銘箴第十一 《禮記祭統(tǒng)》：「夫鼎有銘。銘者自名也，自名以稱揚其先祖之美，而明著之后世者也。為先祖者，莫不有美焉，莫不有惡焉。銘之義，稱美而不稱惡，此孝子孝孫之心也。唯賢者能之。銘者，論譔其先祖之有德善、功烈、勛勞、慶賞、聲名，列于天下，而酌之祭器，自成其名焉，以祀其先祖者也。顯揚先祖，所以崇孝也。身比焉，順也。明示后世，教也。夫銘者，壹稱而上下皆得焉耳矣。是故君子之觀于銘也，既美其所稱，又美其所為。為之者，明足以見之，仁足以與之，知足以利之，可謂賢矣。賢而勿伐，可謂恭矣?！棺ⅲ骸搞懀^書之刻之以識事者也。自名，謂稱揚其先祖之德，著己名于下?！? 銘箴一開始就是先秦貴族的產(chǎn)物?！蹲髠鳌废骞拍贻d臧武仲云：「夫銘，天子令德，諸侯言時計功，大夫稱伐。……且夫大伐小，取其所得，以作彝器，銘其功烈，以示子孫，昭明德而懲無禮也?！惯@里說天子銘德不銘功，諸侯舉動得時而有功可以銘，大夫討伐別人有功，也可以銘?？傊?，這種銘都是當時貴族紀念所謂「功德」的?！段恼铝鲃e論》云：「且上古之銘，銘于宗廟之碑。……后世以來之器銘之嘉者，……咸以表顯功德。」另外有一種刻在器物上的銘，是以警戒為目的的。這種警戒，有的是自戒的，有的是警戒別人的。褒贊功德的銘有兩種：一種是表揚生者的功德，一種是表揚死者的功德。至于箴，則完全以警戒為主，而且警戒的目的也有警戒別人和自戒兩種：警戒別人的叫「官箴」，作自我警戒的叫「私箴」。箴的本義為針石之針，是醫(yī)生治病的工具，因此把補缺防患的規(guī)戒之辭，就叫做箴。 饒宗頤《文心雕龍?zhí)皆础肺濉段男母髌〔氖雎浴罚骸覆嚏哂小躲懻摗罚ā度鬂h文》七四）崔瑗有《敘箴》（《全后漢文》四五）?！? 昔帝軒刻輿幾以弼違〔一〕，大禹勒筍而招諫〔二〕，成湯盤盂，著日新之規(guī)〔三〕，武王戶席，題必戒之訓〔四〕，周公慎言于金人〔五〕，仲尼革容于欹器〔六〕，則先圣鑒戒〔七〕，其來久矣〔八〕。 〔一〕《校注》：「《事始》引作『軒轅輿幾以弼不逮』，《事物紀原》集類四、《事物考》二引同，宋本《御覽》五百九十引作『昔軒轅帝刻輿以弼違』，活字本《御覽》作『昔軒轅刻輿以弼違』。喜多本、鮑本《御覽》作『昔軒轅帝刻輿幾以弼違』。按諸書所引，皆有脫誤。《帝王世紀》：『（黃帝）或曰帝軒?！唬ā队[》七九引）……《文選》張衡《思玄賦》『會帝軒之未歸兮』，又顏延之《赭白馬賦》『昔帝軒陟位』，是稱黃帝為『帝軒』之證?！稌骛ⅰ罚骸河柽`汝弼?！淮恕哄鲞`』二字所自出。（《諧隱》篇「其次弼違曉惑」，亦以弼違二字連文。）『輿幾』與下句『筍』相儷。唐寫本作『昔帝軒刻輿幾以弼違』，與今本正同。又按《國語楚語上》：『左史倚相曰：「……在輿，有旅賁之規(guī)；……倚幾，有誦訓之諫?！埂豁f注：『規(guī)，規(guī)諫也。誦訓，工師所誦之諫，書之于幾也?！焕钣取稁足懶颉罚骸何舻圮幦手枪。质轮嘘I，作倚幾之法?！唬ā稌n》一三三、《御覽》七百一十引）張華有《倚幾銘》，見《 書鈔》一三三及《御覽》（七百一十）引。據(jù)此，則『輿幾』似為二物?！? 《玉?！肪砣唬骸浮痘释醮蠹o》：黃帝作《輿幾之箴》以警宴安，作《金幾之銘》以戒逸欲?！狗蹲ⅲ骸浮稘h書藝文志》道家載《黃帝銘》六篇。蔡邕《銘論》曰：『黃帝有巾幾之法?！弧逗鬂h書朱穆傳》：『古之明君，必有輔德之臣，規(guī)諫之官，下至器物，銘書成敗，以防遺失?！蛔⒃唬骸狐S帝作巾兒之法。』《路史疏仡紀》載黃帝《巾幾之銘》曰：『毋翕弱，毋俷德，毋違同，毋傲禮。毋謀非德，毋犯非義?！恢T書均作巾幾，無作輿幾者。留存《事始》：『《文心》曰：軒轅輿幾，與弼不逮，即為箴也?！涣舸?，唐人，引《文心》作『輿幾』，是彥和本作『輿幾』，別有所本也。宋胡宏《皇王大紀》亦謂帝軒作輿幾之箴，以警晏安?！? 《校證》：「『以弼違』，《事始》、《事物紀原》、《事物原始》、《山堂肆考》作『以弼不逮』。案《諧讔》篇亦有『 弼違』語，此疑出高承臆改?！? 《玉?！肪矶鹚摹掇o學指南》「銘」類：「銘始于黃帝，《漢藝文志》道家有《黃帝銘》六篇。（應劭曰：盤盂諸書，黃帝史孔甲所作銘也。）」 《書益稷》：「予違汝弼。」孔安國傳：「我違道，汝當以義輔正我?！购笠蚍Q糾正過失為弼違。《晉書武帝紀》：「 擇其能正色弼違，匡救不逮者以兼此選。」 〔二〕唐寫本「筍」作「簨」，「而」作「以」?！缎ＷC》：「《 御覽》『而』作『以』。」 梅注：「《淮南子》：禹之時，以五音聽治，懸鐘鼓磬鐸置鼗，以待四方之士，為號曰：教寡人以道者擊鼓，諭寡人以義者擊鐘，告寡人以事者振鐸，語寡人以憂者擊磬，有獄訟者搖鼗。當此之時，一饋而十起，一沐而三捉發(fā)，以勞天下之民，此而不能達善效忠者，則才不足也。」按此見《泛論訓》。 《訓故》：「《鬻子》：大禹為銘于筍曰：教寡人以道者擊鼓，教以義者擊鐘，教以事者振鐸，語以憂者擊磬?！? 范注：「《周禮春官》典庸器注引杜子春曰：『筍讀如博選之選。橫者為筍，從者為鐻?！弧夺屛摹罚骸鸿L，今或作?！弧? 《注訂》：「《周禮冬官考工記》：『梓人為筍?！蛔ⅲ骸簶菲魉h，橫曰筍，直曰?！弧? 按《周禮春官》典庸器：「帥其屬而設筍?！埂腹S」，同簨，古代縣鐘磬的架?！咐铡?，刻。 《校注》：「『筍』，唐本作『簨』。按筍、簨音同誼通?！抖Y記明堂位》:『夏后氏之龍簨?！弧夺屛摹贰汉嫳咀鞴S』即其例?！? 〔三〕范注：「《禮記大學》篇：『湯之《盤銘》曰：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弧灌嵶ⅲ骸浮侗P銘》，刻戒于盤也。」正義：「 湯沐浴之盤而刻銘為戒?！埂蹲⒂啞罚骸赣郏髅?。此云『盤盂』，與『輿幾』相類，皆引伸增文。」 〔四〕唐寫本「戒」作「誡」。《玉?！肪矶鹚摹掇o學指南》銘類：「禹銘筍，湯銘于盤（銘者，名也，因其器名，書以為戒也），武王聞丹書之言為銘十六。」 《訓故》：「《大戴禮》：師尚父曰：臣聞以仁得之，以仁守之，其量百世。以不仁得之，以不仁守之，必及其世。王聞《 書》之言，惕若恐懼，退而為戒書。于戶為銘焉，于牖為銘焉，凡二十五章?！? 梅注：「《戶銘》曰：『夫名難得而易失。無懃弗志，而曰我知之乎。無懃弗及，而曰我杖之乎。擾阻以泥之。若風將至，必先搖搖，雖有圣人，不能為謀也?！弧断憽罚ò丛瓡鳌断亩算憽罚┰唬骸喊矘繁鼐?，無行可悔。一反一側，亦不可不志。所鑒不遠，視爾所代。』」按以上均見《大戴禮武王踐阼》。 《大戴禮記武王踐阼》篇：「（武）王聞書之言，惕若恐懼，退而為戒書。于席之四端為銘焉，于機為銘焉，于鑒為銘焉，于盥盤為銘焉，于楹為銘焉，于杖為銘焉，于帶為銘焉，于履屨為銘焉，于觴豆為銘焉，于戶為銘焉，于牖為銘焉，于劍為銘焉，于弓為銘焉，于矛為銘焉。」 〔五〕《孔子家語觀周》：「孔子觀周……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所行悔。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患，其禍將大。勿謂不聞，神將伺人。焰焰不滅，炎炎若何。涓涓不壅，終為江河。綿綿不絕，或成網(wǎng)羅。毫末不扎，將尋斧柯。誠能慎之，福之根也；曰是何傷，禍之門也。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盜憎主人，民怨其上。君子知天下之不可上也，故下之；知眾人之不可先也，故后之。溫恭慎德，使人慕之。執(zhí)雌持下，人莫踰之。人皆趨彼，我獨守此。人皆或之，我獨不徙。內(nèi)藏我智，不示人技；我雖尊高，人弗我害。誰能于此。江海雖左，長于百川，以其卑也。天道無親，而能下人。戒之哉！」 范注：「周公《金人銘》無可考。案嚴可均（《全上古文》卷一《金人銘》注）云：《金人銘》舊無撰人名。據(jù)《太公陰謀》《太公金匱》，知即黃帝六銘之一。《金匱》僅載銘首二十余字?！墩f苑敬慎》篇載其全文，錄之于下：孔子之周，觀于太廟，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云云。」其文與《孔子家語》所載略同。范注：「此道家附會之辭，偽跡顯然，不可信?！? 《注訂》：「《金人銘》撰人失載，此云周公，必舍人別有所據(jù)，蔡邕《銘論》有『周廟金人』語?！构ⅲ骸附癜复算懣讨谥苤珡R，故彥和云『周公慎言于金人』也。」《斟詮》：「古所稱金人，多鑄銅為之，即銅人也?！? 〔六〕《淮南子道應》篇：「孔子觀桓公之廟，有器焉，謂之宥卮。孔子曰：『善哉，余得見此器。』顧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則正，其盈則覆?？鬃釉烊桓锶菰唬骸荷圃?，持盈者乎！』」按梅注引《家語》與此略同。 《校注》：「按仲尼觀欹器事，互見各書，早者自屬《 荀子》；然舍人『革容』二字，則本《淮南子道應》篇也。（上言「慎言」，故此以「革容」對。）」 紀評：「欹器不言有銘，此句未詳，或六朝所據(jù)之書，今不盡見耳?！怪茏ⅲ骸胳テ鞑宦動秀?，這是連類而說?！? 「欹器」，本作「敧器」。《荀子宥坐》「有欹器焉」楊倞注：「《文子》曰：『三王五帝有勸戒之器名侑卮?！蛔⒃疲骸红テ饕病！弧埂胳テ鳌巩敒楣糯⒕朴玫囊环N祭器，因其傾欹易覆，故名。晉杜預、南朝祖沖之皆曾仿制，今其制已不傳?！父锶荨?，變色，指引起警惕。 〔七〕《校注》：「唐寫本作『列圣鑒戒』，《御覽》引同。按唐寫本、《御覽》是也。今本『則』字乃『列』之形誤；『則圣鑒戒』，于文不辭，故又增『先』字以足之耳?！斗舛U》篇：『騰休明于列圣之上?！徽浴毫惺ァ贿B文?！? 〔八〕《注訂》：「自黃帝始，迄于仲尼，列舉古圣賢，其重銘也如彼，才不及圣賢者，又將何如哉！述其沿習，即所以重其影響，所謂文外趣致，不可不知也?！? 劉師培《論文雜記》：「銘者，古人儆勵之詞也。銘始于黃帝，故《漢志》道家類列黃帝銘六篇，厥后禹銘筍虡，湯銘浴盤，武王聞丹書之言，為銘十六。而周代卿士大夫，莫不勒銘于器以示子孫?！? 徐炬《事物原始》「銘」類：「銘，志也，記銘其功也。湯有《盤銘》，武王有《衣銘》《鏡銘》?！队x銘》曰：『樂極則悲，沉湎致非?！淮拮佑瘛蹲毅憽吩唬骸簾o道人之短，無說己之長，施人謹勿念，受施謹勿忘?！簧ⅰ断⑿你憽吩唬骸何愣鄳]，毋多智?！弧? 《文體明辨序說》：「考諸夏商鼎彝、尊卣、盤匜之屬，莫不有銘，而文多殘缺，獨《湯盤》見于《大學》，而《大戴禮》備載武王諸銘，使后人有所取法，是以其后作者寖繁，凡山川宮室門井之類，皆有銘詞。然要其體，不過有二：一曰警戒，二曰祝頌?！? 故銘者，名也，觀器必也正名，審用貴乎盛德〔一〕。蓋臧武仲之論銘也，曰：「天子令德，諸侯計功，大夫稱伐〔二〕。」夏鑄九牧之金鼎〔三〕，周勒肅慎之楛矢〔四〕，令德之事也；呂望銘功于昆吾〔五〕，仲山鏤績于庸器〔六〕，計功之義也；魏顆紀勛于景鐘〔七〕，孔悝表勤于衛(wèi)鼎〔八〕，稱伐之類也。 〔一〕唐寫本無「故」字。《校注》：「唐寫本作：『銘者，名也，親器必名焉。正名審用，貴乎慎德。』……按唐寫本僅『親』字有誤（唐寫本『觀』皆作『親』），余并是也。今本作『觀器必也正名』，蓋寫者涉《論語子路》『必也正名乎』之文而誤。后遂于『名』字下加豆?！菏ⅰ?，《御覽》、《玉海》六十引亦并作『慎』，與唐寫本合（余同今本）?！斗ㄑ孕奚怼菲骸夯騿栥?？曰：「銘哉！銘哉！有意于慎也?！埂皇倾懼茫淘谏鞯乱??！俄炠潯菲骸?敬慎如銘?！灰嗫勺C?！古酥匾?guī)云：「唐寫本『觀』旁『勸』旁草書皆與『親』相似，實非誤字。」《校釋》：「唐寫本作『觀器必名焉』為句，『正名』屬下『審用』為句。是也?！? 范注：「《毛詩墉風定之方中》正義曰：『作器能銘者，謂既作器能為其銘。若栗氏為量，其銘曰：「時文思索，允臻其極。嘉量既成，以觀四國。永啟厥后，茲器為則。」是也。（案此銘見《考工記》）?！洞蟠鞫Y》說武王盤盂幾杖皆有銘，此其存者也。銘者，名也，所以因其器名而書以為戒也?！弧夺屆尩渌嚒罚骸恒?，名也，述其功美，使可稱名也。』」 《周禮夏官》司勛：「凡有功者，銘書于王之太常，祭于大丞，司勛詔之?！灌嵖党勺ⅲ骸搞懼悦?。」《釋名釋言語》：「銘，名也，記名其功也?！? 《注訂》：「銘，古通作名?！抖Y記祭統(tǒng)》：『鼎有銘，名者自名也。』加金旁者，以其題勒于鐘鼎也?！? 《文章流別論》：「德勛立而銘著?！? 〔二〕唐寫本無「武」字，「曰天子令德，諸侯計功，大夫稱伐」三句脫。范注：「《左襄十九年傳》：『季武子以所得于齊之兵作林鍾，而銘魯功焉。臧武仲謂季孫曰：非禮也。夫銘，天子令德（天子銘德不銘功），諸侯言時計功（舉得時，動有功，則可銘也），大夫稱伐（銘其攻伐之勞）?！弧埂戈拔渲佟梗敶蠓?，臧孫氏，名紇，官司寇?！噶睢梗?，美。此指銘其美德。 〔三〕唐寫本「鼎」字「矢」字均缺。范注：「《左宣三年傳》：『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于雒，觀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對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遠方圖物（圖畫山川奇異之物而獻之），貢金九牧（使九州島之牧貢金），鑄鼎象物（象所圖物，著之于鼎），百物而為之備，使民知神奸（ 圖鬼神百物之形，使民逆?zhèn)渲??！话浮队碡暋凡谎杂秀?，彥和以意說之。」 《斟詮》：「九牧，九州島之長也?！抖Y記曲禮下》：『九州島之長，入天子之國曰牧?！弧稘h書郊祀志》：『禹收九州島之金，鑄九鼎，象九州島。』」 〔四〕《國語魯語下》：「仲尼曰：……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蠻，使各以其方賄來貢?！谑敲C慎氏貢楛矢石砮，其長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遠也，以示后人，使永監(jiān)焉。故銘其栝曰：肅慎氏之貢矢。」韋昭注：「刻曰銘。栝，箭羽之間也?！埂该C慎氏」，古族名，商周時居「不咸山（長白山）北」，「東臨大?！?，北至黑龍江中下游?！笚浮梗瑮咀龅募?。楛莖似荊，木可以作矢干。 〔五〕黃注：「《史記》：太公望呂尚者，東海上人。」 范注：「蔡邕《銘論》：『呂尚作周太師而封于齊，其功銘于昆吾之冶。』《逸周書大聚解》：『乃召昆吾冶而銘之金版?！焕ノ?，當時善冶人名?！? 《斟詮》：「呂望，即太公望呂尚也?！豪ノ帷挥兴牧x：一曰圜器，謂圜渾也?！墩f文》：『壺，昆吾圜器也?！欢巫ⅲ骸?缶部曰，古者昆吾作匋。壺者，昆吾始為之?！欢还艊闹ノ釃?，夏伯昆吾封此，為成湯所滅?！簧矫?，《山海經(jīng)中山經(jīng)》：『昆吾之山，其上多赤銅?！凰脑灰比嗣??！? 〔六〕《訓故》：「《古文苑》《仲山甫鼎銘》注：竇憲北征，南單于遺憲古鼎，其傍銘曰『仲山甫鼎』。崔骃時為主簿，因為之銘?！埂钢偕礁Α梗苄鯐r卿士，見《詩經(jīng)大雅烝民》。 《周禮春官》典庸器：「掌藏樂器、庸器?！棺ⅲ骸?庸器，伐國所獲之器，若崇鼎、貫鼎及以其兵物所鑄銘也?！? 《斟詮》：「庸器，一謂伐國所獲之器也。……一謂銘功之器也?！吨芏Y春官序官》『典庸器』注：『庸，功也。鄭司農(nóng)云：有功者鑄器以銘其功?！弧逗鬂h書竇憲傳》：『南單于遺憲古鼎，容五斗，其旁銘曰：仲山甫鼎，其萬年子子孫孫永保用』。」 〔七〕《校證》：「『鐘』……唐寫本、《御覽》作『鍾』，……『鍾』『鐘』古通?！? 黃注：「《國語》：昔克潞之役，秦來圖敗晉功，魏顆以其身卻退秦師于輔氏，親止杜回。其勛銘于景鍾?！拱创艘姟稌x語》七。韋昭注：「景鍾，景公鍾?！广懳慕癫淮?。 《斟詮》：「魏顆，春秋晉大夫●子，仕為卿?！蹲髠鳌沸迥辏骸呵锲咴拢鼗腹x，次于輔氏。魏顆敗秦師于輔氏。獲杜回，秦之力人也?！痪扮?，晉景公所鑄之鐘也?！? 〔八〕《禮記祭統(tǒng)》：「故衛(wèi)孔悝之《鼎銘》曰：六月丁亥，公假于大廟。公曰：叔舅！乃祖莊叔，左右成公。成公乃命莊叔隨難于漢陽，即宮于宗周，奔走無射，啟右獻公，獻公乃命成叔纂乃祖服。