有召須來。”此又如賓戲、解嘲等作,乃是把做古文手段寓之于詞。賦筑偃湖云:“疊嶂西馳,萬馬回旋,眾山欲東。正驚湍直下,跳珠倒濺,小橋橫截。新月初弓。老合投閑,天教多事,檢校長身十萬松。吾廬小、在龍蛇影外,風雨聲中?! 幭纫娒嬷刂亍?此瑲猓瘉砣姆?。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戶,車騎雍容。我覺其間,雄深雅健,如對文章太史公。新堤路,問偃湖何日,煙水 濛濛?!鼻艺f松,而及謝家、相如、太史公,自非脫落故常者,未易闖其堂奧。劉改之所作沁園春,雖頗似其豪,而未免于粗。近日作詞者,惟說周美成、姜堯章,而以東坡為詞詩,稼軒為詞論。此說固當,蓋曲者曲也,固當以委曲為體。然徒狃于風情婉孌,則亦易厭?;匾暭谲幩?,豈非萬古一清風哉?;蛟浦?、姜曉音律,自能撰詞調(diào),故人尤服之。
卷 五
虞美人草
賈氏談錄云:“褒斜谷中,有虞美人草,狀如雞冠,花葉相對。”益州草木記云:“雅州名山縣出虞美人草,唱虞美人曲,應(yīng)拍而舞。”酉陽雜俎云:“舞草出雅州。”益州方物圓贊:“虞作娛?!碧迫伺f曲云:“帳中草草軍情變。月下旌旗亂 。攬衣推枕愴離情。遠風吹下楚歌聲。正三更?! 躜K欲上重相顧。艷態(tài)花無主。手中蓮鍔凜秋霜。九泉歸去是仙鄉(xiāng)。恨茫茫?!彼吸S載萬和云:“世間離恨何時了。不為英雄少。楚歌聲起霸圖休?! ∮駧ぜ讶?,血淚滿東流。九字原缺,誤衍一野字,碧雞漫志亦脫,王幼安從花間粹編補。葛荒葵老蕪原作吳,王幼安據(jù)碧雞漫志改。城暮。玉貌知何處。至今芳草解婆娑。只有當時魂魄,未消磨。”
并蒂芙蓉詞
宋政和癸巳大晟樂成。嘉瑞既生,蔡元長以晁端禮次膺薦于徽宗。詔乘驛赴闕。次膺至都下,會禁中嘉蓮生,異苞合趺, 敻出天造,人意有不能形容者。次膺效樂府體屬詞以進,名并蒂芙蓉。上覽之,稱善,除大晟樂府協(xié)律郎,不克受而卒。其詞云:“太液波澄,向鑒中照影,芙蓉同蒂。千柄綠荷深,并丹臉爭媚。天心著臨圣日,殿宇分明敞瑞。弄香嗅蕊。愿君王,壽與南山齊比。 池邊屢回翠輦,擁群仙醉賞,憑闌凝思。萼綠攬飛瓊,共波上游戲。西風又看露下,更結(jié)雙雙新蓮子。斗妝競美。問鴛鴦,向誰留意?!辈晃┰煺Z工致,而曲名亦新,故錄于此。然 大臣諛,小臣佞,不亡何俟乎。
宋徽宗詞
宋徽宗北隨金虜,后見杏花,作燕山亭一詞云:“裁剪冰綃,輕疊數(shù)重,冷淡胭脂凝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閑院落凄 涼,幾番春暮?! {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jù)。和夢也,有時不做?!痹~極凄惋,亦可憐矣。又在北遇清明日詩曰:“茸母初生認禁煙草名。無家對景倍凄然。帝城春色誰為主,遙指鄉(xiāng)關(guān)涕淚連。”又戲作小詞云:“孟婆,孟婆,你做些方便。吹個船兒倒轉(zhuǎn)?!泵掀?,宋京勾闌語,謂風也。(茸母孟婆,正是的對。)
孟婆
俗謂風曰孟婆,蔣捷詞云:“春雨如絲,繡出花枝紅裊。怎禁他孟婆合早?!彼位兆谠~云:“孟婆好做些方便。吹個船兒倒轉(zhuǎn)?!苯掀咴麻g有大風,甚于舶 趠,野人相傳以為孟婆發(fā)怒。按北齊李騊駼騁陳,問陸士秀,江南有孟婆,是何神也。士秀曰:“山海經(jīng),帝之二女,游于江中,出入必以風雨自隨,以帝女,故曰孟婆。猶郊祀志以地神為泰媼。”此言雖鄙俚,亦有自來矣。
憶君王
徽宗被虜北行,謝克家作憶君王詞云:“依依宮柳拂宮墻。宮殿無人春晝長。燕子歸來依舊忙。憶君王。月照黃昏人斷腸?!敝覒嵵畾?,寓于聲律,宜表出之,其調(diào)即憶王孫也。
陳敬叟
陳敬叟,名以莊,號月溪。有水龍吟一首,自注:記錢塘之恨。蓋謝太后隨北虜去事也。其詞曰:“晚來江闊潮平,越船吳榜催人去?;降未?,胥濤濺恨,一襟離緒。訪柳章臺,問桃仙囿,物華如故。向秋娘渡口,泰娘橋畔,依稀是、相逢處。 窈窕青門紫曲,舊羅衣、新番金縷。仙音恍記,輕攏慢 捻,哀弦危柱。金屋難成,阿嬌已遠,不堪春暮。聽一聲杜宇,紅殷絲老,雨花風絮。”是時謝太后年七十馀,故有“金屋阿嬌,不堪春暮”之句。又以秋娘、泰娘比之,蓋惜其不能死也。有愧于苻登之毛氏、竇建德之曹氏多矣。同時孟鯁有折花怨云:“匆匆杯酒又天涯。晴日墻東叫賣花??上煌?,卻隨春色去誰家?!滨U 輗亦有詩云:“生死雙飛亦可憐。若為白發(fā)上征船。未應(yīng)分手江南去,更有春光七十年。”噫,婦人不足責,誤國至此者,秦檜、賈似道,可勝誅哉。
陳剛中詞
天臺陳剛中孚在燕,端陽日當母誕,作太常引二首云:“采絲堂敞簇蘭翹。記生母、在今朝。無地捧金蕉。原作焦,王幼安據(jù)山房隨筆改。奈煙水、龍沙路遙?! ”烫焯鲞f,白云何處,急雨瀟瀟。萬里夢魂銷。待飛逐、錢塘夜潮。”其二:“短衣孤劍客乾坤。奈無策、報親恩。三載隔晨昏。更疏雨、寒燈斷魂?! 〕喑窍纪猓黠L鶴發(fā),猶想倚柴門。蒲醑漫盈樽。倩誰寫、青衫淚痕。”時為編修云。
惜分釵
呂圣求惜分釵一詞云:“春將半。鶯聲亂。柳絲拂馬花迎面。小堂風。暮樓鐘。草色連云,暝色連空。重重。 秋千畔。何人見。寶釵斜照春妝淺。酒霞紅。與誰同。試問別來,近日情 悰。忡忡。”此詞妙在足韻。
鄒志完陳瑩中詞
復(fù)齋漫錄云:鄒志完徙昭,陳瑩中貶廉,間以長短句相諧樂。“有個胡兒模樣別。滿 頷髭須,生得渾如漆。見說近來頭也白。髭須那得長長黑。逸一句籋子摘來,須有千莖雪。莫向細君容易說??炙幽銓⒁琳??!贝爽撝姓Z,謂志完之長髭也?!坝袀€頭陀修苦行,頭上頭發(fā)摻摻。身披一副黲裙衫。緊纏雙腳,苦苦要游南。聞?wù)f度牒一朝到,并除 頷下髭髯。缽中無粥住無庵。摩登伽處,只恐卻重參。”此志完語,謂瑩中之多欲也。廣陵馬推官往來二公間,亦嘗以詩詞贈之?!坝胁藕问吕锨嗌?。十載低回北斗南??习檠浊兆恚诵恼媾c古人參。”“不見故人今幾年。年來風物尚依然。遙知閑望登臨處,極目江湖萬里天?!敝就暾Z也?!耙婚妆【啤M酌勸君君舉手。不是朋親。誰肯相從寂寞濱。 人生似夢。夢里惺惺何處用。盞倒休辭。醉后全勝未醉時?!爆撝姓Z也。初,志完自元符間貶新州。徽宗即位,以中書舍人召。未幾,謫零陵別駕,龍水安置。未幾,徙昭焉。
詞讖
復(fù)齋漫錄云:鄧肅謂余曰:宣和五年,初復(fù)九州,天下共慶,而識者憂之也。都下盛唱小詞云:“喜則喜、得入手。愁則愁、不長久。歡則歡、我兩個廝守。怕則怕、人來破斗?!彪m三尺之童皆歌之,不知何謂也。七年,九州復(fù)陷,豈非不長久也。郭藥師,契丹之帥也,我用以守疆。啟敵國禍者郭爾,非破斗之驗耶。
無名氏撲蝴蝶詞
苕溪漁隱曰:舊詞高雅,非近世所及。如撲蝴蝶一詞,不知誰作,非惟藻麗可喜,其腔調(diào)亦自婉美。詞云:“煙條雨葉,綠遍江南岸。思歸倦客,尋芳來較晚。岫邊紅日初斜,陌上花飛正滿。凄涼數(shù)聲羌管。怨春短?! ∮袢藨?yīng)在,明月樓中畫眉 嬾。蠻箋錦字,多少魚雁斷。恨隨去水東流,事與行云共遠。羅衾舊香猶暖。”
曹元寵詞
苕溪漁隱曰:曹元寵本善作詞,特以紅窗迥戲詞盛行于世,遂掩其名。如望月婆羅門一詞,亦豈不佳。詞云:“漲云暮卷,漏聲不到小簾櫳。銀河淡掃澄空。皓月當軒高掛,秋入廣寒宮。正金波不動,桂影朦朧?! 〖讶宋捶辍@此夕與誰同。望遠傷懷對影,霜滿秋紅。南樓何處,想人在長笛一聲中。凝淚眼、立盡西風?!贝嗽~語病,在“霜滿秋紅”之句,時太早爾。曾端伯編雅詞,乃以此為楊如晦作,非也。
王采漁家傲詞
復(fù)齋漫錄云:王采輔道,觀文韶子也?;兆诔?,妄奏天神降于家,卒以此受禍。人以其父熙河妄殺之報爾。嘗為漁家傲詞云:“日月無根天不老。浮生總被消磨了。陌上紅塵常擾擾。昏復(fù)曉。一場大夢誰先覺?! ÷逅畺|流山四繞。路傍幾個新華表。見說在時官職好。爭信道。冷煙寒雨埋荒草?!?br /> 洪覺范浪淘沙
冷齋夜話云:予留南昌,久而忘歸。獨行無侶,意緒蕭然。偶登秋屏閣望西山, 于是浩然有歸志,作長短句寄意。其詞曰:“城里久偷閑。塵涴云衫。此身已是再眠蠶。隔岸有山歸去好,萬壑千巖。 霜曉更憑闌。滅盡晴嵐。微云生處是茅庵。試問此生誰作伴,彌勒同龕?!?br /> 洪覺范禪師贈女真詞
復(fù)齋漫錄云:臨川距城南一里,有觀曰魏壇,蓋魏夫人經(jīng)游之地,具諸顏魯公之碑。以故諸女真嗣續(xù)不絕,然而守戒者鮮矣。陳虛中崇寧間守臨川,為詩曰:“夫人在兮若冰雪。夫人去兮仙跡滅??上缃駥W道人,羅裙帶上同心結(jié)?!焙橛X范嘗以長短句贈一女真云:“十指嫩抽春筍,纖纖玉軟紅柔。人前欲展強嬌羞。微露云衣霓袖。 最好洞天春晚,黃庭卷罷清幽。凡心無計奈閑愁。試 捻花枝頻嗅?!?br /> 錢思公詞
侍兒小名錄云:錢思公謫漢東日,撰玉樓春詞曰:“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綠楊芳草幾時休,淚眼愁腸先已斷。 情懷漸變成衰晚。鸞鏡朱顏驚暗換。往年多病厭芳樽,今日芳樽惟恐淺。”每酒闌歌之,則泣下。后閣有白發(fā)姬,乃鄧王歌鬟驚鴻也。遽言先王將薨, 預(yù)戒挽鐸中歌木蘭花引紼為送。今相公亦將亡乎。果薨于隨州。鄧王舊曲亦嘗有“帝鄉(xiāng)煙雨鎖春愁,故國山川空淚眼”之句。
劉后村
劉克莊,字潛夫,號后村。有后村別調(diào)一卷,大抵直致近俗,效稼軒而不及也。夢方 孚若沁園春云:“何處相逢,登寶釵樓,訪銅雀臺。喚廚人斫就,東溟鯨鲙,圉人呈罷,西極龍媒。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馀子誰堪共酒杯。車千乘,載燕南代北,劍客奇材?! ★嫼ó嫻娜缋?。誰信被、晨雞催喚回。嘆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主來。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推衣起,但凄涼感舊,慷慨生哀。”舉一以例,他詞類是。其詠菊念奴嬌后段云:“嘗度銓次群芳,梅花差可,伯仲之間耳。佛說諸天金色界,未必莊嚴如此。尚友靈均,定交元亮,結(jié)好天隨子?;h邊坡下,一杯聊泛霜蕊。”亦奇甚。送陳子華帥真州云:“記得太行兵百萬,曾入宗爺駕御。今把做、握蛇騎虎??靶哪懬?,向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后村長短句補。車中閉置如新婦??漳克停馒櫲??!鼻f語亦可起懦。旅中浪淘沙云:“紙帳素屏遮。全似僧家。無端霜月闖窗紗。驚起玉關(guān)征戍夢,幾疊寒笳?! q晚客天涯。鬢發(fā)蒼華。今年衰似上些。詩酒近來都減價,孤負梅花。”見天機馀錦。
劉伯寵
劉伯寵,名褒,一字春卿,其詞多俊語。元夕云:“金猊戲掣星橋鎖。絳紗萬炬,玉梅千朵。羯鼓喧空, 鵾弦沸曉,櫻梢微破?!贝喝章脹r云:“遺策誰家,蕩子唾花,何處新妝。流經(jīng)有恨,拾翠無心,往事凄涼。紅淚不勝閨怨,白云應(yīng)老他鄉(xiāng)?!彼蛣e云:“紅枕臂香痕未落,舟橫岸、作計匆匆。愁如織,斷腸啼 鴂,饒舌訴東風。”
劉叔安
劉叔安,名鎮(zhèn),號隨如。元夕慶春澤一首,入草堂選。又有阮郎歸云:“寒陰漠漠夜來霜。階庭風葉黃。歸鴉數(shù)點帶斜陽。誰家砧杵忙?! 襞希虑掷?。熏籠添寶香。小屏低枕怯更長。和云入醉鄉(xiāng)?!币嗲妍惪烧b。其詠茉莉云:“月浸闌干天似水,誰伴秋娘窗戶?!痹u者以為不言茉莉,而想像可得,他花不能承當也。又春宴云:原誤作一,據(jù)文義改。“庭花弄影,一簾香月娟娟。原作涓涓,據(jù)海函本改?!庇懈毁F蘊藉之味。餞元宵餞春二詞皆奇,南渡填詞鉅工也。
施乘之
施乘之,號楓溪。野外元夕云:“休言冷落山家。山翁本厭繁華。試問蓮燈千炬,何如月上梅花。”高情可想也。
戴石屏
戴石屏,名復(fù)古,字式之,能詩,江湖四靈之一也。詞一卷,惟赤壁懷古滿江紅一首,句有“萬炬臨江貔虎噪,千艘烈炬魚龍舞。幾度東風吹世換,千年往事隨潮去”,而全篇不稱。臨江仙一首差可。見予所選百 琲明珠。馀無可取者。方虛谷議其胸中無百字成誦書故也。
張宗瑞
張宗瑞,鄱陽人,號東澤,詞一卷,名東澤綺語債。其詞皆倚舊腔,而別立新名,亦好奇之過也。草堂詞選其疏簾淡月一篇,即桂枝香也。予愛其垂楊碧一篇,即謁金門。其詞云:“花半濕。睡起一窗晴色。千里江南空咫尺。醉中歸夢直。 前度蘭舟送客。雙 鯉沉沉消息。樓外垂楊如此碧。問春來幾日。”
李公昂
李公昴,名昴英,號文溪,資州盤石人。送太守詞,“有腳艷陽難駐”一詞得名。然其佳處不在此。文溪全集,予家有之。其 蘭陵王一首絕妙,可并秦、周。其詞云:“燕穿幕。春在深深院落。單衣試、龍沫旋熏,又怕東風曉寒薄。別來情緒惡。瘦得腰圍柳弱。清明近,正似海棠怯雨,芳疏任飄泊。 釵留去年約。恨易老嬌鶯,多誤靈鵲。碧云杳杳天涯各。望不斷芳草,又迷香絮,回文強寫字屢錯。淚欲注還閣?! 」伦?。信春腳。更彩局誰歡,寶軫慵學。階除拾取飛花嚼。是多少春恨,等閑吞卻。猛拍闌干,嘆命薄?;谂f諾?!卑杆卫铌挠?,字俊明,番禺人,有文溪存稿。詞品作李公昴誤,謂為資州盤石人,亦誤。
陸放翁
放翁詞纖麗處似淮海,雄慨處似東坡。其感舊鵲橋仙一首:“華燈縱博,雕鞍馳射, 誰記當年豪舉。酒徒一半取封侯,獨去作、江邊漁父?! ≥p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斷蘋洲煙雨。鏡湖元自屬閑人,又何必、官家賜與。”英氣可掬,流落亦可惜矣。其“墜鞭京洛,解 佩瀟湘。欲歸時,司空笑問,漸近處,丞相嗔狂”,真不減少游。
張東父
張震,字東父,號無隱居士,蜀之益寧人也。孝宗朝為諫官,有直聲。孝宗稱其知無不言,言無不當。光宗朝以數(shù)直 言去位。時稱“王十朋去,省為之空。張震去,臺為之空”。一代名臣也,而其詞婉媚風流,乃知賦梅花者,不獨宋廣平也。其驀山溪“青梅如豆”一首,草堂入選,而失其名字。
天風海濤
趙汝愚題鼓山寺云:“幾年奔走厭塵埃。此日登臨亦快哉。江月不隨流水去,天風常送海濤來?!敝旎尬陶娭小疤祜L海濤”字題扁 ,人不知其為趙公詩也。嚴次山有水龍吟題于壁云:“飚車飛上蓬萊,不須更跨琴高鯉。砉然長嘯,天風澒洞,云濤無際。我欲乘桴,從茲浮海,約任公起。辦虹竿千丈, 犗鉤五十,親點對、連鰲餌?! ≌l榜佳名空翠。紫陽仙去騎箕尾。銀鉤鐵畫,龍拿鳳翥,留人間世。更憶東山,哀箏此二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一曲,灑原脫灑字,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沾襟淚。到而今,幸有高亭遺愛,寓甘棠意?!贝嗽~前段言江山景,后段“紫陽仙去”指朱文公,“東山”、“甘棠”指趙公也。趙詩、朱字、嚴詞,可謂三絕。特記于此。
劉篁□(山+栗)
劉圻父,字子寰,號篁□(山+栗 )。早登朱文公之門,居麻沙,有文集行世。其玉樓春云:“今來古往長安道。歲歲榮枯原上草。行人幾度到江濱,不覺身隨楓樹老?! ∑鸦ㄒ淄硖J花早??屠锕怅幦邕^鳥。一般垂柳短長亭,去路不如歸路好?!鳖H有驚悟。觀泉二句云:“靜坐時看松鼠飲,醉眠不礙山禽浴?!币嘈?。
劉德修
劉光祖,字德修,號后溪,蜀之簡州人。有鶴林文集,小詞附焉。其醉落魄云:“春風開者。一時還共春風謝。柳條送我今槐夏。不飲香醪,孤負人生也?! ∏寥氂那賹?。胡床滑簟應(yīng)無價。日遲睡起簾鉤掛。何不歸與,花竹秀而野?!?br /> 潘庭堅
潘牥,字庭堅,號紫巖,乙未何栗榜及第第三人。美姿容,時有諺云:狀元真何郎,榜眼真郭郎,探花真潘郎也。庭堅以氣節(jié)聞于時,詞止南鄉(xiāng)子一首,草堂所選是也。首句“生怕倚闌干”,今本“生”誤作“我”。案潘牥端平二年進士,此云何栗榜,蓋升庵誤記。
魏了翁
魏了翁,字華父,號鶴山,邛州人。慶元己未第二人及第,與真西山齊名。道學宗派,詞不作艷語。長短句一卷,綿壽詞也。菩薩蠻壽范靖倅云:“東窗五老峰前月。南窗九疊坡前雪。推出侍郎山。著君窗戶間?! ‰x騷鄉(xiāng)里住。卻記庚寅度。挹取芷蘭芳。酌君千歲觴?!庇助p鴣天壽范靖州云:“誰把 璿璣運化工。參旗又掛玉梅東。三三律琯聲馀亥,九九元經(jīng)卦起中?!庇炙{(diào)歌頭云:“玉圍腰,金系肘,繡籠鞍。”宋代壽詞,無有過之者。
吳毅甫
吳毅甫,名潛,號履齋,嘉定丁丑狀元,為賈似道所陷,南遷。有履齋詩馀行世。有送李御帶祺一詞,“報國無門空自怨,濟時有策從誰吐”,亦自道也。李祺號竹湖,亦當時名士。所著有春秋王霸列國分紀,予得之于市肆,故書中乃為傳之,亦奇事也。并附見。
履齋贈妓詞
吳履齋有贈建寧妓女賀新郎詞,集中不載,見于小說,今錄于此。“可意人如玉。小簾櫳,輕勻淡佇,道家裝束。長恨春歸無尋處,全在波明黛綠??匆比~倡條非俗。比似江梅清有韻,更臨風對月斜依竹??床蛔?,詠不足?! ∏涟胙谇嗌酱亍Up寒,夜永花睡,半欹殘燭??~渺九霞光里夢,香在衣裳 剩馥。又只恐、銅壺聲促。試問送人歸去后,對一奩、花影垂金粟。腸易斷,恨難續(xù)?!?br /> 向豐之
向豐之,號樂齋,有如夢令一詞云:“誰伴明窗獨坐。我和影兒兩個。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無那。無那。好個凄惶的我?!痹~似俚而意深,亦佳作也。
毛幵
毛幵小詞一卷,惟予家有之。其滿江紅云:“潑火初收,秋千外,輕煙漠漠。春漸遠,綠楊芳草,燕飛池閣。已著單衣寒食后,夜來還是東風惡。對空山寂寂杜鵑啼,梨花落。 傷別恨,閑情作。十載事,驚如昨。向花前月下,共誰行樂。飛蓋低迷南苑路,湔裙悵望東城約。但老來、憔悴惜春心,年年覺。”此作亦佳,聊記于此。
驀山溪
葛魯卿有驀山溪一曲,詠天穿節(jié)郊射也。宋以前,以正月二十三日為天穿節(jié)。相傳云:女媧氏以是日補天,俗以煎餅置屋上,名曰補天穿。今其俗廢久矣。詞云:“春風野外,卵色天如水。魚戲舞綃紋,似出聽、新聲北里。追風駿足,千騎卷高門。一箭過,萬人呼,雁落寒空里。 天穿過了,此日名穿地。橫石俯清波,競追隨、新年樂事。誰憐老子,使得縱遨游,爭捧手,共憑肩,夾路游人醉”。詞不甚工,而事奇,故拈出之?!奥焉臁庇锰圃姟皻埾减舅~鱗浪,薄日烘云卵色天”之句。東坡詩亦云:“笑把鴟夷一杯酒,相逢卵色五湖天。”今刻蘇詩不知出處,改卵色為柳色,非也?;ㄩg詞“一方卵色楚南天”,注以卵為泖,亦非。
張即之書莫崙詞
“聽春教燕顰鶯訴。朝朝花困風雨。六橋忘卻清明后,碧盡柳絲千縷。蜂蝶侶。正閑覓,閑花閑草閑歌舞。最憐西子,尚薄薄云情,盈盈波淚,點點舊眉嫵?! ×骷t記,空泛秋宮怨句。才色何處嬌妒。落紅無限隨風絮。詩恨有誰曾遇??昂尢帯:薅姆怂淖衷髑岸?,少二字,與譜不合,王幼安據(jù)詞綜改?;ㄐ糯呋ㄈ?。東君暗苦。更多囑多情,多愁杜宇,多訴斷腸語。”此宋人莫 崙之詞,張即之書,孫生顯祖家藏。墨跡如新,而字極怪。錄其詞如此。即之號樗寥。莫崙號若山。
寫詞述懷
扶風馬大夫作詞述懷,聲寄滿庭芳云:“雪點疏髯,霜侵衰鬢,去年猶勝今年。一回老矣,堪嘆又堪憐。思昔青春美景,無非是、月下花前。誰知道,金章紫綬,多少事憂煎?! ∏殖?,騎馬出,風初暴橫,雨又凄然。想山翁野叟,正爾高眠。更有紅塵赤日,也不到、松下林邊,如何好,吳淞江上,閑了釣魚船。”大夫名晉,字孟昭,嘗為仕宦。
岳珂祝英臺近詞
岳珂北固亭祝英臺近填詞云:“澹煙橫、層霧斂。勝概分雄占。月下鳴榔,風急怒濤 飐。關(guān)河無限清愁,不堪臨檻。正雙鬢,秋風塵染?! ÷怯[。極目萬里沙場,事業(yè)頻看劍。古往今來,南北限天塹。倚樓誰弄新聲 ,重城門正掩。歷歷數(shù)、西州更點?!贝嗽~感慨忠憤,與辛幼安“千古江山”一詞相伯仲。
蘇雪坡贈楊直夫詞
蘇雪坡贈楊直夫名棟,青神人?!。ù艘γ阍~,勉號雪坡,楊慎誤作蘇雪坡。)詞云:“允文事業(yè)從容了。要岷峨人物,后先相照。見說君王曾有問,似此人才多少。況蜀珍、先已登廊廟。但側(cè)耳,聽新詔?!卑葱≌f,高宗曾問馬騏曰:“蜀中人才如虞允文者有幾。”騏對曰:“未試焉知,允文亦試而后知也?!碧K與楊、馬皆蜀人。楊在眉山為甲族。直夫之妹通經(jīng)學,比于曹大家。嫁虞氏,生虞集,為鉅儒。其學無師,傳于母氏也。此事蜀人亦罕知,故著之。馬騏,南郡人,涓之孫。
慶樂園詞
慶樂園,韓侂胄之南園也。張叔夏著高陽臺詞云:“古木迷鴉,虛堂起燕, 歡游轉(zhuǎn)眼驚心。南圃東窗,酸風掃盡芳塵。鬢貂飛入平原草,最可憐、渾是秋陰。夜沉沉,不信歸魂,不到花深?! 〈岛嵦と~幽尋去,任船依斷石,岫裹寒云。老桂懸香,珊瑚碎擊無音。故園已是愁如許,撫殘碑、又卻傷今。更關(guān)情,秋水人家,斜照西林?!?br /> 詠云詞譏史彌遠
彌遠之比周于楊后也,出入宮禁,外議甚嘩。有人作詠云詞譏之云:“往來與月為儔,舒卷和天也蔽?!彼稳搜云浔境曳ㄗ钫?,母后最賢,至楊后則蕩然矣。
趙從橐壽賈似道陂塘柳
趙從橐陂塘柳云:“指庭前翠云含雨。霏霏香滿仙宇。一清透徹渾無底,秋水也無流處。君試數(shù)。此樣襟懷,頓得乾坤住。閑情半許。聽萬物氤氳,從來形色,每向靜中覷?! $骰贰O嘟游鞒貕勰?。年年弦月時序。荷衣菊 佩尋常事,分付兩山容與。天證取。此老平生,可向青天語?,庁淳徟e。要見我何心,西湖萬頃,來去自鷗鷺?!?br /> 賈似道壁詞
似道遭貶,時人題壁云:“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樂復(fù)憂。西湖依舊流?! 茄荨YZ循州。十五年間一轉(zhuǎn)頭。人生放下休?!贝苏Z視雷州寇司戶之句尤警。吳循州謂履齋之貶,乃賈擠之也。
劉須溪
須溪劉辰翁元宵雨詞云:“角動寒譙。看雨中燈市,雪原 作寒,王幼安據(jù)元草堂詩馀改。意蕭蕭。星球明戲馬,歌管雜 鳴刁。泥沒膝,舞停腰。焰蠟任風飄。更何憐,紅啼桃臉,綠頮楊橋?! ‘斈陿肥鲁T\鞍呼妓,金屋藏嬌。圍香春醉酒,坐月夜吹簫。今老去,倦歌謠。嫌殺杜家喬。漫三杯、擁爐覓句,斷送春宵?!币砸怆y忘按之,可歌也。
詹天游
詹天游以艷詞得名,見諸小說。其送童甕天兵后歸杭齊天樂云:“相逢喚醒京華夢,胡塵暗斑吟發(fā)。倚擔評花,認旗沽酒,歷歷行歌奇跡。吹香弄碧。有坡柳風情,逋梅月色。畫鼓江船,滿湖春水斷橋客。 當時何限俊侶,甚花天月地,人被云隔。卻載蒼煙,更此字原 脫,王幼安據(jù)元草堂詩馀補。招白鷺,一醉修江又別。今回記得。再折柳穿魚,賞梅催雪。如此湖山,忍教人更說?!贝瞬伷坪贾葜笠?。觀其詞全無黍離之感,桑梓之悲,而止以游樂言。宋末之習,上下如此,其亡不亦宜乎。童甕天失其名氏,有甕天脞語一卷傳于今云。天游又有清平調(diào)云:“醉紅宿翠。髻 亸烏云墜。管甚夜來不得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金谷遺音補。睡。那更今朝早起?! |風滿搦腰肢。階前小立多時。卻恨一番新雨,想應(yīng)濕透鞋兒?!鄙w詠妓訴狀立 廳下也。又見石次仲集。
鄧千江
金人樂府稱鄧千江望海潮為第一。其詞云:“云雷天塹,金湯地險,名藩自古皋蘭。營屯繡錯,山形米聚,喉襟百二秦關(guān)。鏖戰(zhàn)血猶殷。見陣云冷落,時有雕盤。靜塞樓頭,曉月依舊玉弓彎?! 】纯炊ㄟh西還。有元戎閫令,上將齋壇。區(qū)脫晝空,兜零夕舉,甘泉又報平安。吹笛虎牙間。且宴陪珠履,歌按云鬟。來招英靈醉魄,長繞賀蘭山?!贝嗽~全步驟沈公述上王君貺一首,今錄于此:“山光凝翠,川容如畫,名都自古并州。簫鼓沸天,弓刀似水,連營百萬貔貅。金騎走長楸。少年人,一一錦帶吳鉤。路入榆關(guān),雁飛汾水正宜秋。 近思昔日風流。有儒將醉吟,才子狂游。松偃舊亭,城高故國,空留舞榭歌樓。方面倚賢侯。便恐為霖雨,此字原 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歸去難留。好向西溪,此二字原 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恣攜弦管宴蘭舟?!比磺Ы~,繁縟雄壯,何啻十倍過之,不止出藍而已。
王予可
王予可,金明昌時人?;騻髌湎扇?,事不可知。其生查子云:“夜色明河凈,好風來千里。水殿謫仙人,皓齒清歌起?! ∏奥暯稹兄?, 后聲銀河底。一夜嶺頭云,繞遍樓前水。”詞之飄逸高妙如此,固謫仙之流亞也。
滕玉霄
元人工于小令套數(shù),而宋詞又微。惟滕玉霄集中,填詞不減宋人之工。今略記其百字令一首云:“柳顰花困。把人間恩怨,樽前傾盡。何處飛來雙比翼,直是同聲相應(yīng)。寒玉嘶風,香云卷雪,一串驪珠引。阮郎去后,有誰著意題品?! ≌l料濁羽清商,繁弦急管,猶自馀風韻。莫是紫鸞天上曲,兩兩玉童相并。白發(fā)梨園,青衫老傳,試與留連聽??扇撕翁帲瑵M庭霜月清冷?!庇裣鲇钟匈浉柰⒄淙瘊p鴣云:“分桃斷袖絕嫌猜。翠被紅 裩興不乖。洛浦乍陽新燕爾,巫山行雨左風懷?! ∈謹y襄野便娟合,背抱齊宮婉孌懷。玉樹庭前千載曲,隔江唱罷月籠階?!鄙w鄭櫻桃解紅兒之流也。用事甚工。予同年吳學士仁甫喜誦之。
牧庵詞
姚牧庵醉高歌詞云:“十年燕月歌聲。幾點吳霜鬢影。西風吹起鱸魚興。已在桑榆暮景?! s枯枕上三更??軋鲋兴牟ⅰH松没缗萦?。幾個臨危自省?!蹦菱忠淮恼戮薰?,此詞高古,不減東坡、稼軒也。
元將填詞
元將紇石烈子仁上平南詞云:“蠆鋒搖,螳臂振,舊盟寒。恃洞庭,彭蠡狂瀾。天兵小試,萬蹄一飲楚江乾。捷書飛上九重天。春滿長安?! ∷瓷酱?。周禮樂,唐日月,漢衣冠,洗五州妖氣關(guān)山。已平全蜀,風行何用一泥丸。有人傳喜,日邊都護先還。”此亦黠虜也。天欲戕我中國人,乃生此種,反指中國為妖氣也耶。非我皇明一汛掃之,天柱折而地維陷矣。
江西烈女詞
