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門

　　昔年陳州有女妖，自云孔大娘?！?每)昏夜于鼓腔中與人語言，尤知未來事。時晏元憲(獻)，守陳，方制小詞一闋，修改未定，而孔大娘已能歌之矣。亦可怪也。[《漁隱叢話》后集卷三八]

　　長安慈恩寺有數(shù)女仙夜游，題詩云：“黃子陂頭有(好)月明。強踏華筵到曉行。煙波山色翠黛橫。折得落(荷)花遠恨生?！被癁榘Q飛去。明夜又題一首：“湖水團團夜如鏡。碧樹紅花相掩映。北斗闌干移曉柄。有似佳期常不定?！币嗤窦s可愛?！对S彥周詩話》[同上]

　　請紫姑神，大抵能作詩，然不甚過人。舊傳一士人家請之，既降，偶書院中子弟作雨詩，因率爾請賦，頃刻書滿紙。其警句云：“簾卷滕王閣，盆翻白帝城?！闭\可喜也。同上[同上]

　　《云齋廣錄》載，司馬槱官于錢塘，夢蘇小小歌《蝶戀花》詞一闋，其詞頗佳，詞云：“妾在錢塘江上住?；ㄩ_花落，不記流年度。燕子卻銜(銜將)春色去，黃昏幾度消消(瀟瀟)雨?！　∠s鬢犀梳云欲(半)吐。檀板新聲，唱徹《黃金縷》。酒醒夢回無覓處。凄涼明月生秋圃?！薄盾嫦獫O隱》[同上]

　　魯直記江亭鬼所題詞有“淚眼不曾晴”之句，余以此鬼剽東坡樂章有“秋雨晴時淚不晴”之語?！稄妄S漫錄》[同上]

　　東坡記秦少游言，寶應(yīng)民有嫁娶會客者，酒半，客一人徑赴水曰：“有婦人以詩招我，詩云：‘長橋直下有蘭舟，破月沖煙任意游。金玉滿堂何所用，爭如年少去來休！’”余讀張君房《脞說》：進士謝朏寓居寶應(yīng)。晚至縣橋，忽見女郎自舟中出曰：“某，楚小陂(波)也，可見訪舟中?！睉阎谐鲈姸?，其一云：“畫橋直下是蘭舟，破月沖煙任意游。金玉滿堂無用處，早隨年少去來休。”其二云：“妾貌君才兩不常，君今休苦更思商(量)。兒家自有清溪水，飲著方知氣味長。”前篇與少游所言不同者數(shù)字，更有二首為異。至謂寶應(yīng)亦同。君房著《脞說》在真廟時，不應(yīng)東坡、少游之忘(忘之)也。《復齋漫錄》[同上]

　　余讀《江南錄》：丘孟陽有賦名，嘗夢一官人延入一第中，具飲，其旁幾上有書一卷，孟陽展讀謂曰：“斯乃吾所述賦稿，何至茲乎？”其人曰：“昔公焚之時，吾得之矣?！泵详栆蚓颓笾?。答曰：“它日若至衡山，必當奉還。”后官至衡州茶陵令，乞致仕，卒于衡州。今世[言]焚故書，必毀而燔之，蓋可信也?！段牟s錄》[同上]

　　呂申公夷簡嘗通判蜀中，忘其郡名。廨宇中素有鬼物，號榆老姑，乃榆木精，其狀一老丑婦。常出廚間，與群婢相(為)偶，或時不見。家人見之久，亦不以為怪。公呼問之，即下階拜云：“妾在宅日久，雖非人然不[敢]為禍?！惫嘀枚粏?。常謂公他日必大貴。一日忽懷妊，群婢戲之，自言非久當產(chǎn)，遂月余不見。[忽]出云：“已產(chǎn)矣，請視之，后園榆木西南生大贅乃是?！币曋??！兑娐勪洝穂同上]

　　東坡記徐州通判李絢，有子年十七八，不善作詩，忽詠《落花》云：“流水難窮目，斜陽易斷腸。誰同砑光帽，一曲舞《山香》?！比梭@問之，若有物憑者，云是謝中舍。問其砑光帽事，自云：“西王母宴群仙，有舞者戴砑光帽，帽上簪花，舞《山香》一曲，未終，花皆落去?！庇嘧x唐《羯鼓錄》，[見]汝陽王琎，明皇愛之，乃(每)隨游幸?，Q常戴砑綃帽子打曲。上有(自)摘紅槿花一朵置之帽上，遂奏舞《山香》一曲，花不落墜，上[大]笑。此事與前極相類?！稄妄S漫錄》[同上]

　　陳甲為成都守李西美璆館客，舍于治事堂東偏之取竹齋。紹興二(三)十一年四月，西美浣花回得疾，旬日間，甲已寢，聞堂上婦人語笑聲，即起映門窺觀。有女子十余[人]，皆少艾有容色，而衣[服]結(jié)束頗與世俗異?；蜃蛄?，或步庭中。甲猶疑其為帥家人以主人翁病輒出，但怪其多也。頃之，一人曰：“中夜無以為樂，盍賦詩乎？”即口占曰：“晚雨簾纖梅子黃，晚云卷雨月侵廊。[樹]陰把酒不成飲，識著無情更斷腸?！币蝗藨?yīng)聲答之曰：“舊時衣服盡云霞，不到迎仙不是家。今日樓臺渾不識，只因古木記宣華。”余人方綴思，甲味其詩語不類人，方悟為鬼物。忽寂無所見。后以語蜀郡父老，皆云：孟氏有國時，嘗造宣華殿于摩訶池上，今郡堂乃其故址。所見之鬼，[蓋宮]妾云。西美病遂不起。《夷堅志》[同上前集卷五八]