乃考文叔，興舊耆欲，作率慶士，躬恤衛(wèi)國，共勤公家，夙夜不解。民咸曰：休哉！公曰，叔舅，予女銘，若纂乃考服。悝拜稽首曰：對揚以辟之，勤大命施于烝彝鼎?！埂盖凇梗瑒诳?。 《玉?！肪砹段男牡颀垺纷鳎骸赶蔫T九鼎，周勒楛矢，令德之事也。呂望銘昆吾，仲山鏤庸器，計功之義也。魏顆景鍾，孔悝衛(wèi)鼎，稱伐之類也?！? 《玉?！肪矶鹚摹掇o學指南》「銘」類：「西山先生曰：古之為銘，有稱述先人之德善勞烈者，衛(wèi)孔悝《鼎銘》是也。有著儆戒之辭于器物者，如湯《盤銘》、武王幾、杖、楹、席之銘是也?！? 魏文帝《與鍾繇五熟釜書》：「夫周之尸臣，宋之考父，衛(wèi)之孔悝，晉之魏顆，彼四臣者，并以功德勒名鐘鼎?！? 《斟詮》：「孔悝，春秋衛(wèi)正卿，逐輒立蒯聵，是為莊公。莊公德之，銘之于鼎。事見《左傳》哀公十五、六年。」 若乃飛廉有石槨之錫〔一〕，靈公有奪里之謚〔二〕，銘發(fā)幽石，吁可怪矣〔三〕。趙靈勒跡于番吾〔四〕，秦昭刻博于華山〔五〕，夸誕示后，吁可笑也！詳觀眾例，銘義見矣〔六〕。 〔一〕梅注：「楊用修云：『飛廉事見《史記秦紀》?！挥薨础?秦紀》：飛廉為紂石北方，還，無所報，為壇霍泰山而報，得石棺，銘曰：『帝令處父，不與殷亂。賜爾石棺以華氏。』死，遂葬于霍泰山。」范注引《史記》索隱曰：『言處父至忠，國滅君死而不忘臣節(jié)，故天賜石棺，以光華其族。事蓋非實，譙周深所不信?！粡┖鸵馔S周，故云可怪?！菏瘶　划敁?jù)《史記》作『石棺』。」 《注訂》：「飛廉，一作蜚廉?！妒酚浨乇炯o》：『 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紂?！弧埂墩逶彙分^：「『石北方』之『石』字當據(jù)《御覽》及《淵鑒類函》改作使。處父，飛廉字?！? 〔二〕梅注：「《莊子》：仲尼問于豨韋曰：夫衛(wèi)靈公所以為靈者何耶？豨韋曰：夫靈公也，死卜葬于故墓，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掘之數(shù)仞，得石槨焉。洗而視之，有銘焉。曰：『不馮之（原書作「 其」）子，靈公奪而埋之。』夫靈公之為靈也久矣。《搜神記》曰：人死，精神歸于蒿里?！? 范注：「《博物志異聞》篇：『衛(wèi)靈公葬，得石槨。銘曰：不逢箕子，靈公奪我里?！弧? 「奪里」舊作「蒿里」。《校注》：「蒿，唐寫本作『 舊』；《御覽》引作『奪』。按『奪』字是，『舊』蓋『奪』之形誤，『蒿』則寫者臆改。『奪里』見《莊子則陽》篇。」 《玉海》卷六十引于本句下注云：「《莊子》。《博物志》：石槨銘云：靈公奪之我里。」 〔三〕《校注》：「《鮑氏集蕪城賦》：『莫不埋魂幽石?！弧埂赣蹩晒忠印固茖懕咀鳌膏婵晒忠病埂? 《注訂》：「石槨之錫，蒿里之謚，皆銘發(fā)幽石，非人情也。況飛廉被逐，見于《孟子》，此秦人之后，自炫其說以耀祖，非事實也。故云『吁可怪矣』。」「幽石」，指埋藏于地下的石槨。 〔四〕梅注：「楊用修云：趙靈事見《韓非子》。番吾，山名，何物白丁，改作番禺？番禺在南海古嶺，趙武靈何由至其地耶？按《韓子》：趙主父令工施鉤梯而緣潘吾，刻疏人跡其上，廣三尺，長五尺，而勒之曰：主父嘗游于此?！拱创艘姟锻鈨φf左上》。潘吾，即番吾。唐寫本《御覽》正作潘吾。陳奇猷《韓非子集釋》謂：「在今正定府平山縣東南?！稘h地理志》云：『縣有鐵山?！弧? 《玉?！肪砹鳎骸岗w靈勒跡于番禺?！乖⒃疲骸岗w主父令工施鉤梯而緣番吾，刻疏人跡其上，而勒之曰：主父嘗游于此。」《札記》：「刻疏當連讀，疏亦刻也?！? 《玉?！肪砹骸浮俄n非子》：先王之賦頌，鍾鼎之銘，皆番吾之跡，華山之博也?！埂岗w靈」，趙武靈王，號主父。 〔五〕《玉?！肪砹诒揪湎伦⒃疲骸盖卣淹趿罟な┿^梯而上華山，以松柏之心為博，勒之曰：昭王嘗與天神博于此?！? 梅注：「《韓非子》：秦昭王令工施鉤梯而上華山，以松柏之心為博。箭長八尺，棋長八寸，而勒之曰：昭王嘗與天神博于此矣?！拱创艘姟锻鈨φf左上》。 范注：「趙武靈王自稱主父，秦昭王豈亦生時自謚耶？」 陳奇猷《集釋》：「博，同簙，《說文》云：『簙，局戲也，六箸，十二棋也?！弧恫┭拧吩疲骸翰缰^之箭。』」 〔六〕《注訂》：「自『若乃飛廉』以下至末，列舉二靈秦昭，皆怪詭妄作，非義之正也。」 蔡邕《銘論》：「《春秋》之論銘也，曰天子令德，諸侯言時計功，大夫稱伐。昔肅慎納貢，銘之楛矢，所謂天子令德者也。黃帝有巾幾之法，孔甲有盤杅之誡，殷湯有《甘誓》之勒，毚鼎有丕顯之銘，武王踐阼，咨于太師，而作席幾楹杖雜銘十有八章。周廟金人，緘口書背，銘之以慎言，亦所以勸進人主，勖于令德者也。昔召公作誥，先王賜朕鼎，出于武當曾水。呂尚作周太師而封于齊，其功銘于昆吾之冶。漢獲齊侯寶樽于槐里，獲寶鼎于美陽。仲山甫有補袞闕式百辟之功，《周禮》司勛凡有大功者，銘之大常，所謂諸侯言時計功者也。宋大夫正考父三命茲益恭，而莫侮其國。衛(wèi)孔悝之父莊叔，隨難漢陽，左右獻公，衛(wèi)國賴之，皆銘于鼎。晉魏顆獲秦杜回于輔氏，銘功于景鐘，所謂大夫稱伐者也。鐘鼎禮樂之器，昭德紀功，以示子孫，物不朽者，莫不朽于金石，故碑在宗廟兩階之間。近世以來，咸銘之于碑，德非此族，不在銘典?！? 以上為第一段，解說銘之起源、意義并據(jù)先秦銘文舉出類例。 至于始皇勒岳〔一〕，政暴而文澤，亦有疏通之美焉〔二〕。若班固《燕然》之勒〔三〕，張昶《華陰》之碣〔四〕，序亦盛矣〔五〕。 〔一〕《訓故》：「《史記》始皇二十八年，東行郡縣，上泰山，立石，封祠祀，刻石頌秦德焉而去?！? 范注：「《頌贊》篇云：『秦政刻文，愛頌其德。』彼實頌體，而刻石則銘?！? 就其文而言是頌，就其刻石而言就是銘。但有時頌贊等即使刻石也稱頌贊，而銘文也不一定全是歌頌的文章。換言之，刻石的不一定就是銘，也可能是其它文體，而銘文則以刻石或刻于器物為常。 《史記秦始皇本紀》載始皇巡行各地，在山上刻石稱頌秦功德的，有《泰山刻石》、《瑯邪臺刻石》、《之罘西觀銘》、《之罘東觀銘》等。銘文均李斯所作。 〔二〕唐寫本「有」作「其」?！妒酚浳宓郾炯o》：「靜淵以有謀，疏通而知事?！埂斗舛U》篇：「秦皇銘岱，文自李斯，法家辭氣，體乏弘潤，然疏而能壯，亦彼時之絕采也?！? 《禮記經(jīng)解》：「疏通知遠，書教也?！箤O希旦《集解》：「疏通，謂通達于政事?！埂墩逶彙罚骸笍┖徒迤湓~而申其義，承上文『政暴而文澤』言，有『疏導政理，通達民情』之意存焉。」 〔三〕唐寫本無「若」字?！队窈！肪砹诰湎伦⒃疲骸敢姟?后漢書》?！? 《訓故》：「《文選》：班固從竇憲北征，過燕然山，勒銘曰：鑠王師兮征荒裔，剿兇虐兮截海外。敻其邈兮μ地界，封神丘兮建隆嵑，熙帝載兮振萬世?！埂逗鬂h書竇憲傳》：「會南單于請兵北伐，乃拜憲車騎將軍，……大破之。……登燕然山，……刻石勒功，紀漢威德，令班固作銘?！? 《春覺齋論文流別論》四：「班蘭臺《封燕然山銘》文至肅穆，序不以華藻為敷陳，骨節(jié)鏘然，銘用《楚辭》體，實則非也，《楚辭》之聲悲；銘詞之聲沉；《楚辭》之聲抗，銘詞之聲啞。其詞曰：『鑠王師兮征荒裔，……熙帝載兮振萬世?！煌聦俨活愄m臺。然蘭臺深知銘體典重，一涉悲抗，便為失體，故聲沉而韻啞?！? 〔四〕《玉?！肪砹诰湎伦⒃疲骸敢姟豆盼脑贰?，《文選》注有張昶《華山堂闕銘》?！? 《訓故》：「《古文苑》《華陰堂闕碑銘》，張昶為北地太守段煨作，其首云：岳有五，而華處其一；瀆有四，而河在其數(shù)。其靈也至矣。蓋合祀河岳之神也?！? 范注：「張昶，唐寫本作張旭，《古文苑》十八載昶此文亦一作張旭。昶文又見《藝文類聚》七、《初學記》五。……昶字文舒，建安初為給事黃門侍郎。」「碣」，圓頂?shù)谋? 〔五〕班固的《封燕然山銘》，和張昶的《西岳華山堂闕碑銘》，都有很壯盛的序文。 蔡邕銘思，獨冠古今〔一〕。橋公之鉞，吐納典謨〔二〕；朱穆之鼎，全成碑文〔三〕；溺所長也〔四〕。 〔一〕范校引孫云：「《御覽》作『蔡邕之銘，思燭古今』。」《 校注》：「按《陸士龍文集與兄平原書》：『蔡氏所長，唯銘頌耳?！弧? 《斟詮》：「《蔡中郎集》中多銘碑之文，且其構思之美巧，盛于別體，故云：獨冠古今。」 〔二〕唐寫本「吐」上有「則」字?！队窈！芬诰湎伦⒃疲骸浮?橋玄黃鉞銘》見《藝文類聚》?！? 《蔡中郎集橋玄黃鉞銘》：「帝命將軍，執(zhí)茲黃鉞，威靈振耀，如火之烈。公之蒞止，群狄斯柔，齊斧罔設，介士斯休?！狗蹲ⅲ骸浮端?jīng)注淮水》篇謂此文是李友字仲僚所作?！褂忠姟?全后漢文》卷七十四?！竿录{」，指模仿。文辭典雅，故言吐納典謨。 李翱《答開元寺僧書》：「夫銘，古多有焉。湯之《盤銘》，其辭云云；衛(wèi)孔悝之《鼎銘》，其辭云云；秦始皇帝之《嶧山銘》，其辭云云。于盤則曰盤銘，于鼎則曰鼎銘，于山則曰山銘，盤之辭可遷之于鼎，鼎之辭可移之于山，山之辭可書之于碑，惟時之所紀爾?；虮P或鼎，或嶧山，或黃鉞，其意與言皆同?！? 〔三〕黃注：「《蔡中郎集》忠文朱公，名穆，字公叔。延熹六年卒?！核疗涔掠?，作茲寶鼎，銘載修功，俾后裔永用享祀，以知其先之德?！唬ò创艘姴嚏摺抖︺憽罚┌床鳌吨旃鍓炃笆?，前用散體，后系四言韻語，至《鼎銘》則純作散體大篇，不著韻語，所謂『全成碑文』也?！? 《玉?！肪砹诖司湎伦⒃疲骸浮段恼铝鲃e》云，見上?！拱础段恼铝鲃e論》：「且上古之銘，銘于宗廟之碑。蔡邕為楊公作碑，其文典正，末世之美者也。后世以來之器銘之嘉者，有王莽《鼎銘》、崔瑗《杌銘》、朱公叔《鼎銘》、王粲《硯銘》，咸以表顯功德，天子銘嘉量，諸侯大夫銘太常勒鐘銘之義。所言雖殊，而合德一也?！怪旃?，名穆，南陽宛人。官至尚書。有集二卷，已亡佚。嚴可均《全后漢文》輯其文共十一篇。《后漢書》卷四十三有傳。 《注訂》：「銘體之變，始于蔡中郎，多有散體居前，韻語綴后之作?！抖︺憽穭t通體作散，不著韻語，全以成碑文一類。唐宋以后從之，此銘文之變也?！褂郑骸复思础河^器必也正名』之義，故此云『全成碑文，溺所長也』云云，有諷旨焉?！埂墩逶彙罚骸?所謂『全成碑文』，極言其格意之失當。」 〔四〕蔡邕特長于寫碑文，《全后漢文》輯其碑文四十余篇?！改纭梗鐞?，指蔡邕慣于寫碑文，在他擅長處犯錯誤，把銘寫成碑文。 至如敬通雜器〔一〕，準矱戒銘〔二〕；而事非其物，繁略違中〔三〕。崔骃品物，贊多戒少〔四〕；李尤積篇，義儉辭碎〔五〕。蓍龜神物，而居博弈之中〔六〕；衡斛嘉量，而在臼杵之末〔七〕；曾名品之未暇，何事理之能閑哉〔八〕！ 〔一〕《玉?！肪砹司?，注云：「馮衍，見上?！拱粗干弦冻鯇W記》馮衍《席前右、后右銘》。 《訓故》：「《后漢書》：馮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歷官司隸從事，以新陽侯事貶黜?！豆盼脑贰份d衍《車銘》?！? 〔二〕范注：「戒銘，唐寫本作武銘，是。馮衍，字敬通?！度鬂h文》二十輯衍銘文有《刀陽》、《刀陰》、《杖》、《車》、《席前右》、《席后右》、《杯》、《爵》等，蓋擬《武王踐阼》諸銘為之?！埂缎ＷC》：「唐寫本、《御覽》『戒』作『武』?！刮溷懀褐競鳛槲渫醯摹断亩算憽?、《杖銘》等?！蹲⒂啞罚骸溉》ê跷渫踣`祚諸銘而為體也。如《大戴記》所載，參前『武王戶席』注?！? 《斟詮》：「準矱，模范之意。武銘，謂武王踐阼諸銘。全句言馮敬通之雜器銘文蓋模擬武王踐阼諸銘為之?！? 〔三〕周注：「銘文同物不相應，詳略不恰當。如《刀陰銘》：『 溫溫穆穆，配天之威。苗裔無疆，福祿來綏?！粶啬峦缫釤o疆等都和刀背無關。這篇銘是四句，《杖銘》是八句，長短相差一倍?！? 〔四〕《訓故》：「《后漢書》：崔骃，字亭伯，涿郡安平人，歷官長岑長?！豆盼脑贰份d骃《尊銘》、《襪銘》?！? 范注：「《全后漢文》四十四輯有《車左》、《車右》、《車后》、《仲山甫鼎》、《樽》、《冬至襪》、《六安枕》、《 刀劍》、《刻漏》、《縫》、《扇》等銘文。」《斟詮》：「各篇充滿贊美之辭，故云：贊多戒少?！谷纭堕足憽罚骸斧I酬交錯，萬國咸歡。」《冬至襪銘》：「長履景福，至于億年?！? 〔五〕《訓故》：「《后漢書》：李尤，字伯仁，廣漢雒人。和帝時拜蘭臺令?！? 《文章流別論》：「李尤為銘，自山河都邑，至于刀筆契，無不有銘，而文多穢??；討論潤色，亦可采錄?！? 《李尤集序》：「尤好為銘贊，門階戶席，莫不有銘?！梗ā段倪x》任昉《齊竟陵文宣王行狀》李注引） 范注：「《全后漢文》五十嚴可均注曰：『按《華陽國志》十中「和帝召作《東觀》《辟雍》《德陽》諸觀賦銘《懷戎頌》百二十銘；著《政事論》七篇，帝善之?！菇袼鸭簳?，得八十四銘，其余三十七銘亡?！弧遁辇敗贰毒疏啤枫懾＃ā侗碧脮n》六十二引魏文帝《典論》：李尤，字伯宗，年少有文章。賈逵薦尤有相如、揚雄之風，拜蘭臺令史，與劉珍等共撰《漢紀》。）」「義儉辭碎」：意義貧乏，文辭瑣碎。王金凌：「今觀李尤《圍碁銘》，旨在陳述由碁而想起的道理?！葻o警戒，亦乏褒贊，內(nèi)容空泛，難怪劉勰稱其『義儉』?！? 〔六〕《校證》：「唐寫本、《御覽》『中』作『下』?！拱础赶隆棺质??！赶隆古c「末」相對成文。 斯波六郎：「《周易系辭上》：『探跡索隱，鉤深致遠，以定天下之吉兇，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則之。』」 〔七〕「嘉量」，古代標準量器名。《周禮考工記●氏》：「 嘉量既成，以觀四國?！埂稘h書律歷志上》：「準繩嘉量。」顏師古注引張晏曰：「量知多少，故曰嘉。」唐寫本「臼杵」作「杵臼」。 《辭學指南》「銘」類：「蔡邕《銘論》曰：『德非此族，不在銘典。』《詩》傳曰：『作器能銘，可以為大夫?！弧犊脊び洝罚骸杭瘟坑秀??！弧段倪x序》曰：『銘則序事清潤?！魂憘叀妒I》、《漏刻》二銘皆有序?！? 《校注》：「按《考工記》有《嘉量銘》。摯虞《文章流別論》：『天子銘嘉量?！唬ā队[》五百九十引）故舍人云然。」 〔八〕「閑」，通「嫻」，熟悉?！蹲⒂啞罚骸笍┖妥I李伯仁諸銘體雜未閑者，指《蓍龜》、《嘉量》各銘，與《圍棋》、《杵臼》諸篇并列也。」 魏文《九寶》〔一〕，器利辭鈍。唯張載《劍閣》〔二〕，其才清采〔三〕。迅足骎骎〔四〕，后發(fā)前至〔五〕，勒銘岷漢〔六〕，得其宜矣。 〔一〕《玉?！肪砹骸毒艑氥憽罚骸浮兜湔摗罚何牡蹫槿齽Α⑷?、三匕首，因姿定名，以銘其柎（此即九寶）?！? 《全三國文》卷八魏文帝《典論劍銘》自序云：「為寶器九。劍三：一曰飛景，二曰流采，三曰華鋒。刀三：一曰靈寶，二曰含章，三曰素質(zhì)。匕首二：一曰清剛，二曰揚文。靈陌刀一：曰龍鱗。」銘文較質(zhì)直，故云「辭鈍」。 〔二〕黃注：「《（晉書）張載傳》：載『父收，蜀郡太守』。載『至蜀省父，道經(jīng)劍閣。載以蜀人恃險好亂，因著銘以作誡』，『張敏見而奇之，乃表上其文，武帝遣使鐫之于劍閣山焉?！弧广懳妮d《 文選》卷五十六、《晉書張載傳》。 〔三〕「其才清采」，唐寫本作「清采其才」。王金凌：「清采，指文辭省凈而無雜語。……此處藉辭藻清采，說表達能力，謂其文才在運詞時，能表達得省凈?！? 〔四〕「骎骎」，馬速行貌?！对娦⊙潘哪怠罚骸篙d驟骎骎?！姑珎鳎骸阁V骎，驟貌?！? 〔五〕《注訂》：「后發(fā)，起步在后也。前至，到達居先也。指張載生后于古人，而為銘刻優(yōu)于古人也?！? 斯波六郎：「《漢書藝文志》：『形勢者，雷動風舉，后發(fā)而先至，離合背鄉(xiāng)，變化無常，以輕疾制敵者也?！弧? 《辭學指南》「銘」類：「張載《劍閣銘》末云：勒銘山阿，敢告梁益。則寓儆戒之旨?！? 《劍閣銘》云：「矧茲狹隘，土之外區(qū)；一人荷戟，萬夫H趄；形勢之地，非親勿居。」意在勸戒梁益三州（均在今四川）之人，服從晉廷，不要作亂。 岷山與劍閣相連，漢水上源亦與劍閣相近。故以「岷山」代指劍閣。 〔六〕《校注》：「『勒銘』，唐寫本作『詔勒』。按唐寫本是也?！涸t勒』，即《晉書》載本傳所謂『武帝遣使鐫之于劍閣山』之意。今本蓋寫者據(jù)銘末『勒銘山河』句而改耳。」 孫執(zhí)升曰：「巉巉劍閣，宛然在目。然勒銘之意，正為險不可恃也。歸重『德』字，深得古今制勝長策。通體典質(zhì)，可與山川爭壽。」（見于光華《評注昭明文選》） 《文章辨體序說》「銘」類：「按銘者，名也，名其器物以自警也?！