戴石屏薄游江西,有富翁以女妻之。留三年,一日思歸。詢其所以,告以曾娶。妻以白其父,父怒。妻宛曲解之,盡以嫁奩贈之,仍餞之以詞,自投江而死。其詞云:“惜多才,憐薄命,無計可留汝。揉碎花箋,仍寫斷腸句。道傍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 ∽皆旅搜?,不是夢中語。后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眴韬簟。量芍^不仁不義之甚矣。既誑良人女為妻,三年興盡而棄之。又受其奩具而甘視其死。俗有謔詞云:“孫飛虎好色,柳盜跖貪財,這賊牛兩般都愛?!笔林^與。出桂苑叢談,馮翊子伏著。
卷 六
八詠樓
沈休文八詠詩,語麗而思深,后人遂以名樓,照映千古。近時趙子昂、鮮于伯機詩詞頗勝。趙詩云:“山城秋色靜朝暉。極目登臨未擬歸。羽士曾聞遼鶴語,征人又見塞鴻飛。西流二水?!…€合,南去千峰紫翠圍。如此溪山良不惡,休文何事不勝衣?!滨r于百字令云:“長溪西注,似延平雙劍,千年初合。溪上千峰明紫翠,放出群龍頭角。瀟灑云林,微茫煙草,極目春洲闊。城高樓迥,恍然身在寥廓?! ∥襾黻幱昙嫜瑸┞暸?,此字原 脫,王幼安據(jù)詞綜補。日日東風惡。須待青天明月夜,一試嚴維佳作。風景不殊,溪山信美,處處堪行樂。休文何事,年年多病如削。原 作多病年年如削,王幼安據(jù)詞綜改?!倍鹘Y(jié)句略同,稍含微意,不專為詠景發(fā)。予故取而著之也。
杜伯高三詞
杜旟,字伯高,蘭亭詩為世所傳,樂府亦佳。酹江月賦石頭城云:“江山如此,是天開萬古,東南王氣。一自髯孫橫短策,坐使英雄鵲起。玉樹聲消,金蓮影散,多少傷心事。千年遼鶴,并疑城郭非是?! ‘斎杖f駟云屯,潮生潮落處,石頭孤峙。人笑褚淵今齒冷,只有袁公不死。斜日荒煙,神州何在,欲墮新亭淚。元龍老矣,世間何限馀子?!泵~兒湖上賦云:“放扁舟,萬山環(huán)處,平鋪碧浪千頃。仙人憐我征塵久,借與夢游清枕。風乍靜,望兩岸群峰,倒浸玻 瓈影。樓臺相映。更日薄煙輕,荷花似醉,飛鳥墮寒鏡?! ≈卸純?nèi),羅綺千街萬井。天教此地幽勝。仇池仙伯今何在,堤柳幾眠還醒。君試問,問此字原缺,與律不合,王幼安據(jù)詞綜補。此意只今,更有何人領(lǐng)。功名未竟。待學取鴟夷,仍攜西子,來動五湖興?!彬嚿较x春云:“春風如客,可是繁華主。紅紫未全開,早綠遍江南千樹。一番新火,多少倦游人。纖腰柳,不知愁,猶作風前舞?! ⌒£@干外,兩兩幽禽語。問我 不歸家,有佳人天寒日暮。老來心事,唯只有春知。江頭路,帶春來,更帶春歸去?!?br /> 徐一初登高詞
徐一初登高摸魚兒詞:“對茱萸,一年一度。龍山今在何處。參軍莫道無 勛業(yè),消得從容樽俎。君看取。便破帽飄零,也傳名千古。當年幕府。知多少時流,等閑收拾,有個客如許?! ∽吠?,滿目山河晉土。征鴻又過邊羽。登臨莫苦。高怪望,怕見故宮禾黍。觴綠醑。澆萬斛牢愁,淚閣新亭雨。黃花無語。畢竟是西風,朝來此出吳禮部詩話,朝來二字原缺,王幼安據(jù)渚山堂詞話補。披拂,猶識舊時主?!币喔锌~也。
南澗詞
韓南澗題采石蛾眉亭詞云:“倚天絕壁。直下江千尺。天際兩蛾橫黛,愁與恨,幾時極?! ∧撼憋L正急。酒闌聞塞笛。試問謫仙何處,青山外,遠煙碧。”此霜天曉角調(diào)也。未有能繼之者。
高竹屋蘇堤芙蓉詞
高竹屋詠蘇堤芙蓉菩薩蠻詞:“紅云半壓秋波急。艷妝泣露啼嬌色。幽夢入仙城,風流石曼卿?! m袍呼醉醒。休卷西風錦,明月粉香殘。六橋煙水寒?!?br /> 念怒嬌祝英臺近
德祐乙亥,太學生作念奴嬌云:“半堤花雨。對芳辰消遣,無奈情緒。春色尚堪描畫在,萬紫千紅塵土。鵑促歸期,鶯收佞舌,燕作留人語。繞闌紅藥,韶華留此孤主。 真?zhèn)€恨殺東風,幾番過了,不似今番苦。樂事賞心磨滅盡,忽見飛書傳羽。湖水湖煙,峰南峰北,總是堪傷處。新塘楊柳,小橋猶自歌舞。”又祝英臺近云:“倚危闌,斜日暮。驀驀甚情緒。稚柳嬌黃,全未禁風雨。春江萬里云濤,扁舟飛渡。那更塞鴻無數(shù)?! g離 阻。有恨落天涯,誰念孤旅。滿目風塵,冉冉如飛霧。是何人惹愁來,那人何處。怎知道、愁來又去。”
文山和王昭儀滿江紅詞
王昭儀之詞,傳播中原。文天祥讀至末句,嘆曰:“惜也,夫人于此少商量矣?!睘橹饕黄疲骸霸噯柵?, 胡沙外、怎生風色。最苦是,姚黃一朵,移根仙闕。王母歡闌瓊宴罷,仙人淚滿金盤側(cè)。聽行宮、半夜雨淋鈴,聲聲歇?! 〔试粕ⅲ銐m滅。銅它恨,那堪說。想男兒慷慨,嚼穿齦血?;厥渍殃栯x落日,傷心銅雀迎新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甌缺。”又和云:“燕子樓中,又捱過、幾番秋色。相思處,青年如夢,乘鸞仙闕。肌玉暗消衣帶緩,淚珠斜透花 鈿側(cè)。最無端、蕉影上窗紗,青燈歇?! ∏睾?,高臺滅。人間事,何堪說。向南陽阡上,滿襟清血。世態(tài)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凡欢魏蔑L流,菱花缺。”附王昭儀詞:“太液芙蓉,渾不是、舊時顏色。曾記得,恩承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簪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cè)。忽一朝顰鼓揭天來,繁華歇?! ↓埢⑸ⅲL云滅。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 沾襟血。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晚碾關(guān)山月。愿嫦娥、相顧肯相容,隨圓缺?!?br /> 徐君寶妻詞
兵州徐君寶妻某氏,被虜來杭,居韓蘄王府。自岳至杭,自從數(shù)千里。其主者數(shù)欲犯之,而終以巧計脫。蓋某氏有令姿,主者弗忍殺之也。一日,主者怒甚 ,將即強焉。因告曰:俟妾祭謝先夫,然后乃為君婦不遲也,君奚怒焉。主者喜諾。某氏乃焚香再拜默祝,南向飲泣,題滿庭芳一詞于壁上。書已,投大池中以死。詞云:“漢上繁華,江南人物,尚遺宣政風流。綠窗朱戶,十里爛銀鉤。一旦刀兵齊舉,旌旗擁、百萬貔貅。長驅(qū)入、歌樓舞榭,風卷落花愁?! ∏迤饺佥d,典章人物,掃地都休。幸此身未北,猶客南州。破鑒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從今后,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br /> 傅按察鴨頭綠
元時有傅按察者,嘗作鴨頭綠一詞悼宋云:“靜中看。記昔日淮山隱隱,宛若虎踞龍盤。下樊襄。指揮湘漢,鞭云騎、圍繞江干。原作三千,王幼安據(jù)輟耕錄改。勢不成三,時當混一,過唐之數(shù)不為難。陳橋驛,孤兒寡婦,久假當還?! 煺鞣}堉鄞甙l(fā),紫宸初卷朝班。禁庭空,土花暈碧,輦路悄,訶喝聲乾??v馀得、西湖風景,花柳亦凋殘。去國三千,游仙一夢,依然天淡夕陽間。昨宵也,一輪明月,還照臨安。”
楊復(fù)初南山詞
楊復(fù)初筑室南山,以邨居為號。凌彥翀以漁家傲詞壽之云:“采芝步入南山道。山深宛似蓬萊島。聞?wù)f村居詩思好。還被惱。蒼苔滿地無人掃?! ≥d酒亭前松合抱。客來便許同傾倒。玉兔已將靈藥搗。秋意早。月華長似人難老。”復(fù)初和詞云:“當時承望求仙道。那知薄命如郊島。留得殘生猶自好。多懊惱。塵緣俗慮何時掃。 子已成童無用抱。醉眠任使和衣倒。今歲砧聲秋未搗。涼風早。看來只恐中年老?!宾淖诩驮~云:“喜來不涉邯鄲道。愁來不竄沙門島。惟有 村居閑最好。無事惱。苔階竹徑頻頻掃?! ∮芯瓶烧迩倏杀?。長年擬看三松倒。臼內(nèi)靈砂親自搗。歸隱早。朝來未放玄真老。”宗吉既和此詞,而復(fù)序云:舊譜皆以仄聲起,歐公呼范文正為“窮塞主”,首句所謂“塞上秋來”者,正此格也。他如王荊公之“平岸小橋千嶂抱”,周清真之“幾日春陰寒側(cè)側(cè)”,謝無逸之“秋水無痕清見底”,張仲宗之“釣笠披云青嶂繞”,亦皆如是。今二公皆以平聲易之,特著此,以俟知音爾。
凌彥翀無欲念
凌彥翀作無俗念詞云:“等閑屈指,算今來古往,誰為英杰。耳目聰明天賦予,怎肯虛生虛滅。去燕來鴻,飛烏走兔,世事何時歇。風波境界,大川不用頻涉?! 】仗け?、萬戶千門,五湖四海,一樣中秋月。正面相看君記取,全體本來無缺??绽锓强?,夢中是夢,莫向癡人說。便便字原脫,王幼安據(jù)柘軒詞補。須騎鶴,夜深朝禮金闕?!庇值麘倩ㄔ~云:“一色杏花三百樹。茅屋無多,更在花深處。旋壓小槽留客住。舉杯忽聽黃鸝語?! ∽硌劭椿ɑㄒ辔琛oL妒殘紅,飛過鄰墻去。卻似牧童遙指處。清明時節(jié)紛紛雨?!痹~格清逸,一洗鉛華,非駢金儷玉者比也。
瞿宗吉西湖秋泛
宗吉西湖秋泛滿庭芳詞:“露葦催黃,煙蒲駐綠,水光山色相連。紅衣落盡,辜負采蓮船。點檢六橋楊柳,但幾個、抱葉殘蟬。秋容晚,云寒雁背,風冷鷺鷥肩?! ∪A筵。容易散。愁添酒量,病減詩顛。況情懷沖淡,漸入中年。掃退舞裙歌扇,盡付與、一枕高眠。清閑好,脫巾露發(fā),仰面看青天?!庇治骱臅r望江南詞:“西湖景,春日最宜晴?;ǖ坠芟夜友?,水邊羅綺麗人行。十里按歌聲?!薄拔骱?,夏日正堪游。金勒馬嘶垂柳岸,紅妝人泛采蓮舟。驚起水中鷗。”“西湖景,秋日更宜觀。桂子岡巒金粟富,芙蓉洲 渚彩云間。爽氣滿山前。”“西湖景,冬日轉(zhuǎn)清奇。賞雪樓臺評酒價,觀梅園圃定春期。共醉太平時?!?br /> 瞿宗吉鞋杯詞
楊廉夫嘗訪瞿士衡,以鞋杯行酒,命其侄孫宗吉詠之。宗吉作沁園春以呈,廉夫大喜,即命侍妓歌以侑觴。詞云:“一掬嬌春,弓樣新裁,蓮步未移。笑書生量窄,愛渠 盡小,主人情重,酌我休遲。醞釀朝云,斟量暮雨,能使麯生風味奇。何須去,向花塵留跡,月地偷期?! ★L流到處便宜。便豪吸雄吞不用辭。任凌波南浦,唯夸羅襪,賞花上苑, 只勸金卮。羅帕高擎,銀瓶低注,絕勝翠裙深掩時。華筵散,奈此心先醉,此恨誰知?!?br /> 馬浩瀾著花影集
馬浩瀾著花影集,自序云:“予始學為南詞,漫不知其要領(lǐng)。偶閱吹劍錄,中載東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坡問曰:‘吾詞何如柳耆卿?!瘜υ唬骸芍性~宜十七八女孩兒,按紅牙拍,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guān)西大漢,執(zhí)鐵板唱大江東去。’緣是求二公詞而讀之,下筆略知蹊徑。然四十馀年,僅得百篇,亦不可謂不難矣。法云道人嘗勸山谷勿作小詞。山谷云:‘空中語爾?!栌钥罩姓Z名其集,或曰不文,改稱花影集?;ㄓ罢?,月下燈前,無中生有。以為假則真,謂為實猶涉虛也。”今漫摘數(shù)首,以便展玩云。其商調(diào)少年游云:“弄粉調(diào)脂,梳云掠月,次第曉妝成。鸚鵡籠邊,秋 千墻里,半晌不聞聲?! ≡瓉韰s在瑤階下,獨自踏花行。笑摘朱櫻,微揎翠袖,枝上打流鶯?!毙邢阕釉疲骸凹t遍櫻桃。綠暗芭蕉。鎖窗深、春思無聊。雙飛燕 嬾,百囀鶯嬌。正漏聲遲,簾影靜,篆香飄。 惜月前宵。病酒今朝。有誰知、臂玉微銷。封題錦字,寄與蘭翹。恨樹重重,云渺渺,水迢迢?!贝阂股樽釉疲骸盁T夜香時,獨立簾兒下。真?zhèn)€可憐宵,一刻千金價。 啼痕不記行,暗濕鮫綃帕。蝶宿牡丹叢,月轉(zhuǎn)秋 千架?!贝喝蘸L拇涸疲骸霸搅_衣薄輕寒透。正畫閣、風簾飄繡。無語小鶯慵,有恨垂楊瘦。 桃花人面應(yīng)依舊。憶那日、擎漿時候。添得暮愁牽,只為秋波溜?!兵P凰臺上憶吹簫云:“淡淡秋容。澄澄夜影,娟娟月掛梧桐。愛簫聲縹緲,簾影玲瓏。彩鳳銜書未至,玉宇凈、香霧空 濛。涼如水,翠苔凝露,琪樹吟風?! 〈掖?。年華暗換,嗟舊歡成夢。芳鬢飛蓬。想清江泛鷁,紫陌游驄。應(yīng)念佳期虛負,瞻素彩、感慨相同。凝情久,誰家搗衣,砧桁丁東?!鼻嘤癜冈疲骸捌酱烀旎o數(shù)。明鏡里,孤舟度。華下美,人和笑顧。問郎莫似,乞漿崔護,別久來何暮。 盈盈羅襪凌波步。眉月連娟鬢如霧。人世光陰花上露。勸郎休去,再來恐誤,個是桃源路?!敝星稆o橋仙云:“不寒不暑,無風無雨,秋色平分佳節(jié)。桂花香散夜涼生,小樓上、簾兒高揭?! 《喑疃嗖。e憂閑悶,綠鬢紛紛成雪。平生不作負恩人,惟負了、今宵明月?!本湃战鹁諏饺卦疲骸斑^雁行低,嗚螀韻急,紛紛葉下亭皋。向霜庭看菊,飚館題糕。依然賓主東南美,勝龍山,迢遞登高。繡屏孔雀,金盤螃蟹,銀甕葡萄。 痛飲鯨卷波濤。笑百年春夢,萬事秋毫。問臺前戲馬,海上連鰲。當時二子今安在,乾坤大、容我粗豪。四弦裂帛,雙鬟舞雪,左手持螯。”梅花東風第一枝云:“餌玉餐香,夢云情月,花中無此清瑩。儼然姑射仙人,華 佩明珰新整。五銖衣薄,應(yīng)怯瑤臺凄冷。自驂鸞來下人間,幾度雪深煙暝?! 」陆^處,江波流影。憔悴也,春風銷粉。相思千種閑愁,聲聲翠禽啼醒。 西湖東閣,休說當時風景。但留取、一點芳心,他日調(diào)羹金鼎?!甭浠M庭芳云:“春老園林,雨馀庭院,偏惹蝶駭鶯猜。蔫紅皺白,狼藉滿蒼苔。正是愁腸欲斷,珠箔外、點點飄來。分明似、身輕飛燕,扶下碧云臺?! ‘敵跽渲匾猓疱X競買,玉砌新栽。正翠屏遮護,羯鼓催開。誰道天機繡錦,都化作、紫陌塵埃。紗窗里,有人憐惜,無語托香腮?!?br /> 馬浩瀾詞
馬浩瀾洪,仁和人,號鶴窗。善詩詠而詞調(diào)尤工。皓首韋布,而含吐珠玉,錦繡胸腸, 褒然若貴介王孫也。嘗題許應(yīng)和松竹雙清扇景詞云:“剪蒿萊。曾將雙翠親裁。旋添成、園林佳勝,依稀嶰谷徂徠。鳳飛過,文章燦爛,蛟騰攫,鱗甲毰毸。剉節(jié)題詩,收花釀酒,鬢黏香粉袖黏苔。無人識,棟梁之具,管 籥之才。蔭亭臺。 盡多風月,清無半點塵埃?! 「推诮?,六鰲連舉,巢堪托,孤鶴時來。色瑩瑯玕,脂凝琥珀,笑他們柳與庭槐。蕭郎去,畢宏已老,誰富寫生才。君看取,歲寒三友,只欠梅開。”蓋多麗詞也。許東溟以為可追跡康伯可,可謂信然。又題梅花江城引云:“雪晴閑覽瘦筇扶。過西湖。訪林逋。湖上天寒,草樹盡凋枯。忽見瓊葩光照眼,仙格調(diào),玉肌膚?! ∫箍赵旗o月輪孤。巧相摹。海濤圖。時聽枝頭,啁哳翠禽呼??v有明珠三百 琲,知似得,此花無?!鼻鍤庖莅l(fā),瑩無塵想。又題許東溟小景昭君怨云:“路遠危峰斜照。瘦馬塵風衣帽。此去向蕭關(guān)。向長安?! ”阕限被ǖ?。只似黃粱夢里。三徑易生苔。早歸來。”言有盡而意無窮,方是作者。徐伯齡言,鶴窗與陸清溪偕出菊莊之門,而清溪得詩律,鶴窗得詞調(diào),異體齊名,可謂盛矣。
馬浩瀾念奴嬌
馬浩瀾念奴嬌詞云:“東風輕軟,把綠波吹作,縠紋微皺。彩舫亭亭寬似屋,載得玉壺芳酒。勝景天開,佳朋云集,樂繼蘭亭后。珍禽兩兩,驚飛猶自回首。 學士港口桃花,南屏松色,蘇小門前柳。冷翠柔金紅綺幔,掩映水明山秀。閑試評量,總宜圖畫,無此丹青手?!w時侵夜,香街華月如晝?!?br /> 聶大年詞附馬浩瀾和
聶大年嘗賦卜算子二首,蓋自況也。詞云:“楊柳小蠻腰,慣逐東風舞。學得琵琶出教坊,不是商人婦。忙整玉搔頭,春筍纖纖露。老卻江南杜牧之, 懶為秋娘賦。”“粉淚濕鮫綃,只恐郎情薄。夢到巫山第幾峰,酒醒燈花落?! ?shù)日尚春寒,未把羅衣著。眉黛含顰為阿誰,但悔從前錯?!瘪R浩瀾和云:“歌得雪兒歌,舞得霓裳舞。料想前身跨鳳仙,合作蕭郎婦。 顏色雪中梅,淚點花梢露。云 雨巫山十二峰,未數(shù)高唐賦?!薄盎▔呼W云低,風透羅衫薄。殘夢瞢騰下翠樓,不覺金釵落?! 自S別離愁,獨自思量著。欲寄蕭郎一紙書,又怕歸鴻錯?!?br /> 一枝春守歲詞
守歲之詞雖多,極難其選,獨楊守齋一枝春最為近世所稱。詞云:“竹爆驚春,競喧闐夜起,千門簫鼓。流蘇帳暖,翠鼎緩騰香霧。停杯未舉。奈剛要、送年新句。應(yīng)自賞、歌清字圓,未夸上林鶯語?! 乃麣q窮日暮。縱閑愁,怎減劉郎風度。屠蘇辦了,迤邐柳忻梅妒。宮壺未晚,早驕馬繡車盈路。還又把,月夕花朝,自今細數(shù)?!?br /> 斗草詞
春日,婦女喜為斗草之戲。黃子常綺羅香詞云:“綃帕藏春,羅裙點露,相約鶯花叢 里。翠袖拈芳,香沁筍芽纖指。偷摘遍、綠逕煙霏,悄攀下,畫闌紅紫。掃花階,褥展芙蓉,瑤臺十二降仙子?! 》紙@清晝乍永,亭上吟吟笑語,妒 秾夸麗。奪取籌多,贏得玉珰瑜珥。凝素靨,香粉添嬌,映黛眉,淡黃生喜。綰胸帶,空系宜男,情郎歸也未?!?br /> 賣花聲
黃子常賣花聲詞云:“人過天街,曉色擔頭紅紫。滿筠筐、浮花浪蕊。畫樓睡醒,正眼橫秋水。聽新腔,一回催起?! ∫骷t叫白,報得蜂兒知未。隔東西,馀音軟美。迎門爭買,早斜簪云髻。助春嬌,粉香簾底?!眴虊舴驮~云:“侵曉園丁,叫道嫩紅嬌紫。巧工夫、攢枝 饾蕊。行歌佇立,灑洗妝新水。卷香風、看街簾起?! ∩钌钕锬埃袀€重門開未。忽驚他、尋春夢美。穿窗透閣,便憑伊喚取。惜花人、在誰根底?!?br /> 梁貢父木蘭花慢
梁貢父曾,燕京人。大德初,為杭州路總管。政事文學,皆有可觀。嘗作西湖送春木蘭花慢詞云:“問花花不語,為誰落,為誰開。算春色三分,半隨流水,半入塵埃。人生能幾歡笑,但相逢、樽酒莫相推。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繞珠圍?! 〔试苹厥装蹈吲_。煙樹 渺吟懷。拚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歸。西樓半簾斜日,怪銜春、燕子卻飛來。一枕青樓好夢,又教風雨驚回?!贝嗽~格調(diào)俊雅,不讓宋人也。
花綸太史詞
杭州花綸,年十八,黃觀榜及第三人。初讀卷官進卷,以花綸第一 ,練子寧第二,黃觀第三。御筆改定以黃第一,練第二,花第三。南京諺有“花練黃、黃練花”之語。故后人猶以花狀元稱之。其題科名記及登科錄,皆以黃練二公死革除之難劃毀,故相傳多誤。花有詞藻,其謫戍云南,有題楊太真畫圖水仙子一闋云:“海棠風,梧桐月,荔枝塵。霓裳舞,翠般嬌,繡嶺春。錦 繃嬉,金釵信。香囊恨。癡三郎,泥太真。馬嵬坡,血污游魂。楊柳眉、侵顰黛損。芙蓉面、零脂落粉。牡丹芽、剪草除根。”其風致不減元人小山酸齋輩。滇人傳唱,多訛其字,余為訂之云。
鎖懋堅詞
鎖懋堅,西域人,扈宋南渡,遂為杭人。代有詩名,懋堅尤善吟寫。成化間,游苕城,朱文理座間,索賦其家假山,懋堅賦沉醉東風一闋云:“風過處。香生院宇。雨收時,翠濕琴書。移來小朵峰,幻出天然趣。倚闌干,盡日 披圖。謾說蓬萊本是虛。只此是、神仙洞府。”為一時所稱。
詞品拾遺
卓稼翁詞
三山卓田,字稼翁,能賦馳聲。嘗作詞云:“丈夫只手把吳鉤。欲斷萬人頭。因何鐵石,打成心性,卻為花柔。 君看項籍并劉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著虞姬、戚氏,豪杰都休?!逼錇槿四缰究上?。
王昂催妝詞
探花王昂榜下?lián)裥鰰r,作催妝詞云:“喜氣滿門闌,光動綺羅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 不須脂粉污天真,嫌怕太紅白。留取黛眉淺處,畫畫字上原有一共字,王幼安據(jù)陶朱新錄刪。章臺春色?!?br /> 蕭軫娶再婚
三山蕭軫登第,榜下娶再婚之婦。同舍張任國以柳梢青詞戲之曰:“掛起招牌。一聲喝采,舊店新開。熟事孩兒,家懷老子,畢竟招財。 當初合下安排。又不豪門買呆。自古道,正身替代,見任添差?!?br /> 平韻憶秦娥
太學服膺齋上舍鄭文,秀州人。其妻寄以憶秦娥云:“花深深。一鉤羅襪行花陰。行花陰。閑將羅帶,試結(jié)同心?! ∪者呄⒖粘脸痢.嬅紭巧铣畹桥R。愁登臨。海棠開后,望到如今?!贝嗽~為同舍者傳播,酒樓妓館皆歌之,以為歐陽永叔詞,非也。
劉鼎臣妻詞
婺州劉鼎臣赴省試,臨行,妻作詞名鷓鴣天云:“金屋無人夜翦繒。寶釵翻過齒痕輕。臨行執(zhí)手殷勤送,襯取蕭郎兩鬢青?! ÷爣诟?,好看成。千金不抵此時情。明年宴罷瓊林晚,酒面微紅相映明?!?br /> 易祓妻詞
易祓,字彥章,潭州人。以優(yōu)校為前廊,久不歸。其妻作一翦梅詞寄云:“染淚修書寄彥章。貪作前廊。忘卻回廊。功名成遂不還鄉(xiāng)。石做心腸。鐵做心腸?! 〖t日三竿 嬾畫妝。虛度韶光。瘦損容光。相思何日得成雙。羞對鴛鴦。嬾對鴛鴦?!?br /> 柔奴
東皋雜錄云:王定國嶺外歸,出歌者勸東坡酒。坡作定風波序云:“王定國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麗,善應(yīng)對。家世住京師。定國南遷歸,余問柔:‘廣南風土,應(yīng)是不好?!釋υ唬骸诵陌蔡?,便是吾鄉(xiāng)?!驗榫Y此詞云。”“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教分付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 梅香。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br /> 美奴
苕溪漁隱曰:陸敦禮藻有侍兒名美奴,善綴詞。出侑樽俎,每乞韻于坐客,頃刻成章。卜算子云:“送我出東門,乍別長安道。兩岸垂楊鎖暮煙,正是秋光老。 一曲古陽關(guān),莫惜金樽倒。君向瀟湘我向秦,魚雁何時到?!比鐗袅钤疲骸叭漳厚R嘶人去。船逐清波東注。后夜最高樓,還肯思量人否。無緒。無緒。生怕黃昏疏雨?!?br /> 李師師
李師師,汴京名妓。張子野為制新詞,名師師令。略云:“蜀彩衣長勝未起??v亂云垂地。正值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里?!鼻匦∮我噘浿~云:“看遍潁川花,不似師師好。”后徽宗微行幸之,見宣和遺事。甕天脞語又載,宋江至李師師家,題一詞于壁云:“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翠袖圍香,鮫綃籠玉,一笑千金值。神仙體態(tài),薄 倖如何銷得。 想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連八九,只待金雞消息。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閑愁萬種,醉鄉(xiāng)一夜頭白?!毙≡~盛于宋,而劇賊亦工如此。
于湖南鄉(xiāng)子
張于湖送朱元晦行,與張欽夫、邢少連同集,作南鄉(xiāng)子一詞云:“江上送歸船。風雨排空浪拍天。賴有清樽澆別恨,凄然。寶燭燒花看吸川?! 〕鑼ο嫦?。暖響圍春錦帳氈。坐上定知無俗客,俱 賢。便是朱張與少連?!贝嗽~見蘭畹集。觀“楚舞湘弦”之句及朱文公云谷寄友絕句云:“日暮天寒無酒飲,不須空喚莫愁來?!眲t晦翁于宴席,未嘗不用妓。廣平之賦梅花,又司馬公亦有艷辭,亦何傷于清介乎。
珠簾秀
姓朱氏,行第四,雜劇為當今獨步。駕頭、花旦、軟末泥等,悉造其妙。胡紫山宣尉嘗以沉醉東風曲贈云:“錦織江邊翠竹,絨穿海上明珠。 月淡時,風汪處,都隔斷、落紅塵土。一片閑情任卷舒。掛盡朝云暮雨。”馮海粟待制亦贈以鷓鴣天云:“憑倚東風遠映樓。流鶯窺面燕低頭。蝦須瘦影纖纖織,龜背香紋細細浮?! 〖t霧斂,彩云收。海霞為帶月為鉤。夜來卷盡西山雨,不著人間半點愁。”蓋朱背微僂,馮故以簾 鉤寓意。至今后輩,以朱娘娘稱之者。
趙真真楊玉娥
趙真真、楊玉娥,善唱諸宮調(diào)。楊立齋見其謳張五牛、商正叔所編雙漸小卿怨,因作鷓鴣天、哨遍、耍孩兒煞以詠之。后曲多不錄。今錄前曲云:“煙柳風花錦作園。霜芽露葉玉裝船。誰知皓齒纖腰會,只在輕衫短帽邊?! √溆耢v,咽冰弦。五牛身去更無傳。詞人老筆佳人口,再喚春風在眼前?!?br /> 劉燕歌
劉燕歌善歌舞,齊參議還山東,劉賦太常引以餞云:“故人別我出陽關(guān)。無計鎖雕鞍。今古別離難。況隔斷、蛾眉遠山。 一樽別酒,一聲杜宇,寂寞又春殘。明月小樓閑。第一夜、相思淚彈?!敝两衲捴巳丝?。
杜妙隆
杜妙隆,金陵佳麗人也。盧疏齋欲見之,行李匆匆,不果所愿。因題踏莎行于壁云:“雪暗山明,溪深花早。行人馬上詩成了。歸來聞?wù)f妙隆歌,金陵卻比蓬萊渺?! 氱R慵窺,玉容空好。梁塵不動歌聲悄。無人知我此時情,春風一枕松窗曉?!?br /> 宋六嫂
宋六嫂,小字同壽。元遺山有贈觱栗工張嘴兒詞,即其父也。宋與其夫合樂,妙入神品。蓋宋善謳,其夫能傳其父之藝。滕玉霄待制嘗賦念奴嬌以贈云:“柳顰花困”云云,詞見第五卷。念奴嬌一名百字令。
一分兒
一分兒,姓王氏,京師角妓也。歌舞絕綸,聰慧無比。一日,丁指揮會才人劉士昌、程繼善等于江鄉(xiāng)園小飲,王氏佐樽。時有小姬歌菊花會南呂曲云:“紅葉落,火龍褪甲。青松枯,怪蟒張牙?!倍≡唬骸按顺磷頄|風首句也,王氏可足成之?!蓖鯌?yīng)聲曰:“紅葉落,火龍褪甲。青松枯,怪莽張牙??稍侇},堪描畫。喜觥籌,席上交雜。答剌蘇頻斟入禮廝麻。不醉呵,休扶上馬?!币蛔蒂p,由是聲價愈重焉。
詞品補
轉(zhuǎn)應(yīng)曲
轉(zhuǎn)應(yīng)曲與宮中調(diào)笑,平仄相合,予常擬之。
鼓子詞
宋歐陽六一作十二月鼓子詞,即今之漁家傲也。元歐陽圭齋亦擬為之,專詠元世燕風物。以上見函海本詞品卷一
劉會孟
劉須溪丁酉元夕寶鼎現(xiàn)詞云:“紅妝春騎,踏月花影,牙旗穿市。望不盡、歌樓舞榭,習習二字原脫,王幼安從元草堂詩馀補。香塵蓮步底。簫聲斷,約彩鸞歸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輦路、喧闐且止。聽得念奴歌起。父老猶記宣和事,此字原脫,王幼安從元草堂詩馀補。抱銅仙,清淚如水。還轉(zhuǎn)盼,沙河多麗?!暄鞴膺B邸第,簾影動,原作凍,王幼安從元草堂詩馀改。散紅光成綺。月浸蒲桃十里??赐鶃砩裣刹抛印?习蚜饣〒渌??! ∧c斷竹馬兒童,空見說,三千樂指。等多時、春不歸來,到春時欲睡。又說向、燈前擁髻。暗滴鮫珠墜。便當日、親見霓裳,天上人間夢里?!贝嗽~題云“丁酉”,蓋元成宗大德元年,亦淵明書甲子之意也。詞意凄婉,與麥秀歌何殊。尹濟翁壽須溪風入松詞云:“曾聞幾度說京華。愁壓帽檐斜。朝衣熨貼天香在,如今但、彈指蘭 阇。不是柴桑心遠,等閑過了元嘉?! ¢L生休說棗如瓜。壺日自無涯。河傾南紀明奎壁,長教見、壽氣成霞。但得重攜溪上,年年人共梅花?!?br /> 鏡聽