　　魯直自黔安出峽，登荊州江亭，柱間有詞曰：“簾卷曲闌獨倚。江展暮天無際。淚眼不曾晴，家在吳頭楚尾。數(shù)點雪花亂委。撲漉沙鷗驚起。詩句始(恰)成時，沒入蒼煙叢里?！濒斨弊x之，凄然曰：“似為予發(fā)也。不知何人所作，所題筆勢妍軟欹斜，類女子，而有眼淚不曾晴之句，不然，則是鬼詩也。”是夕，有女子絕艷，夢于魯直曰：“我家豫章吳城山，附客舟至此，墮水死，不得歸，登江亭有感而作，不意公能識之。”魯直驚寤，謂所親曰：“此必吳城小龍女也?！薄独潺S夜話》[同上]

　　長安南山下，一書生作小圃，蒔花木。一日，有金犢車，從數(shù)女奴，皆艷麗，下飲于庭，邀生同坐，甚款洽。將別，出小碧箋題詩曰：“相思無路莫相思，風里楊花一(只)片時。惆悵深閨獨歸處，曉鶯啼斷綠楊枝?！薄逗铛涗洝穂同上]

　　張確嘗游霅上白蘋洲，見碧衣女子攜手吟詠，一篇云：“碧水色堪染，白蓮香正濃。分飛俱有恨，此別幾時逢。藕隱玲瓏玉，花藏縹緲容。何當假雙翼，聲影暫相從。”確逐之，化為翡翠飛去?！稑漭驿洝穂同上]

　　番禺鄭仆射嘗游湘中，宿于驛樓。夜遇女子誦詩云：“紅樹醉秋色，碧溪彈夜弦。佳期不可再，風雨杳如年?！表暱滩灰?。《樹萱錄》[同上]

　　“明月清風，良宵會同。星河易翻，歡娛不終。綠樽翠杓，為君斟酌。今時(夕)不飲，何時歡樂！”此《廣記》所載鬼詩也。山谷云：“當是鬼中曹子建所作?！焙擦痔K公以為然。又一篇云：“玉戶金缸，愿陪君王。邯鄲宮中，金石絲簧。鄭女衛(wèi)姬，左右成行。紈綺繽紛，翠眉紅妝。王歡轉(zhuǎn)盼，為王歌舞。愿得君歡，長無災(zāi)苦?！碧K公以為“邯鄲宮中，金石絲簧”，此兩句不惟人少作，而知之者亦極難得耳。醉中為余書此。張文潛見坡谷論說鬼詩，忽曰：“舊時鬼作人語，如今人作鬼語?！倍笮Α！锻踔狈皆娫挕穂同上]

　　東坡作《虔州八境詩》曰“山中木客解吟詩”?！妒浪姆尽酚涷萆下迳接心究凸恚c人交甚信，未嘗言能作詩也。后得《續(xù)法帖》記木客詩云：“酒盡君莫沽，壺傾我當發(fā)。城市多囂塵，還山弄明月?！狈街镁渲?。徐鉉謂鄱陽山中有木客，自言秦時造阿房宮采木者。豈鉉未嘗見《十道四番志》也(耶)？《漫叟詩話》[同上]

　　“春草萋萋春水綠，野棠開盡飄香玉。繡嶺宮前白發(fā)人，猶唱開元太平曲?！薄昂鋈缓掀骑w，不覺舟中雨濕衣。折得荷[花]渾忘卻，空將荷葉蓋頭歸?！薄捌挚诔眮沓趺炻?，蓮舟溶漾采花難。芳心不愜空歸去，會待潮回再摘看?！薄盃斈锼臀仪鄺鞲?，不記青楓幾回落。當時手刺衣上花，今日為灰不堪著?！薄般皭澖鹉鄵涞?，春來猶見伴行云。不教布施剛留得，恰似知逢李少君。”“卜得上峽日，秋江風浪多。巴陵一夜雨，腸斷《木蘭歌》?！庇嗯c魯直、壽朋、天[啟]會于伯時齋舍，此一卷皆仙鬼所作或夢中所作也。又記《太平廣記》中有人為鬼物所引入墟墓，皆華屋洞戶。忽為劫墓者所驚出，遂失所見，但云：“芫花半落，松風晚清?！蔽崦繍鄞藘删洹|坡[同上]

　　《酉陽雜俎》載鬼詩兩篇，山谷喜道之，其一曰：“長安女兒踏春陽，無處春陽不斷腸。舞袖弓彎渾忘卻，娥眉空帶九秋霜?！逼涠唬骸傲魉镐盖坼笱?，織鳥雙飛客還家?；拇鍩o人作寒食，殯宮空對棠梨花?！薄逗轳x父詩話》[同上]

　　李真言字希古，嘗夢至一宮殿，有數(shù)百妓拋球，人唱一詩，覺而記三首云：“侍宴黃昏未肯休，玉階夜色月如流。朝來自覺承恩最，笑倩旁人認繡球?！薄八寮覍m殿鎖清秋，曾見嬋娟飏繡球。金鑰玉簫俱寂寂，一天明月照高樓?！薄翱昂匏寮?guī)椎弁?，舞腰挼盡繡鴛鴦。如今重到拋球處，不是金爐舊日香?！薄督窆?古今)詩話》中載此詩只有二首，不及此詳備，故盡錄之?！逗铛涗洝穂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