稘h藝文志》稱道家有《黃帝銘》六篇，然亡其辭。獨《大學》所載成湯《盤銘》九字，發(fā)明日新之義甚切。迨周武王則凡幾席觴豆之屬，無不勒銘致警。厥后又有稱述先人之德善勞烈為銘者，如春秋時孔悝《鼎銘》是也。又有以山川宮室門關為銘者，漢班孟堅之《燕然山》，則旌征伐之功，晉張孟陽之《劍閣》，則戒殊俗之僭叛，其取義又各不同也。」 以上為第二段，舉出秦漢以至魏晉以來各家銘文之雅俗與得失。 箴者，針也，所以攻疾防患，喻針石也〔一〕。斯文之興，盛于三代。夏商二箴，余句頗存〔二〕。及周之辛甲，《百官箴》闕〔三〕，唯《虞箴》一篇，體義備焉〔四〕。 〔一〕范注：「《說文》竹部：『箴，綴衣箴也。從竹，咸聲。』又金部：『針，所以縫也。從金，咸聲?！惑鹋c針通。針俗作針。『 箴者』下應從唐寫本補『針也』二字。韋昭注《周語》曰：『箴，箴刺王闕以正得失也?！弧构乓允槾萄ǖ乐尾?。 《校注》：「唐寫本『箴者』下，有『針也』二字。……《御覽》五八五引『防』作『除』，『石』下有『垣』字。按本書釋名，概系二字以訓，此應從唐寫本增『針也』二字?！痘茨献诱f山》篇：『醫(yī)之用針石。』《漢書藝文志》：『而用度箴石。』顏注：『箴所以刺病也；石謂砭石，即石箴也?！徊⒆阕C《御覽》『石』下『垣』字之非?！? 《校證》：「『針也』二字原無，唐寫本有。案據(jù)本書文例，如『賦者，鋪也』，『銘者，名也』，『哀者，依也』，『吊者，至也』，皆以雙聲迭韻字為訓，此正其比，今據(jù)補?！? 《文選序》：「次則箴興于補闕。」五臣注：「箴所以攻疾防患，亦猶針石之針以療疾也?！? 《辭學指南》「箴」類：「箴者，諫誨之辭，若箴之療疾，故名箴?！? 《文體明辨序說》：「按《說文》云：箴者，誡也。蓋醫(yī)者以箴石刺病，故有所諷刺而救其失者，謂之箴，喻箴石也。」徐炬《事物原始》：「箴，誡也。張?zhí)N古作《大寶箴》，揚雄作《酒箴》戒成帝。……按《文心》曰：軒轅輿幾，以弼不逮，即為箴之始。」 《論文雜記》：「箴者，古人諫誨之詞也?！棺宰ⅲ骸?《書盤庚》篇云：無伏小人之攸箴。《詩庭燎序》云：『因以箴之?！弧蹲髠鳌份d師曠之言曰：『百工誦箴諫?！弧? 〔二〕《玉?！肪矶偎摹掇o學指南》：「《文心雕龍》曰：『夏商二箴，余句頗存?！弧断捏稹芬娪凇吨軙膫鳌菲弧渡腆稹芬娪凇秴问洗呵锩悺菲??！? 《玉?！肪砣弧断捏稹窏l：「《周書文傳解》第二十五：文王受命九年，時維暮春，在鄗召太子發(fā)曰：吾語女，所保所守，厚德廣惠，忠信愛人，君子之行?！断捏稹吩唬骸褐胁蝗堇衲送獯??！弧堕_望》曰：『土廣無守，可襲伐；土狹無食，可圍竭?！弧断捏稹吩唬骸盒∪藷o兼年之食，遇天饑，妻子非其有也。大夫無兼年之食，遇天饑，臣妾輿馬非其有也。國君無兼年之食，遇天饑，百姓非其有也。戒之哉！弗思弗行，至無日矣?！弧段倪x》王元長《策秀才文》注：《周書夏箴》曰：『小人無兼年之食，妻子非其妻子也?！唬ā短接[》引之。）《文心雕龍》：『夏商二箴，余句頗存?！唬ㄔⅲ骸浮秴问洗呵铩酚小渡腆稹?、《周箴》?！梗? 《呂氏春秋應同》篇引《商箴》云：「天降災布祥，并有其職?！? 《補注》：「案嚴氏元照《蕙櫋雜記》，據(jù)《呂覽謹聽》篇引《周箴》：『夫自念斯，學德未暮?！恢^三代皆有箴，不獨夏商。舉此為《周箴》余句之證?！? 胡廣《百官箴敘》曰：「箴諫之興，所由尚矣。圣君求之于下，忠臣納之于上。故《虞書》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后言?！荒又鴷Q《夏箴》之辭?！? 《北堂書鈔》一○二《周書夏箴》云：「天有四殃，水旱饑荒；非務積聚，何以備糧？」 〔三〕《文章流別論》：「祝史陳辭，官箴王闕。」《文選序》：「箴興于補闕?！? 〔四〕《校證》：「『及周之辛甲』至『唯《虞箴》一篇』，三句十四字，原作『及周之辛甲《百官箴》一篇』，今從唐寫本、《御覽》改正。」 《校注》：「按今本文意不明，當據(jù)唐寫本及《御覽》訂補?！妒挛锟肌范鳎骸杭爸苄良?，《百官箴》闕，《虞人之箴》，體義備焉?！弧段恼戮壠稹纷⒁鳎骸杭爸苤良?，《百官箴》闕，惟《虞人箴》一篇，體義備焉?！辉~句雖小異，要足以證今本之非?！狗蹲⒁龑O蜀丞云：「《御覽》五八八引此文云：『及周之辛甲，百官箴闕，惟《虞箴》一篇，本義存焉?！弧埂阁w義」，體制、本義。 《訓故》：「《春秋左傳》：魏絳謂晉侯曰：『夏訓有之，有窮后羿?！还唬骸汉篝嗪稳纾俊辉唬骸何糁苄良字疄樘芬?，命百官，官箴王闕。《虞人之箴》曰：芒芒禹跡，畫為九州島，在帝夷羿，冒于原獸，忘其國恤，而思其麀牡?！队蒹稹啡缡牵刹粦秃?？』于是晉侯好田，故魏絳及之?！拱创艘娤骞哪辍Ｄ┒?，范注引《正義》曰：「魏絳本意主勸和戎，忽云有窮后羿，以開公問，遂說羿事以及《虞箴》，乃與初言不相應會，故傳為此二句以解魏絳之意?！苟抛ⅲ骸感良祝芪渫跆?。闕，過也。使百官各為箴辭戒王過?！? 「辛甲」，原為商臣，多次勸諫紂王，不被采納，遂離商到周。在周任太史，曾命令百官各為箴辭，勸戒武王?！蹲髠鳌废骞哪贻d有《虞人之箴》，傳為當時百官所作箴之一?！赣萑恕梗粕綕商铽C的官員。 吳訥《文章辨體序說》：「按許氏《說文》：箴，戒也。《商書盤庚》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蓋箴者規(guī)誡之辭，若箴之療疾，故以為名。古有夏商二箴，見于《尚書大傳解》、《呂氏春秋》，而殘缺不全，獨周太史辛甲命百官官箴王闕，而虞氏掌獵為《 虞箴》，其辭備載《左傳》。后之作者，蓋本于此。東萊云：凡作箴，須用官箴王闕之意，箴尾須依《虞箴》『獸臣司原，敢告仆夫』之類?！? 《春覺齋論文流別論》四：「《夏箴》已亡，一見于《逸周書》?！渡腆稹穭t見于《呂氏春秋名類》篇?！吨荏稹穭t見于《左氏傳》魏絳告晉侯之言。所足以留為世范者，唯一《虞箴》?！? 迄至春秋，微而未絕。故魏絳諷君于后羿〔一〕，楚子訓民于在勤?！捕硲?zhàn)代已來〔三〕，棄德務功，銘辭代興，箴文萎絕〔四〕。 〔一〕「魏絳」，又稱魏莊子，晉國大夫。初任中軍司馬，后任新軍之佐，旋升為下軍之將，曾力主與戎族和好，為晉悼公采納。 《左傳》襄公四年：「晉侯曰：『戎狄無親而貪，不如伐之?！晃航{曰：『……戎，禽獸也，獲戎失華，無乃不可乎？夏訓有之，曰有窮后羿。』公曰：『后羿何如？』對曰：『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遷于窮石，因夏民以代夏政，恃其射也，不恤民事，而淫于原獸。棄武羅、伯因、熊髡、尨圉，而用寒浞，……信而使之，以為己相?！嗒q不悛，將歸自田，家眾殺而亨之，以食其子?！弧? 《三國魏志王朗傳》引魏文帝詔書云：「魏絳稱《虞箴》以諷晉悼?！? 〔二〕《左傳》宣公十二年：「欒武子曰：『楚自克庸以來，其君無日不討國人而訓之，于民生之不易，禍至之無日，戒懼之不可以怠?！鹬唬好裆谇?，勤則不匱?！弧埂赋印?，指楚莊王?！?民」，唐寫本及《御覽》引作「人」。 〔三〕《校證》：「『戰(zhàn)代』本書常語?！吨T子》篇『戰(zhàn)代所記』、《養(yǎng)氣》篇『戰(zhàn)代枝詐，攻奇飾說』、《才略》篇『戰(zhàn)代任武，而文士不絕』，并本書（應作「篇」）作『戰(zhàn)代』之證。」 〔四〕《校證》：「『萎絕』原作『委絕』，從唐寫本、《御覽》校改?！犊滹棥菲貉栽谖^』、《楚辭離騷》『雖萎絕其何傷』，并作『萎』。」王逸注：「萎，病也。絕，落也?！? 至揚雄稽古，始范《虞箴》〔一〕，作《卿尹》《州牧》二十五篇?！捕臣按?、胡補綴，總稱《百官》〔三〕，指事配位，鞶鑒可征，〔四〕信所謂追清風于前古，攀辛甲于后代者也〔五〕。 〔一〕《辭學指南》「箴」類：「周辛甲為太史，命百官官箴王闕，虞人掌獵為箴，漢揚雄擬其體為《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后之作者咸依仿焉?！? 《訓故》：「《漢書》揚雄自序：箴莫大于《虞箴》，故作《州箴》。又《古文苑》揚雄《州箴》九，《官箴》十六?！拱创艘姟稉P雄傳》。 崔瑗《敘箴》曰：「昔揚子云讀《春秋傳虞人箴》而善之，于是作為《九州島》及《二十五官箴》規(guī)匡救，言君德之所宜，斯乃體國之宗也?！梗ā度鬂h文》卷四十五） 例如《虞箴》之末云：「獸臣司原，敢告仆夫?！挂庖垣F臣有司郊原之責，吾不敢直告之，但告其仆。揚子云仿之作《州箴》，《冀州》曰：「牧臣司冀，敢告在階?！埂稉P州》曰：「牧臣司揚，敢告執(zhí)籌?！埂肚G州》曰：「牧臣司荊，敢告執(zhí)御?！埂肚嘀荨吩唬骸改脸妓厩?，敢告執(zhí)矩?！埂缎熘荨吩唬骸改脸妓拘?，敢告仆夫?！? 〔二〕《四庫提要》卷一四八《揚子云集》：「然考《（后漢書）胡廣傳》，稱雄作《十二州箴》，《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則漢世止二十八篇。劉勰《文心雕龍》稱『《卿尹》《州牧》二十五篇』，則又亡其三?！? 余嘉錫《四庫提要辨證》《揚子云集》條：「劉勰著書，意在評文，不甚留心考證。觀其命筆遣辭，平鋪直敘，意謂揚雄所作只《二十五官箴》，而忘其尚有《十二州箴》；非亡佚之余，僅存此數(shù)也。此蓋行文時，惟憑記憶，未暇檢書，失之不詳審耳。」 《斟詮》校改此句為「作《十二州牧》，《二十五卿尹》篇」。云：「《胡廣傳》所謂『十二州』，即彥和之『十二州牧』，所謂『二十五官箴』，即彥和之『二十五卿尹篇』，辭雖小異，義實一致?！瓘堜摺栋偃匪罩?，益以《侍中》、《 太史令》、《國三老》、《太樂令》、《太官令》五箴之闕文，適為嚴輯所得之三十三篇，若再益以所亡之四箴，則為三十七，此即雄作之全數(shù)所謂『作十二《州牧》，《卿尹》二十五篇』是也。……總之，今存雄箴，全文完整者為《州牧箴》十二，《卿尹箴》十六，共為二十八箴?！肚湟稹肺淖謿堦I者五，全文亡佚者四。分目統(tǒng)計，則為《州牧箴》十二，《卿尹箴》二十五，合如校定文句之數(shù)?！? 〔三〕《訓故》：「《古文苑》：揚雄九箴亡闕，后涿郡崔骃及子瑗、臨邑侯劉騊駼增補十六篇，胡廣復繼作四篇，總名《百官箴》。」 黃注：「《文章流別論》：揚雄依《虞箴》作《十二州》、《十二官箴》傳于世。不具九官，崔氏累世彌縫其闕，胡公又以次其首目，而為之解，署曰《百官箴》?！? 《補注》：「案《后漢書胡廣傳》：『初，揚雄依《 虞箴》作《十二州》《二十五官箴》，其九箴亡闕，后涿郡崔骃及子瑗，又臨邑侯劉騊駼增補十六篇。廣復繼作四篇。文甚典美，乃悉撰次首目，為之解釋，名曰《百官箴》。凡四十八篇?！弧狗蹲ⅲ骸浮?揚雄傳》謂箴莫大于《虞箴》，故遂作《九州島箴》，崔、胡諸人亦皆放《虞箴》為之，故彥和云：『唯《虞箴》一篇，體義備焉?！弧? 《太平御覽》卷五百八十八引崔瑗《敘箴》云：「昔揚子云讀《春秋傳虞人箴》而善之，于是作為《九州島》及《二十五官箴》規(guī)匡救，言君德之所宜，斯乃體國之宗也。」章炳麟《國故論衡辨詩》：「詩與箴一實也。故自《虞箴》既顯，揚雄、崔骃、胡廣為《官箴》，氣體文旨，皆弗能與《虞箴》異。蓋箴規(guī)誨刺者其義，詩為之名。后世特以箴為一種，與詩抗衡，此以小為大也?！箵P雄所作《州箴》凡十二首：《冀州牧箴》、《兗州牧箴》、《青州牧箴》、《幽州牧箴》、《徐州牧箴》、《揚州牧箴》、《荊州牧箴》、《 豫州牧箴》、《益州牧箴》、《雍州牧箴》、《幽州牧箴》、《并州牧箴》、《交州牧箴》。姚鼐《古文辭類纂》云：「按子云本傳：『 箴莫善于《虞箴》，作《州箴》。』《藝文志》以《州箴》列于儒家。此本（按指《十二州箴》）錄從《藝文類聚》，別無善本，蓋多舛誤。子云文尚奇詭，而《趙充國頌》及此文獨平易，蓋箴頌之體宜爾也。漢武帝元封五年，始置刺史部十三州?！疗降墼既?，始更十二州分界郡國所屬?！湮谋仄降蹠r作?！埂妒袤稹罚瑩?jù)《后漢書胡廣傳》當作《二十五官箴》。揚雄所作《二十五官箴》，在漢代已有亡闕，今可考見其文的篇目是《大司農(nóng)箴》、《侍中箴》、《光祿勛箴》、《大鴻臚箴》、《宗正卿箴》、《衛(wèi)尉箴》、《 太仆箴》、《廷尉箴》、《少府箴》、《執(zhí)金吾箴》、《將作大匠箴》、《城門校尉箴》、《太史令箴》、《國三老箴》、《太樂令箴》、《太官令箴》、《上林苑令箴》，均收于嚴可均《全后漢文》中。嚴氏輯文列于揚雄所作的《官箴》還有《司空》、《尚書》、《太?！?、《博士》四箴，云崔骃、崔瑗所作，《藝文類聚》作揚雄。 《玉?！肪矶鹚摹掇o學指南》「箴」類：「箴者，下規(guī)上之辭，須有古人諷諫之意，惟官名可以命題，所謂百官官箴王闕，各因其職以諷諫，如出《周保章箴》，則當以敬天為說，其它皆然。又有非官名而出箴者（若宣室、上林、清臺之類），亦當引從規(guī)諷上立說。」 〔四〕《左傳》莊公二十一年：「鄭伯之享王也，王以后之鞶鑒予之。」杜注：「鞶帶而以鑒為飾也。」正義曰：「鞶是帶也，鑒是鏡也。此與定六年傳皆鞶鑒雙言，則鞶鑒一物，故知以鏡飾帶?！? 范注：「『可』，唐寫本作『有』。鞶鑒有征，猶言明而有征。」「鞶帶」，束衣的革帶?！墩逶彙罚骸腹乓鄷鹪~于其上，以為鑒戒?！? 〔五〕「信所謂」唐寫本作「可謂」。斯波六郎：「從文義推，作『可』者是?！埂蹲⒂啞罚骸阁痼w大備，承前啟后，隆于兩漢。惟自崔、胡以降，其體漸駁，故有下文云云。」 《春覺齋論文流別論》四：「揚雄學古至深，為《九州島牧箴》，語質(zhì)義精，聲響高騫，未易學步?！? 至于潘勖《符節(jié)》，要而失淺〔一〕；溫嶠《侍臣》，博而患繁〔二〕；王濟《國子》，引多而事寡〔三〕；潘尼《乘輿》，義正而體蕪〔四〕：凡斯繼作，鮮有克衷〔五〕。 〔一〕黃注：「（《三國魏志》）《衛(wèi)覬傳》：建安末，河南潘勖與覬并以文章顯。（注引）《文章志》：勖字符茂，初名芝，改名勖。」曹操九錫策命，為勖所作。 范注：「潘勖，……獻帝時為尚書郎，有集二卷?！斗?jié)箴》佚。」 〔二〕《訓故》：「《晉書》：溫嶠為太子太庶子，獻《侍臣箴》，略云：不以賢自盛，不以貴為榮，思有虞之蒸蒸，尊周文之翼翼。屏彼佞諛，納此亮直。」 《晉書溫嶠傳》：「遷太子中庶子，及在東宮，深見寵遇，太子與為布衣之交。數(shù)陳規(guī)諷。又獻《侍臣箴》，甚有宏益?！狗蹲ⅲ骸附癖菊`侍為傅，唐寫本不誤?！宋囊姟端囄念惥邸肥瑥┖椭^其博而患繁，未審其故?！? 〔三〕《訓故》：「《晉書》王濟字武子，太原人，歷官太仆，文辭秀茂，作《國子箴》?！? 范注：「王濟《國子箴》，佚?！稌x書王濟傳》謂濟嘗為國子祭酒，則《國子箴》當作于此時也?！? 「引多而事寡」原作「引廣事雜」。黃校云：「一作引多事寡。」《校注》：「按唐寫本作引多而事寡，《御覽》引同?！?玉?！芬鳌何亩嗍鹿选唬何摹蛔钟挟??！? 《校釋》：「唐寫本作『引多而事寡』，下句『正』下亦有『而』字，是也?！? 〔四〕《訓故》：「《晉書》：潘尼，字正叔，中牟人，岳從子也。歷官著作郎，作《乘輿箴》，以為王者膺受命之期，總萬機而撫四海，簡群才而審所受，孜孜于得人，汲汲于聞過。不敢指斥至尊，故以《乘輿》名篇。」 《晉書潘尼傳》載《乘輿箴》云：「先儒既援古義，舉內(nèi)外之殊；而高祖亦序六官，（范注：「尼祖勖作《符節(jié)箴》，此云高祖，恐誤?！额伿霞矣栵L操篇》：『潘尼稱其祖曰家祖?！徽斨复宋难裕瑒t『高』是『家』字之誤無疑?！梗┱摮蓴≈x正辭約，又盡善矣。自《虞人箴》以至于《百官》，非唯規(guī)其所司，誠欲人主斟酌其得失焉。」 按尼附見《晉書潘岳傳》，晉懷帝永嘉中卒，年六十余，有集十卷?！冻溯涹稹吩啤柑煜路且蝗酥煜?，乃天下之天下」，「故人主所患，莫甚于不知其過，而所美莫美于好聞其過」，故劉勰評以「義正」。王金凌《文心雕龍文論術語析論》：「潘尼以正反史例襯托主旨，鋪排亦多，……由此而言，《乘輿箴》非但不簡，反而顯得煩冗。……劉勰認為箴文須簡，則《乘輿箴》所以為蕪，就在其繁雜?！? 〔五〕衷，正中不偏。 至于王朗《雜箴》〔一〕，乃寘巾履〔二〕，得其戒慎，而失其所施〔三〕。觀其約文舉要，憲章戒銘〔四〕，而水火井灶，繁辭不已，志有偏也〔五〕。 〔一〕《訓故》：「《魏志》：王朗字景興，東?？と?。歷官御史大夫。所著奏、議、論、記，咸傳于世。」 