李廊、王建,皆有鏡聽詞。鏡聽,今之響卜也。以上見函海本詞品卷六
明嘉靖本詞品六卷,世鮮傳本。清乾隆間,李調(diào)元刻函海亦收詞品,第作五卷。且兩本之次序亦大異。又嘉靖本較函海本多出十二則。而函海本亦有四則為嘉靖本所無。茲以嘉靖本為主,而以函海本增補之。至兩本字句互有訛脫,擇其是者而從之。其有均誤者,則以本集或選集訂正。甲冬月,江寧秋帆陳作楫跋。案一九六○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曾出版過王幼安詞品校點本,但仍有訛脫,茲復(fù)加以補正。一九七八年圭章記。
卷一
卷二
卷三
卷四
卷五
卷六
詞品拾遺
詞品補
刻詞品序
聲音之道,愚未之有考也。近得升庵翁所著詞品,三月讀未嘗釋手。微求其端。大較詞人之體,多屬揣摩不置,思致神遇。然率于人情之所必不免者以敷言,又必有妙才巧思以將之,然 后足以盡屬辭之蘊。故夫詞成而讀之,使人恍若身遇其事,怵然興感者,神品也。意思流通無所乖逆者,妙品也。能品不與焉。宛麗成章,非辭也。是故山林之詞清以激,感遇之詞凄以哀,閨閣之詞悅以解,登 覽之詞悲以壯,諷諭之詞宛以切。之數(shù)者,人之情也。屬辭者,皆當有以體之。夫然后足以得人之性情,而起人之詠嘆。不然則補織牽合,以求倫其辭,成其數(shù),風斯乎下矣。然何以知之。詩之有風,猶今之有詞也。語曰,動物謂之風。由是以知不動物非風也,不感人非詞也。翁為當代詞宗,平日游藝之作,若長短句,若填詞選格,若詞林萬選,若百 琲明珠,與今詞品,可謂妙絕古今矣。愚雖未能悉讀諸集,山林之詞,大率清以激也,不然則舒以適也。閨閣之詞,大率悅以解也,不然則和以節(jié)也。他可類見矣。然猶未承面命。姑記于此,以俟取正于他日。
嘉靖甲寅仲秋朔日,成都后學周遜序。
詞品序
詩詞同工而異曲,共源而分派。在六朝,若陶弘景之寒夜怨,梁武帝之江南弄,陸瓊之飲酒樂,隋煬帝之望江南,填詞之體已具矣。若唐人之七言律,即填詞之瑞鷓鴣也。七言律之仄韻,即填詞之玉樓春也。若韋應(yīng)物之三臺曲、調(diào)笑令,劉禹錫之竹枝詞、浪淘沙,新聲迭出。孟蜀之花間,南唐之蘭畹,則其體大備矣。豈非共源同工乎。然詩圣如杜子美,而填詞若太白之憶秦娥、菩薩 蠻者,集中絕無。宋人如秦少游、辛稼軒,詞極工矣,而詩殊不強人意。疑若獨爇然者,豈非異曲分派之說乎。昔宋人選填詞曰草堂詩馀。其曰草堂者,太白詩名草堂集,見鄭樵書目。太白本蜀人,而草堂在蜀,懷故國之意也。曰詩馀 者,憶秦娥、菩薩蠻二首為詩之馀,而百代詞曲之祖也。今士林多傳其書,而昧其名。故于余所著詞品首著之云。嘉靖辛亥仲春,花朝洞天真逸楊慎序。
卷 一
陶弘景寒夜怨
陶弘景寒夜怨云:“夜云生。夜鴻驚。凄切嘹唳傷夜情?!焙笫捞钤~,梅花引格韻似之,后換頭微異。
陸瓊飲酒樂
陳陸瓊飲酒樂云:“蒲桃四時芳醇。琉璃千鐘舊賓。夜飲舞遲銷燭,朝醒弦促催人。春風秋月長好,歡醉日月言新。”唐人之破陣樂,何滿子皆祖之。
梁武帝江南弄
梁武帝江南弄云:“眾花雜色滿上林。舒芳耀彩垂輕陰。連手躞蹀舞春心。舞春心。臨歲腴。中人望,獨踟躕?!贝嗽~絕妙。填詞起于唐人,而六朝已濫觴矣。其馀若美人聯(lián)錦、江南稚女諸篇皆是。樂府具載,不盡錄也。
徐勉迎客送客曲
古者宴客有迎客送客曲,亦猶祭祀有迎神送神也。梁徐勉迎客曲云:“絲管列,舞曲陳。含聲未奏待嘉賓。羅絲管,陳舞席。斂袖嘿唇迎上客?!彼涂颓疲骸靶淅_紛,聲委咽。馀曲未終高駕別。爵無算,景已流??占u長袖客不留?!毙烀阍诹簽橘t臣。其為吏部日,宴客。酒酣,有求詹事者。勉曰:“今宵且可談風月?!逼鋰勒痔N藉如此。江左風流宰相,豈獨謝安、王 儉邪。
僧法云三洲歌
梁僧法云三洲歌云:“三洲。斷江口。水從窈窕河傍流。啼將別共來,長相思。”又云:“三洲。斷江口。水從窈窕河傍流。歡將樂共來,長相思?!苯笤~人多風致,而僧亦如此,不獨惠休之碧云也。
隋煬帝詞
隋煬帝夜飲朝眠曲云:“憶睡時,待來剛不來。御妝仍索伴,解佩更相催。博山思結(jié)夢,沉水未成灰?!逼涠疲骸皯浧饡r,投簽初報曉。被惹香黛殘,枕隱金釵裊。笑動林中烏,除卻司晨鳥?!倍~風致婉麗。其馀如春江花月夜、江都樂、紀遼東,并載樂府。其金釵兩股垂、龍舟五更轉(zhuǎn),名存而辭亡。鐵圍山叢談云:“寒鴉飛數(shù)點,流水繞孤村?!蹦藷坜o,而全篇不傳。又傳奇有煬帝望江南數(shù)首,不類六朝人語,傳疑可也。
王褒高句麗曲
王褒高句麗曲云:“蕭蕭易水生波。燕趙佳人自多。傾杯覆碗漼漼,垂手奮袖娑娑。不惜黃金散盡,惟畏白日蹉跎”。與陳陸瓊飲酒樂同調(diào)。蓋疆場限隔,而聲調(diào)元通也。王褒,宇文周時人,字子深,非漢王褒也。是時亦有蘇子卿,有梅花落一首。方回遂以為漢之蘇武,何不考之過乎。
穆護砂
樂府有穆護砂,隋朝曲也。與水調(diào)、河傳同時,皆隋開汴河時,詞人所制勞歌也。其聲犯角。其后至今訛砂為煞云。予嘗有詩云:“桃根桃葉最夭斜。水調(diào)河傳穆護砂。無限江南新樂府,陳朝獨賞 后庭花?!?br /> 回紇
回紇,商調(diào)曲也。其辭云:“陰山瀚海信難通。幽閨少婦罷裁縫。緬想邊庭征戰(zhàn)苦,誰能對鏡冶愁容。久戍人將老,須臾變作白頭翁?!逼滢o纏綿含蓄,有長歌之哀過 于痛哭之意。惜不見作者名氏,必陳隋初唐之作也。又有石州辭云:“自從君去遠巡邊。終日羅帷獨自眠。看花情轉(zhuǎn)切,攬?zhí)闇I如泉。一自離君后,啼多雙眼穿。何時狂虜滅,免得更留連”并附 于此。
沈約六憶辭
沈約六憶辭,其一云:“憶來時,灼灼上階墀。勤勤敘離別,慊慊道相思。相看常不足,相見乃忘饑。”其二云:“憶坐時,黯黯羅帳前?;蚋杷奈迩?,或弄兩三弦。笑時應(yīng)莫比,嗔時更可憐?!逼淙疲骸皯浢邥r,人眠強未眠。解羅不待勸,就枕更須牽。復(fù)恐傍人見,嬌羞在燭前?!币萜淙?。
梁簡文春情曲
梁簡文帝春情曲云:“蝶黃花紫燕相追。楊低柳合路塵飛。已見垂鉤掛綠樹,誠知淇水沾羅衣。兩童夾車問不已,五馬城頭猶未歸。鶯啼春欲駛,無為空掩扉。”此詩似七言律,而末句又用五言。五無功亦有此體,又唐律之祖。而唐詞瑞鷓鴣格韻似之。
長相思
徐陵長相思云:“長相思,好春節(jié)。夢里恒啼悲不泄。帳中起,窗前咽。柳絮飛還聚,游絲斷復(fù)結(jié)。欲見洛陽花,如君隴頭雪?!笔挻竞椭疲骸伴L相思,久離別。新燕參差條可結(jié)。狐關(guān)遠,雁書絕。對云恒憶陣,看花復(fù)愁雪。猶有望歸心,流黃未剪截?!倍o可謂勁敵。
王筠楚妃吟
王筠楚妃吟,句法極異。其詞云:“窗中署,花早飛。林中明,鳥早歸。庭中日,暖春閨。香氣亦霏霏。香氣飄。當軒清唱調(diào)。獨顧慕,含怨復(fù)含嬌。蝶飛蘭復(fù)熏。裊裊輕風入翠裙。春可游。歌聲梁上浮。春游方有樂。沉沉下羅幕?!贝舐柿嗽?,風華情致,若作長短句,即是詞也。宋人長短句雖盛,而其下者,有曲詩、曲論之弊,終非詞之本色。予論填詞必溯六朝,亦昔人窮探黃河源之意也。
宋武帝丁都護歌
宋武帝丁都護歌云:“都護北征時,儂亦惡聞許。愿作石尤風,四面斷行旅?!庇衷疲骸岸甲o北征去,相送落星墟。帆檣如芒檉,都護今何渠?!碧迫擞枚《甲o及石尤風事,皆本此。二辭絕妙。宋武帝征伐武略,一代英雄,而復(fù)風致如此。其殆全才乎。
白團扇歌
晉中書令王珉,與嫂婢謝芳姿有情愛,捉白團扇與之。樂府遂有白團扇歌云:“白團扇,憔悴無復(fù)理,羞與郎相見?!逼浔巨o云:“犢車薄不乘,步行耀玉顏。逢儂都共語,起欲著夜半。”其二云:“團扇薄不搖,窈窕搖蒲葵。相憐中道罷,定是阿誰非。”其三云:“御路薄不行,窈窕穿回塘。團扇障白日,面作芙蓉光。”其四云:“白錦薄不著,趣行著練衣。異色都言好,清白為誰施。”薄,如唐書薄天子不為之薄。芳姿之才如此,而屈為人婢,信乎佳人薄命矣。元關(guān)漢卿嘗見一從嫁媵婢,作一小令云:“鬢鴉。臉霞。屈殺了、將陪嫁。規(guī)摹全似大人家。不在紅娘下。巧笑迎人,文談回話。真如解語花。若咱得他。倒了蒲桃架?!笔乱嘞囝惗尚?,并附此。
五更轉(zhuǎn)
陳伏知道從軍五更轉(zhuǎn)云:“一更刁斗鳴。校尉逴連城。懸聞射雕騎,遙憚將軍名。二更愁未央。高城寒夜長。試將弓學月,聊持劍比霜。三更夜警新。橫吹獨吟春。強聽梅花落,誤憶柳園人。四更星漢低。落月與山齊。依稀北風里,胡笳雜馬嘶。五更催送籌。曉色映山頭。城烏初起堞,更人悄下樓?!逼浜笏鍩坌е鼾堉畚甯D(zhuǎn),見文中子。
長孫無忌新曲
長孫無忌新曲云:“家住朝歌下,早傳名。結(jié)伴來游淇水上,舊時情。玉 佩金鈿隨步動,云羅霧縠逐風輕。轉(zhuǎn)目機心懸自許,何須更待聽琴聲?!庇忠磺疲骸盎匮┝璨ㄓ温迤?,遇陳王。婉約娉婷工語笑,侍蘭房。芙蓉綺帳開還揜,翡翠珠被爛齊光。長愿今宵奉顏色,不愛聞簫逐鳳凰?!?br /> 崔液踏歌行
唐崔液踏歌辭二首,體制藻思俱新。其辭云:“彩女迎金屋,仙姬出畫堂。鴛鴦裁錦袖, 翡翠帖花黃。歌響舞分行。原作行分,據(jù)樂府詩集改。艷色動流光?!逼涠疲骸巴ルH花微落,樓前漢已橫。金壺催夜盡,羅 繡舞寒輕。調(diào)笑暢歡情。未半著天明?!苯烫圃姴坏闷渚渥x,而妄改,特為分注之。
太白清平樂辭
李太白應(yīng)制清平樂詞云:“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百草巧求花下斗。只賭珠璣滿斗?! ∪胀韰s理殘妝。御前閑舞霓裳。誰道腰肢窈窕 ,折旋消得君王。”其二云:“禁幃秋夜。明月探窗罅。玉帳鴛鴦噴蘭麝。時落銀燈香灺?! ∨槟捁旅摺A鶎m羅綺三千。一笑皆生百媚,宸游教在誰邊。”此詞見呂鵬遏云集,載四首。黃玉林以其二首無清逸氣韻,止選二首。慎嘗補作二首,其一云:“君 王未起。玉漏穿花底。永巷脫簪妝黛洗。衣濕露華似水?! ×鶎m鸞鳳鴛鴦。九重羅綺笙簧。但愿君恩似日,從教妾鬢如霜?!逼涠疲骸皟A城艷質(zhì)。本自神仙匹。二八承恩初選入,身是三千第一。 月明花落黃昏。人間天上消魂。且共題詩團扇,笑他買賦長門?!庇啦龔堄庖姸類壑?,以為遠不忘諫,歸命不怨,填詞中有風雅也?;臏\望望前人,然亦不孤愈光之賞爾。
白樂天花非花辭
白樂天之詞,望江南三首在樂府,長相思二首見花庵詞選。予獨愛其花非花一首云:“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鄙w其自度之曲,因情生文者也?;ǚ腔?,霧非霧。雖高唐、洛神,奇麗不及也。張子野衍之為御街行,亦有出藍之色。今附于此:“夭非花艷輕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云無覓處。乳雞 新燕,落月沉星,紞紞城頭鼓。 參差漸辨西池樹。朱閣斜欹戶。綠苔深徑少人行,苔上屐痕無數(shù)。殘香馀粉,閑衾剩枕,天把多情付?!?br /> 詞名多取詩句
詞名多取詩句,如蝶戀花則取梁元帝“翻階蛺蝶戀花情”。滿庭芳則取吳融“滿庭芳草易黃昏”。點絳唇則取江淹“白雪凝瓊貌,明珠點絳唇”。鷓鶘天則取鄭 嵎“春游雞鹿塞,家在鷓鴣天”。惜馀春則取太白賦語。浣溪沙則取少陵詩意。青玉案則取四愁詩語。菩薩蠻,西域婦髻也。蘇幕遮,西域婦帽也。尉遲杯,尉遲敬德飲酒必用大杯,故以名曲。蘭陵王每入陣必先,故歌其勇。生 查子,查,古槎字,張騫乘槎事也。西江月,衛(wèi)萬詩“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吳王宮里人”之句也?!盀t湘逢故人”,柳渾詩句也。粉蝶兒,毛澤民詞“粉蝶兒共花同活”句也。馀可類推,不能悉載。
踏莎行
韓翃詩:“踏莎行草過春谿?!痹~名踏莎行本此。
上江虹紅窗影
唐人小說冥音錄,載曲名有上江虹,即滿江紅。紅窗影,即紅窗迥也。
菩薩鬘蘇幕遮
西域諸國婦人,編發(fā)垂髻,飾以雜華,如中國塑佛 像瓔珞之飾,曰菩薩鬘,曲名取此。唐書呂元濟上書,比見方邑,相率為渾脫隊,駿馬胡服,名曰蘇幕遮,曲名亦取此。李太白詩“公孫大娘渾脫舞”,即此際之事也。
夜夜昔昔
梁樂府夜夜曲,或名昔昔鹽。昔即夜也。列子“昔昔夢為君”,鹽亦曲之別名。
阿亸回
太白詩“羌笛橫吹阿亸回”,番曲名。張祜集有阿濫堆,即此也。番人無字,止以聲傳,故隨中國所書,人各不同爾,難以意求也。
阿濫堆
張祜詩:“紅樹蕭蕭閣半開。玉皇曾幸此宮來。至今風俗驪山下,村笛猶吹阿濫堆?!彼钨R方回長短句云:“待月上潮平波滟,塞管孤吹新阿濫。”中朝故事云:驪山多飛鳥,名阿濫堆,明皇采其聲為曲子。又作 鷃爛堆。酉陽雜俎云:“鷃爛堆黃,一變之鴘,色如鹙氅。鴘轉(zhuǎn)之后,乃至累變。橫理轉(zhuǎn)此字王幼安據(jù)西陽雜俎補。細,臆前漸漸微白?!?br /> 烏鹽角
曲名有烏鹽角,江鄰幾雜志云:“始教坊家人市鹽,得一曲譜于角子中。翻之,遂以名焉?!贝魇劣袨觖}角行。元人月泉吟社詩:“山歌聒耳烏鹽角,村酒柔情玉練 搥。”
小梁州
賈逵曰:梁米出于蜀漢,香美逾于諸梁,號曰竹根黃。梁州得名以此。秦地之西, 燉煌之間,亦產(chǎn)梁米。土沃類蜀,故號小梁州,為西音也。
六州歌頭
六州歌頭,本鼓吹曲也,音調(diào)悲壯。又以古興亡事實之,聞之使人慷慨,良不與艷詞同科,誠可喜也。六州得名,蓋唐人西邊之州,伊州、梁州、甘州、石州、渭州、氐州也。此詞宋人大祀大恤,皆用此調(diào)。國朝大恤,則用應(yīng)天長云。伊、梁、甘、石,唐人樂府多有之。胡渭州見張祜詩。氐州第一見周美成詞。
法曲獻仙音
望江南,即唐法曲獻仙音也。但法曲凡三疊,望江南止兩疊爾。白樂天改法曲為憶江南。其詞曰:“江南好,風景舊曾諳?!倍B云:“江南憶,最憶是杭州?!比B云:“江南憶,其次憶吳宮?!币姌犯D纤谓B興中,杭都酒肆中,有道人攜烏衣椎髻女子,買斗酒獨飲,女子歌以侑之。歌詞非人世語?;蛴浿?,以問一道士。道士曰:“此赤城韓夫人作法駕導引也。烏衣女子蓋龍云?!逼湓~曰:“朝元路,朝元路,同駕玉華君。千乘載花紅一色,人間遙指是祥云?;赝9庑?。”二疊云:“東風起,東風起,海上百花搖。十八風鬟云半動,飛花和雨著輕綃。歸路碧迢迢?!比B云:“簾漠漠,簾漠漠,天淡一簾秋。自洗玉舟斟白酒,月華微映是空舟。歌罷海西流?!贝宿o即法曲之腔。文士好奇,故神其事以傳爾。豈有天仙而反取開元人間之腔乎。
小秦王
唐人絕句多作樂府歌,而七言絕句隨名變腔。如水調(diào)歌頭、春鶯轉(zhuǎn)、胡渭州、小秦王、三臺、清平調(diào)、陽關(guān)、雨淋鈴,皆是七言絕句而異其名,其腔調(diào)不可考矣。予愛小秦 王三首,其一云:“雁門山上雁初飛。馬邑闌中馬正肥。陌上朝來逢驛騎,殷勤南北送征衣?!逼涠疲骸傲鴹l金嫩不勝鴉。青粉墻頭道韞家。燕子不來春寂寞,小窗和雨夢梨花?!逼淙疲骸笆咐w纖玉筍紅。雁行輕度翠弦中。分明自說長城苦,水闊云寒一夜風?!钡谝皇准伺⑿沧鳎『蠖谉o名氏。
仄韻絕句
仄韻絕句,唐人以入樂府。唐人謂之阿那曲,宋人謂之雞叫子。唐詩“春草萋萋春水綠,野棠開盡飄香玉。繡嶺宮前鶴 發(fā)翁,猶唱開元太平曲”。乃無名氏聞鬼仙之遙,非李洞作也。李洞詩集具在,詩體大與此不同,可驗。女郎姚月華二首:“春草萋萋春水綠。對此思君淚相續(xù)。羞將離恨附東風,理盡秦箏不成曲。”又云:“與君形影分胡越。玉枕經(jīng)年對離別。 登臺北望煙寸深,回身泣身寥天月。”宋張仲宗詞云:“西樓月落雞聲急。夜浸疏香寒淅瀝。玉人醉渴嚼春冰,曉色入簾橫寶瑟?!睆埼臐摵苫ㄒ皇自疲骸捌匠乇逃袂锊ì?。綠云擁扇青搖柄。水宮仙子斗紅妝,輕步凌波踏明鏡。”杜祁公詠寸中荷花一首云:“翠蓋佳人臨水立。檀粉不勻香汗?jié)?。一陣風來碧浪翻,真珠零落難收拾?!比捉约选K稳俗髟娕c唐遠,而作詞不愧唐人,亦不可曉。太平廣記載妖女一詞云:“五原分袂真胡越。燕折鶯離芳草歇。年少煙花處處春,北邙空恨清秋月?!逼湓~亦佳。坡詞“春事闌珊芳草歇”亦用基領(lǐng)事。或疑歇字似趁韻,非也。唐劉瑤詩“瑤草歇芳心耿耿”,皆有出處,一字不茍如此。
阿那紇那曲名
李郢上元日寄湖杭二從事詩曰:“戀別山登憶水登。山光水焰百千層。謝公留賞 山公喚,知入笙歌阿那朋?!眲⒂礤a夔州竹枝詞云:“楚水巴山小雨多。巴人能唱本鄉(xiāng)歌。今朝北客思歸去,回入紇那披綠蘿?!奔v那、紇那,皆當時曲名。李郢詩言變梵唄為艷歌,劉禹錫詩言翻南調(diào)為北曲也。阿那皆葉上聲,紇那皆葉平聲,此又隨方音而轉(zhuǎn)也。
醉公子
唐人醉公子詞云:“門外猧兒吠。知是蕭郎至。刬襪下香階,冤家今夜醉?! 》龅萌肓_帷。不肯脫羅衣。醉則從他醉,還勝獨睡時?!碧圃~多緣題所賦,臨江仙則言水仙,女冠子則述道情,河瀆神則詠祠廟,巫山一段云則狀巫峽。如此詞題曰醉公子,即詠公子醉也。爾后漸變,與題遠矣。此詞又名四換頭,因其詞意四換也。前輩謂此可以悟詩法?;蛞詥栱n子蒼,子蒼曰:“只是轉(zhuǎn)折多。且如 刬襪下階是一轉(zhuǎn)矣。而苦其今夜醉又是一轉(zhuǎn)。喜其入羅帷又是一轉(zhuǎn)。不肯脫衣又是一轉(zhuǎn)?!『髢删渥蚤_釋,又是一轉(zhuǎn)。其后制四換韻一調(diào),亦名醉公子云。”今附錄之,蓋孟蜀顧敻辭也。“河漢秋云澹。紅藕香侵檻。枕倚小山屏,金鋪向晚扃。睡起橫波慢。獨坐情何限。衰柳數(shù)聲蟬。魂銷似去年?!?br /> 如夢令
唐莊宗詞云:“曾宴桃源深洞。一曲舞鸞歌鳳。長記別伊時,和淚出門相送。如夢。如夢。殘月落花煙重。”此莊宗自度曲也。樂府取詞中如夢二字名曲,今誤傳為呂洞賓,非也。
搗練子
李后主搗練子云:“深院靜,小庭空。斷續(xù)寒砧斷續(xù)風。無奈夜長人不寐,數(shù)聲和月到簾櫳?!痹~名搗練子,即詠搗練,乃唐詞本體也。
人月圓
宋駙馬王晉卿元宵詞云:“小桃枝上春來早,初試薄原缺,王幼安從花庵詞選補。羅衣。年年此夜,華燈盛照,人月圓時?! 〗趾嵐模p夜永,纖手同攜。更闌人靜,千門笑語,聲在簾幃。”此曲晉卿自制,名人月圓,即詠元宵,猶是唐人之意。
后庭宴
宋宣和中,掘地得石刻一詞,唐人作也。本無題,后人名之曰后庭宴。甚詞云:“千里故鄉(xiāng),十年華屋。亂魂飛過屏山簇。眼重眉褪不勝春,菱花知我銷香玉?! ‰p雙燕子歸來,應(yīng)解笑人幽獨。斷歌零舞,遺恨清江曲。萬樹綠低迷,一庭紅撲簌?!?br /> 朝天紫
朝天紫,本蜀牡丹花名,其色正紫,如金紫大夫之服色,故名。后人以為曲名。今以紫作子,非也,見陸游牡丹譜。
乾荷葉
元太保劉秉忠乾荷葉曲云:“乾荷葉,色蒼蒼。老柄風搖蕩。減了清香越添黃。都因昨夜一場霜。寂寞秋江上?!贝吮易远惹扇~,即詠乾荷葉,猶是唐詞之意也。又一首吊宋云:“南高峰。北高峰。慘淡煙霞洞。宋高宗,一場空。吳山依舊酒旗風。兩度江南夢。”此借腔別詠, 后世詞例也。然其曲凄惻感慨,千古之寡和也?;蛟品潜易鳌1抑獌此?,惟恐不早,而復(fù)為吊借之辭,其俗所謂斧子斫了手摩挲之類也。
樂曲名解
古今樂錄云:“傖歌以一句為一解,中國以一章為一解。”王僧虔啟曰:“古曰章,今曰解。解有多少,當是先詩而后聲。詩敘事,聲成文,必使志盡于詩,音盡于曲。是以作詩有豐約,制解有多少?!庇帧爸T曲調(diào)皆有詞,有聲。而大曲又有艷、有 趨、有亂。詞者,其歌詩也。聲者,若羊吾、夷伊、那何之類也。艷在曲之前,趨與亂在曲之后,亦猶吳聲西曲,前有和,后有送也?!鄙靼矗浩G在曲之前,與吳聲之和,若今 之引子。趨與亂在曲之后,與吳聲之送,若今之尾聲。羊吾夷、伊那何,皆聲之馀音裊裊,有聲無字。雖借字作譜而無義。若今之哩啰、嗹唵、唵吽也。知此,可以讀古樂府矣。
鼓吹騎吹云吹
樂府有鼓吹曲,其昉于黃帝記里鼓之制乎。后世有鼓吹、騎吹、云吹之名。建初錄云:“列于殿廷者名鼓吹,列于行駕者名騎吹?!庇衷唬骸肮拇担憚t樓車,水則樓船。其在廷則以 簨□(竹頭+虞)為樓也。水行則謂之云吹。朱鷺、臨高臺諸篇,則鼓吹曲也。務(wù)成、黃雀,則騎吹曲也。水調(diào)、河傳,則云吹曲也?!彼沃畣栐姡骸吧钥粗禚樲D(zhuǎn),尚識紫騮驕?!贝搜怨拇狄病Vx 朓詩:“鳴笳翼高蓋,疊鼓送華輈?!贝搜则T吹也。梁簡文詩:“廣水浮云吹,江風引夜衣?!贝搜栽拼狄病?br /> 唐詞多無換頭
張泌,南唐人,有江城子二闋。其一云:“碧闌干外小中庭。雨初晴。曉鶯聲。飛絮落花,時節(jié)近清明。睡起卷簾無一事,勻面了,沒心情。”其二云:“浣花溪上見卿卿。眼波明。黛眉輕。高綰綠云,低簇小蜻蜓。好是問他得來 么,和笑道,莫多情?!秉S叔暘云:“唐詞多無換頭,如此詞自是兩首,故重押兩情字,兩明字。今人不知,合為一首,則誤矣?!?br /> 填詞句參差不同
填詞平仄及斷句皆定數(shù),而詞人語意所到,時有參差。如秦少游水龍吟前段歇拍句云:“紅成陣、飛鴛 甃?!睋Q頭落句云:“念多情但有,當時皓月,照人依舊?!币栽~意言,“當時皓月”作一句,“照人依舊”作一句。以詞調(diào)拍眼,“但有當時”作一拍,“皓月照”作一拍,“人依舊”作一拍,為是也。維揚張世文云:陸放翁水龍吟、首句本是六字,第二句本是七字。若“摩訶池上追游客”則七字。下云“紅綠參差春晚”,卻是六字。又如后篇瑞鶴仙,“冰輪桂花滿溢”為句,以滿字葉,而以溢字帶在下句。別如二句分作三句,三句合作二句者尤多。然句法雖不同,而字數(shù)不少。妙在歌者上下縱橫取協(xié)爾。古詩亦有此法,如王介甫“一讀亦使我,慨然想遺風”是也。
填詞用韻宜諧俗
沈約之韻,未必悉合聲律,而今詩人守之,如金科玉條。此無他,今之詩學李杜,李杜學六朝,往往用沈韻,故相襲不能革也。若作填詞,自可通變。如朋字與蒸同押,打字與等同押。卦字、畫字,與怪壞同押,乃是 鴂舌之病,豈可以為法耶。元人周德清著中原音韻,一以中原之音為正,偉矣。然予觀宋人填詞,亦已有開先者。蓋真見在人心目,有不約而同者。俗見之膠固,豈能瞇豪杰之目哉。試舉數(shù)詞于右。東坡一斛珠云:“洛城春晚。垂楊亂掩紅樓半。小池輕浪紋如篆。燭下花前,曾醉離歌宴?! ∽韵эL流云雨散。關(guān)山有限情無限。待君重見尋芳伴。為說相思,目斷西樓燕?!弊稚蝽嵲谏享?,本屬 鴂舌,坡特正之也。蔣捷元夕女冠子云:“蕙花香也。雪晴池館如畫。春風飛到,寶釵樓上,一片笙簫,琉璃光射。而今燈謾掛。不是暗塵明月,那時元夜。況年來心 懶意怯,羞與鬧蛾兒爭耍?! 〗侨饲某醺?。問繁華誰解,再向天公借。剔殘紅炧,但夢里隱隱,鈿車羅帕。吳箋銀粉砑。砑之原缺,王幼安從竹山詞補。待把舊家風景,寫成閑話。笑綠鬟鄰女,倚窗猶唱,夕陽西下?!笔邱g正沈韻畫及掛話及打字之謬也。呂圣求惜分釵云:“重簾下。微燈掛。背闌同說春風話。”用韻亦與蔣捷同意。晁叔用感皇恩云:“寒食不多時,牡丹初賣。小院重簾燕飛礙。昨宵風雨,尚有一分春在。今朝猶自得,陰晴快?! ∈焖饋恚蕖□ㄎ?。不惜羅襟揾眉黛。日長梳洗,看看花影移改。笑拈雙杏子,連枝帶。”此詞連用數(shù)韻,酌古斟今尤妙。國初高季迪石州慢云:“落了辛夷,風雨頓催,庭院瀟灑。春來長恁,樂章 懶按,酒籌慵把。辭鶯謝燕,十年夢斷青樓,情隨柳絮猶縈惹。難覓舊知音,把琴心重寫?! ∝惨?。憶曾攜手,斗草闌邊,買花簾下。看轆轤低轉(zhuǎn),秋千高打。如今何處,總有團扇輕衫,與誰共走章臺馬?;厥啄荷角?,又離愁來也。”諸公數(shù)詞可為用韻之式,不獨綺語之工而已。
燕□(目+行 )鶯轉(zhuǎn)
禽經(jīng):“燕以狂□(目+行?。L以喜轉(zhuǎn)?!薄酰浚小。曇?。夏小正:“來降燕乃睇?!鞭D(zhuǎn),曲名,鶯聲似歌曲,故曰轉(zhuǎn)。
哀曼
晉鈕滔母孫氏箜篌賦曰:“樂操則寒條反榮,哀曼則晨華朝滅?!甭c慢通,亦曲名,如石州慢、聲聲慢之類。
北曲
南史蔡仲熊曰:“五音本在中土,故氣韻調(diào)平。東南土氣偏 诐,故不能感動木石。”斯誠公言也。近世北曲,雖皆鄭衛(wèi)之音,然猶古者總章北里之韻,梨園教坊之調(diào),是可證也。近日多尚海鹽南曲,士夫稟心房之精,從婉變之習者,風靡如一。甚者北土亦移而 耽之。更數(shù)十年,北曲亦失傳矣。白樂天詩:“吳越聲邪無法用,莫教偷入管弦中?!睎|坡詩:“好把鶯黃記宮樣,莫教弦管作蠻聲。”
歐蘇詞用選語
歐陽公詞“草薰風暖搖征轡”,乃用江淹別賦“閨中風暖,陌上草薰”之語也。蘇公詞“照野 瀰瀰淺浪,橫空曖曖微霄”,乃用陶淵明“山滌馀靄,宇曖微霄”之語也。填詞雖于文為末,而非自選詩樂府來,亦不能入妙。李易安詞“清露晨流,新桐初引”,乃全用世說語。女流有此,在男子亦秦周之流也。
草薰
佛經(jīng)云:“奇草芳花能逆風聞薰。”江淹別賦“閨中風暖,陌上草薰”,正用佛經(jīng)語。六一詞云“草薰風暖搖征轡”,又用江淹語。今草堂詞改薰作芳,蓋未見文選者也。弘明集:“地芝候月,天華逆風。”
南云
晏元獻公清商怨云:“關(guān)河愁思望處滿。漸素秋向晚。雁過南云,行人回淚眼。 雙鸞衾 裯悔展。夜又永,枕孤人遠。夢未成歸,梅花聞塞管?!贝嗽~誤入歐公集中。按詩話,或問晏同叔詞“雁過南云”何所本,庚溪以江淹詩“心逐南云去,身隨北雁來”答之。不知陸機思親賦有“指南云以寄欽”之句。陸雪九愍云:“眷南云以興悲?!蹦显谱?,當是用陸公語也。案此詞乃歐陽修作,見歐陽公近體樂府,庚溪詩話亦謂歐公作。
詞用晉帖語
“天氣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近,且住為佳爾?!贝藭x無名氏帖中語也。辛稼軒融化作霜天曉角詞云:“吳頭楚尾聲。一棹人千里。休說舊愁新恨,長亭樹,今如此?! 』掠挝峋胍?,玉人留我醉。明日落花寒食,得且住,為佳爾?!睍x人語本入妙,而詞又融化之如此,可謂珠璧相照矣。