〔二〕唐寫本「履」作「屨」。《雜箴》已散失，僅存數(shù)句。其中有《巾箴》、《履箴》，當是寫在巾履上。 〔三〕唐寫本「戒」作「誡」，無「所」字?！段男牡颀堧s記》：「此謂巾履應施于銘，施于箴為失也?！瓜挛恼f：「箴誦于官，銘題于器?！构糯鹪~多用于箴戒帝王，而《雜箴》中講到巾、履之類，故謂「失其所施」。 〔四〕《校注》：「『戒』，唐寫本作『武』；《御覽》引同。按『武』字是。『武銘』者，武王所題席、機等十七銘也。景興《雜箴》，多所則效之，故云?！埂犊籍悺罚骸笐椪掠谖渫踔T銘也?！? 〔五〕案《藝文類聚》八十：「魏王朗《雜箴》曰：家人有嚴君焉，井灶之謂也。俾冬作夏，非灶孰能？俾夏作冬，非井孰閑？」 《注訂》：「上言『失其所施』者，戒慎于己，義不及人，故云志有偏而近私也?！? 以上為第三段，解釋箴之意義及其來源，以為漢代箴文可以媲美周代，魏晉以后箴文失之蕪雜。 夫箴誦于官〔一〕，銘題于器，名目雖異〔二〕，而警戒實同〔三〕。箴全御過，故文資確切〔四〕；銘兼褒贊，故體貴弘潤〔五〕；其取事也必核以辨〔六〕，其摛文也必簡而深〔七〕，此其大要也。 〔一〕《校注》：「《左傳》襄公四年：『昔周辛甲之為大史也，命百官箴王闕?！欢抛ⅲ骸菏拱俟俑鳛轶疝o，戒王過?！弧对娦⊙磐チ恰沸颍骸骸锻チ恰罚佬跻?；因以箴之?！弧秶Z周語上》：『師箴?！豁f注：『師，少師也。箴，箴刺王闕，以正得失也?！徊ⅰ后鹫b于官』之義?！? 〔二〕《校注》：「『目』，唐寫本作『用』，《御覽》引同。按此承上『箴誦于官、銘題于器』之詞，『用』字是也?！? 〔三〕所不同者，是銘以自戒為主，而箴以警戒別人為主。再就是銘多了一個褒贊功德的作用。 〔四〕《校注》：「確，黃校云：『元作確，朱改?！话刺票?、《 御覽》五八八引并作『確』。以《奏啟》篇『表奏確切』證之，自以作『確』為是。」「確」音學，所謂「確切」，就是切實堅正。 黃注：「確，堅正也?！洞迣崅鳌罚褐盖袝r要，言辯而確?！拱创艘姟逗鬂h書》。 《注訂》：「確，堅實也?！逗鬂h書崔寔傳》：『言辨而確?！蛔ⅲ骸簣哉病！换蝮w作『殼』，作『確』者非。音胡角切，又作『埆』?！? 《文體明辨序說》「箴」類：「于是揚雄仿而為之，其后作者相繼，而亦用以自箴。故其品有二：一曰官箴，二曰私箴。大抵皆用韻語，而反復古今興衰理亂之變，以垂警戒，使讀者惕然有不自寧之心，乃稱作者。此劉勰所以有『確切』之云也?！贵鸬淖饔?，完全在消極方面的攻疾防患，所以要求「確切」。否則，辭涉游移，便失去它御過的作用了。 《玉?！肪矶鹚摹掇o學指南》「箴」類：「西山先生曰：箴銘贊頌，雖均韻語，然體各不同，箴乃規(guī)諷之文，貴乎有警戒切劘之意?！? 至于寫箴的目的，既在于裨補闕失，就須立言謹嚴，也就是文字要寫得「確切」。因為要求不嚴格，不能起到抑制的作用。這和《文賦》所說的「頓挫」「清壯」之義也是比較接近的。但是「 確切」不等于直斥?！段溺R秘府論》南卷論文體六事，其六說：「舒陳哀憤，獻納約戒，言惟折中，情必曲盡，切至之功也。言切至則箴誄得其實。箴陳戒約，誄述哀情，故義資感動，言重切至也。切至之失也直。體尚專直，文好直斥，直乃行焉。謂文體不經(jīng)營，專為直詈，言無比附，好相指斥也。」「確切」和《文鏡秘府論》所說「切至」的風格是一致的。 〔五〕黃叔琳評：「陸士龍（應作「衡」）云：『銘博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亦同斯旨?！? 《文賦》：「銘博約而溫潤。」李善注：「博約謂事博文約也。銘以題勒示后，故博約溫潤。」《文選序》：「銘則序事清潤。」《封禪》篇：「秦皇銘岱，文自李斯。法家辭氣，體乏弘潤?！埂抖▌荨菲骸阁疸懕C，則體制乎宏深?！? 《春覺齋論文流別論》四：「銘箴之大要曰：『箴全御過，故文資確切；銘兼褒贊，故體貴弘潤。』弘潤非圓滑之謂也。辭高而識遠，故弘；文簡而句澤，故潤。……箴者，攻疾防患，喻針石也?！C言之，陳義必高，選言必精，賦色必古，結響必騫?！? 「弘潤」和「溫潤」的意思是差不多的，因為銘中含教訓的意義，但對于貴族階級又不能板著面孔教訓，所以要溫潤。而且銘還兼具褒贊德業(yè)的作用，含有積極方面的意義，旨不弘深，辭不溫潤，便不易收積極的效果。 〔六〕《校注》「『核』，黃校云：元作『覆』。按『核』字是。唐寫本、張本……作核?！埂兜湔撜撐摹罚骸搞懻C尚實?！埂蹲⒂啞罚骸副睾艘员?，必審精而辨明也?！? 陳繹曾《文說》：「箴宜謹嚴切直，銘宜深藏切實?！埂兜湔撜撐摹匪^「尚實」，就是要切實，就是「其取事也必核以辨」，也就是說要考核事實，不能作不必要的夸張?；阜丁妒酪撱懻C》篇說：「夫渝世富貴，乘時要世，爵以賂至，官以賄成?！四死K墨之所加，流放之所棄。而門生故吏，合集財貨，刊石紀功，綜述勛德，高邈伊、周，下陵管、晏，遠追豹、產(chǎn)，近逾黃、邵，勢重者稱美，財富者文麗。后人相踵，稱以為義。外若贊善，內(nèi)為己發(fā)，上下相效，競以為榮，其流之弊，乃至于此。欺曜當時，疑誤后世，罪莫大焉。」（《全三國文》卷三十七）可見魏晉時代的銘誄多么不切實際。 〔七〕《文章流別論》：「夫古之銘至約，今之銘至繁，亦有由也。質(zhì)文時異，則既論之矣?！埂队窈！肪矶鹚摹掇o學指南》「銘」類：「銘文體貴乎簡約清新?！褂郑骸浮段男牡颀垺吩唬后鹳F確切，銘貴弘潤，事必核以辨，文必簡而深?！? 《文賦》所謂「博約」就是言簡意賅，就是「其摛文也必簡而深」。因為銘是刻在器物上的，不能長篇大作。而且銘箴都是為了使人諳誦，以便日夕反省的；篇幅長了，也不便于日夕諳誦。所謂「深」是和浮淺相對的?！段溺R秘府論論文體六事》，其二云：「語清典則銘贊居其極?！宓渲б草p，理入于浮，言失于淺，輕之起焉。敘事為文，須得其理，理不甚會，則覺其浮；言須典正，涉于流俗，則覺其淺?！? 總之，本篇對銘箴所提出的風格共同要求是切合事實，言簡意賅，不作不切實際的夸張。銘箴所不同者，祇是銘比較典重（ 贊曰：「義典則弘」），比較溫潤；而箴要寫得比較嚴切，更富于警戒意味而已。 然矢言之道蓋闕〔一〕，庸器之制久淪〔二〕，所以箴銘寡用，罕施后代〔三〕。惟秉文君子〔四〕，宜酌其遠大焉〔五〕。 〔一〕《補注》：「段氏玉裁《說文注》云：『蓋闕』迭韻字。案二字雖見《論語》，而義近歇后，如盍各、言提之類，六朝人所習用也?！? 矢言，誓言也?！稌P庚上》：「率吁眾戚，出矢言?！瓱o或敢伏小人之攸箴?！箍讉麽尅甘秆浴篂椤刚敝浴?。蔡傳：「矢，誓也。史臣言盤庚欲遷于殷，民不肯往，盤庚率呼眾憂之人，出誓言以喻之，如下文所云也?！? 〔二〕「庸器」，銘功之器?！吨芏Y春官序官》：「典庸器?！棺ⅲ骸赣梗σ?。鄭司農(nóng)云：『庸器，有功者鑄器銘其功?！弧勾摅S《西征賦序》：「愚聞昔在上世，義兵所克，工歌其詩，商陳其頌，書之庸器，列在明堂，所以顯武功也?！梗ā端囄念惥邸肺迨乓? 〔三〕《校證》：「『寡』原作『異』，《御覽》作『實』；唐寫本作『寡』，與上下文意合，今據(jù)改?！埂犊籍悺罚骸缸鳌汗选皇牵猩衔纳w闕久淪之意也?！? 「后」原作「于」。趙萬里《唐寫本文心雕龍?？庇洝罚骸甘┫掠泻笞?，案唐本是也，與《御覽》五八八引合。黃本『施』下有『于』字，即『后』字之訛。」 紀評：「此為當時惟趨詩賦而發(fā)，亦補明評文不及近代之故?！? 〔四〕斯波六郎：「《詩周頌清廟》：『濟濟多士，秉文之德?！弧埂副梗鞒?，執(zhí)掌?！副摹?，猶言主文。 〔五〕唐寫本「大」下有「者」字?！缸谩?，擇善而取?！高h大」，指弘潤、深遠。 以上是最后一段，指出箴銘二者名實之異同，及其寫作要領。 贊曰：銘實器表〔一〕，箴惟德軌〔二〕。有佩于言〔三〕，無鑒于水〔四〕。秉茲貞厲〔五〕，警乎立履〔六〕。義典則弘〔七〕，文約為美。 〔一〕「器表」原作「表器」。趙萬里《唐寫本文心雕龍?？庇洝分^唐本「『表器』作『器表』。器表與下句德軌相儷見義」。「器表」，器物的表記。 〔二〕《易干文言》：「君子進德修業(yè)?！埂傅隆?，指德行。 〔三〕《斟詮》：「佩，謂服膺也，識之于心，有銘佩、感佩之意?！菇汀稙榻ㄆ酵踔x玉環(huán)刀等啟》：「垂光既深，銘佩更積?！埂?有佩于言」意謂把應警戒的話銘記于心。 〔四〕《校注》：「按《書酒誥》：『古人有言曰：「人無于水監(jiān)，當于民監(jiān)?！埂豢讉鳎骸阂曀娂盒危暶裥惺乱娂獌??！弧秶Z吳語》：『王其盍亦鑒于人，無鑒于水?！弧拱创宋樽玉阒G吳王語。韋昭注：「鑒，鏡也。以人為鏡，見成??；以水為鏡，見形而已?！? 〔五〕斯波六郎：「此二句據(jù)《周易履》九五：『夬履貞厲。象曰：夬履貞厲，位正當也?！弧拐x：「厲，危也。」高亨《周易大傳今注》本卦傳解：「貞，正也?！箓饕猓骸笁呢憛?，比喻人用破裂之工具，行事雖正，亦有危險；然而不至于咎兇者，因其人以正道守其職位?！? 〔六〕《校證》：「『警乎立履』原作『敬言乎履』。今據(jù)唐寫本改正?！壕恢鳌壕囱浴?，此一字誤為兩字也。鈴木云：『當作「 警乎言履」，「言」「乎」二字，易地亦通?！弧埂秆月摹?，即言行。「警乎言履」，即警惕自己的言行。 〔七〕「典」，謂典雅；「弘」，謂弘潤。 誄碑第十二 《禮記曾子問》：「賤不誄貴，幼不誄長。」注：「誄，累也，累列生時行跡，讀之以作謚?！? 《斟詮》：「誄，初本行狀，后世以為哀祭文之一種，用于德高望重之死者，累列其生時功業(yè)，以致悼念，與施于卑幼夭折之『哀吊』有異?！墩f文》：『誄，謚也。』段注：『當云所以為謚也?！弧? 誄是用以表彰死者功業(yè)德行，表達哀悼之情的文章。 碑本來就是石碑，不是一種文體。《誄碑》的碑，嚴格說來應該叫作「碑文」。凡是刻在石碑上的文章，應該就叫作碑文?！墩C碑》篇所論的碑文。是敘述死者生平的那一種。 周世盛德，有銘誄之文〔一〕。大夫之材，臨喪能誄〔二〕。誄者，累也；累其德行，旌之不朽也〔三〕。夏商已前，其詳靡聞〔四〕。周雖有誄，未被于士〔五〕。又賤不誄貴，幼不誄長〔六〕，其在萬乘，則稱天以誄之〔七〕。讀誄定謚〔八〕，其節(jié)文大矣〔九〕。 〔一〕《周禮春官》大祝：「作六辭以通上下親疏遠近，……其六曰誄。」鄭注：「誄謂積累生時德行以錫之命，主為其辭也?！洞呵飩鳌吩唬嚎鬃幼?，哀公誄之。」 《校注》：「《后漢書種岱傳》：『（李）燮聞岱卒，痛惜甚，乃上書求加禮于岱，曰「……昔先賢既沒，有加贈之典；周禮盛德，有銘誄之文?！埂徽聭炎ⅲ骸骸吨芏Y》司勛曰：「凡有功者，銘書于王之太常?！褂衷唬骸盖浯蠓蛑畣剩n謚誄也。」』」 《斟詮》：「銘誄皆記述死者功德之文辭。《荀子禮論》：『其銘誄系世（謂《帝系》《世本》之屬），敬傳其名也。』分別言之：銘，書死者名于旌，見《周禮春官》小?！褐勉憽秽嵶?。又《儀禮士喪禮》：『為名各以其物，亡，則以緇長半幅，經(jīng)末長終幅，廣三寸，書銘于木，曰某氏某之柩?！蛔ⅲ骸恒?，明旌也。雜帛為物，大夫士之所建也?！簧崛算懻C連文，則皆以銘誄各為哀祭文之一種?！? 〔二〕「材」，唐寫本作「才」?！睹娷L定之方中》傳曰：「喪紀能誄，……可謂有德音，可以為大夫。」范注：「《定之方中》正義曰：『喪紀能誄者，謂于喪紀之事，能累列其行，為文辭以作謚?！弧? 〔三〕范注：「《釋名釋典藝》：『誄，累也，累列其事而稱之也?！弧墩f文》言部：『讄，禱也，累功德以求福。』又：『誄，謚也。謚，行之跡也?！簧w誄與謚相因者也。」 〔四〕范注：「唐寫本『詳』作『詞』，是?！队[》引《禮記外傳》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謚，謚法周公所為也。堯、舜、禹、湯皆后追議其功耳?！蝗灰蟠嚅g有謚號，如成湯武丁之屬，故《 白虎通論謚》曰：『《禮郊特牲》曰：「古者生無爵，死無謚?！勾搜陨芯簦喇斢兄u也?！黄湔C詞世無傳者，故曰：其詞靡聞?！? 《文心雕龍雜記》：「《儀禮士冠禮》：『死而謚，今也。古者生無爵，死無謚。』鄭注：『今謂周衰，記之時也。古謂殷，殷士生不為爵，死不為謚?！弧? 〔五〕范注：「陳立《白虎通論謚疏證》曰：『《周禮》典命：天子、公、侯、伯、子、男之士皆有命數(shù)。又《檀弓》云：「士之有誄。自此始也?！故侵艹跏坑芯魺o謚之明證?！弧吨芏Y春官》大史：『小喪賜謚。』注：『小喪，卿大夫也?！恍∈罚骸呵浯蠓蛑畣?，賜謚讀誄?！唤允克罒o誄之證。」 〔六〕《訓故》：「《禮記曾子問》：『賤不誄貴，幼不誄長，禮也。唯天子稱天以誄之。諸侯相誄，非禮也?！弧? 《文體明辨序說》「誄」類：「按劉勰云：『柳妻誄惠子，辭哀而韻長?！粍t今私誄之所由起也。蓋古之誄本為定謚，而今之誄惟以寓哀，則不必問其謚之有無，而皆可為之。至于貴賤長幼之節(jié)，亦不復論矣?！? 〔七〕《校證》：「『其』字原無，據(jù)唐寫本、《御覽》補?！? 《校注》：「按『其』字當有。于『乘』下加豆，文勢較暢?！对t策》篇：『其在三代，事兼誥誓?！弧断啤菲骸浩湓诮鸶铮瑒t逆黨用檄?！弧墩卤怼菲骸浩湓谖奈铮喟自徽??！痪浞ú⑴c此同，可證?！? 范注：「《白虎通論天子謚南郊》曰：『天子崩，大臣至南郊謚之者何？以為人臣之義，莫不欲褒稱其君，掩惡揚善者也；故至南郊，明不得欺天也。故《曾子問》孔子曰：「天子崩，臣下至南郊告謚之?！埂魂惲ⅰ妒枳C》：『《釋名釋典藝》云：「王者無上，故于南郊稱天以誄之?！埂抖Y曾子問》注亦云：「《春秋公羊》說以為讀誄制謚于南郊，若云受之于天然?！箘t此今文說也?！?曾子問》又云：「天子至尊，故稱天以誄之。」有誄必有謚，故知天子謚于南郊也。』」 〔八〕《校注》：「《周禮春官》小史：『卿大夫之喪，賜謚，讀誄?！弧埂兑葜軙u法解》：「維周公旦，大公望開嗣王業(yè)，建功于牧之野，終將葬，乃制謚，遂敘謚法。謚者，行之跡也?！? 〔九〕《書記》篇：「若夫尊貴差序，則肅以節(jié)文。」《章表》篇：「肅恭節(jié)文，條理首尾?！埂额伿霞矣栵L操》：「執(zhí)燭沃盥，皆有節(jié)文。」「節(jié)文」，指禮節(jié)儀式，《禮記鄉(xiāng)飲酒義》：「賓出，主人拜送，節(jié)文終遂焉?！? 自魯莊戰(zhàn)乘丘，始及于士〔一〕；逮尼父之卒，哀公作誄〔二〕，觀其慭遺之辭〔三〕，嗚呼之嘆，雖非叡作，古式存焉〔四〕。至柳妻之誄惠子，則辭哀而韻長矣〔五〕。 〔一〕梅注：「《檀弓》：魯莊公及宋人戰(zhàn)于乘丘，（鄭注：十年夏。）縣賁父御，卜國為右，馬驚敗績。公隊，佐車援綏。公曰：『 末之卜也！』（鄭注：末之猶微哉，言卜國無勇。）縣賁父曰：『他日不敗績，而今敗績，是無勇也?！凰焖乐?。（鄭注：二人赴敵而死。）圉人浴馬，有流矢在白肉。（鄭注：白肉，股里肉。）公曰：『 非其罪也?！凰煺C之。（鄭注：誄其赴敵之功以為謚。）士之有誄，自此始也。（鄭注：周雖以士為爵，猶無謚也。殷大夫以上為爵。）」按此見《禮記檀弓上》。 「乘丘」，魯國地名，在今山東滋陽縣西北。 〔二〕《校證》：「『之』字原無，據(jù)唐寫本、《御覽》補?！埂?訓故》：「《春秋左傳》哀公十六年，孔丘卒。公誄之曰：『旻天不吊，不慭遺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 〔三〕《校證》：「『辭』原作『切』，從唐寫本、《御覽》改?！埂对娦⊙攀轮弧罚骸覆粦\遺一老，俾守我王?！埂覆粦\」，猶言寧不，何不。 范注：「《禮記檀弓上》亦載：『魯哀公誄孔丘曰：天不遺耆老，莫相予位焉。嗚呼哀哉尼父?！秽嵶⒃唬骸耗岣福蚱渥忠詾橹u。』」 〔四〕紀評：「誄之傳者始于是，故標為古式?！埂竻弊鳌?，明智之作。 〔五〕《訓故》：「劉向《列女傳》：柳下惠卒，門人將誄之。妻曰：將誄夫子之德耶？則二三子不如妾知之也。乃誄曰：夫子之不伐兮，夫子之不竭兮，夫子之信誠而與人無害兮。柔屈從俗，不強察兮。蒙恥救民，德彌大兮。雖遇三黜，終不弊（蔽）兮。豈弟君子，永能厲兮。嗟乎惜哉，乃下世兮。庶幾遐年，今遂逝兮。嗚呼哀哉，神魂泄兮。夫子之謚，宜為惠兮?！姑纷⒁墩f苑》同?！读禄菡C》見《列女傳》卷二?！疙嶉L」，謂情韻深長。紀評：「此誄體之始變，然其文出《列女傳》，未必果真出柳下婦也?！? 暨乎漢世〔一〕，承流而作。揚雄之《誄元后》，文實煩穢〔二〕，沙麓撮其要〔三〕，而摯疑成篇〔四〕，安有累德述尊，而闊略四句乎〔五〕！杜篤之誄，有譽前代。《吳誄》雖工，而他篇頗疏〔六〕；豈以見稱光武而改盻千金哉〔七〕！傅毅所制，文體倫序〔八〕，孝山、崔瑗，辨絜相參〔九〕，觀其序事如傳，辭靡律調(diào)〔一○〕，固誄之才也〔一一〕。 〔一〕唐寫本「乎」作「于」。 〔二〕唐寫本「煩」作「繁」。 黃注：「《漢書》：王莽建國五年，元后崩。詔揚雄作誄曰：太陰之精，沙麓之靈，作合于漢，配元生成?！埂蹲筲治恼撐男牡颀堈C碑篇篇義》：「見《漢書元后傳》及《全漢文》卷五十四。彥和譏其煩穢，繹今所傳，亦不盡然。」王金凌：「此文名為誄元后，但中間一段，為王莽作回護，有悖誄文體例，所以稱為煩穢。」 〔三〕《校注》：「『麓』，唐寫本作『鹿』，《御覽》引同。按《春秋經(jīng)》僖公十四年：『秋八月辛卯，沙鹿崩?！蛔鳌郝埂?，舍人必原用『鹿』字。今本蓋寫者據(jù)《漢書元后傳》改耳?！? 《校證》：「唐寫本無『其』字。何校云：『有脫誤?！蛔T云：『沙麓句脫誤。』」沙麓，山名。在河北省大名縣東。《漢書元后傳》：「昔《春秋》沙麓崩?！埂洞呵铩焚沂哪辏骸干陈幢馈！埂豆騻鳌罚骸干陈拐吆?？河上之邑也?！埂豆攘簜鳌罚骸干?，山名也，林屬于山為鹿?！拱础钙洹棺植划斢?，「沙麓撮要」者，謂《元后誄》：「沙麓之靈，太陰之精，……作合于漢，配元生成。」四句，已撮舉全文的要領。因沙麓，指元后生長的地方。全文煩穢，實際上撮其要領，也不過是這四句話。 〔四〕唐寫本「摯」作「執(zhí)」。范注：「『摯疑成篇』句，黃云有脫誤。姚范《援鶉堂筆記》四十云：『按此蓋謂摯虞讀雄此誄，而疑《漢書》所載為成篇耳。』孫詒讓《札迻》十二云：『案此謂揚雄作《元后誄》，《漢書元后傳》僅撮舉四句，非其全篇也。摯疑此篇，摯當即摯虞。蓋揚文全篇，虞偶未見，撰《文章流別》遂疑全篇止此四句，故彥和難以累德述尊，必不如此闊略也。文無脫誤?！话匆?、孫二氏說是也?！稘h書元后傳》莽詔大夫揚雄作誄曰：『太陰之精，沙麓之靈，作合于漢，配元生成?！弧对笳C》全文見《藝文類聚》十五，《古文苑》二十?！? 《雜記》：「案孫說是也，而『疑』字不誤，無『疑』字則不詞矣。又四句當作四韻，《漢書》所錄，六句四韻也?！? 〔五〕《校注》：「『累』，另一明鈔本《御覽》引作『誄』。按作『誄』非是?！段倪x》顏延之《宋文皇帝元皇后哀策文》：『累德述懷』，是其證?！埂咐鄣隆梗凼鲎鹳F者的德行。 「闊略」，疏略。《漢書王莽傳》：「闊略思慮?！箮煿抛ⅲ骸搁?，寬也。略，簡也?！埂墩摵鈱嵵罚骸副娙碎熉?，寡所意識。」 〔六〕《后漢書文苑杜篤傳》：「篤少博學，不修小節(jié)，不為鄉(xiāng)人所禮。居美陽，與美陽令游，數(shù)從請托，不諧，頗相恨。令怒，收篤送京師，會大司馬吳漢薨，光武詔諸儒誄之。篤于獄中為誄，辭最高，帝美之，賜帛免刑?！? 《吳漢誄》（見《藝文類聚》四十七）：「篤以為堯隆稷契，舜嘉皋陶，伊尹佐殷，呂尚翼周，若此五臣，功無與疇。今漢吳公，追而六之，乃作誄曰云云。」 《左庵文論》：「今只傳《大司馬吳漢誄》一篇，見《 全后漢文》卷二十八。句皆直寫，不甚錘煉。漢人之誄，大致如此?！埂缎ａ尅罚骸浮核唬队[》作『結』。詳審文氣，蓋指《吳誄》結尾未工，『他』字非。」 〔七〕《校證》：「《御覽》『改盻』作『顧眄』，顧?！罕_』作『盼』。」按應作「顧盼」，眷顧也。劉峻《廣絕交論》：「至于顧盼增其倍價，剪拂使其長鳴?！箲?zhàn)國策燕策二：「（蘇代說淳于髡：）人有賣駿馬者，比三旦立市，人莫之知。往見伯樂曰：『臣有駿馬，欲賣之，比三旦立于市，人莫與言，愿子還而視之，去而顧之，臣請獻一朝之賈?！徊畼纺诉€而視之，去而顧之，一旦而馬價十倍?！咕湟庵^不能以光武帝稱美即以為價值千金也。 〔八〕唐寫本「制」作「制」?！蹲筲治恼摗罚骸父狄阌小睹鞯壅C》及《北海王誄》，見《全后漢文》卷四十三。調(diào)多轉折，音節(jié)甚高?！埂競愋颉?，即倫次，指文章寫得有次序。 〔九〕黃注：「《后漢書》：蘇順，字孝山，和、安間，以才學見稱，所著賦、論、誄、哀辭、雜文凡十六篇。」按此見《文苑蘇順傳》。唐寫本「孝山」作「蘇順」。范注：「彥和于傅毅、崔瑗皆稱名，不容獨字蘇順，當據(jù)唐寫本改正。順所撰誄文有《和帝誄》（《 藝文類聚》十二）及《陳公》（《文選》曹植《上責躬詩表》注）、《賈逵》（《初學記》二十一）二誄殘句?！? 范注：「《后漢書崔瑗傳》：『瑗字子玉?！ジ哂谖霓o，尤善為書、記、箴、銘，所著賦、碑、銘、箴、頌、《七蘇》（李賢注：《瑗集》載其文，即枚乘《七發(fā)》之流）、《南陽文學官志》、《嘆辭》、《移社文》、《悔祈》、《草書埶》、七言凡五十七篇。其《南陽文學官志》稱于后世，諸能為文者皆自以弗及?！粡┖头Q瑗為誄之才，而本傳不著?！端囄念惥邸份d瑗所撰《和帝誄》?！? 《左庵文論》：「崔瑗所撰有《和帝誄》，《竇貴人誄》，《司農(nóng)卿鮑德誄》，見《全后漢文》卷四十五?！? 范注：「辨絜，猶言明約?！埂缎ＷC》：「唐寫本、《 御覽》『絜』作『潔』?！辜o評：「所譏者煩穢繁緩，所取者倫序簡要新切，評文之中，已全見大意?！? 《左庵文論誄之源流》：「降及漢世，制漸變古：揚雄之誄元后（揚雄《漢元后誄》見《全漢文》五十四），傅毅之誄顯宗（傅毅《明帝誄》，見《全后漢文》四十三），均違賤不誄貴之禮；而同輩互誄，及門生故吏之誄其師友者，亦不希見。若柳下惠妻謚夫為惠，因而誄之（見《列女傳》二《賢明傳》），已啟士人私謚之風；下逮東漢，益為加厲。《朱穆傳》云：『初，穆父卒，穆與諸儒考依古義，謚曰貞宣先生。及穆卒，蔡邕復與門人共述其體行，謚為文忠先生。』李賢注引袁山松書曰：『蔡邕議曰：魯季文子君子以為忠，而謚曰文子。又傳曰：忠，文之實也。忠以為實，文以彰之，遂共謚穆。荀爽聞而非之。故張璠論曰：夫謚者，上之所贈，非下之所造，故顏、閔至德，不聞有謚。朱、蔡各以衰世臧否不立，故私議之?！唬ā逗鬂h書》卷七十三《朱暉傳》附）《陳寔傳》云：『中平四年，年八十四，卒于家，何進遣使吊祭，海內(nèi)赴者三萬余人，制衰麻者以百數(shù)，共刊石立碑，謚為文范先生?！唬ㄍ暇砭攀┧街u既盛，誄文遂繁，亦必然之勢也。古代誄文確可征信者，惟魯哀公誄孔子（見《全上古三代文》卷三頁二引《左傳》哀公十六年及《史記孔子世家》，又見《檀弓》上）及柳下惠妻誄其夫（見《上古三代文》卷十一頁十一引《列女傳》二）二篇。漢代之誄，皆四言有韻，魏晉以后，調(diào)類楚詞，與辭賦哀文為近，蓋變體也?！? 〔一○〕紀評：「調(diào)字平聲。」 《補注》：「《藝文類聚》（十二）蘇順《和帝誄》略云：『往代崎嶇，諸夏擅命。爰茲發(fā)號，民樂其政。奄有萬國，群臣咸秩。大孝備矣，閟宮有恤。由昔姜嫄，祖妣之室。本支百世，神契惟一?！唬ㄓ志硎澹┐掼ァ陡]貴人誄》云：『若夫貴人，天地之所留神，造化之所殷勤。華光耀乎日月，才智出乎浮云。然猶退讓，未嘗專寵。樂慶云之普覆，悼時雨之不廣。憂國念祖，不敢迨遑?！粡┖退^序事如傳，詞靡律調(diào)，于此可見一斑。」 〔一一〕《國故論衡正赍送》：「自誄出者，后有行狀。誄之為言累其行跡而為之謚，故《文心雕龍》曰：『序事如傳，辭靡律調(diào)，誄之才也?！淮藙t后人行狀實當斯體?！? 潘岳構意，專師孝山〔一〕，巧于序悲，易入新切〔二〕，所以隔代相望，能徽厥聲者也〔三〕。至如崔骃誄趙，劉陶誄黃〔四〕，并得憲章，工在簡要〔五〕，陳思叨名，而體實繁緩，《文皇誄》末，百言自陳〔六〕，其乖甚矣〔七〕。 〔一〕《校證》：「唐寫本『意』作『思』?！埂蹲筲治恼摗罚骸?彥和此語，蓋以孝山誄文已為安仁導乎先路。此或齊梁之際，孝山所作流傳較多，彥和見其情文相生，有類安仁，故為此論。由今所傳數(shù)篇觀之，已不足見其師襲之跡矣?！? 〔二〕《校證》：「唐寫本、《御覽》『序』作『敘』。唐寫本、徐校本……『切』作『麗』?！拱刺茖懕咀鳌盖小梗跣Ｊ枵`?！感虑小?，新穎而親切?！蹲筲治恼摗罚骸阜蛘C主述哀，貴乎情文相生。而情文相生之作法?；蛞岳p綿傳神，輕描淡寫，哀思自寓其中；或以側艷表哀，情愈哀則詞愈艷，詞愈艷音節(jié)亦愈悲。古樂府之悲調(diào)，齊梁間之哀文，率皆類此。安仁誄文以后者勝，故彥和謂其『巧于序悲，易入新切』也。其后謝莊之《宋宣貴妃誄》，謝朓之《齊敬皇后哀策文》（并見《文選》卷五十七），情富哀思，詞甚清麗，余風遺韻，并出安仁。降及徐陵、庾信，文極側艷，調(diào)亦過悲，此在誄文尚不違述哀之旨，施及他體，固非所宜矣。」又「安仁文氣疏朗，筆姿淡雅，而愈淡愈悲，無意為文而自得天然之美。雖累數(shù)百言，而意思貫串，如出一句，與說話無異?！? 范注：「本書《才略》篇云：『潘岳敏給，辭自和暢；鍾美于《西征》，賈余于哀誄?！慌c此同意。嚴可均《全晉文》九十二輯岳誄文有《世祖武皇帝誄》（《藝文類聚》十三）、《楊荊州誄》、《楊仲武誄》、《馬汧督誄》、《夏侯常侍誄》（并《文選》）等篇。茲錄《皇女誄》一篇示例，亦彥和所謂巧于序悲者也。」 《皇女誄》（《藝文類聚》十六）：「厥初在鞠，玉質(zhì)華繁；玄發(fā)儵曜，蛾眉連娟；清顱橫流，明眸朗鮮；迎時夙智，望歲能言。亦既免懷，提攜紫庭；聰惠機警，授色應聲；亹亹其進，好日之經(jīng)；辭合容止，閑于幼齡。猗猗春蘭，柔條含芳；落英凋矣，從風飄揚；妙好弱媛，窈窕淑良；孰是人斯，而罹斯殃！靈殯既祖，次此暴廬；披覽遺物，徘徊舊居；手澤未改，領膩如初；孤魂遐逝，存亡永殊。嗚呼哀哉！」 江藩《炳燭室雜文行狀》說：「三代時誄而謚，于遣之日讀之。后世誄文，傷寒暑之退襲，悲霜露之飄零，巧于序悲，易入新切而已。交游之誄，實同哀辭，后妃之誄，無異哀策，誄之本意盡失，而讀誄賜謚之典亦廢矣?！埂蹲筲治恼摗罚骸刚C之體裁，曹植云：『銘以述德，誄以述哀?！唬ā渡媳逄笳C表》見《全三國文》卷十五頁九上引《藝文類聚》十五）故其作法應與銘頌異貫。東漢之誄，大抵前半敘亡者之功德，后半敘生者之哀思。惟就其傳于今者二十余篇觀之，殆少情文相生之作。欲盡誄體之變，以達述哀之旨，必須參究西晉潘安仁各篇，始克臻纏綿凄愴之致，亦猶析理綿密之議論文，東漢各家不逮魏晉之嵇叔夜耳?！? 按「易入新切」只是說明潘岳所寫的誄文的特點，這是屬于他的個人風格的。這種個人的風格特點，不一定能為誄體共同的風格要求。明陳懋仁《文章緣起注》「碑」條引《抱樸子》云：「宏邈淫艷，非碑誄之施?！箍梢姼鸷榫驼J為誄文不應當是「側艷」的。劉師培說「情愈哀則詞愈艷」，這句話是有問題的。在六朝比較有名的誄文中，如顏延之的《陶征士誄》，就主要以樸素的風格來敘述陶潛的高風亮節(jié)，并寓哀傷之意，其中沒有任何「側艷」的成份。可見「側艷」不能作為誄的風格要求。 〔三〕《校證》：「『代』疑作『世』，避唐諱改?！恫怕浴菲嘤小陡羰老嗤氛Z?！夯铡辉鳌赫鳌?，謝校作『徽』，按唐寫本正作『徽』，今據(jù)改。」范注：「唐寫本『征』作『徽』，是?；?，美也?！? 《中國中古文學史》第四課引王隱《晉書》：「潘岳善屬文，哀誄之妙，古今莫比，一時所推?！? 〔四〕《訓故》：「《后漢書》：劉陶，字子齊?！埂堆a注》：「 《后漢書崔骃傳》：所著詩、賦、銘、頌、書、記、表，《七依》、《婚禮》、《結言》、《達旨》、《酒警》二十一篇?！秳⑻諅鳌费宰鳌镀哧渍摗?、《匡老子》、《反韓非》、《復孟軻》及上書言當世便事、條教、賦奏、書記、辨疑，凡百余篇。蔚宗所記皆不言有誄，彥和差遠范氏，乃作此云，宜具目睹，所未詳矣?！? 〔五〕《御覽》「工」作「貴」，較勝?！笐椪隆?，法度。 〔六〕《校證》：「『百言』原作『旨言』，謝校作『百言』。案唐寫本、《御覽》作『百言』，謂《文帝誄》末百余言，皆自陳之辭，今據(jù)改。」唐寫本「言」下有「而」字。范注：「陳思王所作《文帝誄》，全文凡千余言。誄末自『咨遠臣之渺渺兮，感兇問以怛驚』以下百余言，皆自陳之辭?！褐肌?，唐寫作『百』，是?！? 《左庵文論》：「陳思王《文帝誄》，見《全三國文》卷十九。彥和因篇末自述哀思，遂譏其『體實繁緩』。然繼陳思此作，誄文述及自身哀思者不可勝計。衡諸誄以述哀之旨，何『煩穢』之有？惟碑銘以表揚死者之功德為主，若涉及作者自身，未免乖體耳?！? 〔七〕劉師培講羅常培筆錄《漢魏六朝專家文研究》十四，《文章變化與文體遷訛》：「陳思王《魏文帝誄》于篇末略陳哀思，于體未為大違，而劉彥和《文心雕龍》猶譏其乖甚。唐以后之作誄者，盡棄事實，專敘自己，甚至作墓志銘，亦但敘自己之友誼而不及死者之生平，其違體之甚，彥和將謂之何耶？」 若夫殷臣詠湯〔一〕，追褒玄鳥之祚〔二〕；周史歌文，上闡后稷之烈〔三〕。誄述祖宗，蓋詩人之則也。至于序述哀情，則觸類而長?！菜摹掣狄阒墩C北?！?，云「白日幽光，雰霧杳冥」〔五〕，始序致感〔六〕，遂為后式；影而效者〔七〕，彌取于工矣〔八〕。 〔一〕《校證》：「『詠』原作『誄』，紀云：『誄湯之說未詳?！话柑茖懕咀鳌涸仭?，今據(jù)改。」《校釋》：「唐寫本『誄』作『詠』，是。」 〔二〕梅注：「《商頌玄鳥》之詩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古帝命武湯，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弧狗蹲ⅲ骸浮渡添為L發(fā)》序云：『《長發(fā)》，大禘也。』正義曰：『 成湯受天明命，誅除亢惡，王有天下；又得賢臣為之輔佐，此皆天之所佑，故歌詠天德，因此大禘而為頌?！恍B之祚，即簡狄吞鳦卵而生契之事，正義所謂歌詠天德也。若然，彥和文意當指《長發(fā)》篇言之?！埂胳瘛?，賜福。「玄鳥」，燕子?！缎B》篇朱注：「玄鳥，鳦也。春分玄鳥降，高辛氏之妃，有娀氏女簡狄，祈于郊禖，鳦遺卵，簡狄吞之而生契，其后世遂為有商氏，以有天下。事見《史記》?！? 《校注》：「按此文明言『追褒玄鳥之祚』，而《長發(fā)》七章并無詠述簡狄吞鳦卵生契詞句，恐非舍人所指。《玄鳥》篇首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發(fā)端，即『追褒玄鳥之祚』也?！浩性弧肝錅?、曰「后」，曰「先后」、曰「武王」，皆謂湯』（陳奐《 詩毛氏傳疏玄鳥》篇中語），即『詠湯』也。然則此二句所指，其為《商頌》之《玄鳥》篇乎？」 〔三〕梅注：「《周頌思文》之詩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丞民，莫匪爾極。』」范注：「《大雅生民》序云：『《生民》，尊祖也。后稷生于姜嫄，文武之功起于后稷，故推以配天焉?！弧埂甘贰梗频涠Y的史官?！肝摹?，指周文王。 周注：「《大雅文王有聲》歌頌周文王，再向上追溯，闡明周代祖先后稷的功績?！? 〔四〕《易系辭上》：「引而申之，觸類而長之，天下之能事畢矣。」正義：「謂觸逢事類而增長之?！雇踅鹆瑁骸复酥^誄本施于祖宗，其后延及他人，而以傅毅《北海靖王興誄》為例。」 〔五〕黃注：「《后漢書》：北海靖王興，齊武王伯升子也。永平七年薨。《古文苑》：傅毅此誄，其文不全，亦無白日幽光之語。」范注：「盧文弨《抱經(jīng)堂文集文心雕龍輯注書后》云：『《練字》篇：「傅毅制誄，已用淮雨?！垢狄阕鳌侗焙＞竿跖d誄》云：「白日幽光，淮雨杳冥?！埂豆盼脑贰匪d，其文不全。今見此書《誄碑篇》者，又為后人改去「淮雨」，易以「氛霧」二字矣?！弧埂缎ａ尅罚骸副R文弨《文心雕龍輯注書后》曰：『鄭康成注《大傳》云：「淮雨，急雨之名?！故遣灰詾樽终`，而《詩》正義引《大傳》，竟改作「列風淫雨」，蓋義僻則人多不曉也。』按鄭注『暴雨之名』，盧又誤作『急雨』。又按《練字》篇，彥和引傅誄而斥為愛奇，則亦不從鄭說也?！垢狄阌萌瞻奠F昏來寫悲哀，借景物來抒情，即所謂觸類而長。 〔六〕「始序致感」，謂《北海王誄》序云：劉興死后，其所轄境內(nèi)，四民都「感傷」得「若傷厥親」。 〔七〕《校證》：「『影』原作『景』，從唐寫本、《御覽》改?！? 〔八〕《校證》：「『工』原作『功』，謝改。徐云：『功當作「 切」，承上「新切」語意?！话柑茖懕咀鳌汗Α唬伪尽队[》作『 切』，銅活字本《御覽》、譚校本作『巧』。」《斟詮》：「案黃從謝改是。功工古通。切與巧皆功之形誤?！怪苯鉃椤溉》ň?