屯云
中山王文木賦:“奔雷屯云,薄霧濃雰?!苯孕稳菽局睦硪病6旁姟巴驮茖懦恰?,實用其字。李易安九日詞“薄霧濃 雰愁永晝”,今俗本改雰作云。
樂府用取月字
子夜歌“開窗取月光”,又“籠窗取涼風”,妙在取字。
齊己詩
僧齊己詩:“重城不鎖夢,每夜自歸山?!彼稳诵≡~:“金門不鎖夢,隨意繞天涯?!?br /> 歐詞石詩
歐陽公詞:“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笔湓姡骸八M天不盡,人在天盡頭。”歐與石同時,且為文字友,其偶同乎,抑相取乎。
側(cè)寒
呂圣求望海潮詞云:“側(cè)寒斜雨,微燈薄霧,匆匆過了元宵。簾影護風,盆池見日,青青柳葉柔條。碧草皺裙腰。正晝長煙暖,蜂困鶯嬌。望處凄迷,半稿綠水浸浸字原缺,王幼安從圣求詞補。斜橋。 孫郎病酒無聊。記烏絲醉語,碧玉風標。新燕又雙,蘭心漸吐,佳期趁取花朝。心事轉(zhuǎn)迢迢。但夢隨人遠,心與山遙。誤了芳音,小窗斜日到芭蕉。”其用側(cè)寒字甚新。唐詩“春寒側(cè)側(cè)掩重門”,韓 偓詩“側(cè)側(cè)輕寒剪剪風”,又無名氏詞“玉樓十二春寒側(cè)”,與此“側(cè)寒斜雨”相襲用之,不知所出。大意,側(cè),不正也,猶云峭寒爾。圣求在宋人不甚著名,而詞甚工。如醉蓬萊、撲胡蝶近、惜分釵、薄 倖、選冠子、百宜嬌、荳葉黃、鼓笛慢,佳處不減秦少游。見予所集詞林萬選及填詞選格。
聞笛詞
南渡后,有題聞笛玉樓春詞于杭京者。其詞云:“玉樓十二春寒側(cè)。樓角暮寒吹玉笛。天津橋上舊曾聽,三十六宮秋草碧。 昭華人去無消息。江上青山空晚色。一聲落盡短亭花,無數(shù)行人歸未得。”其詞悲感凄惻,在陳去非憶昔午橋之上,而不知名?;蛞詾閺堊右埃且?。子野卒于南渡之前,何得云“三十六宮秋草碧”乎。
等身金
宋賈黃中,幼日聰悟過人。父取書與其身相等,令誦之,謂之等身書。張子野歸朝 歡詞云:“聲轉(zhuǎn)轆轤聞露井。曉汲銀瓶牽素綆。西園人語夜來風,叢英飄墜紅成逕,寶猊煙未冷。蓮臺香燭殘痕凝。音佞。等身金,誰能得意,買此好光景?! 》勐漭p妝紅玉瑩。月枕橫釵云墜領(lǐng)。有情無物不雙棲,文禽只合長交頸。晝長 歡豈定。爭如翻做春宵永。日曈昽,嬌柔懶起,簾押卷花影?!贝嗽~極工,全錄之。不觀賈黃中傳,知等身金為何語乎。
關(guān)山一點
杜詩“關(guān)山同一點”,點字絕妙。東坡亦極愛之,作洞仙歌云:“一點明月窮人?!庇闷湔Z也。赤壁賦云“山高月小”,用其意也。今書坊本改點作照,語意索然。且關(guān)山同一照,小兒亦能之,何必杜公也。幸草堂詩馀可證。
楊柳索春饒
張小山小桃紅詞云:“一汀煙柳索春饒。添得楊花鬧。盼殺歸舟木蘭棹。水迢迢。畫樓明月空相照。今番瘦了。多情知道。寬褪了翠裙腰。”“蔞蒿穿雪動,楊柳索春饒”,山谷詩也。此詞用之。今刻本不知,改饒為愁,不惟無韻,且無味矣。
秋盡江南葉未凋
賀方回作太平時一詞,衍杜牧這詩也。其詞云:“秋盡江南葉未凋。晚云高。青山 隱隱水迢迢。接亭皋。二十四橋明月夜,弭蘭橈。玉人何處教吹簫。可憐宵?!卑创藙t牧之本作“葉未凋”。今妄改作“草木凋”,與上下意不相接矣。幸有此可正其誤。
玉船風動酒鱗紅
何晉之小重山詞云:“綠樹啼鶯春正濃。枝頭青杏小,綠成叢。玉船風動酒鱗紅。歌聲咽,相見幾時重?! ≤囻R去匆匆。路遙芳草遠,恨無窮。相思只在夢魂中。今宵月,偏照小樓東。”臨邛高恥庵云:“玉船風動酒鱗紅”之句,譬如云錦月鉤,造化之巧,非人琢也。此等句在天地間有限。
泥人嬌
俗謂柔言索物曰泥,乃計切,諺所謂軟纏也。杜子美詩:“忽忽窮愁泥殺人?!痹⒅畱泝?nèi)詩:“顧我無衣搜 畫匣當作“盡篋”,泥他沽酒拔金釵?!倍拍林蔷湃A樓詩:“為郡異鄉(xiāng)徒泥酒?!被矢Ψ菬焸髟娫唬骸袄尚膽?yīng)似琴心怨,脈脈春情更泥誰?!睏畛嗽姡骸皶兡嗲俾曇鼓鄷??!痹囄脑浖嗽姡骸般y燈影里泥人嬌?!绷惹滢o:“泥 歡邀寵最難禁。”字又作□(讠?。幔?,花間集顧敻詞:“黃鶯嬌轉(zhuǎn)□(讠?。幔┓煎?。”又“記得□(讠?。幔┤宋亏臁?。字又作妮。王通叟詞:“十三妮子綠窗中?!苯裆綎|人目婢曰小妮子,其語亦古矣。
凝音佞
詩:“膚如凝脂?!蹦糌圃姡骸叭照漳t香?!卑讟诽煸姡骸奥湫鯚o風凝不飛?!庇郑骸拔璺奔t袖凝,歌切翠眉愁?!庇郑骸拔杓奔t腰凝,歌遲翠黛低?!毙臁殖荚~:“重省,別時淚漬,羅巾猶凝?!睆堊右霸~:“蓮臺香燭殘痕凝。”高賓王詞:“想莼汀,水云愁凝,閑蕙帳,猿鶴悲吟?!绷惹湓~:“愛把歌喉當筵逞,遏天邊,亂云愁凝。”今多作平音,失之。音律亦不協(xié)也。
詞人用黦字
黦,黑而有文也,字一作□(黑+冤),于勿、于月二切。周處風土記:“梅雨 沾衣服,皆敗黦?!贝俗治娜撕庇?,花間集韋莊及毛熙震詞中見之。韋莊應(yīng)天長詞云:“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jié)。難相見,易相別。又見玉樓花似雪。 暗想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想得此時情更切。淚 沾紅袖黦。”毛熙震后庭花詞曰:“鶯啼燕語芳菲節(jié)。后庭花發(fā)。昔時歡宴歌聲揭。管弦清越?! ∽詮牧旯茸酚涡?。畫梁塵 黦。傷心一片如珪月。閑鎖宮闕?!贝硕~皆工,全錄之。
卷 二
真丹
王半山和俞秀老禪思詞曰:“茫然不肯住林間。有處即追攀。將他死語圖度,怎得離真丹?! {水價,匹如閑。也須還。何如直截,踢倒軍持,贏取溈山?!贝嗽~意勸秀老純歸 于禪,住山不出游也。真丹,即震旦也。軍持,取水瓶也,行腳之具。踢倒軍持,勸其勿事行腳也。溈山和尚欲謀住山,曰:“此山名骨山,和尚是肉人,骨肉不相離?!毖匀瞬划旊x山也。皆用佛書語?!皾{水價”,“也須還”,則用列子五漿先饋事。
金荃
元好問詩:“金荃怨曲蘭畹辭?!苯疖酰瑴仫w卿詞名金荃集。荃即蘭蓀也,音筌。蘭畹,唐人詞曲集名,與花間集出入,而中有杜牧之詞。
鞋襪稱兩
高文惠妻與夫書曰:“今奉織成襪一量,愿著之,動與福并?!绷慨斪鲀?,詩“葛屨五兩”是也。無名氏踏莎行詞末云:“夜深著輛小鞋兒,靠著屏風立地?!陛v兩蓋古今字也。小詞用毛詩字亦奇。
麝月
蔡松年小詞:“銀屏小語,私分麝月,春心一點?!摈暝?,茶名,麝言香,月言圓也?;蛘f麝月是畫眉香煤,亦通。但下不得“分”字。又黨懷英茶詞:“紅莎綠 蒻春風餅。趁梅驛,來云嶺?!苯饑鞑?、大定時,文物已埒中國,而制茶之精如此。胡雛亦風味也。非見元宵燈以為妖星下地之日比也。
檀色
畫家七十二色,有檀色,淺赭所合,詞所謂“檀畫荔枝紅”也。而婦女暈眉色似之。唐人詩詞多用,試舉其略。徐凝宮中曲云:“檀妝惟約數(shù)條霞?!被ㄩg詞云:“背人勻檀注。”又“鈿昏檀粉淚縱橫”,又云:“臂留檀印齒痕香”,又“斜分八字淺檀蛾”是也。又云:“卓女燒春濃美,小檀霞?!眲t言酒色似檀色。又云:“檀畫荔枝紅,金蔓蜻蜓軟?!庇帧跋闾醇毊嬊痔夷槨?,又“淺眉微斂注檀輕”,又“何處惱佳人,檀痕衣上新”,又“修蛾慢臉。不語檀心一點。歌聲慢發(fā)開檀點,笑拈金靨”,又“錦檀偏,翹髻重,翠云欹”,又“翠鈿檀注助容光”,又“粉檀珠淚和”。伊孟昌黃蜀葵詩:“檀點佳人噴異香。”杜衍雨中荷花詩:“檀粉不勻香汗?jié)?。”則又指花色似檀色也。東坡梅詩:“鮫綃剪碎玉簪輕。檀暈妝成雪月明。肯伴老人春一醉,懸知欲落更多情?!碧扑螊D女閨妝,面注檀痕,猶漢魏婦女之注玄的也。嵇含南方草木狀:“蒟緣子,漬以蜂蜜,點以燕檀。”
黃額
后周天元帝令宮人黃眉黑妝,其風流于后世。虞世基詠袁寶兒云:“學畫鴉黃半未成?!贝藷蹠r事也,至唐猶然。駱賓王詩:“寫月圖黃罷,凌波拾翠通?!庇直R照鄰詩:“纖纖初月上鴉黃?!薄傍f黃粉白車中出?!蓖鹾苍姡骸爸杏幸蝗私鹱髅??!迸釕c馀詩:“滿額鵝黃金縷衣?!睖赝ン拊~:“小山重疊金明滅。”又“蕊黃無限當山額”,又“撲蕊添黃子,呵花滿翠鬟”,又“臉上金霞細,眉間翠鈿深”,牛嶠詞:“額黃侵膩發(fā),臂釧透紅紗?!睆埫谠~:“蕊黃香畫帖金蟬。”宋 陳去非臘梅詩:“智瓊額黃且勿夸。眼明見此風前葩?!敝黔?,晉代魚山神女也。額黃事,不見所出,當時必有傳記。而黃妝實自智瓊始乎。今黃妝久廢,汴蜀妓女以金箔飛額上,亦其遺意也。
靨飾
說文:“靨,頰輔也?!甭迳褓x:“明眸善睞,靨輔承權(quán)?!弊詤菍m有獺髓補痕之事,唐韋固妻少時為盜刃所刺,以翠掩之,女妝遂有靨飾。其字二音,一音琰,一音葉。溫飛卿詞:“繡衫遮笑靨。煙草粘飛蝶?!贝艘羧~。又云:“粉心黃蕊花靨。黛眉山兩點?!贝艘翮;ㄩg詞:“淺笑含雙靨。”又云:“翠靨眉心小?!庇帧澳伔郯胝辰痨v子,殘香猶暖 繡原作舊,王幼安據(jù)花間集改。熏籠”,又“一雙笑靨 嚬香蕊”,又“濃蛾淡靨不勝情”,又“笑靨嫩疑花拆,愁眉翠斂山橫”。宋詞:“杏靨夭斜,梅鈿輕薄?!庇帧靶〈叫沆v。團鳳眉心倩郎貼”,則知此飾,五代宋初為盛。
花翹
韋莊訴衷情詞云:“碧沼紅芳煙雨靜,倚蘭橈。重玉佩,交帶裊纖腰。鴛夢隔星橋。迢迢。越羅香暗銷。墜花翹?!卑创嗽~在成都作也。蜀之妓女,至有花翹之飾,名曰翹兒花云。
眼重眉褪
唐詞:“眼重眉褪不勝春?!崩詈笾髟~:“多少淚,斷臉復(fù)橫頤。”元樂府:“眼馀眉剩?!苯宰嫣圃~之語。
角妓垂螺
張子野減字木蘭花云:“垂螺近額。走上紅裀初趁拍。只恐驚飛。擬倩游絲惹住伊。 文鴛繡履。去似風流塵不起。舞徹梁州。頭上宮花顫未休。”又晏小山詞云:“垂螺拂黛青樓女?!庇衷疲骸半p螺未學同心綰,已占歌名。月白風清。長倚昭華笛里聲?!庇衷疲骸凹t窗碧玉新名舊,猶綰雙螺。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覺未多?!贝孤?、雙螺,蓋當時角妓未破瓜時發(fā)飾之名。今秦中妓及搬演旦色,猶有此制。
銀蒜
歐陽六一仿玉臺體詩:“銀蒜鉤簾宛地垂。”東坡哨遍詞:“睡起畫堂,銀蒜押簾,此二字原缺,王幼安據(jù)東坡詞補。珠幕云垂地。”蔣捷白 纻詞:“早是東風作惡。旋安排,一雙銀蒜鎮(zhèn)羅幕。”銀蒜,蓋鑄銀為蒜形,以押簾也。宋元親王納妃,公主下降,皆有銀蒜簾押幾百雙。
鬧裝
京師有鬧裝帶,其名始于唐。白樂天詩:“貴主冠浮動,親王帶鬧裝。”薛田詩:“九苞綰就佳人髻,三鬧裝成子弟韉?!痹~曲有“角帶鬧黃 鞓”,今作“傲黃鞓”,非也。
椒圖
元人樂府:“戶列八椒圖?!庇重惌偽囱胪叱幐瑁骸伴L楊昨夜西風早。錦縵椒圖跡如掃。”竟不知椒圖為何物。近閱陸文量菽園雜記云:“博物志逸篇曰,龍生九子,不成龍,各有所好,鴟吻□(蟲+八)蠟之類 也。椒圖,其形似螺,性好閉,故立于門上,即詩人所謂金鋪也?!彼抉R溫公明妃曲云:“宮門金環(huán)雙獸面。回首何時復(fù)來見。”梁簡文烏棲曲云:“織成屏風金屈戌。”李賀詩:“屈戌銅鋪鎖阿甄?!苯灾复艘?。又按尸子云:“法螺蚌而閉戶?!焙鬂h書禮儀志:“殷人以水德王,故以螺著門戶。”則椒圖之似螺形,其說信矣。
靺鞨
靺鞨,國名,古肅慎地也。其地產(chǎn)寶石,大如巨栗,中國謂之靺鞨。文與可朱櫻歌云:“金衣珍禽弄深 樾。禁御朱櫻斑若纈。上幸離宮促薦新,藤籃寶籠貂珰發(fā)。凝霜作丸珠尚軟,油露成津蜜初割。君王午坐鼓猗蘭,翡翠一盤紅靺鞨?!备痿斍湮鹘略~云:“靺鞨斜紅帶柳,琉璃漲綠平橋。人間花月正新妖。不數(shù)江南蘇小。 恨寄飛花簌簌,情隨流水迢迢。鯉魚風送木蘭橈?;罔碾u報曉?!倍娫~皆用靺鞨事,人罕知者,故詳疏之。
秋千旗
陸放翁詩云:“秋千旗下一春忙?!睔W陽公漁家傲云:“隔墻遙見秋千侶。綠索紅旗雙 彩柱?!崩钤啁p鴣天云:“寂寞秋千兩繡旗?!庇鑷L命畫工作寒食士女圖,秋千架作兩繡旗,人多駭之。蓋未見三公之詩詞也。
三弦所始
今之三弦,始于元時。小山詞云:“三弦玉指,雙鉤草字,題贈玉娥兒?!?br /> 十二樓十三樓十四樓
漢書:“五城十二樓,仙人居也?!痹娂叶嘤弥?。東坡詞:“游人都上十三樓。不羨竹西歌吹古揚州。”用杜牧詩“婷婷 裊裊十三馀”之句也。永樂中,晏振之金陵春夕詞:“花月春江十四樓。”人多不知其事。蓋洪武中,建來賓、重譯、清江、石城、鶴鳴、醉仙、樂民、集賢、謳歌、鼓腹、輕煙、淡粉、梅妍、柳翠十四樓于南京,以處官妓。蓋時未禁縉紳用妓也。
五代僭主能詞
五代僭偽十國之主,蜀之王衍、孟昶,南唐之李景、李煜,吳越之錢 俶,皆能文,而小詞尤工。如王衍之“月明如水浸宮殿”,元人用之為傳奇曲子。孟昶之洞仙歌,東坡極稱之。錢 俶“金鳳欲飛遭掣搦。情脈脈。行即玉樓云雨隔”。為宋藝祖所賞,惜不見其全篇。
花蕊夫人
花蕊夫人,宮詞之外,尤工樂府。蜀亡入汴,書葭萌驛壁云:“初離蜀道心將碎,離恨綿綿。春日如年。馬上時時聞杜鵑。”書未畢,為軍騎催行?!『笕死m(xù)之云:“三千宮女皆花貌,妾最嬋娟。此去朝天。只恐君王寵愛偏?!被ㄈ镆娝巫?,猶作“更無一個是男兒”之詩,焉有隨昶行而書此敗節(jié)之語乎。續(xù)之者不惟虛空架橋,而詞之鄙,亦狗尾續(xù)貂矣。
女郎王麗真
女郎王麗真,有詞名字字雙:“床頭錦衾斑復(fù)斑。架上朱衣殷復(fù)殷??胀ッ髟麻e復(fù)閑。夜長路遠山復(fù)山?!?br /> 李易安詞
宋人中填詞,李易安亦稱冠絕。使在衣冠,當與秦七、黃九爭雄,不獨雄于閨閣也。其詞名漱玉集,尋之未得。聲聲慢一詞,最為婉妙。其詞云:“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M地黃花堆積。憔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荃翁張端義貴耳集云:此詞首下十四個疊字,乃公孫大娘舞劍手。本朝非無能詞之士,未曾有下十四個疊字者。乃用文選諸賦格?!笆刂皟海氉栽跎煤??!贝撕谧植辉S第二人押。又“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四疊字又無斧痕,婦人中有此,殆間氣也。晚年自南渡后,懷京洛舊事,賦元宵永遇樂詞云:“落日原作月,王幼安據(jù)貴耳集改。镕金,暮云合璧?!币炎怨ぶ隆V劣凇叭玖鵁熭p,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氣象更好。后疊云:“于今憔悴,風鬟霜鬢,怕見夜間出去?!苯砸詫こQ哉Z,度入音律。煉句精巧則易,平淡入妙者難。山谷所謂以故為新,以俗為雅者,易安先得之矣。
辛稼軒用李易安詞語
辛稼軒詞“泛菊杯深,吹梅角暖”,蓋用易安“染柳煙輕,吹梅笛怨”也。然稼軒改數(shù)字更工,不妨襲用。不然豈盜狐白裘手邪。
朱淑真元夕詞
朱淑真元夕生查子云:“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衲暝箷r,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痹~則佳矣,豈良人家婦所宜邪。又其元夕詩云:“火樹銀花觸目紅。極天歌吹暖春風。新 歡入手愁忙里,舊事經(jīng)心憶夢中。但愿暫成人繾綣,不妨長任月朦朧。賞燈那得工夫醉,未必明年此會同?!迸c其詞意相合,則其行可知矣。案元夕詞乃歐陽修作,見廬陵集卷一百三十一。
鐘離權(quán)
仙家稱鐘離先生者,唐人鐘離權(quán)也,與呂巖同時。韓澗泉選唐詩絕句,卷末有 鐘離一首,可證也。近世俗人稱漢鐘離,蓋因杜子美元日詩,有“近聞韋氏妹,遠在漢鐘離”。流傳之誤,遂傳會以鐘離權(quán)為漢將鐘離昧矣。可發(fā)一笑也。說神仙者,大率多欺世誑愚,如世傳沁園春及解紅二詞為呂洞賓作。按沁園春詞,宋駙馬王晉卿初制此腔。解紅兒,則五代和凝歌童,凝為制解紅一曲。初止五句,見陳氏樂書。后乃衍為解紅兒慢。豈有呂洞賓在唐,預(yù)知其腔,而填為此曲乎。元俞琰又注沁園春。琰雖博學,亦惑于長生之說,而隨俗爾。琰子仲溫序其父陰符經(jīng)云,先君七十而逝。由此言之,琰之篤意養(yǎng)生,壽止于此。世有村夫,目不識參同契一字,而年逾百歲,又何必勞心于不可知之術(shù)哉。達人君子,可以意悟。
解紅
曲名有解紅者,今俗傳為呂洞賓作,見物外清音,其名未曉。近閱和凝集,有解紅歌云:“百戲罷,五音清。解紅一曲新教成。兩個瑤池小仙子,此時奪卻柘枝名?!睒窌疲骸皟?yōu)童解紅舞,衣紫緋繡襦,銀帶花鳳冠。”蓋五代時人也。焉有呂洞賓在唐世 預(yù)填此腔邪。
白玉蟾武昌懷古
白玉蟾武昌懷古詞云:“漢江北瀉,下長淮,洗盡胸中今古。樓櫓橫波征雁遠,誰見魚龍夜舞。鸚鵡洲云,鳳皇池月,付與沙頭鷺。功名何處。年年惟見春絮。 非不豪似周瑜,壯如黃祖,亦隨秋風度。野草閑花無限數(shù)。渺在西山南浦。黃鶴樓人,赤烏年事,江漢庭前路。浮萍無據(jù)。水天幾度朝暮。”此調(diào)雄壯,有意效坡仙乎。詞名念奴嬌,因坡公詞尾聲三字,遂名酹江月。又恰百字,又名百字令。玉蟾詞,他如“一葉飛何處,天地起西風。鱗鱗波上煙寒,水冷剪丹楓”,皆佳句。詠燕子有“秋千節(jié)后初相見,祓禊人歸有所思”,亦有思致,不愧詞人云。
邱長春梨花詞
邱長春詠梨花無俗念云:“春游浩蕩,是年年寒食,梨花時節(jié)。白錦無紋香爛熳,玉樹瓊苞堆雪。靜夜沈沈,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渾似姑射真人,天姿靈秀,意氣殊高潔。萬蕊參差,誰信道,不與群芳同列。浩氣清英,仙材卓犖,下土難分別?,幣_歸去,洞天方看清絕?!遍L春,世之所謂仙人也,而詞之清拔如此。予嘗問好事者曰:“神仙惜氣養(yǎng)真,何故讀書史作詩詞。”答曰:“天上無不識字神仙。”予因語吾黨曰:“天上無不識字神仙,世間 寧有不讀書道學耶。今之講道者,束書不看,號曰忘言觀妙,豈不反為異端所笑耶?!?br />
鬼仙詞
“曉星明滅。白露點,秋風落葉。故址頹垣,冷煙衰草,前朝宮闕。 長安道上行客。依舊名深利切。改變?nèi)蓊仯N磨今古,隴頭殘月?!贝宋宕抡f載鬼仙詞也。非太白、長吉之流,豈能及此。
郝仙女廟詞
博陵縣有郝仙女廟。仙女,魏青龍中人。年及笄,姿色姝麗。采 蘋水中,蒼煙白霧,俄失所在。其母哀求水濱,愿言一見。良久,異香襲人,隱約于波渚間。曰:“兒以靈契,托跡綃宮,陰主是水府。世緣已斷,毋用悲悒。而今而后,使鄉(xiāng)社田蠶歲宜。有感而通,乃為吾驗?!焙笕肆R焉。后有題喜遷鶯詞于壁云:“汀洲 蘋滿。記翠籠采采,相將鄰媛。蒼渚煙生,金支光爛,人在霧綃鮫館。小鬟頓成云散。羅襪凌波,不見翠鸞遠。但清溪如鏡,野花留靨?! ∏椤〔C。驚變現(xiàn)。身后神功,緣就吳蠶繭。漢女菱歌,湘妃瑤瑟,春動倚云層殿。彤車載花一色,醉盡碧桃清宴。故山晚。嘆流年一笑,人間飛電?!?br /> 鵲橋仙三詞
齊東野語載鸞箕鵲橋仙詞詠七夕,以八煞為韻。其詞曰:“鸞輿初駕,牛車齊發(fā)。聽隱隱、鵲橋伊軋。尤云 殢雨正歡濃,但只怕、來朝初八?! ∠即共梳?,月明銀蠟。更馥郁、香焚金鴨。年年此際一相逢,未審是、甚時結(jié)煞?!狈角镅鲁剐”M生日詞曰:“今朝二十九,明朝初一。怎欠個秋崖生日??椭星榫w老天知,道這月不消三十。 春盤縷翠,春缸搖碧。便泥做、梅花消息。雪 邊試問是耶非,笑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秋崖詞補。今夕不知何夕?!苯鼤r東莞方彥卿后正月六日于俞君玉席上,擘糟蟹薦酒,壽其友人黃瑜,亦依此調(diào)。其詞云:“草頭八足。一團大腹。持螯笑向俞君玉。花燈預(yù)賞為先生,生日是新正初六?! 〗裣^了,七人八 谷。又七日天官賜福。福如東海壽如山,愿歲歲春盤盈綠?!辫ぷ滞⒚?,香山人。其孫才伯佐,與予同官,嘗為予誦之。
衲子填詞
唐宋衲子詩,盡有佳句,而填詞可傳者僅數(shù)首。其一報恩和尚漁家傲云:“此事楞嚴嘗布露。梅花雪月交光處。一笑寥寥空萬古。風甌語。迥然銀漢橫天宇?! 〉麎裟先A方栩栩。斑斑誰跨豐干虎。而今忘卻來時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飛鴻去?!逼涠垩亩U師詠魚籃觀音云:“深愿宏慈無縫罅。乘時走入眾生界。窈窕豐姿都沒賽。提魚賣。堪笑馬郎來納敗。 清冷露濕金 襕壞。茜裙不把珠瓔蓋。特地掀來呈捏怪。牽人愛。還盡許多菩薩債?!?br /> 菩薩蠻
“牡丹帶露真珠顆。佳人折向庭前過。含笑問檀郎?;◤婃矎??! √蠢晒氏鄲?。只道花枝好。一向發(fā)嬌嗔。碎挼花打人。”此詞無名氏,唐宣宗嘗稱之,蓋又在花間之先也。
徐昌圖
徐昌圖,唐人。冬景木蘭花一詞,縟麗可愛。今入草堂之選,然莫知其為唐人也。
小重山
韋莊小重山前段,今本“羅衣濕”下,遺“新?lián)h舊啼痕”五字。
牛嶠
牛嶠,蜀之成都人,為孟蜀學士。其酒泉子云:“紫陌青門,三十六宮春色。御溝輦路暗相通。杏園風。咸陽沽酒寶釵空。笑指未央歸去。插花走馬落殘紅。月明中?!睏盍υ~數(shù)首尤工,見樂府詩集。
日驀
南史王晞詩:“日驀當歸去,魚鳥見留連?!彼妆靖尿嚍槟海瑴\矣。孟蜀牛嶠詞:“日驀天空波浪急”,正用 晞?wù)Z。
孫光憲
孫光憲,蜀之資州人。事荊南高氏,為從事,有文學名,著北夢瑣言。其詞見花間集,“一庭疏雨濕春愁”,秀句也。
李珣
李珣,蜀之梓州人。事王宗衍。浣溪沙詞有“早為不逢巫峽夜,那堪虛度錦江春”之句。詞名瓊瑤集。其妹事王衍,為昭儀,亦有詞藻。有“鴛鴦瓦上忽然聲”詞一首,誤入花蕊夫人集。蓋一百一首本羨此首也。
毛文錫
毛文錫、鹿虔扆、歐陽炯、韓琮、閻選,皆蜀人。事孟后主,有五鬼之號。俱工小詞,并見花間集。此集久不傳。正德初,予得之于昭覺僧寺,乃孟氏宣華宮故址也。后傳刻于南方云。
潘祐
潘祐,南唐人。事后主,與徐鉉、湯悅、張泌,俱有文名。而 祐好直諫。嘗應(yīng)后主令作小詞,有“樓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須夸爛熳。已失了東風一半”。蓋諷其地漸侵削也??芍^得諷諭之旨。
盧絳
盧絳,南唐人。夢一人歌菩薩蠻云:“玉京人去秋蕭索。畫檐鵲起梧桐落。欹枕悄無言。月和清夢圓。 背燈惟暗泣。甚處砧聲急。眉黛小山攢。芭蕉生暮寒?!逼涿恢?,詞頗清潤,特錄之。
花深深
草堂詞“花深深”,按玉林詞選,乃李嬰之作。今以為孫夫人,非也。
坊曲
唐制妓女所居曰坊曲,北里志有南曲北曲,如今之南院北院也。宋陳敬叟詞:“窈窕青門紫曲?!敝苊莱稍~:“小曲幽坊月暗?!庇帧皭謵址磺思摇?。近刻草堂詩馀,改作坊陌,非也。謝皋羽天地間集載孟鯁南京詩云:“愔愔坊曲傍深春?;罨詈恿鬟^雨渾?;B幾時充貢賦,牛羊今日上邱原。猶傳柳七工詞翰,不見朱三有子孫。我亦前生梁楚士,獨持心事過夷門。”
檐花
杜詩“燈前細雨檐花落”,注謂檐下之花,恐非。蓋謂檐前雨映燈花如花爾。后人不知,或改作“檐前細雨燈花落”,則直致無味矣 。宋人小詞多用檐花字,周美成云:“浮萍破處,檐花檐影顛倒?!庇衷疲骸伴芑t雨照方塘?!倍嗖幌び?。
十六字令
周美成十六字令云:“眠。月影穿窗白玉錢。無人弄,移過枕函邊?!痹~簡思深,佳詞也。其片玉集中不載,見天機馀錦。案此周晴川詞,見花草粹編卷一,詞品誤作周邦彥詞。詞統(tǒng)、毛刻片玉詞補遺并承其誤。
應(yīng)天長
周美成寒食應(yīng)天長詞:“條風布暖,霏霧弄晴,池塘遍滿春色。正是夜堂無月,沈沈暗寒食?!苯癖具z條風至正是二十字。
過秦樓
周美成過秦樓首句是“水浴清蟾”,今刻本誤作“涼浴?!?br /> 李冠詞
草堂詩馀“朦朧澹月云來去”,齊人李冠之詞。今傳其詞,而隱其名矣。冠又有六州歌頭,道劉項事,慷慨悲壯,今亦不傳。
魚游春水
尾句:“云山萬重,寸心千里?!苯窨陶`作“云山萬里”,以前段“鶯轉(zhuǎn)上林”,林字平聲例之可知。又注引李詩“云山萬重隔”,為重字無疑。
春霽秋霽
草堂詞選春霽、秋霽二首相連,皆胡浩然作也。格韻如一,尾句皆是“有誰知得”,而不知何等妄人,于秋霽下添入陳后主名。不知六朝焉知此等慢調(diào)。況其中有孤鶩落霞語,乃襲用王勃之序。陳后主豈能預(yù)知勃文而倒用之邪。
岸草平沙
草堂詞,柳梢青岸草平沙一首,僧仲殊作也。今刻本往往失其名,故特著之。宋人小詞,僧徒惟二人最佳,覺范之作類山谷,仲殊之作似花間。祖可、如晦俱不及也。
周晉仙浪淘沙
周晉仙,名文璞,宋淳熙間人。其字曰晉仙者,因名璞,義取郭璞,故曰晉仙也。能詩詞,好奇怪。有灌口二郎歌,為時所稱,以為不減李賀。又題 鐘山云:“往在秦淮問六朝。江頭只有女吹簫。昭陽太極無行路,幾歲鵝黃上柳條。”嘗云:花間集只有五字佳,“絲雨濕流光”,語意俱微妙。又有題酒家壁浪淘沙一詞云:“還了酒家錢。便好安眠。大槐宮里著貂蟬。行到江南知是夢,雪壓漁船。 磐薄古梅邊。也是前緣。鵝黃雪白又醒然。一事最奇君記取,明日新年?!逼湓~飄逸似方外塵表。又因字晉仙,相傳以為仙也,誤矣。晉有徐仙民,唐有牛仙客、王仙芝,豈皆仙乎。甚矣,人之好奇而不察也。然觀此則世之所傳仙跡,不幾類是哉。
閑適之詞
宋傳公謀水調(diào)歌頭曰:“草草三間屋,愛竹旋添栽。碧紗窗戶,眼前都是翠云堆。一月山翁高臥,踏雪水村清冷,木落遠山開。惟有平安竹,留得伴寒梅。 喚家童,開門看,有誰來??蛠硪恍η逶挘筌鼈鞅?。有酒只愁無客,有客又愁無月,月下且徘徊。明日人間事,天自有安排?!秉S玉林酹江月云:“吾廬何有,有一灣蓮蕩,數(shù)間茅宇。斷塹疏籬聊補葺,那得粉墻朱戶。禾黍西風,雞豚曉日,活脫田家趣??蛠聿枇T,自挑野菜同煮?! 《嗌偌椎谶B云,十眉環(huán)座,人醉黃金塢?;厥缀惔簤羝?,零落珠歌翠舞。得似衰翁,蕭然陋巷,長作溪山主。紫芝可采,更尋巖谷深處。”又劉靜修風中柳云:“我本漁樵,不是白駒過谷。對西山、悠然自足。北窗疏竹。南窗叢菊。愛村居、數(shù)間茅屋?! ★L煙草屨,滿意一川平綠。問前溪、今朝酒熟。幽泉歌曲。清泉琴筑。欲歸來、故人留宿?!辈尉尤省皷|里先生家何在”四詞,每獨行吟歌之,不惟有隱士出塵之想,兼如仙客御風之游矣。昔人謂“詩情不似曲情多”,信然。