，益形工巧矣」。 《左庵文論》：「彥和此節(jié)所論未允?！缎B》《后稷》二篇皆是頌體，與葬時讀誄定謚之辭不同。且古者賤不誄貴，下不誄上，尤無于君死后數(shù)百年始作誄者。彥和引此二篇，意在證明誄以頌功德為主，序述哀情由于后代引申，不知銘以述德，誄以述哀，體本不同，未容相混，即如最古之魯哀公誄孔子云：『昊天不吊，不慭遺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煢煢余在疚！嗚呼哀哉，尼父，無自律！』以『嗚呼哀哉』作結，而亦未及孔子之功德。故知誄之為用，原在述哀，惟以欲知所誄者為誰，因兼及其言行耳?！? 以上為第一段，敘誄的意義及其歷史發(fā)展，并論各家誄文之優(yōu)劣。 詳夫誄之為制，蓋選言錄行〔一〕，傳體而頌文，榮始而哀終〔二〕。論其人也，乎若可覿〔三〕；道其哀也，凄然如可傷。此其旨也〔四〕。 〔一〕《斟詮》：「言行二者皆指死者而言，選錄則屬于作者?！? 〔二〕斯波六郎：「《論語子張》：『其生也榮，其死也哀?！徊苤病锻踔傩C》：『生榮死哀，亦孔之榮?！弧埂蹲筲治恼摗罚骸?此三句所論，甚為明晰：誄須貼切本人，不應空泛，故謂之『傳體』；文則四言有韻，故謂之『頌文』。前半敘死者之功德，后半述時人之悲哀，故謂之『榮始而哀終』?！? 《文體明辨序說》「誄」類：「其體先述世系行業(yè)，而末寓哀傷之意，所謂『傳體而頌文，榮始而哀終』者也?！埂競黧w而頌文」，即主體是敘事，但接近頌體。 〔三〕《校注》：「按『』字《說文》所無，當本是『僾』字?！墩f文》人部：『僾，仿佛也?！弧抖Y記祭義》：『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見乎其位。』（《說苑修文》篇：「祭之日，將入戶，僾然若有見乎其容。」《釋文》：「僾，微見貌?！拐x：「僾，髣佛見也?！梗? 《校證》：「《時序》篇贊：『焉如面?！晦o意與此同?！骸I』借『僾』字，《說文》：『僾，仿佛也。《詩》曰：「僾而不見?！埂弧? 《左庵文論》：「此即謂敘言行非貼切不可，一人之誄不可移諸他人也?！褂郑骸覆茏咏ā锻踔傩C》『乃署祭酒，與君行止』至『榮耀當世，芳思晻藹』，敘粲作侍中時事，句句貼切，不能移諸他人：此即彥和所謂『論其人也，乎若可覿』也?！何崤c夫子，義貫丹青』以下，子建自敘與仲宣之交誼及其哀傷。彥和譏之云：『陳思叨名，體實煩緩?！段幕收C》末，旨言自陳，其乖甚矣?！话创似c潘安仁諸誄皆敘自己對死者之交誼，以表達其哀傷。良以纏綿悱惻之情必資交誼篤厚而發(fā)，誄主述哀，與銘頌不同，故無妨牽涉自己也?！? 〔四〕《御覽》五九六引《文章流別論》曰：「詩頌箴銘之篇，皆有往古成文可仿依而作，惟誄無定制，故作者多異焉?！? 《文賦》：「誄纏綿而凄愴?！估钌谱ⅲ骸刚C以陳哀，故纏綿凄愴?！挂馑际窃诶p綿的文采中隱寓著死者的事跡，而情感則要切至凄愴。顏延之《陶征士誄》可以為例。 《文章流別論》雖然在當時說「誄無定制」，可是到了宋齊以后，誄還是有定制的。「旨」謂要旨。 以上為第二段，講誄的寫作特點。 碑者，埤也〔一〕。上古帝皇，紀號封禪〔二〕，樹石埤岳，故曰碑也〔三〕。周穆紀跡于弇山之石〔四〕，亦古碑之意也〔五〕。又宗廟有碑，樹之兩楹〔六〕，事止麗牲，未勒勛績〔七〕；而庸器漸缺〔八〕，故后代用碑，以石代金〔九〕，同乎不朽，自廟徂墳，猶封墓也〔一○〕。 〔一〕范注：「《說文》石部：『碑，豎石也。從石，卑聲?！弧?釋典藝》：『碑，被也。此本王葬時所設也。施其轆轤，以繩被其上，以引棺也。臣子追述君父之功美以書其上，后人因焉，故兼建于道陌之頭顯見之處，名其文，就謂之碑也?！慧远郑杂性鲆嬷x，然裨訓接益也，埤訓增也，用埤字較適?！姑纷ⅲ骸港羝??！? 《校釋》：「『埤也』，唐寫本作『裨也』，下『埤岳』同。《御覽》五八九同。按二字古通用?！埂墩逶彙罚骸干崛艘咱柋?，蓋音訓，取其自卑增高之意耳?！? 〔二〕范注：「《管子封禪》篇：管仲曰：『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惶茖懕尽夯省蛔鳌和酢唬?。王謂禹、湯、周成王之屬。」《史記封禪書》正義「泰山上筑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故曰封。泰山下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言禪者神之也?！? 《玉?！肪砹骸浮妒率肌罚簾o懷氏封泰山，刻石紀功，此碑之始?！埂讣o號」，記功績?！稘h書武帝紀》注引孟康曰：「王者功成治定，……刻石紀號?！褂忠龖吭唬骸缚淌o績也?！埂柑枴?，告。古代帝王表功明德，以告臣下?！栋谆⑼ǚ舛U》：「王者易姓而起，必升泰山何？報告之義也。始受命之日，改制應天，功成封禪，以告太平也?！钥淌o號者，著己之功跡以自效也。封者，廣也。言禪者，明以成功相傳也?！? 〔三〕唐寫本「埤」作「裨」。《斟詮》：「附于衣者曰裨，附于土者曰埤。此以作『埤』義勝?！? 《禮記禮器》：「因名山升中于天?！拐x引《白虎通》云：「增泰山之高以報天，附梁父之基以報地?！? 〔四〕梅注：「《穆天子傳》：天子觴西王母于瑤池之上，西王母為天子謠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遠，山川間之。將子無死，尚能復來。天子答之曰：子歸東土，和治諸夏，萬民平均，吾顧見汝。比及三年，將復而野。天子遂驅升于弇山，乃紀丌跡于弇山之石，而樹之槐，眉曰西王母之山?！拱创艘娋砣?。 范注：「《穆天子傳》二：『季夏丁卯，天子北升于舂山之上，以望四野?！熳游迦沼^于舂山之上，乃為銘跡于縣圃之上，以詔后世?！还弊⒃疲骸褐^勒石銘功德也。秦始皇、漢武帝巡守登名山，所在刻石立表，此之類也?！粴W陽修《集古錄自序》云：『故上自周穆王以來，下更秦、漢、隋、唐、五代，……莫不皆有，以為《集古錄》。以謂轉寫失真，故因其石本軸而藏之。穆王銘辭，豈宋時尚存歟？」弇山，即崦嵫山，在今甘肅省。古代神話傳為日沒之處。 〔五〕《校注》：「『古』唐本無，元本、弘治本、汪本、畬本、張本、兩京本，……作『石』。按『石』字誤。……《玉?！妨裏o『古』字，與唐寫本正合。當據(jù)刪?！? 《文體明辨序說》碑文類引無「亦古碑之意也」句，下有：「秦始刻銘于嶧山之巔，此碑之所從始也?！埂笌F山」，指李斯《嶧山刻石》，見《全秦文》卷一。 〔六〕范注：「樹之兩楹，謂碑樹于中庭，其位置當東楹西楹兩楹之間。（《文選頭陀寺碑》注引蔡邕《銘論》：「碑在宗廟兩階之間?！梗箘氶稘h石例》卷一《墓碑例稱碑例》：「宮廟之碑，皆在中庭，而《文心雕龍》云云，《玉海》亦謂『碑樹兩楹』。按兩楹不得有碑，此說誤也?！? 《訓故》：「《禮記祭義》：『祭之日牽牲入廟門麗于碑。』孫何亦云：碑非文章之名，后人假以載其銘耳?！? 《補注》：「劉氏寶楠《漢石例》（卷一）云：『紀功德亦以石，但不名碑，故《史記封禪書》引《管子》、《秦始皇本紀》并云刻石，不言立碑。墓用石名碑。與刻石紀功德名碑皆始于漢?！段男牡颀垺分^碑名肇自上古，其說恐非。又兩楹不得有碑，是蓋指中庭之碑言也。」 范注：「段玉裁注《說文》碑字云：『《（儀禮）聘禮》鄭注曰：「宮必有碑，所以識日景，引陰陽也。凡碑引物者，宗廟則麗牲焉。其材，宮廟以石，窆用木?！埂短垂罚骸腹乙曍S碑，三家視桓楹?！棺⒃唬骸肛S碑，斲大木為之，形如石碑?！拱创恕短垂纷⒓础镀付Y》注所謂「窆用木」也。非石而亦曰碑，假借之稱也。秦人但曰刻石，不曰碑，后此凡刻石皆曰碑矣?！妒蓟时炯o》上鄒嶧山立石，上泰山立石，下皆云刻所立石，其書法之詳也。凡刻石必先立石，故知豎石者碑之本義，宮廟識日影者是。』王兆芳《文體通釋》曰：『碑者，豎石也。古宮廟庠序之庭碑，以石麗牲，識日景；封壙之豐碑，以木懸棺綍，漢以紀功德，一為墓碑，豐碑之變也；一為宮殿碑，一為廟碑，庭碑之變也；一為德政碑，廟碑墓碑之變也。皆為銘辭，所以代鐘鼎也。』」 〔七〕《校注》：「止，黃校云：『元作「正」?！话刺票尽ⅰ队[》五八九、《玉海》六○并作『止』。《祝盟篇》：『事止告饗。』句法與此相同，亦足為當作『止』之證。又按《禮記祭義》：『 祭之日，君牽牲，穆答君，卿大夫序從；既入廟門，麗于碑?！秽嵶ⅲ骸蝴惇q系也?！弧墩x》：『君牽牲入廟門，系著中庭碑也?！弧? 〔八〕「庸器」，古代用以紀功的銅器?！吨芏Y春官序官》：「典庸器?！灌嵭ⅲ骸赣?，功也。鄭司農(nóng)云：『庸器，有功者鑄器銘其功?！弧? 〔九〕唐陸龜蒙《野廟碑》：「碑者，悲也。古者懸而窆，用木，后人書之，以表其功德，因留之不忍去。碑之名由是而得。自秦漢以降，生而有功德政事者，亦碑之，而又易之以石，失其稱矣?！梗ㄒ姟短莆拇狻罚? 宋孫何《碑解》「……碑非文章之名也，蓋后假載其銘耳。銘之不能盡者，復前之以序，而編錄者通謂之文，斯失矣。陸機曰：碑披文而相質(zhì)。則本末無據(jù)焉。銘之所始，蓋始于論撰祖考，稱述器用，因其鐫刻，而垂乎鑒誡也。銘之于嘉量者，曰量銘，斯可也，謂其文為量不可也。銘之于景鐘，曰鐘銘，斯可也，謂其文為鐘，不可也。銘之于廟鼎者，曰鼎銘，斯可矣，謂其文為鼎，不可也。古者盤盂幾杖，皆可銘，就而稱之曰：盤銘、盂銘、幾銘、杖銘，則庶幾乎正，若指其文曰盤、曰盂、曰幾、曰杖，則三尺童子，皆將笑之。今人之為碑，亦由是矣。天下皆踵乎失，故眾不知其非也。蔡邕有《黃鉞銘》，不謂其文為黃鉞也。崔瑗有《座右銘》，不謂其文為座右也?！短垂吩唬汗乙曍S碑，三家視桓楹。釋者曰：豐碑，斲大木為之?；搁赫?，形如大楹，謂之桓植。《喪大記》曰：君葬四綍二碑，大夫葬二綍二碑。又曰：凡封用綍去碑。釋者曰：碑，桓楹也。樹之于壙之前后，以拂繞之，間之轆轤，挽棺而下之，用綍去碑者，縱下之時也。《祭義》曰：祭之日，君牽牲，既入廟門，麗乎碑。釋者曰：麗，系也，謂牽牲入廟，系著中庭碑也?；蛟唬阂岳冐灡幸??！镀付Y》曰：賓自碑內(nèi)聽命。又曰：東西北上碑南。釋者曰：宮必有碑，所以識日景引陰陽也。考是四說，則古之所謂碑者，乃葬祭饗聘之際，所植一大木耳。而其字從石者。將取其堅且久乎。然未聞勒銘于上者也。今喪葬令其螭首龜趺。洎丈尺品秩之制，又易之以石者，后儒增耳。堯、舜、夏、商、周之盛，六經(jīng)所載，皆無刻石之事?！豆茏印贩Q無懷氏封泰山刻石紀功者，出自寓言，不足傳信。又世稱周宣王搜于岐山，命從臣刻石，今謂之石鼓，或曰獵碣。洎延陵墓表碑，俗目為夫子十字碑者，其事皆不經(jīng)見，吾無取焉。司馬遷著《始皇本紀》，著其登嶧山、上會稽甚詳，止言刻石頌德，或曰立石紀頌、亦無勒碑之說，今或謂之『嶧山碑』者，乃野人之言耳。漢班固有《泗水亭長碑文》，蔡邕有《郭有道》《陳太丘碑文》，其文皆有序冠篇，末則亂之以銘，未嘗斥碑之材而為文章之名也。彼士衡未知何從而得之。由魏而下，迄乎李唐，立碑者不可勝數(shù)，大抵皆約班蔡而為者也。雖失圣人述作之義，然猶髣佛乎古。迨李翱為《高愍女碑》，羅隱為《三叔碑》、《梅先生碑》，則所謂序與銘皆混而不分，集列其目，亦不復曰文。考其實，又未嘗勒之于石，是直以繞紼麗牲之具而名其文，戾孰甚焉。復古之士，不當如此。貽誤千載，職機之由。今之人為文揄揚前哲，謂之贊也；警策官守，謂之箴可也；針砭史闕，謂之論可也；辨析政事，謂之議可也；祼獻宗廟，謂之頌可也；陶冶情性，謂之歌詩可也。何必區(qū)區(qū)于不經(jīng)之題，而專以碑為也！……」 紀評：「碑非文名，誤始陸平原，孫何糾之，拔俗之識也。」 《陔余叢考》卷三十二《碑表》：「《禮記祭義》：『牲入廟門，麗牲于碑。』賈氏（公彥）以為『宗廟皆有碑，以識日景?！弧创藬?shù)說，則古人宮寢墳墓，皆植大木為碑。而其字從石者，孫何云：取其堅且久也。（見《宋文鑒》卷一二五《碑解》）劉勰則謂『宗廟有碑，樹之兩楹，事止麗牲，未勒勛績，后代自廟徂墳，以石代金?！弧? 〔一○〕范注：「《禮記檀弓上》：『孔子既得合葬于防?！谑欠庵缢某??！秽嵶ⅲ骸壕弁猎环?。』」《書武成》：「封比干墓?！箓鳎骸阜?，益其土?！拐x：「增封其墓也?！埂缸詮R徂墳」，《斟詮》直解為「由宗廟擴及墳壙」。 《校釋》：「碑之為用，初樹之宗廟，所以麗牲，后立之墓穴，所以下棺。故漢碑首必有穿，其遺制也。舍人所謂『紀號封禪』、『樹石埤岳』，當起于后世。雖《管子》有古者封禪之君七十有二之說，其事未足深信。至于就碑撰文，實盛于東京，蔡氏其首選也?！? 唐封演《聞見記》云：「豐碑本天子諸侯下棺之柱，臣子或書君父勛伐于其上，又立于隧口，故謂之神道。古碑上往往有孔，是貫纖索之象。則是墓道之有碑刻文，本由于懸窆之豐碑，而或易以石也?！? 牟注：「《禮記檀弓上》：『古也墓而不墳?！灰笊虝r墳、墓有別，墳是封土隆起的，墓是平的。這里的『封墓』指上句說的『墳』，用以喻石碑同樣可保持長久?！? 自后漢以來，碑碣云起〔一〕；才鋒所斷，莫高蔡邕〔二〕。觀《楊賜》之碑，骨鯁訓典〔三〕，《陳》《郭》二文，詞無擇言〔四〕?！吨堋贰逗繁姳参濉常乔逶省擦?。其敘事也該而要，其綴采也雅而澤；清詞轉而不窮〔七〕，巧義出而卓立〔八〕；察其為才，自然而至矣〔九〕。 〔一〕唐寫本「以」作「已」。黃注：「《后漢書》注：方者謂之碑，圓者謂之碣。」按此見《竇憲傳》注。 范注：「《說文》：『碣，特立之石也?！弧段捏w通釋》曰：『碣者，與楬通，特立之石，藉為表楬也。石，方曰碑，圓曰碣?！悔w岐曰：『可立一圓石于墓前?！缓檫m曰：『似闕非闕，似碑非碑?！凰逄浦疲芬陨狭⒈咂芬陨狭㈨?。主于表揚功德，與碑相通。」陳繹曾《文說》：「碑宜雄渾典雅，碣宜質(zhì)實典雅?！? 明陳懋仁《文章緣起注》：「碣，杰也。揭其操行，立之墓隧者也。其文與碑體相同也。」 《陔余叢考》卷三十二「碑表」：「古碑之傳于世者，漢有楊震碑，首題《太尉楊公神道碑銘》（見《隸釋》卷十二）；又蔡邕作郭有道、陳太丘墓碑文，載在《文選》。后漢崔寔卒，袁隗為之樹碑頌德（見《崔寔傳》）。故劉勰謂『東漢以來，碑碣云起』?！? 〔二〕王金凌：「以鋒言才，是說蔡邕敘事該要，綴采雅澤，有如鋒刃斬斫，無有枝蔓，則才鋒指敘事運詞時的表達能力?！埂覆配h所斷」，根據(jù)才鋒所作的評斷。《校注》：「李充《起居誡》：『中世蔡伯喈長于為碑?！唬ā侗碧脮n》一百引）」 〔三〕《訓故》：「《后漢書》：楊賜，字伯獻，太尉秉之子，以通《尚書》侍靈帝講于華光殿中，歷官太尉，卒謚文烈?！? 范注：「《蔡中郎集》有《楊賜碑》四篇，……骨鯁訓典，猶言以訓典為骨干?！埂赣枴埂ⅰ傅洹?，指《尚書》，因其中有《堯典》《伊訓》等篇?！蹲髠鳌肺墓辏骸父嬷柕??！棺ⅲ骸?訓典，先王之書?！埂斗舛U》篇：「樹骨于訓典之區(qū)?！? 《文章流別論》：「蔡邕為楊公作碑，其文典正，末世之美者也?！埂蹲⒂啞罚骸浮稐钯n碑》辭章結構，力慕典誥，故曰骨鯁訓典，猶韓文公之于《平淮西碑》也。」 〔四〕「詞」，唐寫本作「句」?！队柟省罚骸浮逗鬂h書》：陳寔，字仲弓，潁川許人，除太丘長。《蔡中郎集陳太丘碑文》?！逗鬂h書》：郭太，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以有道征不應。《蔡中郎集郭有道林宗碑文》?！? 范注：「陳仲弓、郭林宗，漢季高士，德望并茂；《世說新語德行》篇注引《續(xù)漢書》：『林宗卒，蔡伯喈為作碑，曰：「吾為人作銘，未嘗不慚容，唯有《郭有道碑頌》無愧耳?！梗ā逗鬂h書郭太傳》：「蔡邕謂盧植曰：吾為碑銘多矣，皆有慚德，唯《 郭有道》無愧色耳。」）』故彥和謂其詞無擇言。（《尚書呂刑》：「罔有擇言在身?！埂缎⒔?jīng)》：「口無擇言，身無擇行?！箵瘢瑪∫?。）」 《校注》：「『詞』，黃校云：『一作句，從《御覽》改?！话础壕洹蛔植徽`。唐寫本、元本、弘治本、汪本、畬本、張本、兩京本，……并作『句』。……『言』作『字』解，『句無擇言』者，謂每句無敗字也?！? 《斟詮》：「句無擇言，謂語句確實無可指摘也?！? 《注訂》：「擇，簡選也。無擇言者，無可指摘更易也。」沈約《答樂藹書》：「郭有道漢末之匹夫，非蔡伯喈不足以偶三絕。」梁元帝《內(nèi)典碑銘集林序》：「唯伯喈作銘，林宗無愧?！雇醪杜c契苾將軍書》：「伯喈雄藻，待林宗而無愧。」駱鴻凱《文選學》：「中郎《郭有道碑》自謂無媿辭，然觀稚川正郭之篇，則有道之人品可知。然文雖失實，于體無害也。」 〔五〕《校證》：「『胡』原作『乎』，從唐寫本、《御覽》改，徐校亦作『胡』。周謂周勰，胡謂胡廣、胡碩。」 《校釋》：「唐寫本『乎』作『胡』，《御覽》同，是。按《中郎集》有胡廣、胡碩等碑，故曰『眾碑』?！? 〔六〕《校證》：「『莫非清允』，宋本《御覽》作『莫不精允』，明抄本《御覽》、明活字本《御覽》『清』作『精』。徐曰：『清一作精。』」 《斟詮》：「『清允』與下文『清詞』義重，揆諸下文，『敘事也該而要』及『巧義出而卓立』之申述語，自以作『精』為勝。」 范注：「《困學紀聞》十三：『蔡邕文今存九十篇，而銘墓居其半，曰碑、曰銘、曰神誥、曰哀贊，其實一也。自云為《郭有道碑》獨無愧辭，則其它可知矣。其頌胡廣、黃瓊，幾于老、韓同傳（《史記》韓非與老聃同傳），若繼成《漢史》，豈有南、董之筆！』（翁注曰：瓊非廣所能幾及，邕作頌而無所軒輊，故王氏譏之。）」 《日知錄》十九《作文潤筆》條云：「《蔡伯喈集》中為時貴碑誄之作甚多，如胡廣、陳寔各三碑，橋玄、楊賜、胡碩各二碑，至于袁滿來年十五，胡根年七歲，皆為之作碑，自非利其潤筆，不至為此。史卻以其名重，隱而不言耳。文人受賕，豈獨韓退之諛墓金哉！」 〔七〕「該而要」，碑文不如史傳詳盡，但也不能遺漏太多，因此必須精要。然而為求精要，有時不免漏略，則又須強調(diào)該贍。《左庵文論》：「清詞轉而不窮──凡碑銘及有韻之文，句宜典重，而用筆宜清。伯喈此篇（指《郭有道碑》）無一句輕而無一句不清。又文調(diào)常變，故音節(jié)和雅而不板滯：斯并足以垂范后昆者也?！褂郑骸浮蛾愄鸨?，銘文不長，而頗能傳神：句句氣清，而善于含蓄。」「轉」，移，指變化。 〔八〕姚鼐《古文辭類纂序》：「碑志類者，其體本于詩?！乖S文雨《文論講疏》：「按劉勰既以誄碑列于有韻之文，并述碑文之為體：『其敘事也該而要，其綴采也雅而澤，清詞轉而不窮，巧義出而卓立?！皇钦f也，殆以碑文原于詩之頌乎？」 在唐宋八大家中，韓愈以碑版文字著稱，他寫的比較優(yōu)秀的碑文，能顯示死者的人格特點，這就是劉勰所謂「巧義出而卓立」。 〔九〕《校證》：「『矣』字原無，據(jù)唐寫本、《御覽》補。」 《左庵文論》：「此段推崇蔡中郎之碑文為第一，蓋非一人之私言，實千古之定論也。試以伯喈之文與普通漢碑比較；一則詞調(diào)變化甚多，篇篇可誦，非普通漢碑之功候所能及；二則有韻之文易致散漫，而伯喈能作出和雅之音節(jié)，『清詞轉而不窮』，此皆其出類拔萃處。伯喈碑文，既可空前絕后，而傳于今者又多，潛心研索，當可盡其變化?！? 又：「綜觀伯喈之碑文，有全敘事實者，如《胡廣碑》（本集四，《全后漢文》七十六）；有就大節(jié)立言者，如《范丹碑》（本集二，《全后漢文》七十七）；有敘古人之事者，如《王子喬碑》（本集一，《全后漢文》七十五）；有敘《尚書》經(jīng)義，并摹擬《 尚書》文調(diào)者，如《楊賜碑》（本集三，《全后漢文》七十八）；千變?nèi)f化，層出不窮。有重復之字句，而無重復之音調(diào)，無重復之筆法；洵非當時及后世所能企及也?！? 孔融所創(chuàng)，有摹伯喈〔一〕，《張》《陳》兩文〔二〕，辨給足采，〔三〕亦其亞也。及孫綽為文〔四〕，志在于碑〔五〕，《溫》《王》《郗》《庾》〔六〕，辭多枝雜〔七〕，《桓彝》一篇，最為辨裁矣〔八〕。 〔一〕《校證》：「『摹』原作『慕』，據(jù)唐寫本?！埂缎Ｗⅰ罚骸钢^其摹仿也?！? 《訓故》：「《后漢書》：孔融字文舉，與蔡邕素善。邕卒后，有虎賁士貌類于邕。融每酒酣，引與之同坐。曰：雖無老成人，尚有典型。所著詩、頌、碑文凡二十五篇?！拱创艘姟犊兹趥鳌?。 〔二〕黃注：「孔文舉有《衛(wèi)尉張儉碑銘》，《陳》文無考。融沒于曹子建之前，非陳思王也?！? 范注：「《全后漢文》八十三據(jù)《藝文類聚》四十九、又《文選》注輯得孔融《衛(wèi)尉張儉碑銘》一篇，殘缺不全。《陳》文亡佚?！箯垉€，字符節(jié)，漢末名士。 〔三〕《韓非子難言》：「捷敏辯給，繁于文采，則見以為史。」「辨給」，謂便捷巧慧、善于言辭（據(jù)郝懿行《爾雅義疏釋訓》）。 〔四〕《訓故》：「《晉書》：孫綽，字興公，歷官著作郎，于時文士，綽為其冠。溫、王、郗、庾諸公之薨，必須綽為碑文，然后刊石（按此見《孫綽傳》）?！妒勒f新語》：孫興公作《庾公誄》，多寄托之辭，既成，示庾道恩，庾見慨然送還之，曰：先君與君自不至于此（按此見《方正》篇）?！? 〔五〕「志在于碑」原作「志在碑誄」。《校注》：「唐寫本作『 志在于碑』，《御覽》引同。按《晉書》綽本傳止稱其善為碑文，本段亦單論碑，誄字實不應有，當據(jù)訂。《南齊書文學傳論》：『孫綽之碑，嗣伯喈之后。』亦足以證『誄』字誤衍?！? 〔六〕《校證》：「『郗』原作『卻』，今據(jù)唐寫本、《御覽》、徐校改?！? 范注：「《藝文類聚》四十五有綽所撰《丞相王導碑》、《太宰郗鑒碑》，四十六有《太尉庾亮碑》，皆頗殘闕不全?！痘敢捅啡??！埂竿酢怪^《王導碑》，「溫」謂《溫嶠碑》。 〔七〕陳書良《文心雕龍校注辨正》：「《周易系辭》：『中心疑者其辭枝?！恢?，言辭分散也。舍人屢用之與其它字構詞，不特枝雜。如《養(yǎng)氣》篇：『戰(zhàn)代枝詐，攻奇飾說?！弧墩撜f》篇：『故其義貴圓通，辭忌枝碎。』」 《左庵文論》：「東晉以碑銘擅長者，當推孫綽、袁宏為最。興公之《桓彝碑》，今已不傳。所存《丞相王導碑》、《太宰郗鑒碑》（《全晉文》引《藝文類聚》四十五）、《太尉庾亮碑》（ 《全晉文》引《藝文類聚》四十六），亦多殘闕。其文筆之雅雖遜伯喈，而辭句清新，敘事簡括，轉折直接，皆得力于伯喈者為多。彥和謂其『辭多枝雜』，蓋亦責備賢者之意?！? 〔八〕《訓故》：「《晉書》：桓彝字茂倫，譙國龍亢人。歷官宣城內(nèi)史，在郡，蘇峻反，為其將韓晃所害，綽為碑文?！拱创艘姟痘敢蛡鳌??！痘敢捅啡?。 《校釋》：「本篇選文，首舉邕作?？?、孫諸制，乃其流亞。今觀蔡氏諸碑，類皆逾揚盛美之辭，實啟貢諛獻媚之漸。故桓范著《世要論》，有『勢重者稱美，財富者文麗』之譏。而魏武勵俗，乃嚴立碑之禁，降及晉世，禁乃稍弛?！? 蕭子顯《南齊書文學傳論》：「孫綽之碑，嗣伯喈之后；謝莊之誄，起安仁之塵。」 《校注》：「范寧《谷梁傳集解序》：『《公羊》辯而裁，其失也俗?！粭钍瑁骸恨q，謂說事分明；裁，謂善能裁斷?！弧蹲h對》篇：『辭裁以辨?！灰嗫勺C?！? 以上為第三段，講碑的意義及其發(fā)展，并論各家碑文。 夫屬碑之體，資乎史才〔一〕，其序則傳〔二〕，其文則銘〔三〕，標序盛德〔四〕，必見清風之華；昭紀鴻懿，必見峻偉之烈〔五〕：此碑之制也〔六〕。夫碑實銘器，銘實碑文〔七〕，因器立名，事先于誄〔八〕，是以勒石贊勛者，入銘之域〔九〕，樹碑述亡者，同誄之區(qū)焉〔一○〕。 〔一〕《斟詮》：「屬碑之體，謂撰述筆體之文字也。『屬』讀『 屬文』之『屬』。」紀評：「東坡文章蓋世，而碑非所長，足證此言之信?！? 〔二〕《左庵文論》：「『其序則傳』──碑前之序雖與傳狀相近，而實為二體，不可混同。蓋碑序所敘生平，以形容為主，不宜據(jù)事直書。自兩漢以迄唐五代，其用典對仗，遞有變化，而作法一致，型式相同。……未有據(jù)事直書，瑣屑畢陳，而與史傳、家傳相混者。試觀蔡中郎之《郭有道碑》，豈能與《后漢書郭泰傳》易位耶？彥和『其序則傳』一語，蓋謂序應包括事實，不宜全空，亦即陸機《文賦》所謂『碑披文以相質(zhì)』之意，非謂直同史傳也。六朝碑序本無與史傳相同之作法，觀下文所云：『標序盛德，……必見峻偉之烈?！粍t彥和固亦深知形容之旨，絕不致泯沒碑序與史傳之界域也?！? 〔三〕駱鴻凱《文選學》：「碑文之作，乃子孫為其父祖，弟子為其師尊，親故為其親故。揆之人情，宜以頌揚為本?！菏谕饺А?，『行有九德』，辭雖溢美，義固無愆?！段馁x》所云『披文相質(zhì)』，彥和亦云『序傳文銘』。昌黎以史為碑，更張舊作，自謂拔俗，于體乖矣?！? 〔四〕唐寫本「序」作「敘」。《北堂書鈔》一○二引李充《起居戒》云：「古之為碑者，蓋以述德紀功，歸于實錄也?！褂忠d《 萬年書》云：「夫碑銘將以述詠功德，流美千載?！? 〔五〕「昭」，明?！杠病梗??！妇?，高?！噶摇?，功業(yè)。劉師培所謂「形容」就是刻劃形象，要有描寫成分，不是純粹樸素的敘述。《文選》李善注解釋《文賦》「碑披文以相質(zhì)」云：「碑以敘德，故文質(zhì)相半?！挂簿褪沁@個意思。劉勰所謂「標序盛德，必見清風之華；昭紀鴻懿，必見峻偉之烈」，就是說要把死者的高風亮節(jié)烘托出來，以顯示死者的雄偉英烈。其實富于文學意味的史傳文字，也需要藝術加工、塑造形象，并不是平鋪直敘。 〔六〕唐寫本「制」作「致」，誤。陳懋仁《文章緣起注》「碑」條引《抱樸子》云：「宏邈淫艷，非碑誄之施。」 〔七〕《文章流別論》：「古有宗廟之碑。后世立碑于墓，顯之衢路，其所載者銘辭也?！? 梁元帝《內(nèi)典碑銘集林序》：「夫世代亟改，論文之理非一；時事推移，屬詞之體或異。但繁則傷弱，率則恨省。存華則失體，從實則無味?；蛞码m博，其意猶同；或新意雖奇，無所倚約；或首尾倫帖，事似牽課；或翻復博涉，體制不工。能使艷而不華，質(zhì)而不野，博而不繁，省而不率，文而有質(zhì)，約而有潤，事隨意轉，理逐言深，所謂菁華，無以間也?！梗ā稄V弘明集》二十三）然《洛陽伽藍記城東》篇載隱士趙逸之言曰：「生時中庸之人爾，及死也，碑文墓志必窮天地之大德，盡生民之能事，為君共堯舜連衡，為臣與伊皋等跡，牧民之臣，浮虎慕其清塵；執(zhí)法之吏，埋輪謝其梗直。所謂生為盜跖，死為夷齊。妄言傷正，華詞損實?！? 《春覺齋論文流別論》五：「大抵碑版文字，造語必純古，結響必堅騫，賦色必雅樸；往往宜長句者，必節(jié)為短句，不多用虛字，則句句落紙，始見凝重?！? 范注：「陸機《文賦》云：『碑披文以相質(zhì)，誄纏綿而凄愴。』……紀評：『碑非文名，誤始陸平原。』案彥和不以碑為文體，觀『其序則傳，其文則銘』；『碑實銘器，銘實碑文』數(shù)語，義至明顯?！? 〔八〕《校證》：「『先』原作『光』，徐、梅俱云：『當作先?！话柑茖懕菊鳌合取?，今據(jù)改?！狗蹲ⅲ骸浮阂蚱髁⒚?，事先于誄?！恢^刻石紀功，可用于生人，而誄則必用于死亡之后也?！埂蹲⒂啞罚骸赴础罕畬嶃懫?，銘實碑文』；『入銘之域，同誄之區(qū)』，由彥和此言，知碑之立名，孕于銘誄而生焉。所謂『因器立名』者是也?！? 〔九〕《校注》：「『石』，唐寫本作『器』，《御覽》引同。按『器』字是?！躲戵稹菲骸恒戭}于器。』即其義也?！? 〔一○〕《校證》：「『亡』原作『己』，據(jù)唐寫本、《御覽》、徐校本校正?！? 《左庵文論》：「古代勒銘于銅器，后世始易為刻石，碑者刻石之通稱，銘者刻文之常體，故謂『碑實銘器，銘實碑文』也。又彥和以『勒石贊勛』及『樹碑述己』為銘誄之區(qū)劃，用意亦欠明晰。蓋碑銘不限于贊勛，或紀功以昭遺愛，或表墓以彰景行，樹石勒銘，用兼生死。推彥和之意，惟以紀功者為銘，而以表墓者同誄。實則自漢以后，墓碑之體，顯與誄殊：一則純以死者為主，一則兼抒作者之悲。述德陳哀，宜別人我。混而同之，轉茲迷惘矣?！蛊鋵崉③牟]有把誄、碑二體「混而同之」，只是說「樹碑述亡者」和誄屬于一類，「勒石贊勛者」和銘屬于一類。 又：「碑之源流──古者豎石廟庭之中央，謂之碑，所以麗牲，或識日景引陰陽也。其材宮廟以石，窆用木（見《儀禮聘禮》鄭注）。三代以上，銘皆勒于銅器，刻石者甚少。石鼓之時代，為姬周抑為宇文周，聚訟迄未能決（詳見王厚《后齋碑錄》）。故三代有無刻石，尚屬疑問。然則豎石蓋為碑之本義，刻銘則其后起義也。樹碑之風，漢始盛行，而東都尤甚。惟乃刻石之總名，而非文體之專稱。自其體制言，則有墓碑（此體最多，蔡中郎《郭有道碑序》云「樹碑表墓，昭銘景行」，又《汝南周勰碑序》亦云「建碑勒銘」，實銘體也），有祠堂碑（如《梁相孔聃神祠碑》，見《隸釋》五），有神廟碑（如《西岳華山廟碑》，見《隸釋》二，《三公山碑》、《 石神君碑》，均見《隸釋》三，《堯廟碑》，見《隸釋》一），有雜碑（如《蜀郡太守何君閣道碑》，見《隸釋》四），有紀功碑（如《 漢敦煌太守裴岑紀功碑》，見《金石萃編》卷七）。自其文體言，則有銘（此體最多，如《周憬功勛銘》，見《隸釋》四，普通漢碑多有「乃作銘曰」四字），有頌（如《西狹頌》，見《隸釋》四），有敘（如《張公神碑》，見《隸釋》三），有記（如《高朕修周公禮殿記》，見《隸釋》一），有誄（如《堂邑令房鳳碑》，見《隸釋》九），有詩（如《費鳳別碑》，見《隸釋》九）。有銘后附以亂者（如《 巴郡太守樊敏碑》，見《隸釋》十一），有有韻者（普通皆然），有無韻者（如《修周公禮殿記》，《三公山碑》，《馮緄碑》，見《隸釋》卷七）：蓋凡刻石皆可謂之碑，而非文章之一體，與銘箴頌贊之類不同。準是以言，則蔡邕石經(jīng)及孔廟之官文書，雖非文章，而既刻于石，亦得稱碑，惟以銘體居十之六七，故漢人或統(tǒng)稱碑銘，碑謂刻石，銘則文體也。后世或以序文為碑，有韻之文為銘；或以有韻之文為碑銘，無韻或四六之文為碑；皆不知碑為刻石之義也。又刻于闕者謂之闕銘（如《嵩岳太室石闕銘》，見《隸釋》四），以非豎立神道中央，故亦不得稱碑。至于墓表之名，漢人間亦用之，但就華表之石而名，體與墓碑無別。唐代以有銘者為碑，無銘者為墓表；后世又以大官稱神道碑，小官稱墓表（潘昂霄《金石例》卷一，黃宗羲《金石要例》，皆曰三品以上神道碑，三品以下墓表）：此皆近代不通之制度，實則漢人之墓表皆有韻，亦無官秩大小之別也。」 又：「墓志銘──自裴松之奏禁私立墓碑，而后有墓志一體。觀漢魏刻石之出土者，并無墓志，亦足證此體之始于六朝也。墓志一體，原為不能立碑者而設，而風尚所趨，即本可立碑或帝王后妃之已有哀策者，亦并兼有之。《南史》中此類例證，不一而足，蓋變例也。后世于墓志之外，復有墓碣、墓表，亦自此體而出?！? 第四段論寫碑文的基本要求，兼及碑和銘、誄的關系。 贊曰：寫實追虛〔一〕，誄碑以立。銘德纂行〔二〕，文采允集〔三〕。觀風似面〔四〕，聽辭如泣〔五〕。石墨鐫華〔六〕，頹影豈戢〔七〕。 〔一〕「寫實」，謂「選言錄行」敘事如傳?！缸诽摗?，謂在描寫時，「必見清風之華」、「峻偉之烈」，或者「論其人也，乎若可覿；道其哀也，凄然如可傷」。 〔二〕《校證》：「『纂』原作『慕』，從唐寫本改?！? 〔三〕《校釋》：「文采，唐寫本作『光彩』，是。」 《斟詮》：「光彩，本泛謂物相之光輝色彩，此乃喻人之事功彪炳，聲聞顯著，及文章華美而言?！? 〔四〕「風」，風采。上文云「必見清風之華」，此風字正承上文而言?！杆泼妗?，似親見其面。 〔五〕《左庵文論》：「二句甚佳，作誄尤須有聽辭如泣之致。」 〔六〕《斟詮》：「《說文》墨字桂注：『古者漆書之后，皆用石墨以書?！洞蟠鞫Y》所謂「石墨相著則黑」是也。漢以后松煙桐煤既盛，故石墨遂堙廢?！话甘?，……古用于石刻漆書，取其黑色顯明，易于醒目也。鐫華，謂刻書其文華，用以表揚死者?！? 〔七〕《校注》：「『忒』，唐寫本作戢。按本贊純用緝韻，此當以作『戢』為是，若作『忒』，則失其韻矣?！抖Y記緇衣》：『其儀不忒?！弧夺屛摹罚骸哼净蜃鳌?。』而『貳』俗又作『●』，與『戢』形近。蓋『戢』初誤為『』，后又誤為『忒』耳?！? 《校釋》：「唐寫本作『豈戢』，是?！? 《校證》：「《類聚》九七引傅咸《螢火賦》『當朝陽而戢影』，此彥和所本?！拱础冻鯇W記》三十《螢火賦》：「當朝陽于戢景兮，心宵昧而是征。」「頹」，衰敗。 《斟詮》：「頹影，謂死者頹墜之遺影。戢，《說文》訓藏兵，又斂息之義。……戢影有伏藏、斂息其影之義。此處所謂『 頹影豈戢』者，極言誄碑之用，能增光泉壤，流譽后世，俾死者遺影不致淹滅無聞也?！? 哀吊第十三 《文章流別論》：「哀辭者，誄之流也。崔瑗、蘇順、馬融等為之，率以施于童殤夭折、不以壽終者。建安中，文帝與臨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干、劉楨等為之哀辭。哀辭之體，以哀痛為主，緣以嘆息之辭?！? 《文章辨體序說》「哀誄」類：「大抵誄則多敘世業(yè)，故今率仿魏晉，以四言為句。