驪山詞
昔于臨潼驪山之溫湯,見石刻元人一詞曰:“三郎年少客,風流夢、繡嶺蠱瑤環(huán)。漸浴酒發(fā)春,海棠睡暖,笑波生媚,荔子漿寒。況此際、曲江人不見 ,偃月事無端。羯鼓三聲,打開蜀道,霓裳一曲,舞破潼關(guān)?! ●R嵬西去路,愁來無會處,但淚滿關(guān)山??沼邢隳疫z恨,錦襪傳看。玉笛聲沈,樓頭月下,金釵信杳,天上人間。幾度秋風渭水,落葉長安?!痹龠^之,石已磨為別刻矣。案此詞乃石刻金人詞,非元人詞。
石次仲西湖詞
石次仲西湖多麗一曲云:“晚山青。一川云樹冥冥。正參差煙凝紫翠,斜陽畫出南屏,館娃歸、吳臺游鹿,銅仙去、漢苑飛螢。懷古情多,憑高望極,且將樽酒尉漂零。自湖上愛梅 仙遠,鶴夢幾時醒??樟粼?、六橋疏柳,孤嶼危亭?! 〈K堤、歌聲散盡,更須攜妓西泠。藕花深、雨涼翡翠,菰浦軟、風弄蜻蜓。澄碧生秋,鬧紅駐景,采菱新唱最堪聽。一片水天無際,漁火兩三星。多情月,為人留照,未過前汀?!贝沃僭~在宋未著名,而清奇宕麗如此。宋之填詞為一代獨藝,亦猶晉之字、唐之詩,不必名家而皆奇也。然奇而不傳者何限,而傳者未必皆奇。如唐之胡曾,宋之杜默,識者知笑之,而不能靳其傳。蓋亦有幸不幸乎。案此詞乃張翥作,見蛻崖詞。
梅詞
呂圣求東風第一枝詞云:“老樹渾苔,橫枝未葉,青春肯誤芳約。背陰未返冰魂,陽梢已含紅萼。佳人寒怯,誰驚起,曉來梳掠。是月斜窗外棲禽,霜冷竹間幽鶴。 云淡澹,粉痕漸薄。風細細、凍香又落。叩門喜伴金樽,倚闌怕聽畫角。依稀夢里,半面淺窺珠箔。甚時重寫鸞箋,去訪舊游東閣?!惫沤衩吩~,以坡仙綠毛幺鳳為第一,此亦在魁選矣。案此詞乃張翥作,見蛻崖詞。
折紅梅
宋人折紅梅詞云:“喜輕凘初綻,微和漸入,郊原時節(jié)。春消息、夜來陡覺,紅梅數(shù)枝爭發(fā)。玉溪珍館,不似個、尋常標格。化工別與,一種風情,似勻點胭脂,染成香雪?! ≈匾骷氶?。比繁杏夭桃,品流終別??上Р试埔咨?,冷落謝池風月。憑誰向說,三弄處、隴吟休咽。大家留取倚闌干,聞有花堪折,勸君須折?!贝嗽~見杜安世集。中吳記聞又作吳應(yīng)之,未知孰是。
洪覺范梅詞
洪覺范詠梅點絳唇詞云:“流水泠泠,斷橋斜路梅枝亞。雪花飛下。渾似江南畫?! “阻登噱X,欲買春無價。春歸也。風呼平野。一點香隨馬?!泵吩~如此清俊,亦僅有者,惜原作借,據(jù)函海本改。未入草堂之選。
曹元寵梅詞
曹元寵梅詞:“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庇脰|坡“竹外一枝斜更好”之句也?;兆跁r禁蘇學,元寵又近幸之臣,而暗用蘇甸,其所謂掩耳盜鈴者。噫,奸臣丑正惡直,徒為勞爾。
李漢老
李漢老名邴,號云龕居士。父昭玘,元祐名士,東坡門生。漢老才學,世其家者也。其漢宮春梅詞入選最佳。曹元寵梅詞:“竹外一枝斜,想佳人天寒日暮。黃昏院落,無處著清香,風細細,雪融融,何況江頭路?!鄙豕?,而結(jié)句落韻殊不強人意,曹蓋富于才而貧于學也。漢老詠美人寫字云:“云情散亂未成篇,花骨欹斜終帶軟?!币嘈旅揽上病?br /> 蔣捷一剪梅
蔣捷一剪梅詞云:“一片春愁帶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秋娘容與泰娘嬌。風又飄飄。雨又瀟瀟。 何日云帆卸浦橋。銀字箏調(diào)。心字香燒。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卑溉菀蛔鞫?,嬌一作橋,何日雨帆卸浦橋,一作何日歸家洗客袍。
心字香
詞家多用心字香,蔣捷詞云:“銀字箏調(diào)。心字香燒?!睆堄诤~:“心字夜香清?!标绦∩皆~:“記得年時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狈妒夳[錄云:“番禺人作心字香,用素馨茉莉半開者,著凈器中。以沉香薄劈,層層相間,密封之。日一易,不待花蔫?;ㄟ^香成。”所謂心字香者,以香末縈篆成心字也。心字羅衣,則謂心字香熏之爾?;蛑^女人衣曲領(lǐng)如心字,又與此別。
招落梅魂
蔣捷有效稼軒體招落梅魂水龍吟一首云:“醉兮瓊瀣浮觴些。招兮遣巫陽些。君勿去此,颶風將起,天微黃些。野馬塵?!。劬?,白霓裳些。駕空兮云浪,茫洋東下,流君往他方些。 月滿兮方塘些。叫云兮笛凄涼些。歸來兮為我,重倚蛟背,寒鱗蒼些。俯視春紅紅字原缺,王幼安據(jù)竹山詞補。浩然一笑,吐出香些。翠禽兮弄晚,招君未至,我心傷些?!惫苍~幽秀古艷,迥出纖冶 秾華之外,可愛也。稼軒之詞曰醉翁操,并錄于此?!伴L松。之風。如公??嫌鑿?。山中。人心與吾兮誰同。湛湛原一湛字,據(jù)稼軒詞補。千里之江,上有楓。噫,送子于東。原作送子東望君,據(jù)稼軒詞補。望君之門兮九重。女無悅己,誰適為容?! 〔积斒炙?,或一朝兮兮字原缺,王幼安據(jù)稼軒詞補。取封。昔與游兮皆童。我獨窮兮今翁。一魚兮一龍。勞心兮沖沖。噫,命與時逢。子取之食兮萬元 鐘。”小詞中離騷,僅見此二首也。案蔣捷詞乃效稼軒水龍吟押些字,并非效稼軒之醉翁操。
柳枝詞
唐人柳枝詞,劉禹錫、白樂天而下,凡數(shù)十首。予獨愛無名氏云:“萬里長江一帶開。岸邊楊柳是誰栽。錦帆落盡西風起,惆悵龍舟更不回?!贝嗽~詠史詠物,兩極其妙。首句見隋開汴通江。次句“是誰栽”三字作問詞,尤含蓄。不言煬帝,而譏吊之意在其中。末二句誰仰今古,悲感溢于言外。若情致則“清江一曲柳千條。十五年前舊板橋。曾與情人橋上別,更無消息到今朝”。此詞小說以為劉采春女周德華之作。又云劉禹錫,然劉集中不載也。柳詞當以二首為冠。
竹枝詞
元楊廉夫竹枝詞,一時和者五十馀人,詩百十馀首。予獨愛徐延徽一首云:“盡說盧家好莫愁。不知 天上有牽牛。剩拋萬斛燕脂水,瀉向銀河一色秋?!?br /> 蓮詞第一
歐陽公詠蓮花漁家傲云:“葉重如將青玉亞?;ㄝp疑是紅綃掛。顏色清新香脫灑。堪長價。牡丹怎得稱王者?! ∮旯P露箋吟彩畫。日 壚風炭熏蘭麝。天與多情絲一把。誰廝惹。千條萬縷縈心下?!庇衷疲骸俺w腰元自瘦。文 君膩臉誰描就。日夜鼓聲催箭漏?;鑿?fù)晝。紅顏豈得長如舊。 醉折嫩房紅芯嗅。天絲不斷清香透。卻倚小闌凝望久。風滿袖。西池月上人歸后?!鼻笆坠ぶ?,后首情思兩極,古今蓮詞第一也。
卷 三
蘇易簡
蘇易簡,梓州人,宋太宗朝狀元。所著有文集及文房四譜行于世。宋世蜀之大魁,自蘇始。其后閬州三人,簡州四人,夔州一人,終宋三百年得十六人,而陳氏、許氏皆兄弟,可謂盛矣。蘇之詞,惟越江吟應(yīng)制一首,見予所選百 琲明珠。
韓范二公詞
韓魏公點絳唇詞云:“病起懨懨,庭前花樹添憔悴。亂紅飄砌。滴盡真珠淚。 惆悵前春,誰向花前醉。愁無際。武陵凝睇。人遠波空翠?!狈段恼中性疲骸凹娂妷嬋~飄香砌。夜寂靜,寒聲碎。珍珠簾卷玉樓空,天澹銀河垂地。年年今夜,月華如練,長是人千 里?! 〕钅c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殘燈明滅枕頭欹。諳盡孤眠滋味。都來此事,眉間心上,無計相回避?!倍粫r 勛德重望,而詞亦情致如此。大抵人自情中生,焉能無情,但不過甚而已。宋儒云:“禪家有為絕欲之說者,欲之所以益熾也。道家有為忘情之說者,情之所以益蕩也。圣賢但云寡欲養(yǎng)心,約情合中而已?!庇栌阎炝季貒L云:“天之風月,地之花柳,與人之歌舞,無此不成三才?!彪m戲語亦有理也。
滿江紅
范文正公謫睦州,過嚴陵釣臺。會吳俗歲祀里巫迎神,但歌滿江紅,有“湘江好,洲漠漠。波似染,山如削。繞嚴陵灘畔,鷺飛魚躍”之句。公云:“吾不善音律?!弊唤^送神曰:“漢包六合綱英豪。一個冥鴻惜羽毛。世祖功臣三十六,云臺爭似釣臺高?!眳撬字两窀柚O嫔揭颁?br /> 溫公詞
世傳司馬溫公有席上所賦西江月詞云:“寶髻松松綰就,鉛華澹淡妝成。紅顏翠霧罩輕盈。飛絮游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笙歌散后酒微醒。深院月明人靜?!比屎徒魇逶疲骸按嗽~決非溫公作。宣和間,恥溫公獨為君子,作此誣之,不待識者而后能辨也?!?br /> 夏英公詞
姚子敬嘗手選古今樂府一帙,以夏英公竦喜遷鶯宮詞為冠。其詞云:“霞散綺,月沉鉤。簾卷未央樓。夜涼河漢接天流。宮闕鎖清秋?! ‖庪A樹。金莖露。玉輦香和云霧。三千珠翠擁宸游。水殿按涼州?!备黄G精工,誠為絕唱。
林和靖
林君復(fù)惜別長相思詞云:“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別情?! 【郎I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頭潮已平?!鄙跤星橹?。宋史謂其不娶,非也。林洪著山家清供,其中言先人和靖先生云云,即先生之子也。蓋喪偶后,遂不娶爾。
康伯可詞
康伯可西湖長相思詞云:“南高峰。北高峰。一片湖光煙靄中。春來愁殺儂?! ±梢鉂狻f鉂?。油壁車輕郎馬驄。相逢九里松?!鄙w效和靖吳山青之調(diào)也。二詞可謂敵手。
東坡賀新郎詞
東坡賀新郎詞“乳燕飛華屋”云云,后段“石榴半吐紅巾蹙”以下,皆詠榴。卜算子“缺月掛疏桐”云云,“縹緲孤鴻影”以下,皆說鴻。別一格也。
東坡詠吹笛
嶺南太守閭邱公顯致仕,居姑蘇,東坡每過必留連。坡嘗言,過姑蘇不游虎邱,不謁閭邱,乃二欠事。其重之如此。一日,出其后房佐酒,有懿卿者,善吹笛,坡作水龍吟贈之,“楚山修竹如云”是也。詞見草堂詩馀,而不知其事,故著之。
密云龍
密云龍,茶名,極為甘馨。宋廖正一,字明略,晚登蘇東坡之門,公大奇之。時黃、秦、晁、張?zhí)柼K門四學士,東坡待之厚。每來必令侍妾朝云取密云龍,家人以此知之。一日,又命取密云龍,家人謂是四學士,窺之,乃廖明略也。東坡詠茶行香子云:“綺席才終, 歡意猶濃。酒闌時、高興無窮。共捧君賜,初拆臣封。看分月餅,黃金縷,密云龍?! 《汾A一水,功敵千鐘。覺涼生、兩腋清風。暫留紅袖,少卻紗籠。放笙歌散,庭館靜,略從容?!?br /> 瑞鷓鵠
苕溪漁隱曰:“唐初歌詞,多是五言詩,或七言詩,初無長短句。中葉以后至五代,漸變成長短句,及本朝則盡為此體。今所存者,止瑞鷓鴣、小秦王二闋,是七言八句詩,并七言絕句詩而已。瑞鷓鴣猶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須雜以虛聲,乃可歌爾?!逼湓~曰:“碧山影里小紅旗。儂是江南踏浪兒。拍手又嘲山簡醉,齊聲爭唱浪婆詞。 西興渡口帆初落,漁浦山頭日未欹。儂送潮回歌底曲,樽前還唱使君詩。”此瑞鷓鴣也?!皾洗汉醚┏跚?。行到龍山馬足輕。使君莫忘 霅溪女,時作陽關(guān)腸斷聲?!贝诵∏赝跻?,皆東坡所作。
陳季常
苕溪漁隱曰:“東坡云:龍邱子自落之蜀,載二侍女,戎裝駿馬,至溪山佳處,輒留數(shù)日,見者以為異人。后十年,筑室黃岡之北,號靜庵居士。作臨江仙贈之云:‘細馬遠馱雙侍女,青巾玉帶紅靴。溪山好處便為家。誰知巴峽路,卻見洛城花?! ∶嫘溆w玉蕊,人間春日初斜。十年不見紫云車。龍邱新洞府,鉛鼎養(yǎng)丹砂?!饼埱褡蛹搓惣境R病G靥摷闹栽?,亦云:“侍童雙擢玉,鬢發(fā)光可照。駿馬錦 障泥,相隨窮海嶠。暮年更折節(jié),學佛得心要。鬻馬放阿樊,幅巾對沉燎?!惫蕱|坡作詩戲之,有“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之句。觀此,則知季常載侍女以遠游,及暮年甘于枯寂,蓋有所制而然,亦可憫笑也哉。
六客詞
東坡云:“吾昔自杭移高密,與楊元素同舟,而陳令舉、張子野皆從予過李公擇于湖,遂與劉孝叔俱至松江。夜半月出,置酒垂虹亭上。子野年八十五,以歌詞聞于天下,作定風波令。其略云:‘見說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傍有老人星?!汀g甚,有醉倒者,此樂未嘗忘也。今七年爾,子野、孝叔、令舉,皆為異物。而松江橋亭,今歲七月九日,海風駕潮,平地丈馀,蕩盡無復(fù)孑遺矣。追思曩時,真一夢爾?!避嫦獫O隱曰:“吳興郡圃,今有六客亭,即公擇、子瞻、元素、子野、令舉、孝叔,時公擇守吳興也?!睎|坡又云:余昔與張子野、劉孝叔、李公擇、陳令舉、楊元素會于吳興,時子野作六客詞,其卒章:“盡道賢人聚吳分。試問。也應(yīng)傍有老人星?!狈彩迥?,再過吳興,而五人皆已亡矣。時張仲謀與曹子方、劉景文、蘇伯固、張秉道為坐客。仲謀請作后六客詞云:“月滿苕溪昭野堂。五星一老斗光 芒。十五年間真夢里。何事。長庚對月獨凄涼?! 【G鬢蒼顏同一醉。還是。六人吟笑水云鄉(xiāng)。賓主談鋒誰得似。看取。曹劉今對兩蘇張?!?br /> 東坡中秋詞
古今詞話云:“東坡在黃州,中秋夜,對月獨酌,作西江月詞云:‘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間原作尖,據(jù)函海本改。鬢上?! 【瀑v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凄然北望?!乱宰嬔灾喚狱S州,郁郁不得志,凡賦詩綴詞,必寫其所懷。然一日不負朝廷,其懷君之心,末句可見矣。”苕溪漁隱曰:“聚蘭集載此詞,注云寄子由。故后句云:‘中秋誰與共孤光,把酒凄然北望?!瘎t兄弟之情見于句意之間矣。疑是倅錢塘時作。子由時為濉陽幕客?!比粼~話所云,則非也。
晁次膺中秋詞
苕溪漁隱曰:“中秋詞自東坡水凋歌頭一出,馀詞盡廢。然其后亦豈無佳詞,如晁次膺綠頭鴨一詞,殊清婉。但樽俎間歌喉,以其篇長憚唱,故湮沒無聞焉。其詞云:‘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爛銀盤來從海底,皓色千里澄暉。瑩無塵、素娥淡佇,凈可數(shù)、丹桂參差。玉露初零,金風未凜,一年無似此佳時。露坐久、疏螢時度,烏鵲正南飛?,幣_冷,欄干憑暖,欲下遲遲?! ∧罴讶?,音塵隔后,對此應(yīng)解相思。最關(guān)情、漏聲正永,暗斷腸、花影潛移。料得來宵,清光未減,陰晴天氣又爭知。共凝戀,如今別后,還是隔年期,人縱健,清樽素月,長愿相隨?!?br /> 蘇養(yǎng)直
蘇養(yǎng)直名伯固,與東坡為同族,坡集中有送伯固兄詩是也。詩有清江曲,“屬玉雙飛水滿塘”,當時盛傳。詞亦佳,“醉眠小塢黃茅店,夢倚高城赤葉樓”,鷓鴣天之佳句也。
蘇叔黨詞
叔黨名過,東坡少子。草堂詞所載點絳唇二首,“高柳蟬嘶”及“新月娟娟”,皆叔黨作也。是時方禁坡文,故隱其名。相傳之久,遂或以為汪彥章,非也。
程正伯
程正伯,號書舟,眉山人,東坡之中表也。其酷相思詞云:“月掛霜林寒欲墜。正門外,催人起。奈別離、如今真?zhèn)€是。欲住也,無留計。欲去也,來無計。 馬上離情衣上淚,各自供憔悴。問江路梅花開也未。春到也,須頻寄。人到也,須頻寄?!逼渌拇?、折紅英,皆佳。見本集。案程正伯非東坡之中表。正伯蓋與王季平同時,季平有書舟詞序作于紹熙五年甲寅 。
李邦直
李邦直與東坡同時人,小詞有:“楊花落。燕子橫穿朱閣??嗪薮乎踩缢?。閑愁無處著?! 【G野帶紅山落角。桃杏參差殘萼。歷歷危檣沙外泊,東風晚來惡?!睘槠滤Q。
柳詞為東坡所賞
東坡云:“人皆言柳耆卿詞俗,如‘霜風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樓’,唐人佳處不過如此?!卑雌淙疲骸皩t瀟暮雨 灑江天,一番洗清秋。漸霜風凄緊,關(guān)河冷落,殘照當樓。是處紅衰綠減,冉冉物華休。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 〔蝗痰歉吲R遠,望故鄉(xiāng)渺渺,歸思悠悠。嘆年來蹤跡,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妝樓凝望,誤幾回、天際識歸舟。爭知我、倚闌干處,正恁凝眸?!鄙w八聲甘州也。草堂詩馀不選此,而選其如“愿奶奶蘭心蕙性”之鄙俗,及“以文會友”、“寡信輕諾”之酸文,不知何見也。
木蘭花慢
木蘭花慢,柳耆卿清明詞,得音調(diào)之正。蓋傾城、盈盈、歡情,于第二字中有韻。近見吳彥高中秋詞,亦不失此體,馀人皆不能。然元遺山集中凡九首,內(nèi)五首兩處用韻,亦未為全知者。今載二詞于后。柳詞云:“拆原作折 ,王幼安據(jù)吳禮部詩話改。桐花爛熳,乍疏雨,洗清明。正艷杏燒林,湘桃繡野,芳景如屏。傾城。盡尋勝去,驟雕鞍、紺 幰出郊坰。風暖繁弦脆管,萬家齊奏新聲?! ∮?。斗草踏青。人艷冶,遞逢迎。向路傍,往往遺簪墮珥,珠翠縱橫。歡情。對佳麗地,任金 罍罄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吳禮部詩話補。竭玉山傾。拚卻明朝永日,畫堂一枕春 酲。”吳詞云:“敞千門萬戶,瞰蒼海,爛銀盤。對沆瀣樓高,儲胥雁過,墜露生寒。闌干。眺河漢外,送浮云、盡出眾星乾。丹桂霓裳縹緲,似聞雜佩珊珊。 長安。底處高城,人不見,路漫漫。嘆舊日心情,如今容鬢,瘦沈愁潘。幽 歡??v容易得,數(shù)佳期,此三字原缺,王幼安據(jù)吳禮部詩話補。動是隔年看。歸去江湖一葉,浩然對景垂竿?!比粎窃~后段起句,又異常體,柳為正。
潘逍遙
潘閬,字逍遙,其人狂逸不檢,而詩句往往有出塵之語。詞曲亦佳,有憶西湖虞美人一闋云:“長憶西湖湖水上。案逍遙詞無湖水上三字。盡日憑欄樓上望。三三兩兩釣魚舟。島嶼正清秋?! 〉崖曇兰s蘆花里。白鳥成行忽飛起,別來閑想整綸竿。思入水云寒?!贝嗽~一時盛傳。東坡公愛之,書于玉堂屏風。案此乃酒泉子,楊慎誤此為虞美人。
斜陽暮
秦少游踏莎行“杜鵑聲里斜陽暮”,極為東坡所賞。而后人病其斜陽暮,似重復(fù),非也。見斜陽而知日暮,非復(fù)也。猶韋應(yīng)物詩“須臾風暖朝日暾”,既曰朝日,又曰暾,當亦為宋人所譏矣。此非知詩者。古詩“明月皎夜光”,明,皎,光,非復(fù)乎。李商隱詩:“日向花間留返照?!苯匀弧S痔圃姟扒嗌健∪f里一孤舟”,又“滄溟千萬里,日夜一孤舟”,宋人亦言“一孤舟”為復(fù),而唐人累用之,不以為復(fù)也。
秦少游贈樓東玉
秦少游水龍吟,贈營妓樓東玉者,其中“小樓連苑”及換頭“玉佩丁東”隱樓東玉三字。又贈陶心兒,“一鉤殘月帶三星”,亦隱心字。山谷贈妓詞“你共人女 邊著子,爭知我門里添心”,亦隱“好悶”二字云。
鶯花亭
秦少游謫處州日,作千秋歲詞,有“花影亂,鶯聲碎”之句, 后人慕之,建鶯花亭。陸放翁有詩云:“沙上春風柳十圍。綠陰依舊語黃鸝。故應(yīng)留與行人恨,不見秦郎半醉時。”
少游嶺南詞
少游謫藤州,一日醉野人家。有詞云:“喚起一聲人悄。衾冷夢寒窗曉。瘴雨過,海棠開,春色又添多少?! ∩绠Y釀成微笑。半缺椰瓢共舀。覺傾倒,急投床,醉鄉(xiāng)廣大人間小?!贝嗽~本集不收,見于地志。而修一統(tǒng)志者不識舀字,妄改可笑,聊著之。
滿庭芳
秦少游滿庭芳“晚色云開”,今本誤作“晚兔云開”,不通。維揚張 綖刻詩馀圖譜,以意改“兔”作“見”,亦非。按花庵詞選作“晚色云開”,當從之。
明珠濺雨
秦淮海望海潮詞云:“紋錦制帆,明珠濺雨,寧論爵馬魚龍?!卑础∷暹z錄,煬帝命宮女灑明珠于龍舟上,以擬雨雹之聲,此詞所謂“明珠濺雨”也。
天粘衰草
秦少游滿庭芳“山抹微云,天粘衰草”,今本改粘作連,非也。韓文“洞庭汗漫,粘天無壁”。張祜詩“草色粘天 鶗鴂恨”。山谷詩“遠水粘天吞釣舟”。邵博詩“老灘聲殷地,平浪勢粘天”。趙文升詞“玉關(guān)芳草粘天碧”。嚴次山詞“粘云江影傷千古”。葉夢得詞“浪粘天、蒲桃漲綠”。劉行簡詞“山翠欲粘天”。劉叔安詞“暮煙細草粘天遠”。粘字極工,且有出處。又見避暑錄話可證。若作連天,是小兒之語也。
山抹微云女婿
范元實,范祖禹之子,秦少游婿也。學詩于山谷,作詩眼一書。為人凝重,嘗 在歌舞之席,終日不言。妓有問之曰:“公亦解詞曲否?!毙Υ鹪唬骸拔崮松侥ㄎ⒃婆鲆??!笨梢姰敃r盛唱此詞,草堂詩馀亦有范元實詞。
晴鴿試鈴
張子野滿江紅“晴鴿試鈴風力軟,雛鶯弄舌春寒薄”,清新自來無人道。
初寮詞
王初寮,字安中,名履道,初為東坡門下士,詩文頗得膏腴。其詞有“椽燭垂珠清漏長,遲留春筍緩催 觴”之句。又“天與麟符行樂分。緩帶輕裘,雅宴催云鬢。翠霧縈紆銷篆印。箏聲恰度秋鴻陣?!睘闀r所稱。其后附蔡京,遂叛東坡,其人不足道也。
王元澤
王雱,字元澤,半山之子?;蜃h其不能作小詞,乃援筆作倦尋芳詞一首,草堂詞所載“露 晞向曉”是也。自此絕不作。
宋子京
宋子京小詞,有“春睡騰騰,困入嬌波慢。隱隱枕痕留一線。膩云斜溜釵頭燕”。分明寫出春睡美人也。
韓子蒼
韓駒,字子蒼,蜀之仙井人,今井研縣也。其中秋念奴嬌“海天向晚”一首亞于東坡之作,草堂已選。雪詞昭君怨云:“昨日樵村漁浦。今日瓊川銀渚。山色卷簾看。老峰巒。 錦帳美人貪睡。不覺天花剪水。驚問是楊花。是蘆花?!卑福貉┰~昭君怨為完顏亮作。
俞秀老弄水亭詞
俞紫芝秀老,弟澹清老,名字見王介甫、黃魯直集中。詩詞傳世雖少,亦間見文鑒等篇。葉石林詩話誤以為揚州人。魯直答清老寒夜三詩,其一引牧羊金華山黃初平事言之,蓋黃上世亦出金華也。近 覽清溪圖,有秀老手題臨江仙詞一闋,后書俞紫芝。此詞世少知之,錄于后。“弄水亭前千萬景,登臨不忍空回。水輕墨澹寫蓬萊。莫教世眼,容易洗塵埃?! ∈杖ビ昊瓒疾灰姡箷r還似云開。先生高趣更多才。人人盡道,小杜卻重來?!?br /> 孫巨源
孫洙字巨源,嘗注杜詩。注中洙曰是也。元豐間,為翰林學士,與李端愿原作原,王幼安據(jù)宋史改。太尉往來尤數(shù)。會一日鎖院,宣召者至其家,則出。十馀輩蹤跡得之于李氏。時李新納妾,能琵琶,公飲不肯去,而迫于宣命 。入院幾二鼓矣,草三制罷,作此詞。遲明遣示李。其詞云:“樓頭尚有三通鼓。何須抵死催人去。上馬苦匆匆。琵琶曲未終?! 』仡^凝望處。那更廉纖雨。漫道玉為堂。玉堂今夜長?!被騻饕詾閷O覿,非也。
陳后山
陳后山為人極清苦,詩文皆高古,而詞特纖艷。如一落索換頭云:“一顧教人微俏,那堪親見。不辭紫袖拂清塵,也要識春風面?!庇钟邢腺浖嗽~云:“不愁歌里斷人腸,只怕有腸無處斷?!彼^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
雙魚洗
張仲宗夜游宮詞云:“半吐寒梅未拆。雙魚洗、冰凘初結(jié)。戶外明簾風任揭。擁紅壚,灑窗間,惟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蘆川詞補。稷雪。 此日去年時節(jié)。這心事有人歡悅。斗帳重熏鴛被疊。酒微醺,管燈花,今夜別?!彪p魚洗,盥手之器,見博古圖。稷雪,霰也,形如米粒,能穿瓦透窗,見毛詩疏。
石州慢
張仲宗石州慢:“寒水依痕,春意漸回,沙際煙闊?!睘橐痪?。今刻本于沙際之下截為一句,非也。下文“煙闊溪柳”,成何語乎。
張仲宗詞用唐詩語
張仲宗,號蘆川,填詞最工。其踏莎行云:“芳草平沙,斜陽遠樹。無情桃葉江頭渡。醉來扶上木蘭舟,將愁不去將人去?! ”×訓|風,夭斜落絮。明朝重覓吹笙路。碧云香雨小樓空,春光已到銷魂處?!碧评疃嗽姡骸敖锨鐦谴潇\間。滿闌春水滿窗山。青楓綠草將愁去,遠入?yún)窃脐圆贿€?!贝嗽~“將愁不去將人去”一句,反用之。夭斜音歪斜,白樂天詩:“錢塘蘇小小,人道最夭斜?!弊宰ⅲ贺惨敉?。若不知其出處,不見其工。詞雖一小技,然非胸中有萬卷,下筆無一塵,亦不能臻其妙也。案此詞乃張翥作,見蛻崖詞。
張仲宗送胡澹庵詞
張仲宗送胡澹庵赴貶所賀新郎一闋云:“夢繞神州路。恨西風,連營畫角,故宮禾黍。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萬落千村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 錾读邭埵?。耿斜河、疏星澹月,淡云微度。萬里江山知何處?;厥讓Υ惨褂?。雁不到、書成誰與。目盡青天懷今古??蟽翰芏髟瓜酄柸?。舉太白,聽金縷?!鼻貦u知之,亦與作詩王庭 珪同貶責。此詞雖不工,亦當傳,況工致悲憤如此,宜表出之。
張仲宗
張仲宗,三山人,以送胡澹庵及寄李綱詞得罪,忠義流也。其詞最工,草堂詩馀選其春水連天及卷珠箔二首,膾炙人口。他如“簾旌翠波颯,窗影殘紅一線”及“溪邊雪靄藏云樹,小艇風斜沙嘴路”,皆秀句也。詞中多以否呼為府,與主舞字同押,蓋閩音也。如林外以鎖為掃,俞克成以我為襖,與好同押,皆 鴂舌之音,可刪不可取也。曹元寵亦以否呼為府。
林外
林外字豈塵,有洞仙歌,書于垂虹橋。作道裝,不告姓名,飲醉而去。人疑為呂洞賓,傳入宮中。孝宗笑曰:“云屋洞天無鎖?!辨i與老葉韻,則鎖音掃,乃閩音也。偵問之,果閩人林外也。此詞亦不工,不當入選。
韓世忠詞
韓世忠以元樞就第,絕口不言兵。杜門謝卻酬酢,時乘小騾放浪西湖泉石間。一日至香林園,蘇仲虎尚書方宴客,王徑造之。賓主 歡甚,盡醉而歸。明日王餉以羊羔,且手書二詞以遺之。臨江仙云:“冬日青山瀟灑靜,春來山暖花濃。少年衰老與花同。世間名利客,富貴與貧窮?! s華不是長生藥,清閑不是死門風。勸君識取主人翁。單方只一味,盡在不言中。”南鄉(xiāng)子云:“人有幾多般。富貴榮華總是閑。自古英雄都是夢,為官。寶玉妻兒宿業(yè)纏?! ∧晔乱阉垼汈W蒼蒼骨髓乾。不道山林多好處,貪 歡。只恐癡迷誤了賢?!蓖跎L兵間,未嘗知書,晚歲忽若有悟,能作字及小詞,皆有意趣。信乎非常之才也。
卷 四
趙元鎮(zhèn)
趙鼎,字元鎮(zhèn),宋中興名相。小詞婉媚,不減花間、蘭畹?!皯K結(jié)秋陰”一首,世皆傳誦之矣。點絳唇一道云:“香冷金猊,夢回鴛帳馀香嫩。更無人問。一枕江南恨?! ∠菪菸模D覺春衫褪。清明近。杏花吹盡。薄暮寒成陣?!?br /> 賀方回
賀方回浣溪沙云:“鶩外紅銷一縷霞。淡黃楊柳帶棲鴉。玉人和月折梅花。 笑 捻粉香歸繡戶,半垂羅幕護窗紗。東風寒似夜來些?!贝嗽~句句綺麗,字字清新,當時賞之,以為花間、蘭畹不及,信然。近見玉林詞選,首句二字作樓角,非也。樓角與鶩外,相去何啻天壤。
孫浩然
“一帶江山如畫。風物向秋瀟灑。水浸碧天何處斷,霽色冷光相射。蓼嶼荻花洲,掩映竹籬茅舍。 云際客帆高掛。煙外酒旗底亞。多少六朝興廢事,盡入漁樵閑話。悵望倚層樓,寒 日無言西下?!贝藢O浩然離亭宴詞也,悲壯可傳。
查荎透碧霄
“艤蘭舟。十分端是載離愁。練波送遠,屏山遮斷,此去難留。相從爭奈,心期久要,屢變霜秋?!@人生、杳似萍浮。又翻成輕別,都將深恨,付與東流?! ∠胄标栍袄铮疅熋魈?,雙槳去悠悠。愛渚梅幽香動,須采掇,倩纖柔。艷歌粲發(fā),誰傳馀韻,來說仙游。念故人留此遐州。但春風老去,秋月圓時,獨倚江樓。”此查 荎透碧霄詞也,所謂一不為少。
陳子高
陳子高,名克,天臺人。有赤城詞一卷,甚工致流麗。草堂詞“愁脈脈”一篇,子高詞也,今刻失其名。
陳去非
陳去非,蜀之青神人,陳季常之孫也,徙居河南。宋南渡后,又居建業(yè)。詩為高宗所眷注,而詞亦佳。語意超絕,筆力排 奡,識者謂其可摩坡仙之壘,非溢美云。草堂詞惟載憶昔午橋一首。其閩中漁家傲云:“今日山頭云欲舉。青蛟翠鳳移時舞。行到石橋聞細雨。聽還住。風吹卻過溪西去。 我欲尋詩寬久旅。桃花落盡春無數(shù)。渺渺籃輿穿翠楚。悠然處。高林忽送黃鸝語?!庇钟菝廊嗽疲骸耙髟娙杖沾猴L。及至桃花開后卻匆匆?!庇贮c絳唇云:“愁無那。短歌誰和。風動梨花朵?!庇帜峡伦釉疲骸瓣@干三面看晴空。背插浮圖,千尺冷煙中。”皆絕似坡仙語。
陳去非桂花詞
苕溪漁隱曰:木犀,閩中最多,路傍往往有參天合抱者,土人以其多而不貴之。漕宇門前兩徑,自有一二百株,至秋花盛開,籃輿行清香中,殊可愛也。古人賦詠,惟東坡倅錢塘,八月十七日天竺送桂花分贈元素詩云:“月缺霜濃細蕊乾。此花元屬桂堂仙。鷲峰子落驚前夜,蟾窟枝空記昔年。破衲山僧憐耿介,練裙溪女 斗清妍。愿公采擷紉幽佩,莫遣孤芳老澗邊?!标惾シ怯性~云:“黃衫相倚。翠葆層層底。八月江南風日美。弄影山腰水尾。 楚人未識孤妍。離騷遺恨千年。無住庵中新夢,一枝喚起幽禪。”萬俟雅言有詞云:“芳菲葉底。誰會秋工意。深綠護輕黃,怕青女霜侵憔悴。開分早晚,都占九秋天,花四出,香七里。獨步珠宮里?! 〖衙麕r桂 、卻因是遺子。不自月中來,又那得蕭蕭風味。霓裳舊曲,休問廣寒人,飛太白,酹仙蕊,香外無香比。”文昌雜錄云:京師貴家,多以酴醿漬酒,獨有芬香而已。近年方以 榠楂花懸酒中,不惟馥郁可愛,又能使酒味辛冽。始于戚里,外人蓋所未知也。
葉少蘊
葉少蘊名夢得,號石林居士。妙齡秀發(fā),有文章盛名。石林詞一卷,傳于世。賀新郎“睡起流鶯語”,虞美人“落花已作風前舞”,皆其詞之入選者也。中秋宴客念奴嬌末句云:“廣寒宮殿,為余聊借瓊林。”英英獨照者。
曾空青
曾紆,字公袞,號空青先生,子宣之子。清樾軒二詩名世,詞亦佳。其臨江仙云:“后院短墻臨綠水,春風急管繁弦?!栐飨?,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改。誰親按小嬋娟。玉堂天上客,琳館地行仙?! “驳么松黹L是健,徘徊夜飲朝眠。江南刺史漫垂涎。安排腸已斷,何況到樽前。”又菩薩蠻:“山光冷浸清江底。江光只到柴門里。臥對白 蘋洲。欹眠數(shù)釣舟?!币嗉?。惜全篇未稱。
曾純甫
曾覿,字純甫,號海野。東都故老,見汴都之盛,故詞多感慨,金人捧露盤是也。采桑子云:“花里游蜂。宿粉棲香錦繡中?!睘楫敃r傳歌。
張材甫
張材甫,名掄,南渡故老。詞多應(yīng)制。元夕“雙闕中天”一首,繁華感慨,已入選矣。詠瑞香花西江月:“剪就碧云團葉,刻成紫玉芳心。淺春不怕嫩寒侵。暖徹薰籠瑞錦?! 』ɡ锴宸要毑?,樽前勝韻難禁。飛香直到玉杯深。消得厭厭夜飲?!庇至仪嗲岸卧疲骸傲鮿?,輕寒如水,纖雨如塵。一陣東風, 縠紋微皺,碧沼鱗鱗?!币嗉?。足稱詞人。
曾覿張掄進詞
曾覿進詞賦,遂進阮郎歸云:“柳陰庭院占風光。呢喃春晝長。碧波新漲小池塘。雙雙蹴水忙?! ∑忌⒙?,絮飛揚。輕盈體態(tài)狂。為 憐流水落花香。銜將歸畫梁?!奔鹊侵郏w張掄進柳梢青云:“柳色初濃,馀寒似水,纖雨如塵。一陣東風,縠紋微皺,碧沼鱗鱗?! ∠啥鸹ㄔ戮瘛W帏P 筦、鸞弦斗新。萬歲聲中,九霞杯內(nèi),長醉芳春。”曾覿和進云:“桃靨紅勻,梨腮粉薄,鴛徑無塵。鳳閣凌虛,龍池澄碧,芳意鱗鱗?! ∏鍟r酒圣花神??磧?nèi)苑、風光又新。一部仙韶,九重鸞仗,天上長春?!?br /> 雪詞
“紫皇高宴仙臺,雙成戲擊璚苞碎。何人為把,銀河水剪,甲兵都洗。玉樣乾坤,八荒同色,了無塵翳。喜冰消太液,暖融 鳷鵲,端門曉,班初退?! ∈ブ鲬n民深意。轉(zhuǎn)鴻鈞、滿天和氣。太平有象,三宮二圣,萬年千歲。雙玉杯深,五云樓迥,不妨頻醉??磥聿皇秋w花,片片是、豐年瑞?!碧洗笙玻n鍍金酒器三百兩。
月詞
曾覿壺中天詞云:“素飆漾碧,看天衢穩(wěn)送,一輪明月。翠水瀛壺人不到,比似世間秋別。玉手瑤笙,一時同色,小按霓裳疊。天津橋上,有人偷記新闋。 當日誰幻銀橋,阿瞞兒戲,一笑成癡絕。肯信群仙高宴處,移下水晶宮闕。云海塵清,山河影滿,桂冷吹香雪。何勞玉斧,金甌千古無缺?!鄙匣蚀笙玻唬骸皬膩碓略~,不曾用金甌事,可謂新奇?!辟n金束帶紫番羅水晶碗。上亦賜寶 醆。至一更五點還宮。是夜,西興亦聞天樂焉。
潮詞
江潮亦天下所獨,宣諭侍官各賦酹江月一曲,至晚呈上,以吳琚為第一。其詞曰:“玉虹遙掛,望青山隱隱,恍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武林舊事補。如一抹。忽覺天風吹海立,好似春霆初發(fā)。白馬凌空,瓊鰲駕水,日夜朝天闕。飛龍舞鳳,郁蔥環(huán)拱吳越?! 〈司疤煜聭?yīng)無,東南形勝,偉觀真奇絕。好是吳兒飛彩幟,蹴起一江秋雪。黃屋天臨,水犀云擁,看擊中流楫。晚來波靜,海門飛上明月?!眱蓪m賞賜無限,至月上始還。
朱希真
朱希真,名敦儒,博物洽聞,東都名士也。天資曠遠,有神仙風致。其西江月二首,詞淺意深,可以警世之役役于非望之福者。草堂入選矣。其相見歡云:“東風吹盡江梅。橘原誤作揉,王幼安據(jù)樵歌改?;ㄩ_。舊日吳王宮殿長青苔?! 〗窆攀?,英雄淚,老相催。常恨夕陽西 下晚潮回?!柄p鴣天云:“檢盡歷頭冬又殘。愛他風雪耐他寒。拖條竹杖家家酒,上個籃輿處處山?! √砝洗螅D(zhuǎn)癡頑。謝天教我老年閑。道人還了鴛鴦債,紙帳梅花醉夢間?!逼渌堃髂┰疲骸捌嬷\報國,可憐無用,塵昏白羽。鐵鎖橫江,錦帆沖浪,孫郎良苦。”亦可知其為人矣。
李似之
李似之,名彌遜,仙井監(jiān)人,自號筠翁,宋南渡名士。不附秦檜坐貶。有別友菩薩蠻一首云:“江城烽火連三月。不堪對酒長亭別。休作斷腸聲。老來無淚傾?! ★L高帆影疾。目送舟痕碧。錦字幾時來。薰風無雁回?!?br /> 張安國
張孝祥,字安國,蜀之簡州人,四狀元之一也。后卜居歷陽。平昔為詞,未嘗著稿,筆酣興健,頃刻即成,無一字無來處。如歌頭、凱歌諸曲,駿發(fā)蹈厲,寓以詩人句法者也。有于湖紫微雅詞一卷,湯衡為序云云。其詠物之工,如“羅帕分柑霜落齒,冰盤剝芡珠盈掬”。寫景之妙,如“秋凈明霞乍吐, 曙涼宿靄初消”。麗情之句,如“佩解湘腰,釵孤楚鬢”,不可勝載。案張孝祥為唐詩人張籍七世孫,蓋和州烏江人。詞品誤作蜀之簡州人。
于湖詞
于湖玩鞭亭,晉明帝覘王敦營壘處。自溫庭筠賦詩后,張文潛又賦于湖曲,以正湖陰之誤。詞皆奇麗警拔,膾炙人口。徐寶之、韓南澗亦發(fā)新意,張安國賦滿江紅云:“千古凄涼,興亡事,但悲陳跡。凝望眼, 吳波不動,楚山空碧。巴滇綠駿追風遠,武昌云旆連天赤。笑老奸遺臭到如今,留空壁?! ∵厱o,烽煙息。通軺傳,銷鋒鏑。仰太平天子,圣明無敵。蹙踏揚州開帝里,渡江天馬龍為匹??礀|南佳氣郁蔥蔥,傳千憶?!彪m間采溫、張語,而詞氣亦不在其下。嘗見安國大書此詞,后題云:“乾道元年正月十日?!惫P勢奇?zhèn)タ蓯?。建康實錄,唐許嵩所著者,亦稱湖陰云云。庭筠之誤,有自來矣。
醉落魄
張于湖醉落魄詞云:“輕寒澹綠??扇孙L韻閑梳束。多情早是眉峰蹙。一點秋波,閑里覷人毒?! √一ㄍピ汗怅幩?。原作閑妝束,與上重,王幼安據(jù)宋本于湖集改。銅 鞮誰唱大堤曲。歸來想是櫻桃熟。不道秋千,誰伴那人蹴?!贝嗽~毒蹴二字難下。醉落魄,元曲訛為醉羅歌。
史邦卿
史邦卿,名達祖,號梅溪。今錄其萬年歡一首,亦鼎之一臠也?!皟尚涿凤L,謝橋邊岸痕二字原無,王幼安據(jù)梅溪詞補。猶帶陰雪。過了匆匆燈市,草根青發(fā)。燕子春愁未醒,誤幾處芳音遼絕。煙 谿上,采綠人歸,定應(yīng)愁沁花骨?! 》歉珊袂橐仔?。奈燕臺句老,難道離別。小徑吹衣,曾記故里風物。多少驚心舊事,第一是、侵階羅襪。如今但柳發(fā) 晞春,夜來和露梳月?!贝貉┰~云:“行天入鏡,都做出、輕松纖軟。寒爐重暖,便放慢春衫針線??著P鞋挑菜歸來,萬一灞橋相見。”此句尤為姜堯章拈出。輕松纖軟,元人小令借以詠美人足云。又元夕詞:“羞醉玉,少年豐度。懷艷雪,舊家伴侶?!弊碛裆撼鎏m畹詞,艷雪出韋詩,語精字煉,豈易及耶。
杏花天
史邦卿杏花天詞云:“軟波拖碧蒲芽短。畫樓外,花晴柳暖。今年自是清明晚。便覺芳情較 嬾?! 〈荷朗?,東風剪剪。逼花塢,香吹醉面。歸來立馬斜陽岸。隔水歌聲一片?!苯獔蛘略疲骸笆钒钋渲~,奇秀清逸,有李長吉之韻,蓋能融情景于一家,會句意于兩得?!苯喈敃r詞手,而服之如此。
姜堯章
姜夔,字堯章,號白石道人,南渡詩家名流。詞極精妙,不減清真樂府。其間高處有周美成不能及者。善吹簫,自制曲,初則率意為長短句,然后協(xié)以音律云。其詠蟋蟀齊天樂一詞最勝,其詞曰:“庾郎先自吟愁賦?!∑嗥喔勊秸Z。露濕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 ∥鞔坝执蛋涤辍檎l頻斷續(xù),相和砧杵。候館吟秋,離宮吊月,別有傷心無數(shù)?!∵撛娐c。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寫入琴絲,一聲聲更苦?!逼溥^苕霅云:“拂雪金鞭,欺寒茸帽,不記章臺走馬。雁磧沙平,漁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比巳赵~云:“池面冰膠,墻頭雪老,云意還又沉沉。朱戶粘雞,金盤簇燕,空嘆時序侵尋?!毕嬖略~云:“歸禽時度,月上汀洲冷。中流容與,畫橈不點清鏡?!睆牧雍瘛熬G凈不可唾”之語翻出。戲張平甫納妾云:“別母情懷,隨郎滋味,桃葉渡江時?!贝錁且髟疲骸皺懬M紅,檐牙飛翠,酒祓原作破,據(jù)白石詞改。清愁,花消英氣?!狈ㄇI仙音云:“過秋風未成歸計。重見冷楓紅舞?!绷岘囁姆冈疲骸拜p盈喚馬,端正窺戶。酒醒明月下,夢逐潮聲去?!逼淝唤宰远日?。傳至今,不得其調(diào),難入管弦, 秪愛其句之奇麗耳。
高賓王
高觀國,字賓王,號竹屋。詞名竹屋癡語,陳造為序。稱其與史邦卿皆秦周之詞,所作要是不經(jīng)人道語,其妙處,少游、美成亦未及也。舊本草堂詩馀選其玉蝴蝶一首,書坊翻刻,欲省費,潛去之。予家藏有舊本,今錄于此,以補遺略焉。“喚起一襟涼思,未成晚雨,先做秋陰。楚客悲殘,誰解此意登臨。古臺荒,斷霞斜照,新夢黯,微月疏砧??傠y禁,盡將幽恨,分付孤斟。 從今。倦看青鏡,既遲 勛業(yè),可負煙林。斷梗無憑,歲華搖落又驚心。想莼汀,水云愁凝。閑蕙帳,猿鶴悲吟。信沉沉,故園歸計,休更侵尋?!庇衷佫I御街行云:“藤筠巧織花紋細。稱穩(wěn)步,如流水。踏青陌上寸初晴,嫌怕濕文鴛雙履。要人送上,逢花須住。才過處,香風起?! ∪箖簰煸诤焹旱?。更不把窗兒閉。紅紅白白簇花枝,卻稱得、尋春芳意。歸來時晚,紗籠引道,扶下人微醉?!彼缜飸严策w鶯,吊青樓永遇樂,佳作也。
盧申之
盧申之,名祖皋,邛州人。有蒲江詞一卷,樂章甚工,字字可入律呂。彭傳師此二字原誤作帥,王幼安據(jù)蒲江詞改。于吳江作釣雪亭,擅漁人之窟宅,以供詩境也,約趙子野、翁靈舒諸人賦之,惟申之擅場?!敖阌懊坊ㄊ?。四無塵,雪飛風起,夜窗如晝?!逼渚湟?。水龍吟詠荼蘼云:“蕩紅流水無聲、暮煙細草粘天遠。低回倦蝶,往來忙燕,芳期頓 嬾。綠霧迷墻,翠虬騰架,雪明香暖。笑依依欲挽,春風教住,還疑是、相逢晚?! 〔凰泼穵y瘦減。占人間、豐神蕭散。攀條弄蕊,天涯猶記,曲闌小院。老去情懷,酒連風味,有時重見。對枕幃空想,東窗舊夢,帶將離怨?!倍聪筛柙佨岳蛟疲骸坝窦〈湫洌^似酴 醿瘦。幾度熏醒夜窗酒。問炎州何許清涼,塵不到、一段此二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蒲江詞補。冰壺剪就?! ⊥韥硗羟?,暗數(shù)流光,細拾芳英黯回首。念日暮江東,偏為魂銷人易老,幽韻清標似舊。正簟紋如水帳如煙,更奈向,月明露濃時候?!?br /> 劉改之詞
“新來塞北。傳到真消息。赤地居民無一粒。更五單于爭立?! 【S師尚父鷹揚。熊 羆百萬堂堂??慈↑S金假鉞,歸來異姓真王。”又云:“堂上謀臣樽俎,邊頭將士干戈。天時地利與人和。燕可伐與曰可?! 〗袢諛桥_鼎鼐,明年帶礪山河。大家齊唱大風歌。同日四方來賀?!笔纻餍劣装矇垌n 侂胄詞也。又有小詞一首,尤多俚談,不錄。近讀謝疊山文,論李氏系年錄、朝野雜記之非。謂乾道間,幼安以金有必亡之勢,愿召大臣修邊備,為倉卒應(yīng)變之計,此憂國遠猷也。今摘數(shù)語,而曰贊開邊,借劉過小詞,曰,此幼安作也。忠魂得無冤乎。故今特為拈出。
天仙子
劉改之赴試別妾天仙子云:“別酒醺醺渾易醉?;剡^頭來三十里。馬兒不住去如飛,行一憩,牽一憩,原作“來牽一憩”,衍“來”字,王幼安據(jù)調(diào)刪。斷送殺人山共水?! ∈莿t是功名終可喜。不道恩情拋得未。梅村雪店酒旗斜,去也是,住也是,煩惱自家煩惱你?!痹~俗意佳,世多傳之。又小說載曹東畝赴試步行,戲作紅窗迥慰其足云:“春闈期近也,望帝鄉(xiāng)迢迢,猶在天際。懊恨這一雙腳底,一日廝趕上、五六十里。爭 氣。扶持我去,轉(zhuǎn)得官歸、恁時賞你。穿對朝靴,安排你在轎兒里。更選對宮樣鞋兒,夜間伴你?!逼湓~雖相似,而不及改之遠甚。曹東畝名豳、字西士。
嚴次山
嚴仁,字次山,詞名清江 欸乃。其佳處有“粘云江影傷千古,流不去斷魂處”之句。又長于慶壽、贈行,灑然脫俗。如壽蕭禹平云:“云表金莖珠璀璨。當日投懷驚玉燕。文章議論壓西 崐,風流姓字翔東觀?!辟洑W太守云:“坐嘯清香畫戟。聽丁丁,滴花晴漏,棠陰晝寂?!辟s賓客竹枝楊柳送別云:“相逢斜柳絆輕舟,渚香不斷蘋花老。”又“窗兒上,幾條殘月,斜玉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界羅幃”,皆為當時膾炙。
吳大年
吳億,字大年,南渡初人。元夕“樓雪初消”一首入選。予愛其南鄉(xiāng)子一首云:“江上雪初消。暖日晴煙弄柳條。認得裙腰芳草綠,魂銷。曾折梅花過斷橋。 蟬鬢為誰凋。長恨含嬌 那處嬌。遙想晚妝呵手罷,無聊。更傍朱唇暖玉簫?!?br /> 張功甫
張功甫,名鎡,有玉照堂詞一卷。玉照堂以種梅得名,其詞多賞梅之作。其佳處如“光搖動,一川銀浪,九霄珂月”,又“宿 雨初乾,舞梢煙瘦金絲裊。粉圍香陣擁詩仙,戰(zhàn)退春寒峭”,皆詠梅之作。雖不驚人,而風味殊可喜。
賀新郎
張功甫,名鎡,善填詞。嘗即席作賀新郎送陳退翁分教衡湘云:“桂隱傳杯處。有風流千巖勝韻,太邱遺緒。原作譜,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改。玉季金昆霄漢侶。平步鸞坡?lián)]塵。莫便駕、飛 颿煙渚。云動精神衡岳去。向君山,帝野鏘韶濩。藝蘭畹,吊湘楚?! ∧虾弦訜o襟度。但樽前,踉蹡醉飲,帽花顛仆。只恐清時專文教,猶貸陰山狂虜。臥玉帳、貔貅鉦鼓。忠烈前 勛赍萬恨,望神都、魏闕奔狐兔。呼翠袖,為君舞。”此詞首尾變化,送教官而及陰山狂虜,非善轉(zhuǎn)換不及此。末句“呼翠袖,為君舞”六字又能換回結(jié)煞,非千鈞筆力未易到此。辛稼軒有“憑誰喚取,盈盈翠袖, 揾英雄淚”,此末句似之。
吳子和
吳子和,名禮之,錢塘人。有閏元宵喜遷鶯一詞入選。
鄭中卿
鄭中卿,名域,三山人,號松窗。使虜回,有燕谷剽聞二卷,紀虜事甚詳。昭君怨詠梅一詞云:“道是花來春未。道是雪來香異。水外一枝斜。野人家。 冷淡竹籬茅舍。富貴玉堂瓊榭。兩地不同栽。一般開?!迸d比甚佳。麗情云:“合是一釵雙燕,卻成兩處孤鸞?!睒犯鄠髦?。
謝勉仲
謝勉仲,名懋,號靜寄居士。吳伯明稱其片言只字,戛玉鏘金,醞籍風流,為世所貴云。其七夕鵲橋仙一詞入選,“鉤簾借月”是也。若“馀酲未解扶頭 懶,屏里瀟湘夢遠”,亦的的佳句。
趙文鼎
趙文鼎,名善扛,號解林居士。其春游重疊金云:“楚宮楊柳依依碧。遙山翠隱橫波溢。絕艷照 秾春。春光欲醉人?! ±w纖芳草嫩。微步輕羅襯?;ù鳚M頭歸。游蜂花上飛。”其二:“玉關(guān)芳草粘天碧。春風萬里思行客。驕馬向風嘶。道歸猶未歸?! ∧显菩掠醒?。望眼愁邊斷。膏沐為誰容。日高花影重?!敝丿B金即菩薩蠻也。又十拍子闋亦佳。
趙德莊
趙德莊,名彥端,有介庵詞一卷。清平樂一首云:“桃根桃葉。一樹芳相接。春到江南二三月。迷損東家蝴蝶。 殷勤踏取春陽。風前花正低昂。與我同心 梔子,報君百結(jié)丁香。”為集中之冠。
易彥祥
易祓,字彥祥,長沙人,寧宗朝解褐狀元。草堂詞驀山溪“海棠枝上,留取嬌鶯語”,其所作也。
李知幾
李石,字知幾,號方舟,蜀之井研人。文章盛傳,有續(xù)博物志。詞亦風致。草堂選“煙柳疏疏人悄悄”,其夏夜詞也。贈官妓詞,有“暖玉倚香愁黛翠。勸人須要人先醉。問道明朝行也未。猶自記。燈前背立偷垂淚”。好事者或改偷為佯。
危逢吉
危逢吉,名稹,有巽齋詞一卷。其詠箜篌漁家傲云:“老去諸馀情味淺。詩情不上閑釵釧。寶幌有人紅兩靨。簾間見。紫云元在深深院?! ∈臈l弦音調(diào)遠。柳絲不隔芙蓉面。秋入西窗風露晚。歸去 懶。酒酣一任烏巾岸?!卑大眢蟊径遥南疑w后世從省,非古制矣。
劉巨濟
劉涇,字巨濟,簡州人。文曰前溪集。其夏初臨詞“小橋飛蓋入橫塘”,今刻本飛下落一蓋字。
劉巨濟僧仲殊
張樞言龍圖守杭。一日,湖上開宴,劉涇巨濟、僧仲殊在焉。樞言命即席作填詞,巨濟先倡曰:“憑誰好筆。橫掃素縑三百尺。天下應(yīng)無。此是錢塘湖上圖?!敝偈鈶?yīng)聲曰:“一般奇絕。云淡天高秋夜月。費盡丹青。只這些兒畫不成?!睒醒杂殖雒坊?,邀二人同賦,仲殊曰:“江南二月。猶有枝頭千點雪。邀上芳樽。卻占東君一半春?!本逎唬骸伴浊把鄣?。南國風光都在此。移過江來。從此江南不復(fù)開?!蹦藴p字木蘭花調(diào)也。
劉叔擬
劉叔擬,名仙倫,廬陵人,號招山。樂章為人所膾炙。其賞牡丹賀新郎:“誰把天香和晚露,倩東風、特地勻芳臉。隔花聽取提壺勸。道此花過了春歸,蝶愁鶯怨。”最佳,而結(jié)句意俗。秋日念奴嬌云:“西風何事,為行人、掃蕩煩襟如洗。垂?jié)q蒸瀾都卷盡,一片瀟湘清 泚。酒病驚秋,詩愁入鬢,對影人千里。楚宮故事,一時分付流水。 江上買取扁舟,排云涌浪,直過金沙尾。歸去江南邱壑處,不用重尋月姊。風露杯深,芙蓉裳冷,笑傲煙霞里。草廬如舊,臥龍知為誰起?!贝耸捉^佳。又有系裙腰一詞云:“山兒矗矗水兒清。船兒似葉兒輕。風兒更沒人情。月兒明。廝合湊送人行?! ⊙蹆后鶞I兒傾。燈兒更冷清清。遭逢雁兒,又沒前程。一聲聲。怎生得夢兒成?!贝舜讼略芤辉娮?,據(jù)文義刪。詞 秾薄而意優(yōu)柔,亦柳永之流也。
洪叔玙
洪叔玙,名瑹,自號空同詞客。其瑞鶴仙云:“聽梅花吹動,涼夜何其,明星有爛。相看淚如霰。問而今去也,何時會面。匆匆聚散,恐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便作秋鴻社燕。最傷心,夜來枕上,斷云零雨何限?! ∫蚰睿松f事,回首悲涼,都成夢幻。芳心繾綣??浙皭?,巫陽館。況船頭一轉(zhuǎn),三千馀里,隱隱高城不見。恨無情,春水連天,片帆似箭?!痹佇略履峡伦釉疲骸傲藫u晴沼,荷風度晚檐。碧天如水印新蟾。一罅清光,斜露玉纖纖?! 氱R微開匣,金鉤未押簾。西樓今夜有人 歡。應(yīng)傍莊臺,低照畫眉尖?!彼奁兴_蠻云:“斷虹遠飲橫江水。萬山紫翠斜陽里。系馬短亭西。丹楓明酒旗。 浮生長客路。事逐孤鴻去。又是月黃昏。寒燈人閉門?!逼溻湃纭靶璀偂∨暹z交甫??习盐乃髷S幼輿?;ㄉ系续D。芳心密意兩相於。”用事用韻皆妙。又“合數(shù)松兒,分香帕子,總是牽情處”,用唐詩“樓頭擊鼓轉(zhuǎn)花枝,席上藏鬮握松子”事也。全篇如月華清、水龍吟、驀山溪、齊天樂,皆不減周美成。不盡錄也。
馮偉壽
馮偉壽,字艾子,號云月,詞多自制腔。草堂詞選其“春風惡劣。把數(shù)枝香錦,和鶯吹折”一首。又“春風裊娜”,其自度曲也?!氨涣洪g雙燕,話盡春愁。朝粉謝,午花柔。倚紅闌故與,蝶圍蜂繞,柳綿無數(shù),飛上搔頭。鳳管聲圓,蠶房香暖,笑挽羅衫須少留。隔院蘭馨趁風遠,鄰墻桃影伴煙收?! ⌒┳语L情未減,眉頭眼尾,萬千事、欲說還休。薔薇刺,牡丹球。殷勤記省,前度綢繆。夢里飛紅,覺來無覓,望中新綠,別后空稠。相思難偶,嘆無情明月,今年已見,三度如鉤?!笔庥星八吻?、晁風艷,比之晚宋酸餡味、教督氣不侔矣。馀句如“笑呼銀漢入金黥”,臨邛高恥庵列為麗句圖云。
吳夢窗
吳夢窗,名文英,字君特,四明人。尹君煥序其詞云:“求詞于吾宋,前有清真,后有夢窗,此非煥之言,四海之公言也?!庇新暵暵辉~云:“檀欒金碧,婀娜蓬萊,游云中蘸芳州。露柳霜蓮,十分點綴殘秋。新彎畫眉未穩(wěn),似含羞、低度墻頭。愁送遠,駐西臺車馬,共惜臨流?! ≈莱赝ざ嘌?,掩庭花,長是驚落秦謳。膩粉闌干,猶聞憑袖香留。輸他翠漣拍 甃,瞰新妝、終日凝眸。簾半卷,戴黃花,人在小樓。”蓋九日宴侯家園作也。
玉樓春
吳夢窗玉樓春云:“茸茸貍帽遮梅額。金蟬羅剪胡衫窄。肩輿爭看小腰身,倦態(tài)強隨閑鼓笛。 問稱家在城東陌。欲買千金應(yīng)不惜。歸來困頓滯春眠,猶夢婆娑斜趁拍?!鄙罹咭鈶B(tài)者也。
王實之
王邁,字實之,號臞庵,莆陽人,丁丑第四人及第。劉后村贈之詞云:“天壤王郎,數(shù)人物、方今第一。談笑里,風霆驚坐,云煙生筆。落落元龍湖海氣,瑯瑯董相天人策。”其重之如此。余又見翰苑新書,劉后村與王實之四六啟云:“聲名早著,不數(shù)黃香之無雙??颇啃〉停q壓杜牧之第五。元化孕此五百年之間氣,同輩立于九萬里之下風。”又云:“朱云折檻,諸公慚請劍之言。陽子哭庭,千載壯裂麻之語。一葉身輕,何去之勇。六丁力盡,而挽不回。有謫仙人駿馬名姬之風,無杜少陵冷炙殘杯之態(tài)。麗人歌陶秀實郵亭之曲,好事繪韓熙載夜宴之圖。擁通德而著書,命便了以沽酒”云云。觀此,實之蓋進則忠鯁,退則豪俠,元龍、太白一流人也??梢匝a史氏之遺。
馬莊父
馬莊父,字子嚴,號古洲,建安人。有經(jīng)學,多論著,填詞其馀事也。草堂詞選其春游歸朝 歡一首。馀如月華清云:“悵望月中仙桂。問竊藥佳人,與誰同歲?!辟R圣朝云:“游人拾翠不知遠,被子規(guī)呼轉(zhuǎn)?!比罾蓺w結(jié)句云:“三三兩兩叫船兒,人歸春也歸?!痹υ~云:“玉梅對妝雪柳,鬧蛾兒象生嬌顫?!笨煽家姾级脊?jié)物。
萬俟雅言
萬俟雅言,精于音律,自號詞隱。崇寧中,充大晟府制撰,按月用律進詞,故多新聲。草堂選載其三詞及梅花引二首而已。其大聲集多佳者,山谷稱之為一代詞人。黃玉林云:“雅言之詞,發(fā)妙音于律呂之中,運巧思于斧鑿之外,蓋詞之圣也。”今約載其二篇,昭君怨云:“春到南樓雪盡。驚動燈期花信。小雨一番寒。倚闌干。 莫把闌干倚。一望幾重煙水。何處是京華,暮云遮。”卓牌兒云:“東風綠楊天,如畫出清明院宇。玉艷淡泊,梨花帶月,燕支零落,海棠經(jīng)雨。單衣怯黃昏,人正在、珠簾笑語。相并戲蹴秋千,共攜手,同倚闌干,暗香時度?! 〈浯袄C戶。路繚繞、潛通幽處。斷魂凝佇。嗟不似飛絮。閑悶閑愁,難消遣,此日年年意緒。無據(jù)。奈酒醒春去?!?br /> 黃玉林
黃玉林,名升,字叔暘,有散花庵,人止稱花庵云。嘗選唐宋詞名曰絕妙詞選,與草堂詩馀相出入。今草堂詞刻本多誤字及失名字者,賴此可證。此本世亦罕傳,予得錄于王吏部相山子名嘉賓。玉林之詞,附錄卷尾凡四十首。草堂詞選其二,“南山未解松梢雪”及“枕鐵棱棱近五更”是也。然非其佳者。其月照梨花一首云:“畫景方永。重簾花影。好夢猶酣,鶯聲喚醒。門外風絮交飛。送春歸。 修蛾畫了無人問。幾多別恨,淚洗殘妝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粉。不知郎馬何處嘶。依律此句衍一嘶字,花庵詞選無。煙草萋迷鷓鴣啼?!贝耸子谢ㄩg遺意。又賀新郎梅詞云:“自掃梅花下。問梢頭、冷蕊疏疏,幾時開也。間者闊焉今久矣,多少幽懷欲寫。有誰是,孤山流亞。香月一聯(lián)真絕唱,與詩人千載為嘉話。馀興味,付來者?! ∏羼巢粦俚耜@榭。待與君,白發(fā)相 歡,竹籬茅舍。幸甚今年無酒禁,溜溜小漕壓蔗。已準擬,霜天雪夜。自醉自吟人自笑,任解冠落佩從嘲罵。書此意,寄同社?!贝嗽~用文句,入音律而不酸,宋詞之體也。其馀若九日詞“蘭 佩秋風冷,茱囊晚露新”,秋懷詞“月印金樞曉未收”,夜涼詞“冰雪襟懷,琉璃世界,夜氣清如許”,暮春詞“戲臨小草書團扇,自揀殘花插凈瓶”,又“夜來能有幾多寒,已瘦了梨花一半”,贈丁南鄰云“待踞龜食蛤,相期汗漫,與煙霞會”,用盧敖事也,見淮南子。
評稼軒詞
廬陵陳子宏云:蔡光工于詞,靖康中陷虜庭。辛幼安嘗以詩詞謁之,蔡曰:“子之詩則未也,他日當以詞名家?!惫始谲帤w宋,晚年詞筆尤高。嘗作賀新郎云:“綠樹聽鵜 鴂。更那堪杜鵑聲住,鷓鴣聲切。啼到春歸無尋處,苦恨芳菲都歇。算未抵、人間離別。馬上琵琶關(guān)塞黑,更長門翠輦辭金闕。看燕燕,送歸妾?! ④姲賾?zhàn)身名裂。向河梁回頭萬里,故人長絕。易水蕭蕭西風冷,滿座衣冠似雪。正壯士、悲歌未徹。啼鳥還知如許恨,料不啼清淚,長啼血。誰伴我,醉明月?!贝嗽~盡集許多怨事,全與李太白擬恨賦手段相似。又止酒沁園春云:“杯、汝前來。老子今朝,點檢形骸。甚長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溢,氣似奔雷。漫說劉伶,古今達 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渾如許,嘆汝于知己,真少恩哉?! 「鼞{歌舞為媒。算合作、人間鴆毒猜。況怨無大小,生于所愛,物無美惡,過則為災(zāi)。與汝成言,勿留丞退,吾力猶能肆汝杯。杯再拜,道麾之即去,有召須來。”此又如賓戲、解嘲等作,乃是把做古文手段寓之于詞。賦筑偃湖云:“疊嶂西馳,萬馬回旋,眾山欲東。正驚湍直下,跳珠倒濺,小橋橫截。新月初弓。老合投閑,天教多事,檢校長身十萬松。吾廬小、在龍蛇影外,風雨聲中?! 幭纫娒嬷刂亍?此瑲猓瘉砣姆?。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戶,車騎雍容。我覺其間,雄深雅健,如對文章太史公。新堤路,問偃湖何日,煙水 濛濛?!鼻艺f松,而及謝家、相如、太史公,自非脫落故常者,未易闖其堂奧。劉改之所作沁園春,雖頗似其豪,而未免于粗。近日作詞者,惟說周美成、姜堯章,而以東坡為詞詩,稼軒為詞論。此說固當,蓋曲者曲也,固當以委曲為體。然徒狃于風情婉孌,則亦易厭?;匾暭谲幩?,豈非萬古一清風哉?;蛟浦?、姜曉音律,自能撰詞調(diào),故人尤服之。
卷 五
虞美人草
賈氏談錄云:“褒斜谷中,有虞美人草,狀如雞冠,花葉相對。”益州草木記云:“雅州名山縣出虞美人草,唱虞美人曲,應(yīng)拍而舞。”酉陽雜俎云:“舞草出雅州。”益州方物圓贊:“虞作娛?!碧迫伺f曲云:“帳中草草軍情變。月下旌旗亂 。攬衣推枕愴離情。遠風吹下楚歌聲。正三更?! 躜K欲上重相顧。艷態(tài)花無主。手中蓮鍔凜秋霜。九泉歸去是仙鄉(xiāng)。恨茫茫?!彼吸S載萬和云:“世間離恨何時了。不為英雄少。楚歌聲起霸圖休?! ∮駧ぜ讶?,血淚滿東流。九字原缺,誤衍一野字,碧雞漫志亦脫,王幼安從花間粹編補。葛荒葵老蕪原作吳,王幼安據(jù)碧雞漫志改。城暮。玉貌知何處。至今芳草解婆娑。只有當時魂魄,未消磨。”
并蒂芙蓉詞
宋政和癸巳大晟樂成。嘉瑞既生,蔡元長以晁端禮次膺薦于徽宗。詔乘驛赴闕。次膺至都下,會禁中嘉蓮生,異苞合趺, 敻出天造,人意有不能形容者。次膺效樂府體屬詞以進,名并蒂芙蓉。上覽之,稱善,除大晟樂府協(xié)律郎,不克受而卒。其詞云:“太液波澄,向鑒中照影,芙蓉同蒂。千柄綠荷深,并丹臉爭媚。天心著臨圣日,殿宇分明敞瑞。弄香嗅蕊。愿君王,壽與南山齊比。 池邊屢回翠輦,擁群仙醉賞,憑闌凝思。萼綠攬飛瓊,共波上游戲。西風又看露下,更結(jié)雙雙新蓮子。斗妝競美。問鴛鴦,向誰留意?!辈晃┰煺Z工致,而曲名亦新,故錄于此。然 大臣諛,小臣佞,不亡何俟乎。
宋徽宗詞
宋徽宗北隨金虜,后見杏花,作燕山亭一詞云:“裁剪冰綃,輕疊數(shù)重,冷淡胭脂凝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閑院落凄 涼,幾番春暮?! {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jù)。和夢也,有時不做?!痹~極凄惋,亦可憐矣。又在北遇清明日詩曰:“茸母初生認禁煙草名。無家對景倍凄然。帝城春色誰為主,遙指鄉(xiāng)關(guān)涕淚連。”又戲作小詞云:“孟婆,孟婆,你做些方便。吹個船兒倒轉(zhuǎn)?!泵掀?,宋京勾闌語,謂風也。(茸母孟婆,正是的對。)
孟婆
俗謂風曰孟婆,蔣捷詞云:“春雨如絲,繡出花枝紅裊。怎禁他孟婆合早?!彼位兆谠~云:“孟婆好做些方便。吹個船兒倒轉(zhuǎn)?!苯掀咴麻g有大風,甚于舶 趠,野人相傳以為孟婆發(fā)怒。按北齊李騊駼騁陳,問陸士秀,江南有孟婆,是何神也。士秀曰:“山海經(jīng),帝之二女,游于江中,出入必以風雨自隨,以帝女,故曰孟婆。猶郊祀志以地神為泰媼。”此言雖鄙俚,亦有自來矣。
憶君王
徽宗被虜北行,謝克家作憶君王詞云:“依依宮柳拂宮墻。宮殿無人春晝長。燕子歸來依舊忙。憶君王。月照黃昏人斷腸?!敝覒嵵畾?,寓于聲律,宜表出之,其調(diào)即憶王孫也。
陳敬叟
陳敬叟,名以莊,號月溪。有水龍吟一首,自注:記錢塘之恨。蓋謝太后隨北虜去事也。其詞曰:“晚來江闊潮平,越船吳榜催人去?;降未?,胥濤濺恨,一襟離緒。訪柳章臺,問桃仙囿,物華如故。向秋娘渡口,泰娘橋畔,依稀是、相逢處。 窈窕青門紫曲,舊羅衣、新番金縷。仙音恍記,輕攏慢 捻,哀弦危柱。金屋難成,阿嬌已遠,不堪春暮。聽一聲杜宇,紅殷絲老,雨花風絮。”是時謝太后年七十馀,故有“金屋阿嬌,不堪春暮”之句。又以秋娘、泰娘比之,蓋惜其不能死也。有愧于苻登之毛氏、竇建德之曹氏多矣。同時孟鯁有折花怨云:“匆匆杯酒又天涯。晴日墻東叫賣花??上煌?,卻隨春色去誰家?!滨U 輗亦有詩云:“生死雙飛亦可憐。若為白發(fā)上征船。未應(yīng)分手江南去,更有春光七十年。”噫,婦人不足責,誤國至此者,秦檜、賈似道,可勝誅哉。
陳剛中詞
天臺陳剛中孚在燕,端陽日當母誕,作太常引二首云:“采絲堂敞簇蘭翹。記生母、在今朝。無地捧金蕉。原作焦,王幼安據(jù)山房隨筆改。奈煙水、龍沙路遙?! ”烫焯鲞f,白云何處,急雨瀟瀟。萬里夢魂銷。待飛逐、錢塘夜潮。”其二:“短衣孤劍客乾坤。奈無策、報親恩。三載隔晨昏。更疏雨、寒燈斷魂?! 〕喑窍纪猓黠L鶴發(fā),猶想倚柴門。蒲醑漫盈樽。倩誰寫、青衫淚痕。”時為編修云。
惜分釵
呂圣求惜分釵一詞云:“春將半。鶯聲亂。柳絲拂馬花迎面。小堂風。暮樓鐘。草色連云,暝色連空。重重。 秋千畔。何人見。寶釵斜照春妝淺。酒霞紅。與誰同。試問別來,近日情 悰。忡忡。”此詞妙在足韻。
鄒志完陳瑩中詞
復(fù)齋漫錄云:鄒志完徙昭,陳瑩中貶廉,間以長短句相諧樂。“有個胡兒模樣別。滿 頷髭須,生得渾如漆。見說近來頭也白。髭須那得長長黑。逸一句籋子摘來,須有千莖雪。莫向細君容易說??炙幽銓⒁琳??!贝爽撝姓Z,謂志完之長髭也?!坝袀€頭陀修苦行,頭上頭發(fā)摻摻。身披一副黲裙衫。緊纏雙腳,苦苦要游南。聞?wù)f度牒一朝到,并除 頷下髭髯。缽中無粥住無庵。摩登伽處,只恐卻重參。”此志完語,謂瑩中之多欲也。廣陵馬推官往來二公間,亦嘗以詩詞贈之?!坝胁藕问吕锨嗌?。十載低回北斗南??习檠浊兆恚诵恼媾c古人參。”“不見故人今幾年。年來風物尚依然。遙知閑望登臨處,極目江湖萬里天?!敝就暾Z也?!耙婚妆【啤M酌勸君君舉手。不是朋親。誰肯相從寂寞濱。 人生似夢。夢里惺惺何處用。盞倒休辭。醉后全勝未醉時?!爆撝姓Z也。初,志完自元符間貶新州。徽宗即位,以中書舍人召。未幾,謫零陵別駕,龍水安置。未幾,徙昭焉。
詞讖
復(fù)齋漫錄云:鄧肅謂余曰:宣和五年,初復(fù)九州,天下共慶,而識者憂之也。都下盛唱小詞云:“喜則喜、得入手。愁則愁、不長久。歡則歡、我兩個廝守。怕則怕、人來破斗?!彪m三尺之童皆歌之,不知何謂也。七年,九州復(fù)陷,豈非不長久也。郭藥師,契丹之帥也,我用以守疆。啟敵國禍者郭爾,非破斗之驗耶。
無名氏撲蝴蝶詞
苕溪漁隱曰:舊詞高雅,非近世所及。如撲蝴蝶一詞,不知誰作,非惟藻麗可喜,其腔調(diào)亦自婉美。詞云:“煙條雨葉,綠遍江南岸。思歸倦客,尋芳來較晚。岫邊紅日初斜,陌上花飛正滿。凄涼數(shù)聲羌管。怨春短?! ∮袢藨?yīng)在,明月樓中畫眉 嬾。蠻箋錦字,多少魚雁斷。恨隨去水東流,事與行云共遠。羅衾舊香猶暖。”
曹元寵詞
苕溪漁隱曰:曹元寵本善作詞,特以紅窗迥戲詞盛行于世,遂掩其名。如望月婆羅門一詞,亦豈不佳。詞云:“漲云暮卷,漏聲不到小簾櫳。銀河淡掃澄空。皓月當軒高掛,秋入廣寒宮。正金波不動,桂影朦朧?! 〖讶宋捶辍@此夕與誰同。望遠傷懷對影,霜滿秋紅。南樓何處,想人在長笛一聲中。凝淚眼、立盡西風?!贝嗽~語病,在“霜滿秋紅”之句,時太早爾。曾端伯編雅詞,乃以此為楊如晦作,非也。
王采漁家傲詞
復(fù)齋漫錄云:王采輔道,觀文韶子也?;兆诔?,妄奏天神降于家,卒以此受禍。人以其父熙河妄殺之報爾。嘗為漁家傲詞云:“日月無根天不老。浮生總被消磨了。陌上紅塵常擾擾。昏復(fù)曉。一場大夢誰先覺?! ÷逅畺|流山四繞。路傍幾個新華表。見說在時官職好。爭信道。冷煙寒雨埋荒草?!?br /> 洪覺范浪淘沙
冷齋夜話云:予留南昌,久而忘歸。獨行無侶,意緒蕭然。偶登秋屏閣望西山, 于是浩然有歸志,作長短句寄意。其詞曰:“城里久偷閑。塵涴云衫。此身已是再眠蠶。隔岸有山歸去好,萬壑千巖。 霜曉更憑闌。滅盡晴嵐。微云生處是茅庵。試問此生誰作伴,彌勒同龕?!?br /> 洪覺范禪師贈女真詞
復(fù)齋漫錄云:臨川距城南一里,有觀曰魏壇,蓋魏夫人經(jīng)游之地,具諸顏魯公之碑。以故諸女真嗣續(xù)不絕,然而守戒者鮮矣。陳虛中崇寧間守臨川,為詩曰:“夫人在兮若冰雪。夫人去兮仙跡滅??上缃駥W道人,羅裙帶上同心結(jié)?!焙橛X范嘗以長短句贈一女真云:“十指嫩抽春筍,纖纖玉軟紅柔。人前欲展強嬌羞。微露云衣霓袖。 最好洞天春晚,黃庭卷罷清幽。凡心無計奈閑愁。試 捻花枝頻嗅?!?br /> 錢思公詞
侍兒小名錄云:錢思公謫漢東日,撰玉樓春詞曰:“城上風光鶯語亂。城下煙波春拍岸。綠楊芳草幾時休,淚眼愁腸先已斷。 情懷漸變成衰晚。鸞鏡朱顏驚暗換。往年多病厭芳樽,今日芳樽惟恐淺。”每酒闌歌之,則泣下。后閣有白發(fā)姬,乃鄧王歌鬟驚鴻也。遽言先王將薨, 預(yù)戒挽鐸中歌木蘭花引紼為送。今相公亦將亡乎。果薨于隨州。鄧王舊曲亦嘗有“帝鄉(xiāng)煙雨鎖春愁,故國山川空淚眼”之句。
劉后村
劉克莊,字潛夫,號后村。有后村別調(diào)一卷,大抵直致近俗,效稼軒而不及也。夢方 孚若沁園春云:“何處相逢,登寶釵樓,訪銅雀臺。喚廚人斫就,東溟鯨鲙,圉人呈罷,西極龍媒。天下英雄,使君與操,馀子誰堪共酒杯。車千乘,載燕南代北,劍客奇材?! ★嫼ó嫻娜缋?。誰信被、晨雞催喚回。嘆年光過盡,功名未立,書生老去,機會主來。使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推衣起,但凄涼感舊,慷慨生哀。”舉一以例,他詞類是。其詠菊念奴嬌后段云:“嘗度銓次群芳,梅花差可,伯仲之間耳。佛說諸天金色界,未必莊嚴如此。尚友靈均,定交元亮,結(jié)好天隨子?;h邊坡下,一杯聊泛霜蕊。”亦奇甚。送陳子華帥真州云:“記得太行兵百萬,曾入宗爺駕御。今把做、握蛇騎虎??靶哪懬?,向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后村長短句補。車中閉置如新婦??漳克停馒櫲??!鼻f語亦可起懦。旅中浪淘沙云:“紙帳素屏遮。全似僧家。無端霜月闖窗紗。驚起玉關(guān)征戍夢,幾疊寒笳?! q晚客天涯。鬢發(fā)蒼華。今年衰似上些。詩酒近來都減價,孤負梅花。”見天機馀錦。
劉伯寵
劉伯寵,名褒,一字春卿,其詞多俊語。元夕云:“金猊戲掣星橋鎖。絳紗萬炬,玉梅千朵。羯鼓喧空, 鵾弦沸曉,櫻梢微破?!贝喝章脹r云:“遺策誰家,蕩子唾花,何處新妝。流經(jīng)有恨,拾翠無心,往事凄涼。紅淚不勝閨怨,白云應(yīng)老他鄉(xiāng)?!彼蛣e云:“紅枕臂香痕未落,舟橫岸、作計匆匆。愁如織,斷腸啼 鴂,饒舌訴東風。”
劉叔安
劉叔安,名鎮(zhèn),號隨如。元夕慶春澤一首,入草堂選。又有阮郎歸云:“寒陰漠漠夜來霜。階庭風葉黃。歸鴉數(shù)點帶斜陽。誰家砧杵忙?! 襞希虑掷?。熏籠添寶香。小屏低枕怯更長。和云入醉鄉(xiāng)?!币嗲妍惪烧b。其詠茉莉云:“月浸闌干天似水,誰伴秋娘窗戶?!痹u者以為不言茉莉,而想像可得,他花不能承當也。又春宴云:原誤作一,據(jù)文義改。“庭花弄影,一簾香月娟娟。原作涓涓,據(jù)海函本改?!庇懈毁F蘊藉之味。餞元宵餞春二詞皆奇,南渡填詞鉅工也。
施乘之
施乘之,號楓溪。野外元夕云:“休言冷落山家。山翁本厭繁華。試問蓮燈千炬,何如月上梅花。”高情可想也。
戴石屏
戴石屏,名復(fù)古,字式之,能詩,江湖四靈之一也。詞一卷,惟赤壁懷古滿江紅一首,句有“萬炬臨江貔虎噪,千艘烈炬魚龍舞。幾度東風吹世換,千年往事隨潮去”,而全篇不稱。臨江仙一首差可。見予所選百 琲明珠。馀無可取者。方虛谷議其胸中無百字成誦書故也。
張宗瑞
張宗瑞,鄱陽人,號東澤,詞一卷,名東澤綺語債。其詞皆倚舊腔,而別立新名,亦好奇之過也。草堂詞選其疏簾淡月一篇,即桂枝香也。予愛其垂楊碧一篇,即謁金門。其詞云:“花半濕。睡起一窗晴色。千里江南空咫尺。醉中歸夢直。 前度蘭舟送客。雙 鯉沉沉消息。樓外垂楊如此碧。問春來幾日。”
李公昂
李公昴,名昴英,號文溪,資州盤石人。送太守詞,“有腳艷陽難駐”一詞得名。然其佳處不在此。文溪全集,予家有之。其 蘭陵王一首絕妙,可并秦、周。其詞云:“燕穿幕。春在深深院落。單衣試、龍沫旋熏,又怕東風曉寒薄。別來情緒惡。瘦得腰圍柳弱。清明近,正似海棠怯雨,芳疏任飄泊。 釵留去年約。恨易老嬌鶯,多誤靈鵲。碧云杳杳天涯各。望不斷芳草,又迷香絮,回文強寫字屢錯。淚欲注還閣?! 」伦?。信春腳。更彩局誰歡,寶軫慵學。階除拾取飛花嚼。是多少春恨,等閑吞卻。猛拍闌干,嘆命薄?;谂f諾?!卑杆卫铌挠?,字俊明,番禺人,有文溪存稿。詞品作李公昴誤,謂為資州盤石人,亦誤。
陸放翁
放翁詞纖麗處似淮海,雄慨處似東坡。其感舊鵲橋仙一首:“華燈縱博,雕鞍馳射, 誰記當年豪舉。酒徒一半取封侯,獨去作、江邊漁父?! ≥p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斷蘋洲煙雨。鏡湖元自屬閑人,又何必、官家賜與。”英氣可掬,流落亦可惜矣。其“墜鞭京洛,解 佩瀟湘。欲歸時,司空笑問,漸近處,丞相嗔狂”,真不減少游。
張東父
張震,字東父,號無隱居士,蜀之益寧人也。孝宗朝為諫官,有直聲。孝宗稱其知無不言,言無不當。光宗朝以數(shù)直 言去位。時稱“王十朋去,省為之空。張震去,臺為之空”。一代名臣也,而其詞婉媚風流,乃知賦梅花者,不獨宋廣平也。其驀山溪“青梅如豆”一首,草堂入選,而失其名字。
天風海濤
趙汝愚題鼓山寺云:“幾年奔走厭塵埃。此日登臨亦快哉。江月不隨流水去,天風常送海濤來?!敝旎尬陶娭小疤祜L海濤”字題扁 ,人不知其為趙公詩也。嚴次山有水龍吟題于壁云:“飚車飛上蓬萊,不須更跨琴高鯉。砉然長嘯,天風澒洞,云濤無際。我欲乘桴,從茲浮海,約任公起。辦虹竿千丈, 犗鉤五十,親點對、連鰲餌?! ≌l榜佳名空翠。紫陽仙去騎箕尾。銀鉤鐵畫,龍拿鳳翥,留人間世。更憶東山,哀箏此二字原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一曲,灑原脫灑字,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沾襟淚。到而今,幸有高亭遺愛,寓甘棠意?!贝嗽~前段言江山景,后段“紫陽仙去”指朱文公,“東山”、“甘棠”指趙公也。趙詩、朱字、嚴詞,可謂三絕。特記于此。
劉篁□(山+栗)
劉圻父,字子寰,號篁□(山+栗 )。早登朱文公之門,居麻沙,有文集行世。其玉樓春云:“今來古往長安道。歲歲榮枯原上草。行人幾度到江濱,不覺身隨楓樹老?! ∑鸦ㄒ淄硖J花早??屠锕怅幦邕^鳥。一般垂柳短長亭,去路不如歸路好?!鳖H有驚悟。觀泉二句云:“靜坐時看松鼠飲,醉眠不礙山禽浴?!币嘈?。
劉德修
劉光祖,字德修,號后溪,蜀之簡州人。有鶴林文集,小詞附焉。其醉落魄云:“春風開者。一時還共春風謝。柳條送我今槐夏。不飲香醪,孤負人生也?! ∏寥氂那賹?。胡床滑簟應(yīng)無價。日遲睡起簾鉤掛。何不歸與,花竹秀而野?!?br /> 潘庭堅
潘牥,字庭堅,號紫巖,乙未何栗榜及第第三人。美姿容,時有諺云:狀元真何郎,榜眼真郭郎,探花真潘郎也。庭堅以氣節(jié)聞于時,詞止南鄉(xiāng)子一首,草堂所選是也。首句“生怕倚闌干”,今本“生”誤作“我”。案潘牥端平二年進士,此云何栗榜,蓋升庵誤記。
魏了翁
魏了翁,字華父,號鶴山,邛州人。慶元己未第二人及第,與真西山齊名。道學宗派,詞不作艷語。長短句一卷,綿壽詞也。菩薩蠻壽范靖倅云:“東窗五老峰前月。南窗九疊坡前雪。推出侍郎山。著君窗戶間?! ‰x騷鄉(xiāng)里住。卻記庚寅度。挹取芷蘭芳。酌君千歲觴?!庇助p鴣天壽范靖州云:“誰把 璿璣運化工。參旗又掛玉梅東。三三律琯聲馀亥,九九元經(jīng)卦起中?!庇炙{(diào)歌頭云:“玉圍腰,金系肘,繡籠鞍。”宋代壽詞,無有過之者。
吳毅甫
吳毅甫,名潛,號履齋,嘉定丁丑狀元,為賈似道所陷,南遷。有履齋詩馀行世。有送李御帶祺一詞,“報國無門空自怨,濟時有策從誰吐”,亦自道也。李祺號竹湖,亦當時名士。所著有春秋王霸列國分紀,予得之于市肆,故書中乃為傳之,亦奇事也。并附見。
履齋贈妓詞
吳履齋有贈建寧妓女賀新郎詞,集中不載,見于小說,今錄于此。“可意人如玉。小簾櫳,輕勻淡佇,道家裝束。長恨春歸無尋處,全在波明黛綠??匆比~倡條非俗。比似江梅清有韻,更臨風對月斜依竹??床蛔?,詠不足?! ∏涟胙谇嗌酱亍Up寒,夜永花睡,半欹殘燭??~渺九霞光里夢,香在衣裳 剩馥。又只恐、銅壺聲促。試問送人歸去后,對一奩、花影垂金粟。腸易斷,恨難續(xù)?!?br /> 向豐之
向豐之,號樂齋,有如夢令一詞云:“誰伴明窗獨坐。我和影兒兩個。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無那。無那。好個凄惶的我?!痹~似俚而意深,亦佳作也。
毛幵
毛幵小詞一卷,惟予家有之。其滿江紅云:“潑火初收,秋千外,輕煙漠漠。春漸遠,綠楊芳草,燕飛池閣。已著單衣寒食后,夜來還是東風惡。對空山寂寂杜鵑啼,梨花落。 傷別恨,閑情作。十載事,驚如昨。向花前月下,共誰行樂。飛蓋低迷南苑路,湔裙悵望東城約。但老來、憔悴惜春心,年年覺。”此作亦佳,聊記于此。
驀山溪
葛魯卿有驀山溪一曲,詠天穿節(jié)郊射也。宋以前,以正月二十三日為天穿節(jié)。相傳云:女媧氏以是日補天,俗以煎餅置屋上,名曰補天穿。今其俗廢久矣。詞云:“春風野外,卵色天如水。魚戲舞綃紋,似出聽、新聲北里。追風駿足,千騎卷高門。一箭過,萬人呼,雁落寒空里。 天穿過了,此日名穿地。橫石俯清波,競追隨、新年樂事。誰憐老子,使得縱遨游,爭捧手,共憑肩,夾路游人醉”。詞不甚工,而事奇,故拈出之?!奥焉臁庇锰圃姟皻埾减舅~鱗浪,薄日烘云卵色天”之句。東坡詩亦云:“笑把鴟夷一杯酒,相逢卵色五湖天。”今刻蘇詩不知出處,改卵色為柳色,非也?;ㄩg詞“一方卵色楚南天”,注以卵為泖,亦非。
張即之書莫崙詞
“聽春教燕顰鶯訴。朝朝花困風雨。六橋忘卻清明后,碧盡柳絲千縷。蜂蝶侶。正閑覓,閑花閑草閑歌舞。最憐西子,尚薄薄云情,盈盈波淚,點點舊眉嫵?! ×骷t記,空泛秋宮怨句。才色何處嬌妒。落紅無限隨風絮。詩恨有誰曾遇??昂尢帯:薅姆怂淖衷髑岸?,少二字,與譜不合,王幼安據(jù)詞綜改?;ㄐ糯呋ㄈ?。東君暗苦。更多囑多情,多愁杜宇,多訴斷腸語。”此宋人莫 崙之詞,張即之書,孫生顯祖家藏。墨跡如新,而字極怪。錄其詞如此。即之號樗寥。莫崙號若山。
寫詞述懷
扶風馬大夫作詞述懷,聲寄滿庭芳云:“雪點疏髯,霜侵衰鬢,去年猶勝今年。一回老矣,堪嘆又堪憐。思昔青春美景,無非是、月下花前。誰知道,金章紫綬,多少事憂煎?! ∏殖?,騎馬出,風初暴橫,雨又凄然。想山翁野叟,正爾高眠。更有紅塵赤日,也不到、松下林邊,如何好,吳淞江上,閑了釣魚船。”大夫名晉,字孟昭,嘗為仕宦。
岳珂祝英臺近詞
岳珂北固亭祝英臺近填詞云:“澹煙橫、層霧斂。勝概分雄占。月下鳴榔,風急怒濤 飐。關(guān)河無限清愁,不堪臨檻。正雙鬢,秋風塵染?! ÷怯[。極目萬里沙場,事業(yè)頻看劍。古往今來,南北限天塹。倚樓誰弄新聲 ,重城門正掩。歷歷數(shù)、西州更點?!贝嗽~感慨忠憤,與辛幼安“千古江山”一詞相伯仲。
蘇雪坡贈楊直夫詞
蘇雪坡贈楊直夫名棟,青神人?!。ù艘γ阍~,勉號雪坡,楊慎誤作蘇雪坡。)詞云:“允文事業(yè)從容了。要岷峨人物,后先相照。見說君王曾有問,似此人才多少。況蜀珍、先已登廊廟。但側(cè)耳,聽新詔?!卑葱≌f,高宗曾問馬騏曰:“蜀中人才如虞允文者有幾。”騏對曰:“未試焉知,允文亦試而后知也?!碧K與楊、馬皆蜀人。楊在眉山為甲族。直夫之妹通經(jīng)學,比于曹大家。嫁虞氏,生虞集,為鉅儒。其學無師,傳于母氏也。此事蜀人亦罕知,故著之。馬騏,南郡人,涓之孫。
慶樂園詞
慶樂園,韓侂胄之南園也。張叔夏著高陽臺詞云:“古木迷鴉,虛堂起燕, 歡游轉(zhuǎn)眼驚心。南圃東窗,酸風掃盡芳塵。鬢貂飛入平原草,最可憐、渾是秋陰。夜沉沉,不信歸魂,不到花深?! 〈岛嵦と~幽尋去,任船依斷石,岫裹寒云。老桂懸香,珊瑚碎擊無音。故園已是愁如許,撫殘碑、又卻傷今。更關(guān)情,秋水人家,斜照西林?!?br /> 詠云詞譏史彌遠
彌遠之比周于楊后也,出入宮禁,外議甚嘩。有人作詠云詞譏之云:“往來與月為儔,舒卷和天也蔽?!彼稳搜云浔境曳ㄗ钫?,母后最賢,至楊后則蕩然矣。
趙從橐壽賈似道陂塘柳
趙從橐陂塘柳云:“指庭前翠云含雨。霏霏香滿仙宇。一清透徹渾無底,秋水也無流處。君試數(shù)。此樣襟懷,頓得乾坤住。閑情半許。聽萬物氤氳,從來形色,每向靜中覷?! $骰贰O嘟游鞒貕勰?。年年弦月時序。荷衣菊 佩尋常事,分付兩山容與。天證取。此老平生,可向青天語?,庁淳徟e。要見我何心,西湖萬頃,來去自鷗鷺?!?br /> 賈似道壁詞
似道遭貶,時人題壁云:“去年秋。今年秋。湖上人家樂復(fù)憂。西湖依舊流?! 茄荨YZ循州。十五年間一轉(zhuǎn)頭。人生放下休?!贝苏Z視雷州寇司戶之句尤警。吳循州謂履齋之貶,乃賈擠之也。
劉須溪
須溪劉辰翁元宵雨詞云:“角動寒譙。看雨中燈市,雪原 作寒,王幼安據(jù)元草堂詩馀改。意蕭蕭。星球明戲馬,歌管雜 鳴刁。泥沒膝,舞停腰。焰蠟任風飄。更何憐,紅啼桃臉,綠頮楊橋?! ‘斈陿肥鲁T\鞍呼妓,金屋藏嬌。圍香春醉酒,坐月夜吹簫。今老去,倦歌謠。嫌殺杜家喬。漫三杯、擁爐覓句,斷送春宵?!币砸怆y忘按之,可歌也。
詹天游
詹天游以艷詞得名,見諸小說。其送童甕天兵后歸杭齊天樂云:“相逢喚醒京華夢,胡塵暗斑吟發(fā)。倚擔評花,認旗沽酒,歷歷行歌奇跡。吹香弄碧。有坡柳風情,逋梅月色。畫鼓江船,滿湖春水斷橋客。 當時何限俊侶,甚花天月地,人被云隔。卻載蒼煙,更此字原 脫,王幼安據(jù)元草堂詩馀補。招白鷺,一醉修江又別。今回記得。再折柳穿魚,賞梅催雪。如此湖山,忍教人更說?!贝瞬伷坪贾葜笠?。觀其詞全無黍離之感,桑梓之悲,而止以游樂言。宋末之習,上下如此,其亡不亦宜乎。童甕天失其名氏,有甕天脞語一卷傳于今云。天游又有清平調(diào)云:“醉紅宿翠。髻 亸烏云墜。管甚夜來不得此字原脫,王幼安據(jù)金谷遺音補。睡。那更今朝早起?! |風滿搦腰肢。階前小立多時。卻恨一番新雨,想應(yīng)濕透鞋兒?!鄙w詠妓訴狀立 廳下也。又見石次仲集。
鄧千江
金人樂府稱鄧千江望海潮為第一。其詞云:“云雷天塹,金湯地險,名藩自古皋蘭。營屯繡錯,山形米聚,喉襟百二秦關(guān)。鏖戰(zhàn)血猶殷。見陣云冷落,時有雕盤。靜塞樓頭,曉月依舊玉弓彎?! 】纯炊ㄟh西還。有元戎閫令,上將齋壇。區(qū)脫晝空,兜零夕舉,甘泉又報平安。吹笛虎牙間。且宴陪珠履,歌按云鬟。來招英靈醉魄,長繞賀蘭山?!贝嗽~全步驟沈公述上王君貺一首,今錄于此:“山光凝翠,川容如畫,名都自古并州。簫鼓沸天,弓刀似水,連營百萬貔貅。金騎走長楸。少年人,一一錦帶吳鉤。路入榆關(guān),雁飛汾水正宜秋。 近思昔日風流。有儒將醉吟,才子狂游。松偃舊亭,城高故國,空留舞榭歌樓。方面倚賢侯。便恐為霖雨,此字原 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歸去難留。好向西溪,此二字原 脫,王幼安據(jù)花庵詞選補。恣攜弦管宴蘭舟?!比磺Ы~,繁縟雄壯,何啻十倍過之,不止出藍而已。
王予可
王予可,金明昌時人?;騻髌湎扇?,事不可知。其生查子云:“夜色明河凈,好風來千里。水殿謫仙人,皓齒清歌起?! ∏奥暯稹兄?, 后聲銀河底。一夜嶺頭云,繞遍樓前水。”詞之飄逸高妙如此,固謫仙之流亞也。
滕玉霄
元人工于小令套數(shù),而宋詞又微。惟滕玉霄集中,填詞不減宋人之工。今略記其百字令一首云:“柳顰花困。把人間恩怨,樽前傾盡。何處飛來雙比翼,直是同聲相應(yīng)。寒玉嘶風,香云卷雪,一串驪珠引。阮郎去后,有誰著意題品?! ≌l料濁羽清商,繁弦急管,猶自馀風韻。莫是紫鸞天上曲,兩兩玉童相并。白發(fā)梨園,青衫老傳,試與留連聽??扇撕翁帲瑵M庭霜月清冷?!庇裣鲇钟匈浉柰⒄淙瘊p鴣云:“分桃斷袖絕嫌猜。翠被紅 裩興不乖。洛浦乍陽新燕爾,巫山行雨左風懷?! ∈謹y襄野便娟合,背抱齊宮婉孌懷。玉樹庭前千載曲,隔江唱罷月籠階?!鄙w鄭櫻桃解紅兒之流也。用事甚工。予同年吳學士仁甫喜誦之。
牧庵詞
姚牧庵醉高歌詞云:“十年燕月歌聲。幾點吳霜鬢影。西風吹起鱸魚興。已在桑榆暮景?! s枯枕上三更??軋鲋兴牟ⅰH松没缗萦?。幾個臨危自省?!蹦菱忠淮恼戮薰?,此詞高古,不減東坡、稼軒也。
元將填詞
元將紇石烈子仁上平南詞云:“蠆鋒搖,螳臂振,舊盟寒。恃洞庭,彭蠡狂瀾。天兵小試,萬蹄一飲楚江乾。捷書飛上九重天。春滿長安?! ∷瓷酱?。周禮樂,唐日月,漢衣冠,洗五州妖氣關(guān)山。已平全蜀,風行何用一泥丸。有人傳喜,日邊都護先還。”此亦黠虜也。天欲戕我中國人,乃生此種,反指中國為妖氣也耶。非我皇明一汛掃之,天柱折而地維陷矣。
江西烈女詞
戴石屏薄游江西,有富翁以女妻之。留三年,一日思歸。詢其所以,告以曾娶。妻以白其父,父怒。妻宛曲解之,盡以嫁奩贈之,仍餞之以詞,自投江而死。其詞云:“惜多才,憐薄命,無計可留汝。揉碎花箋,仍寫斷腸句。道傍楊柳依依,千絲萬縷,抵不住、一分愁緒?! ∽皆旅搜?,不是夢中語。后回君若重來,不相忘處,把杯酒澆奴墳土?!眴韬簟。量芍^不仁不義之甚矣。既誑良人女為妻,三年興盡而棄之。又受其奩具而甘視其死。俗有謔詞云:“孫飛虎好色,柳盜跖貪財,這賊牛兩般都愛?!笔林^與。出桂苑叢談,馮翊子伏著。
卷 六
八詠樓
沈休文八詠詩,語麗而思深,后人遂以名樓,照映千古。近時趙子昂、鮮于伯機詩詞頗勝。趙詩云:“山城秋色靜朝暉。極目登臨未擬歸。羽士曾聞遼鶴語,征人又見塞鴻飛。西流二水?!…€合,南去千峰紫翠圍。如此溪山良不惡,休文何事不勝衣?!滨r于百字令云:“長溪西注,似延平雙劍,千年初合。溪上千峰明紫翠,放出群龍頭角。瀟灑云林,微茫煙草,極目春洲闊。城高樓迥,恍然身在寥廓?! ∥襾黻幱昙嫜瑸┞暸?,此字原 脫,王幼安據(jù)詞綜補。日日東風惡。須待青天明月夜,一試嚴維佳作。風景不殊,溪山信美,處處堪行樂。休文何事,年年多病如削。原 作多病年年如削,王幼安據(jù)詞綜改?!倍鹘Y(jié)句略同,稍含微意,不專為詠景發(fā)。予故取而著之也。
杜伯高三詞
杜旟,字伯高,蘭亭詩為世所傳,樂府亦佳。酹江月賦石頭城云:“江山如此,是天開萬古,東南王氣。一自髯孫橫短策,坐使英雄鵲起。玉樹聲消,金蓮影散,多少傷心事。千年遼鶴,并疑城郭非是?! ‘斎杖f駟云屯,潮生潮落處,石頭孤峙。人笑褚淵今齒冷,只有袁公不死。斜日荒煙,神州何在,欲墮新亭淚。元龍老矣,世間何限馀子?!泵~兒湖上賦云:“放扁舟,萬山環(huán)處,平鋪碧浪千頃。仙人憐我征塵久,借與夢游清枕。風乍靜,望兩岸群峰,倒浸玻 瓈影。樓臺相映。更日薄煙輕,荷花似醉,飛鳥墮寒鏡?! ≈卸純?nèi),羅綺千街萬井。天教此地幽勝。仇池仙伯今何在,堤柳幾眠還醒。君試問,問此字原缺,與律不合,王幼安據(jù)詞綜補。此意只今,更有何人領(lǐng)。功名未竟。待學取鴟夷,仍攜西子,來動五湖興?!彬嚿较x春云:“春風如客,可是繁華主。紅紫未全開,早綠遍江南千樹。一番新火,多少倦游人。纖腰柳,不知愁,猶作風前舞?! ⌒£@干外,兩兩幽禽語。問我 不歸家,有佳人天寒日暮。老來心事,唯只有春知。江頭路,帶春來,更帶春歸去?!?br /> 徐一初登高詞
徐一初登高摸魚兒詞:“對茱萸,一年一度。龍山今在何處。參軍莫道無 勛業(yè),消得從容樽俎。君看取。便破帽飄零,也傳名千古。當年幕府。知多少時流,等閑收拾,有個客如許?! ∽吠?,滿目山河晉土。征鴻又過邊羽。登臨莫苦。高怪望,怕見故宮禾黍。觴綠醑。澆萬斛牢愁,淚閣新亭雨。黃花無語。畢竟是西風,朝來此出吳禮部詩話,朝來二字原缺,王幼安據(jù)渚山堂詞話補。披拂,猶識舊時主?!币喔锌~也。
南澗詞
韓南澗題采石蛾眉亭詞云:“倚天絕壁。直下江千尺。天際兩蛾橫黛,愁與恨,幾時極?! ∧撼憋L正急。酒闌聞塞笛。試問謫仙何處,青山外,遠煙碧。”此霜天曉角調(diào)也。未有能繼之者。
高竹屋蘇堤芙蓉詞
高竹屋詠蘇堤芙蓉菩薩蠻詞:“紅云半壓秋波急。艷妝泣露啼嬌色。幽夢入仙城,風流石曼卿?! m袍呼醉醒。休卷西風錦,明月粉香殘。六橋煙水寒?!?br /> 念怒嬌祝英臺近
德祐乙亥,太學生作念奴嬌云:“半堤花雨。對芳辰消遣,無奈情緒。春色尚堪描畫在,萬紫千紅塵土。鵑促歸期,鶯收佞舌,燕作留人語。繞闌紅藥,韶華留此孤主。 真?zhèn)€恨殺東風,幾番過了,不似今番苦。樂事賞心磨滅盡,忽見飛書傳羽。湖水湖煙,峰南峰北,總是堪傷處。新塘楊柳,小橋猶自歌舞。”又祝英臺近云:“倚危闌,斜日暮。驀驀甚情緒。稚柳嬌黃,全未禁風雨。春江萬里云濤,扁舟飛渡。那更塞鴻無數(shù)?! g離 阻。有恨落天涯,誰念孤旅。滿目風塵,冉冉如飛霧。是何人惹愁來,那人何處。怎知道、愁來又去。”
文山和王昭儀滿江紅詞
王昭儀之詞,傳播中原。文天祥讀至末句,嘆曰:“惜也,夫人于此少商量矣?!睘橹饕黄疲骸霸噯柵?, 胡沙外、怎生風色。最苦是,姚黃一朵,移根仙闕。王母歡闌瓊宴罷,仙人淚滿金盤側(cè)。聽行宮、半夜雨淋鈴,聲聲歇?! 〔试粕ⅲ銐m滅。銅它恨,那堪說。想男兒慷慨,嚼穿齦血?;厥渍殃栯x落日,傷心銅雀迎新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甌缺。”又和云:“燕子樓中,又捱過、幾番秋色。相思處,青年如夢,乘鸞仙闕。肌玉暗消衣帶緩,淚珠斜透花 鈿側(cè)。最無端、蕉影上窗紗,青燈歇?! ∏睾?,高臺滅。人間事,何堪說。向南陽阡上,滿襟清血。世態(tài)便如翻覆雨,妾身元是分明月?!⌒凡欢魏蔑L流,菱花缺。”附王昭儀詞:“太液芙蓉,渾不是、舊時顏色。曾記得,恩承雨露,玉樓金闕。名播蘭簪妃后里,暈潮蓮臉君王側(cè)。忽一朝顰鼓揭天來,繁華歇?! ↓埢⑸ⅲL云滅。千古恨,憑誰說。對山河百二,淚 沾襟血。驛館夜驚塵土夢,宮車晚碾關(guān)山月。愿嫦娥、相顧肯相容,隨圓缺?!?br /> 徐君寶妻詞
兵州徐君寶妻某氏,被虜來杭,居韓蘄王府。自岳至杭,自從數(shù)千里。其主者數(shù)欲犯之,而終以巧計脫。蓋某氏有令姿,主者弗忍殺之也。一日,主者怒甚 ,將即強焉。因告曰:俟妾祭謝先夫,然后乃為君婦不遲也,君奚怒焉。主者喜諾。某氏乃焚香再拜默祝,南向飲泣,題滿庭芳一詞于壁上。書已,投大池中以死。詞云:“漢上繁華,江南人物,尚遺宣政風流。綠窗朱戶,十里爛銀鉤。一旦刀兵齊舉,旌旗擁、百萬貔貅。長驅(qū)入、歌樓舞榭,風卷落花愁?! ∏迤饺佥d,典章人物,掃地都休。幸此身未北,猶客南州。破鑒徐郎何在,空惆悵、相見無由。從今后,斷魂千里,夜夜岳陽樓?!?br /> 傅按察鴨頭綠
元時有傅按察者,嘗作鴨頭綠一詞悼宋云:“靜中看。記昔日淮山隱隱,宛若虎踞龍盤。下樊襄。指揮湘漢,鞭云騎、圍繞江干。原作三千,王幼安據(jù)輟耕錄改。勢不成三,時當混一,過唐之數(shù)不為難。陳橋驛,孤兒寡婦,久假當還?! 煺鞣}堉鄞甙l(fā),紫宸初卷朝班。禁庭空,土花暈碧,輦路悄,訶喝聲乾??v馀得、西湖風景,花柳亦凋殘。去國三千,游仙一夢,依然天淡夕陽間。昨宵也,一輪明月,還照臨安。”
楊復(fù)初南山詞
楊復(fù)初筑室南山,以邨居為號。凌彥翀以漁家傲詞壽之云:“采芝步入南山道。山深宛似蓬萊島。聞?wù)f村居詩思好。還被惱。蒼苔滿地無人掃?! ≥d酒亭前松合抱。客來便許同傾倒。玉兔已將靈藥搗。秋意早。月華長似人難老。”復(fù)初和詞云:“當時承望求仙道。那知薄命如郊島。留得殘生猶自好。多懊惱。塵緣俗慮何時掃。 子已成童無用抱。醉眠任使和衣倒。今歲砧聲秋未搗。涼風早。看來只恐中年老?!宾淖诩驮~云:“喜來不涉邯鄲道。愁來不竄沙門島。惟有 村居閑最好。無事惱。苔階竹徑頻頻掃?! ∮芯瓶烧迩倏杀?。長年擬看三松倒。臼內(nèi)靈砂親自搗。歸隱早。朝來未放玄真老。”宗吉既和此詞,而復(fù)序云:舊譜皆以仄聲起,歐公呼范文正為“窮塞主”,首句所謂“塞上秋來”者,正此格也。他如王荊公之“平岸小橋千嶂抱”,周清真之“幾日春陰寒側(cè)側(cè)”,謝無逸之“秋水無痕清見底”,張仲宗之“釣笠披云青嶂繞”,亦皆如是。今二公皆以平聲易之,特著此,以俟知音爾。
凌彥翀無欲念
凌彥翀作無俗念詞云:“等閑屈指,算今來古往,誰為英杰。耳目聰明天賦予,怎肯虛生虛滅。去燕來鴻,飛烏走兔,世事何時歇。風波境界,大川不用頻涉?! 】仗け?、萬戶千門,五湖四海,一樣中秋月。正面相看君記取,全體本來無缺??绽锓强?,夢中是夢,莫向癡人說。便便字原脫,王幼安據(jù)柘軒詞補。須騎鶴,夜深朝禮金闕?!庇值麘倩ㄔ~云:“一色杏花三百樹。茅屋無多,更在花深處。旋壓小槽留客住。舉杯忽聽黃鸝語?! ∽硌劭椿ɑㄒ辔琛oL妒殘紅,飛過鄰墻去。卻似牧童遙指處。清明時節(jié)紛紛雨?!痹~格清逸,一洗鉛華,非駢金儷玉者比也。
瞿宗吉西湖秋泛
宗吉西湖秋泛滿庭芳詞:“露葦催黃,煙蒲駐綠,水光山色相連。紅衣落盡,辜負采蓮船。點檢六橋楊柳,但幾個、抱葉殘蟬。秋容晚,云寒雁背,風冷鷺鷥肩?! ∪A筵。容易散。愁添酒量,病減詩顛。況情懷沖淡,漸入中年。掃退舞裙歌扇,盡付與、一枕高眠。清閑好,脫巾露發(fā),仰面看青天?!庇治骱臅r望江南詞:“西湖景,春日最宜晴?;ǖ坠芟夜友?,水邊羅綺麗人行。十里按歌聲?!薄拔骱?,夏日正堪游。金勒馬嘶垂柳岸,紅妝人泛采蓮舟。驚起水中鷗。”“西湖景,秋日更宜觀。桂子岡巒金粟富,芙蓉洲 渚彩云間。爽氣滿山前。”“西湖景,冬日轉(zhuǎn)清奇。賞雪樓臺評酒價,觀梅園圃定春期。共醉太平時?!?br /> 瞿宗吉鞋杯詞
楊廉夫嘗訪瞿士衡,以鞋杯行酒,命其侄孫宗吉詠之。宗吉作沁園春以呈,廉夫大喜,即命侍妓歌以侑觴。詞云:“一掬嬌春,弓樣新裁,蓮步未移。笑書生量窄,愛渠 盡小,主人情重,酌我休遲。醞釀朝云,斟量暮雨,能使麯生風味奇。何須去,向花塵留跡,月地偷期?! ★L流到處便宜。便豪吸雄吞不用辭。任凌波南浦,唯夸羅襪,賞花上苑, 只勸金卮。羅帕高擎,銀瓶低注,絕勝翠裙深掩時。華筵散,奈此心先醉,此恨誰知?!?br /> 馬浩瀾著花影集
馬浩瀾著花影集,自序云:“予始學為南詞,漫不知其要領(lǐng)。偶閱吹劍錄,中載東坡在玉堂日,有幕士善歌。坡問曰:‘吾詞何如柳耆卿?!瘜υ唬骸芍性~宜十七八女孩兒,按紅牙拍,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guān)西大漢,執(zhí)鐵板唱大江東去。’緣是求二公詞而讀之,下筆略知蹊徑。然四十馀年,僅得百篇,亦不可謂不難矣。法云道人嘗勸山谷勿作小詞。山谷云:‘空中語爾?!栌钥罩姓Z名其集,或曰不文,改稱花影集?;ㄓ罢?,月下燈前,無中生有。以為假則真,謂為實猶涉虛也。”今漫摘數(shù)首,以便展玩云。其商調(diào)少年游云:“弄粉調(diào)脂,梳云掠月,次第曉妝成。鸚鵡籠邊,秋 千墻里,半晌不聞聲?! ≡瓉韰s在瑤階下,獨自踏花行。笑摘朱櫻,微揎翠袖,枝上打流鶯?!毙邢阕釉疲骸凹t遍櫻桃。綠暗芭蕉。鎖窗深、春思無聊。雙飛燕 嬾,百囀鶯嬌。正漏聲遲,簾影靜,篆香飄。 惜月前宵。病酒今朝。有誰知、臂玉微銷。封題錦字,寄與蘭翹。恨樹重重,云渺渺,水迢迢?!贝阂股樽釉疲骸盁T夜香時,獨立簾兒下。真?zhèn)€可憐宵,一刻千金價。 啼痕不記行,暗濕鮫綃帕。蝶宿牡丹叢,月轉(zhuǎn)秋 千架?!贝喝蘸L拇涸疲骸霸搅_衣薄輕寒透。正畫閣、風簾飄繡。無語小鶯慵,有恨垂楊瘦。 桃花人面應(yīng)依舊。憶那日、擎漿時候。添得暮愁牽,只為秋波溜?!兵P凰臺上憶吹簫云:“淡淡秋容。澄澄夜影,娟娟月掛梧桐。愛簫聲縹緲,簾影玲瓏。彩鳳銜書未至,玉宇凈、香霧空 濛。涼如水,翠苔凝露,琪樹吟風?! 〈掖?。年華暗換,嗟舊歡成夢。芳鬢飛蓬。想清江泛鷁,紫陌游驄。應(yīng)念佳期虛負,瞻素彩、感慨相同。凝情久,誰家搗衣,砧桁丁東?!鼻嘤癜冈疲骸捌酱烀旎o數(shù)。明鏡里,孤舟度。華下美,人和笑顧。問郎莫似,乞漿崔護,別久來何暮。 盈盈羅襪凌波步。眉月連娟鬢如霧。人世光陰花上露。勸郎休去,再來恐誤,個是桃源路?!敝星稆o橋仙云:“不寒不暑,無風無雨,秋色平分佳節(jié)。桂花香散夜涼生,小樓上、簾兒高揭?! 《喑疃嗖。e憂閑悶,綠鬢紛紛成雪。平生不作負恩人,惟負了、今宵明月?!本湃战鹁諏饺卦疲骸斑^雁行低,嗚螀韻急,紛紛葉下亭皋。向霜庭看菊,飚館題糕。依然賓主東南美,勝龍山,迢遞登高。繡屏孔雀,金盤螃蟹,銀甕葡萄。 痛飲鯨卷波濤。笑百年春夢,萬事秋毫。問臺前戲馬,海上連鰲。當時二子今安在,乾坤大、容我粗豪。四弦裂帛,雙鬟舞雪,左手持螯。”梅花東風第一枝云:“餌玉餐香,夢云情月,花中無此清瑩。儼然姑射仙人,華 佩明珰新整。五銖衣薄,應(yīng)怯瑤臺凄冷。自驂鸞來下人間,幾度雪深煙暝?! 」陆^處,江波流影。憔悴也,春風銷粉。相思千種閑愁,聲聲翠禽啼醒。 西湖東閣,休說當時風景。但留取、一點芳心,他日調(diào)羹金鼎?!甭浠M庭芳云:“春老園林,雨馀庭院,偏惹蝶駭鶯猜。蔫紅皺白,狼藉滿蒼苔。正是愁腸欲斷,珠箔外、點點飄來。分明似、身輕飛燕,扶下碧云臺?! ‘敵跽渲匾猓疱X競買,玉砌新栽。正翠屏遮護,羯鼓催開。誰道天機繡錦,都化作、紫陌塵埃。紗窗里,有人憐惜,無語托香腮?!?br /> 馬浩瀾詞
馬浩瀾洪,仁和人,號鶴窗。善詩詠而詞調(diào)尤工。皓首韋布,而含吐珠玉,錦繡胸腸, 褒然若貴介王孫也。嘗題許應(yīng)和松竹雙清扇景詞云:“剪蒿萊。曾將雙翠親裁。旋添成、園林佳勝,依稀嶰谷徂徠。鳳飛過,文章燦爛,蛟騰攫,鱗甲毰毸。剉節(jié)題詩,收花釀酒,鬢黏香粉袖黏苔。無人識,棟梁之具,管 籥之才。蔭亭臺。 盡多風月,清無半點塵埃?! 「推诮?,六鰲連舉,巢堪托,孤鶴時來。色瑩瑯玕,脂凝琥珀,笑他們柳與庭槐。蕭郎去,畢宏已老,誰富寫生才。君看取,歲寒三友,只欠梅開。”蓋多麗詞也。許東溟以為可追跡康伯可,可謂信然。又題梅花江城引云:“雪晴閑覽瘦筇扶。過西湖。訪林逋。湖上天寒,草樹盡凋枯。忽見瓊葩光照眼,仙格調(diào),玉肌膚?! ∫箍赵旗o月輪孤。巧相摹。海濤圖。時聽枝頭,啁哳翠禽呼??v有明珠三百 琲,知似得,此花無?!鼻鍤庖莅l(fā),瑩無塵想。又題許東溟小景昭君怨云:“路遠危峰斜照。瘦馬塵風衣帽。此去向蕭關(guān)。向長安?! ”阕限被ǖ?。只似黃粱夢里。三徑易生苔。早歸來。”言有盡而意無窮,方是作者。徐伯齡言,鶴窗與陸清溪偕出菊莊之門,而清溪得詩律,鶴窗得詞調(diào),異體齊名,可謂盛矣。
馬浩瀾念奴嬌
馬浩瀾念奴嬌詞云:“東風輕軟,把綠波吹作,縠紋微皺。彩舫亭亭寬似屋,載得玉壺芳酒。勝景天開,佳朋云集,樂繼蘭亭后。珍禽兩兩,驚飛猶自回首。 學士港口桃花,南屏松色,蘇小門前柳。冷翠柔金紅綺幔,掩映水明山秀。閑試評量,總宜圖畫,無此丹青手?!w時侵夜,香街華月如晝?!?br /> 聶大年詞附馬浩瀾和
聶大年嘗賦卜算子二首,蓋自況也。詞云:“楊柳小蠻腰,慣逐東風舞。學得琵琶出教坊,不是商人婦。忙整玉搔頭,春筍纖纖露。老卻江南杜牧之, 懶為秋娘賦。”“粉淚濕鮫綃,只恐郎情薄。夢到巫山第幾峰,酒醒燈花落?! ?shù)日尚春寒,未把羅衣著。眉黛含顰為阿誰,但悔從前錯?!瘪R浩瀾和云:“歌得雪兒歌,舞得霓裳舞。料想前身跨鳳仙,合作蕭郎婦。 顏色雪中梅,淚點花梢露。云 雨巫山十二峰,未數(shù)高唐賦?!薄盎▔呼W云低,風透羅衫薄。殘夢瞢騰下翠樓,不覺金釵落?! 自S別離愁,獨自思量著。欲寄蕭郎一紙書,又怕歸鴻錯?!?br /> 一枝春守歲詞
守歲之詞雖多,極難其選,獨楊守齋一枝春最為近世所稱。詞云:“竹爆驚春,競喧闐夜起,千門簫鼓。流蘇帳暖,翠鼎緩騰香霧。停杯未舉。奈剛要、送年新句。應(yīng)自賞、歌清字圓,未夸上林鶯語?! 乃麣q窮日暮。縱閑愁,怎減劉郎風度。屠蘇辦了,迤邐柳忻梅妒。宮壺未晚,早驕馬繡車盈路。還又把,月夕花朝,自今細數(shù)?!?br /> 斗草詞
春日,婦女喜為斗草之戲。黃子常綺羅香詞云:“綃帕藏春,羅裙點露,相約鶯花叢 里。翠袖拈芳,香沁筍芽纖指。偷摘遍、綠逕煙霏,悄攀下,畫闌紅紫。掃花階,褥展芙蓉,瑤臺十二降仙子?! 》紙@清晝乍永,亭上吟吟笑語,妒 秾夸麗。奪取籌多,贏得玉珰瑜珥。凝素靨,香粉添嬌,映黛眉,淡黃生喜。綰胸帶,空系宜男,情郎歸也未?!?br /> 賣花聲
黃子常賣花聲詞云:“人過天街,曉色擔頭紅紫。滿筠筐、浮花浪蕊。畫樓睡醒,正眼橫秋水。聽新腔,一回催起?! ∫骷t叫白,報得蜂兒知未。隔東西,馀音軟美。迎門爭買,早斜簪云髻。助春嬌,粉香簾底?!眴虊舴驮~云:“侵曉園丁,叫道嫩紅嬌紫。巧工夫、攢枝 饾蕊。行歌佇立,灑洗妝新水。卷香風、看街簾起?! ∩钌钕锬埃袀€重門開未。忽驚他、尋春夢美。穿窗透閣,便憑伊喚取。惜花人、在誰根底?!?br /> 梁貢父木蘭花慢
梁貢父曾,燕京人。大德初,為杭州路總管。政事文學,皆有可觀。嘗作西湖送春木蘭花慢詞云:“問花花不語,為誰落,為誰開。算春色三分,半隨流水,半入塵埃。人生能幾歡笑,但相逢、樽酒莫相推。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繞珠圍?! 〔试苹厥装蹈吲_。煙樹 渺吟懷。拚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歸。西樓半簾斜日,怪銜春、燕子卻飛來。一枕青樓好夢,又教風雨驚回?!贝嗽~格調(diào)俊雅,不讓宋人也。
花綸太史詞
杭州花綸,年十八,黃觀榜及第三人。初讀卷官進卷,以花綸第一 ,練子寧第二,黃觀第三。御筆改定以黃第一,練第二,花第三。南京諺有“花練黃、黃練花”之語。故后人猶以花狀元稱之。其題科名記及登科錄,皆以黃練二公死革除之難劃毀,故相傳多誤。花有詞藻,其謫戍云南,有題楊太真畫圖水仙子一闋云:“海棠風,梧桐月,荔枝塵。霓裳舞,翠般嬌,繡嶺春。錦 繃嬉,金釵信。香囊恨。癡三郎,泥太真。馬嵬坡,血污游魂。楊柳眉、侵顰黛損。芙蓉面、零脂落粉。牡丹芽、剪草除根。”其風致不減元人小山酸齋輩。滇人傳唱,多訛其字,余為訂之云。
鎖懋堅詞
鎖懋堅,西域人,扈宋南渡,遂為杭人。代有詩名,懋堅尤善吟寫。成化間,游苕城,朱文理座間,索賦其家假山,懋堅賦沉醉東風一闋云:“風過處。香生院宇。雨收時,翠濕琴書。移來小朵峰,幻出天然趣。倚闌干,盡日 披圖。謾說蓬萊本是虛。只此是、神仙洞府。”為一時所稱。
詞品拾遺
卓稼翁詞
三山卓田,字稼翁,能賦馳聲。嘗作詞云:“丈夫只手把吳鉤。欲斷萬人頭。因何鐵石,打成心性,卻為花柔。 君看項籍并劉季,一怒使人愁。只因撞著虞姬、戚氏,豪杰都休?!逼錇槿四缰究上?。
王昂催妝詞
探花王昂榜下?lián)裥鰰r,作催妝詞云:“喜氣滿門闌,光動綺羅香陌。行到紫薇花下,悟身非凡客。 不須脂粉污天真,嫌怕太紅白。留取黛眉淺處,畫畫字上原有一共字,王幼安據(jù)陶朱新錄刪。章臺春色?!?br /> 蕭軫娶再婚
三山蕭軫登第,榜下娶再婚之婦。同舍張任國以柳梢青詞戲之曰:“掛起招牌。一聲喝采,舊店新開。熟事孩兒,家懷老子,畢竟招財。 當初合下安排。又不豪門買呆。自古道,正身替代,見任添差?!?br /> 平韻憶秦娥
太學服膺齋上舍鄭文,秀州人。其妻寄以憶秦娥云:“花深深。一鉤羅襪行花陰。行花陰。閑將羅帶,試結(jié)同心?! ∪者呄⒖粘脸痢.嬅紭巧铣畹桥R。愁登臨。海棠開后,望到如今?!贝嗽~為同舍者傳播,酒樓妓館皆歌之,以為歐陽永叔詞,非也。
劉鼎臣妻詞
婺州劉鼎臣赴省試,臨行,妻作詞名鷓鴣天云:“金屋無人夜翦繒。寶釵翻過齒痕輕。臨行執(zhí)手殷勤送,襯取蕭郎兩鬢青?! ÷爣诟?,好看成。千金不抵此時情。明年宴罷瓊林晚,酒面微紅相映明?!?br /> 易祓妻詞
易祓,字彥章,潭州人。以優(yōu)校為前廊,久不歸。其妻作一翦梅詞寄云:“染淚修書寄彥章。貪作前廊。忘卻回廊。功名成遂不還鄉(xiāng)。石做心腸。鐵做心腸?! 〖t日三竿 嬾畫妝。虛度韶光。瘦損容光。相思何日得成雙。羞對鴛鴦。嬾對鴛鴦?!?br /> 柔奴
東皋雜錄云:王定國嶺外歸,出歌者勸東坡酒。坡作定風波序云:“王定國歌兒曰柔奴,姓宇文氏。眉目娟麗,善應(yīng)對。家世住京師。定國南遷歸,余問柔:‘廣南風土,應(yīng)是不好?!釋υ唬骸诵陌蔡?,便是吾鄉(xiāng)?!驗榫Y此詞云。”“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教分付點酥娘。自作清歌傳皓齒。風起。雪飛炎海變清涼。 萬里歸來年愈少。微笑。笑時猶帶嶺 梅香。試問嶺南應(yīng)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br /> 美奴
苕溪漁隱曰:陸敦禮藻有侍兒名美奴,善綴詞。出侑樽俎,每乞韻于坐客,頃刻成章。卜算子云:“送我出東門,乍別長安道。兩岸垂楊鎖暮煙,正是秋光老。 一曲古陽關(guān),莫惜金樽倒。君向瀟湘我向秦,魚雁何時到?!比鐗袅钤疲骸叭漳厚R嘶人去。船逐清波東注。后夜最高樓,還肯思量人否。無緒。無緒。生怕黃昏疏雨?!?br /> 李師師
李師師,汴京名妓。張子野為制新詞,名師師令。略云:“蜀彩衣長勝未起??v亂云垂地。正值殘英和月墜。寄此情千里?!鼻匦∮我噘浿~云:“看遍潁川花,不似師師好。”后徽宗微行幸之,見宣和遺事。甕天脞語又載,宋江至李師師家,題一詞于壁云:“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借得山東煙水寨,來買鳳城春色。翠袖圍香,鮫綃籠玉,一笑千金值。神仙體態(tài),薄 倖如何銷得。 想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連八九,只待金雞消息。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閑愁萬種,醉鄉(xiāng)一夜頭白?!毙≡~盛于宋,而劇賊亦工如此。
于湖南鄉(xiāng)子
張于湖送朱元晦行,與張欽夫、邢少連同集,作南鄉(xiāng)子一詞云:“江上送歸船。風雨排空浪拍天。賴有清樽澆別恨,凄然。寶燭燒花看吸川?! 〕鑼ο嫦?。暖響圍春錦帳氈。坐上定知無俗客,俱 賢。便是朱張與少連?!贝嗽~見蘭畹集。觀“楚舞湘弦”之句及朱文公云谷寄友絕句云:“日暮天寒無酒飲,不須空喚莫愁來?!眲t晦翁于宴席,未嘗不用妓。廣平之賦梅花,又司馬公亦有艷辭,亦何傷于清介乎。
珠簾秀
姓朱氏,行第四,雜劇為當今獨步。駕頭、花旦、軟末泥等,悉造其妙。胡紫山宣尉嘗以沉醉東風曲贈云:“錦織江邊翠竹,絨穿海上明珠。 月淡時,風汪處,都隔斷、落紅塵土。一片閑情任卷舒。掛盡朝云暮雨。”馮海粟待制亦贈以鷓鴣天云:“憑倚東風遠映樓。流鶯窺面燕低頭。蝦須瘦影纖纖織,龜背香紋細細浮?! 〖t霧斂,彩云收。海霞為帶月為鉤。夜來卷盡西山雨,不著人間半點愁。”蓋朱背微僂,馮故以簾 鉤寓意。至今后輩,以朱娘娘稱之者。
趙真真楊玉娥
趙真真、楊玉娥,善唱諸宮調(diào)。楊立齋見其謳張五牛、商正叔所編雙漸小卿怨,因作鷓鴣天、哨遍、耍孩兒煞以詠之。后曲多不錄。今錄前曲云:“煙柳風花錦作園。霜芽露葉玉裝船。誰知皓齒纖腰會,只在輕衫短帽邊?! √溆耢v,咽冰弦。五牛身去更無傳。詞人老筆佳人口,再喚春風在眼前?!?br /> 劉燕歌
劉燕歌善歌舞,齊參議還山東,劉賦太常引以餞云:“故人別我出陽關(guān)。無計鎖雕鞍。今古別離難。況隔斷、蛾眉遠山。 一樽別酒,一聲杜宇,寂寞又春殘。明月小樓閑。第一夜、相思淚彈?!敝两衲捴巳丝?。
杜妙隆
杜妙隆,金陵佳麗人也。盧疏齋欲見之,行李匆匆,不果所愿。因題踏莎行于壁云:“雪暗山明,溪深花早。行人馬上詩成了。歸來聞?wù)f妙隆歌,金陵卻比蓬萊渺?! 氱R慵窺,玉容空好。梁塵不動歌聲悄。無人知我此時情,春風一枕松窗曉?!?br /> 宋六嫂
宋六嫂,小字同壽。元遺山有贈觱栗工張嘴兒詞,即其父也。宋與其夫合樂,妙入神品。蓋宋善謳,其夫能傳其父之藝。滕玉霄待制嘗賦念奴嬌以贈云:“柳顰花困”云云,詞見第五卷。念奴嬌一名百字令。
一分兒
一分兒,姓王氏,京師角妓也。歌舞絕綸,聰慧無比。一日,丁指揮會才人劉士昌、程繼善等于江鄉(xiāng)園小飲,王氏佐樽。時有小姬歌菊花會南呂曲云:“紅葉落,火龍褪甲。青松枯,怪蟒張牙?!倍≡唬骸按顺磷頄|風首句也,王氏可足成之?!蓖鯌?yīng)聲曰:“紅葉落,火龍褪甲。青松枯,怪莽張牙??稍侇},堪描畫。喜觥籌,席上交雜。答剌蘇頻斟入禮廝麻。不醉呵,休扶上馬?!币蛔蒂p,由是聲價愈重焉。
詞品補
轉(zhuǎn)應(yīng)曲
轉(zhuǎn)應(yīng)曲與宮中調(diào)笑,平仄相合,予常擬之。
鼓子詞
宋歐陽六一作十二月鼓子詞,即今之漁家傲也。元歐陽圭齋亦擬為之,專詠元世燕風物。以上見函海本詞品卷一
劉會孟
劉須溪丁酉元夕寶鼎現(xiàn)詞云:“紅妝春騎,踏月花影,牙旗穿市。望不盡、歌樓舞榭,習習二字原脫,王幼安從元草堂詩馀補。香塵蓮步底。簫聲斷,約彩鸞歸去,未怕金吾呵醉。甚輦路、喧闐且止。聽得念奴歌起。父老猶記宣和事,此字原脫,王幼安從元草堂詩馀補。抱銅仙,清淚如水。還轉(zhuǎn)盼,沙河多麗?!暄鞴膺B邸第,簾影動,原作凍,王幼安從元草堂詩馀改。散紅光成綺。月浸蒲桃十里??赐鶃砩裣刹抛印?习蚜饣〒渌??! ∧c斷竹馬兒童,空見說,三千樂指。等多時、春不歸來,到春時欲睡。又說向、燈前擁髻。暗滴鮫珠墜。便當日、親見霓裳,天上人間夢里?!贝嗽~題云“丁酉”,蓋元成宗大德元年,亦淵明書甲子之意也。詞意凄婉,與麥秀歌何殊。尹濟翁壽須溪風入松詞云:“曾聞幾度說京華。愁壓帽檐斜。朝衣熨貼天香在,如今但、彈指蘭 阇。不是柴桑心遠,等閑過了元嘉?! ¢L生休說棗如瓜。壺日自無涯。河傾南紀明奎壁,長教見、壽氣成霞。但得重攜溪上,年年人共梅花?!?br /> 鏡聽
李廊、王建,皆有鏡聽詞。鏡聽,今之響卜也。以上見函海本詞品卷六
明嘉靖本詞品六卷,世鮮傳本。清乾隆間,李調(diào)元刻函海亦收詞品,第作五卷。且兩本之次序亦大異。又嘉靖本較函海本多出十二則。而函海本亦有四則為嘉靖本所無。茲以嘉靖本為主,而以函海本增補之。至兩本字句互有訛脫,擇其是者而從之。其有均誤者,則以本集或選集訂正。甲冬月,江寧秋帆陳作楫跋。案一九六○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曾出版過王幼安詞品校點本,但仍有訛脫,茲復(fù)加以補正。一九七八年圭章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