哀辭則寓傷悼之情，而有長短句及楚體之不同焉。」 又「哀辭」類：「昔漢班固，初作《梁氏哀辭》，后人因之?！湮慕詾轫嵳Z，而四言騷體，惟意所之，則與誄體異矣。吳訥乃并而列之，殆不審之故歟？今取古辭自為一類云。」 又「吊文」類：「吊文者，吊死之辭也。劉勰云：『吊者至也?！对姟吩唬荷裰跻?。賓之慰主，以至到為言。』故謂之吊。古者吊生曰唁，吊死曰吊?！? 章太炎《正赍送》：「古者吊有傷辭，謚有誄，祭有頌，其余皆禱祝之辭，非著竹帛者也，《上曲禮》：『知生者吊，知死者傷?！徽x曰：『吊辭口致命，傷辭書之于版?！弧瓊o多者，不過萬字。上世作者，雖若滅若歿哉；觀魏武帝過橋玄墓，不忘疇昔，為辭告奠，其文約省，哀戚已隆矣。斯蓋古之令軌，為法于今者乎？……自傷辭出者，后有『吊文』，賈誼《吊屈原》，相如《吊二世》，錄在賦篇。其特為文辭，而跡可見于今者，若彌衡《吊張衡》、陸機《吊魏武帝》，斯皆異時致閔，不當棺柩之前，與舊禮言吊者異?！裰牢?，蓋古傷辭也?！渑猿稣哂邪мo，《文章流別論》曰：『 崔瑗、蘇順、馬融等為之，率施于童殤夭折，不以壽終者?！簧w死而不吊者三，畏、厭、溺。長殤（年十九至十六而死者）以下，與鮮死者同列（《左昭五年傳》：「葬鮮者自西門?！棺ⅲ骸覆灰詨劢K為鮮?！梗?，不可致吊，于是為之哀辭。禮以義起，是故馬仲都以元舅車騎將軍之重，從駕溺死，明帝命班固于馬上三十步為哀辭。蓋君臣慎禮，不以貴寵越也。今人以哀辭施諸壽終，斯所謂失倫者。」 《斟詮》：「彥和『哀吊』與后世文論家所謂『哀祭』一體，內(nèi)涵有別。前者……僅為『哀辭』、『吊文』二者之并稱，后者則通常包括哀、誄、祭、吊四者為一大類?！段男牡颀垺芬哉C合于碑，為《 誄碑》篇，祭附見于《祝盟》篇。《哀吊》其所以特立一篇者，殆因前代文體已有定制?！鋾r各體文既均有專集行世，疑有序引，可供采擷。……反觀后世文論家所設之哀祭類，……以凡人之告于鬼神者，為其標類之總綱，固可收執(zhí)簡馭繁之便；而無如所包名目滋多，義用并非一致，究不若《文心雕龍》之囿別區(qū)分，比物丑類，而能各適其宜也?！? 哀辭和吊文的區(qū)別，從本篇的說明來看，是哀辭多施于幼童，吊文多施于古人。從表面形式上來看，哀辭是四言體與騷體并用，而吊文一概屬于騷體。至于《昭明文選》的「哀」類，「哀上」收潘岳《 哀永逝文》，是傷妻之辭?！赴隆顾諏屎蟮膬善赴Р呶摹?，和劉勰所論似不屬于一體。 賦憲之謚〔一〕，短折曰哀〔二〕。哀者，依也〔三〕。悲實依心，〔四〕故曰哀也。以辭遣哀，蓋下流之悼〔五〕，故不在黃發(fā)〔六〕，必施夭昏〔七〕。 〔一〕「賦憲」二字，舊校：「孫云：當作『議德』。」紀評：「 賦憲二字出《汲冢周書》，王伯厚《困學紀聞》已有考證，不得妄改為『議德』?！? 《困學紀聞》卷二《書》：「《周書謚法》：『惟三月既生魄，周公旦、太師望相嗣王發(fā)，既賦憲，受臚于牧之野。終葬，乃制謚。』今所傳《周書》云云，與《六家謚法》所載不同?！乖ⅲ骸干w今本缺誤，《文心雕龍》云『賦憲之謚』出于此。」盧文弨《文心雕龍輯注書后》曰：「此出《周書謚法解》：『既賦憲受臚于牧之野，乃制作謚?！唤駛鳌吨軙肺亩嗝撜`，惟《困學紀聞》所引尚有此語?！? 《校證》：「按紀說是，唐寫本、《困學紀聞》二，俱作『賦憲』。」范注：「朱亮甫《周書集訓》云：『賦，布；憲，法；臚，旅也。布法于天下，受諸侯旅見之禮?！弧? 〔二〕《斟詮》：「短折，謂短命夭折也。」《書洪范》：「一曰兇短折?！箓鳎骸付蹋戳?；折，未三十?！埂兑葜軙u法解》：「蚤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箍钻俗?，人「未知事」或「 功未施」而死，謂之哀。 〔三〕《校證》：「『依』，王惟儉本作『偯』，下句『依心』之『依』同?！狗蹲ⅲ骸浮墩f文》：『哀，閔也，從口，衣聲?！话?、依同聲為訓?！埂墩逶彙罚骸干w悲哀實依心而發(fā)，故下又云『悲實依心』?！挂馑际钦f，悲是由心發(fā)出來的。 〔四〕《文體明辨序說》「哀辭」類：「夫哀之為言依也，悲依于心，故曰哀；以辭遣哀，故謂之哀辭也?！构ⅲ骸竷梢雷纸援斀枳鳌?。《說文》：●，痛聲也。哀、依不僅古音相同，哀、●古義本亦相近。故云：『哀者，依也?！弧? 〔五〕「遣」，發(fā)，指表達?！缎ＷC》：「『下流』舊本作『下淚』，黃注本『下』改『不』?！? 鈴木虎雄《?？庇洝罚骸浮队[》、燉本作『下流』，可從。下流，指卑者而言?！吨歌Α菲唬骸菏┲铝??！弧兜颀垺废铝髦x可知。」 《校釋》：「按《指瑕》篇有『禮文在尊極，而施之下流』可證?！合铝鳌徽?，幼小之流輩也。與『尊極』對文?！度龂疚簶妨晖趺瘋鳌罚骸航穹饷癁榱某峭酰晕刻侍笙铝髦?。』」 〔六〕范注：「《爾雅釋詁上》：『黃發(fā)，老壽也。』《詩南山有臺》及《行葦》正義引舍人曰：『黃發(fā)，老人發(fā)白復黃也?！弧? 〔七〕《左傳》昭公十九年：「子產(chǎn)曰：寡君之二三臣札瘥夭昏?！苟抛ⅲ骸复笏涝辉∫咴火?，短折曰夭，未名曰昏?！拐x謂昏是「未三月而死也」。 昔三良殉秦，百夫莫贖，事均夭枉〔一〕，《黃鳥》賦哀〔二〕，抑亦詩人之哀辭乎！ 〔一〕《校證》：「『枉』原作『橫』，據(jù)唐寫本、《御覽》改?！埂缎Ｗⅰ罚骸赴础和鳌蛔质??！兜弁跏兰o》：『伏羲氏……乃嘗味百藥而制九針，以拯夭枉焉。』《華陽國志巴志》：『是以清儉，夭枉不聞?！弧段倪x》謝靈運《廬陵王墓下詩》：『脆促良可哀，夭枉特兼常?！徊⑵渥C?！埂蹲⒂啞罚骸肛矙M，橫讀去聲。非理之死，故曰橫也?！埂缎绿茣饔騻鳌罚骸干偎绖t曰夭枉，乃悲。」 〔二〕梅注：「《史記》：秦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針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黃鳥》之詩曰：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狗蹲ⅲ骸浮对娗仫L黃鳥》序曰：『《黃鳥》，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正義曰：『文六年《左傳》云：「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針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賦《黃鳥》?！褂帧肚乇炯o》云：「穆公卒，葬于雍，從死者百七十人?！谷粍t死者多矣，主傷善人，故言哀三良也?！弧埂饵S鳥》中有「如可贖兮，人百其身」，故此云：「百夫莫贖?！? 暨漢武封禪〔一〕，而霍嬗暴亡〔二〕，帝傷而作詩〔三〕，亦哀辭之類矣。降及后漢〔四〕，汝陽王亡，崔瑗哀辭〔五〕，始變前式?！擦橙弧嘎耐还黹T」，怪而不辭〔七〕，「駕龍乘云」，仙而不哀〔八〕；又卒章五言，頗似歌謠，亦彷佛乎漢武也〔九〕。 〔一〕《注訂》：「封土于山，而禪祭于地也?！对娭茼灂r邁》箋：『巡守告祭者，天子巡行邦國，至于方岳之下，而封禪也?！挥帧妒酚洝氛x：『以泰山上筑土為壇，以祭天，報天之功，故曰封。以泰山上小山上除地，報地之功，故曰禪。言禪者，神之也?！唬?按此見《封禪書》）。漢武以元封元年行封禪禮于泰山?！? 〔二〕《校證》：「『霍嬗』原作『霍光病』，梅據(jù)曹改作『霍子侯』?！? 《校注》：「『子侯』，黃校云：『……又一本作霍嬗?！话袋S氏所稱一本是也。唐寫本、訓故本及《御覽》引，并作『霍嬗』。曹改非是?！妒酚浄舛U書》：『天子既已封泰山。無風雨災。而方士更言蓬萊諸賢，若將可得。于是上欣然，庶幾遇之。乃復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弧? 《訓故》：「《漢書》：霍去病，元封六年薨。子嬗嗣。嬗字子侯，為奉車都尉，從封泰山，暴病死?！稘h武帝集》：嬗死，上甚悼之，乃自為歌詩?！? 梅注：「《漢書》：霍去病子名嬗，字子侯。武帝愛之。幸其壯而將之，為奉車都尉。從封泰山?！熳又亮焊?，禮祠地主，封泰山，下東方。禮畢，天子獨與侍中奉車子侯上泰山，亦有封，其事皆禁。明日，下陰道，禪泰山下址東北肅然山，天子從禪還，坐明堂，群臣更上壽。復東至海上望，冀遇蓬萊焉。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乃遂去?！拱创艘姟痘羧ゲ鳌芳啊督检胫尽?。 〔三〕《校注》：「按《漢武帝集》：『奉車子侯暴病，一日死。上甚悼之，乃自為歌詩?！唬ā额惥邸肺辶?、《御覽》五九二引）」武帝悼霍嬗詩亡。 〔四〕《校證》：「『降』字原無，據(jù)唐寫本、《御覽》補。」 《校注》：「按『降』字當有，于『漢』字下加豆，本書多有此句法?！? 〔五〕范注：「汝陽王，不知何帝子。崔瑗仕當安、順諸帝朝，皆未有子封王；哀辭本文又亡，無可考矣?！? 「王」字，宋本《御覽》作「主」。范注附錄章錫琛據(jù)宋本《御覽》校記云：「此本『王』作『主』，則是崔瑗作哀辭者，乃公主，非帝子?！怪茏ⅲ骸浮逗鬂h書后紀》汝陽長公主，和帝女，名劉廣。崔瑗字子玉，善文辭，所作《汝陽主哀辭》，已散失?！? 〔六〕「前式」，指哀辭最初的體式用途。哀辭原只用于夭折者，后不盡限于幼年。 〔七〕《斟詮》：「履突，猶穿越也。依文例，本句與『駕龍乘云』句，疑當為崔瑗哀辭中之文字，『怪而不辭』、『仙而不哀』二句，則為舍人評論崔瑗哀辭之語?！? 《校注》：「按《論衡訂鬼》篇：『《山海經(jīng)》又曰：「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埂唬ń癖緹o）《文選》陸機《挽歌》：「『今托萬鬼鄰?！焕钭⒁逗Ｋ?jīng)》（當是《山海經(jīng)》）曰：『東海中有山焉，名度索，上有大桃樹，東北瘣枝名曰鬼門，萬鬼所聚?！弧? 〔八〕紀評：「此后世祭文之通病?！埂蹲⒂啞罚骸浮郝耐还黹T』四字與下句『駕龍乘云』皆為崔瑗哀辭中語。『怪而不辭』，『仙而不哀』，蓋譏之也。」 〔九〕范注：「瑗《哀辭》卒章五言，蓋仿武帝《傷霍嬗詩》也。」 《校注》：「漢武《傷霍嬗詩》及崔瑗《汝陽王哀辭》，均不可考；惟《史記封禪書》索隱引顧胤云：『案《武帝集》，帝與子侯家語云：「道士皆言子侯得仙，不足悲。」』可推其所作之不哀也?！埂敢噌莘鸷鯘h武也」唐寫本作「亦髣佛乎漢式也」。 至于蘇順、張升，并述哀文〔一〕，雖發(fā)其精華，而未極其心實〔二〕。建安哀辭，惟偉長差善，《行女》一篇，時有惻怛〔三〕。 〔一〕《校證》：「『順』原作『慎』，據(jù)唐寫本、《御覽》改?！狗蹲ⅲ骸柑K順著《哀辭》等十六篇。張升，字彥真，亦見《后漢書文苑傳》，著賦、誄、頌、碑、書，凡六十篇。（六十篇中必有哀辭，本傳失舉耳。）二人所著《哀辭》并佚。」 《文章流別論》：「哀辭者，誄之流也。崔瑗、蘇順、馬融等為之，率以施于童殤夭折，不以壽終者?！固K順字孝山，京兆霸陵人。東漢安帝、和帝年代，以才學知名，官郎中?！逗鬂h書文苑傳》有傳?！度鬂h文》輯存其文四篇，無哀辭。 〔二〕《校證》：「唐寫本、《御覽》無『精』字；王惟儉本『精』作『情』?！浩洹蛔衷瓱o，據(jù)唐寫本補?！队[》『心』作『其』?！冠w萬里云：「疑此當作『雖發(fā)其情華而未極其實』?！何礃O其實』意指未盡其情，或未盡其誠。《國語晉語五》：『夫貌，情之華也；言，貌之機也。……今陽子之貌濟，其言匱，非其實也。』」 〔三〕《訓故》：「《曹子建集行女哀辭》云：『三年之中，二子頻喪?！皇亲咏ㄖ鬃右??！裹S注：「《文章流別論》：『建安中，文帝與臨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干、劉楨等為哀辭?！皇莻ラL亦有《 行女篇》也?！? 徐干，字偉長，北海人。官五官中郎將，有《中論》六卷，集五卷。原集已佚?！度鬂h文》輯存其文十篇?，F(xiàn)存徐、劉二家輯文中，都無哀辭?！墩逶彙罚骸笎赔颍粹徕?，悲喜傷痛也。」《校注》：「《禮記問喪》：『惻怛之心，痛疾之意?！弧? 及潘岳繼作，實鍾其美〔一〕。觀其慮贍辭變〔二〕，情洞悲苦〔三〕，敘事如傳，結言摹詩，促節(jié)四言，鮮有緩句〔四〕：故能義直而文婉，體舊而趣新，《金鹿》《澤蘭》〔五〕莫之或繼也〔六〕。 〔一〕《校證》：「『鍾』原作『踵』，唐寫本、《御覽》作『鍾』?！蹲笳讯四陚鳌罚骸禾戽R美于是?！欢蓬A注云：『鍾，聚也。』此彥和所本。」《斟詮》：「岳巧于序悲，擅長哀辭，繼徐偉長而起之能手?！R美，兼其眾長之意。」 《校注》：「按『鍾』字是。《才略》篇：『潘岳敏給，辭自和暢，鍾美于《西征》，賈余于哀誄?！皇瞧渥C?！? 〔二〕《校證》：「『贍』原作『善』，據(jù)唐寫本、《御覽》改?！埂缎Ｗⅰ罚骸杆伪?、喜多本《御覽》引作『贍』。按『贍』字是，『瞻』乃『贍』之誤?！墩卤怼菲河^其體贍而律調(diào)』，《才略》篇『理贍而辭堅』，句法與此相同，可證?！埂纲牎?，周密。《雜文》篇：「夫文小易周，思閑可贍?！? 〔三〕唐寫本「悲」作「哀」。郭注：「洞，深入也?！? 〔四〕王金凌：「潘岳哀辭全為四字句，而無任何長句，比較起來，毫無調(diào)節(jié)的余地，因此稱其『促節(jié)』。促系指節(jié)奏進行較快。緩則相反。」「緩句」，松懈之句。 〔五〕黃注：「《潘岳集》：《金鹿哀辭》。金鹿，岳之幼子也。又《為任子咸妻作孤女澤蘭哀辭》。澤蘭，子咸之女也?！? 《晉書潘岳傳》：「岳美姿儀，辭藻絕麗，尤善為哀誄之文?！狗蹲ⅲ骸概嗽狼捎谛虮噬瞄L哀辭。《金鹿》《澤蘭》而外，《全晉文》九十三尚輯有數(shù)篇?！? 〔六〕唐寫本「也」字無。周注：「《金鹿哀辭》說：『嗟我金鹿，天資特挺。鬒發(fā)凝膚，蛾眉蠐領。柔情和泰，朗心聰警。嗚呼上天，胡思我門！良嬪短世，令子夭昏。既披我干，又剪我根。塊如瘣木，枯荄獨存。捐子中野，遵我歸路。將反如疑，回首長顧?！弧呼I發(fā)』四句敘事如傳，『捐子』四句結言摹詩，情極深婉?！稘商m哀辭》的結尾說：『耳存遺響，目想余顏；寢席伏枕，摧心剖肝。相彼鳥矣，和鳴嚶嚶；況伊蘭子，音影冥冥。彷徨丘壟，徒倚墳塋。』寫情敘悲，極為深切?！? 以上為第一段，援引謚法以明哀文之意義及其運用范圍，兼論漢晉名家之作。 原夫哀辭大體，情主于痛傷，而辭窮乎愛惜〔一〕。幼未成德，故譽止于察惠；弱不勝務，故悼加乎膚色〔二〕。隱心而結文則事愜，觀文而屬心則體奢〔三〕。奢體為辭，則雖麗不哀〔四〕；必使情往會悲，文來引泣〔五〕，乃其貴耳〔六〕。 〔一〕《補注》：「《北堂書鈔》卷一百二引《文章流別論》：『 哀辭之體，以哀痛為主，緣以嘆息之辭?！弧埂蹲⒂啞罚骸竷删錇榘мo定義，所以別乎誄碑者也?！埂父F」，盡?！墩逶彙罚骸复篌w，猶言要領?！妒酚浧皆齻鳌罚骸浩皆骠妫瑵崾乐压右?，然未睹大體?！弧? 〔二〕按唐寫本「于」作「乎」。「譽止乎察惠」，《御覽》作「 興言止乎察惠」；「悼加乎膚色」，《御覽》作「悼惜加乎容色」，應以《御覽》為是?！段捏w明辨序說》：「或以有才而傷其不用，或以有德而痛其不壽。幼未成德，則譽止于察惠；弱不勝務，故悼加乎膚色。此哀辭之大略也?！狗蹲ⅲ骸富菖c慧通?！埂段恼卤骟w序說》：「哀辭則寓傷悼之情，而有長短句及楚體不同?！埂墩逶彙罚骸赋傻?，成就德行也?！兑赘伞罚骸壕右猿傻聻樾小！弧褂郑骸?察惠，謂明察敏慧也?！? 〔三〕兩「奢」字唐寫本均作「夸」。范注：「『隱』本字作『殷』，《說文》『殷，痛也?！弧肚椴伞罚骸何粼娙耸财?，為情而造文；辭人賦頌，為文而造情?！慌c此互相發(fā)明?！? 《詩柏舟》：「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傳曰：「隱，痛也?！? 陸機《文賦》：「夸目者尚奢，愜心者貴當。」 〔四〕朱熹《答王近思》：「大抵吾友誠愨之心似有未至，而華藻之飾常過其哀。故所為文，亦皆辭勝理，文勝質(zhì)，有輕揚詭異之態(tài)，而無沉潛溫厚之風，不可不深自警省，訥言敏行，以改故習之謬也。」 〔五〕《注訂》：「『情往會悲，文來引泣』，與《辨騷》篇『情往轢古，辭來切今』同一句法，皆警策之文。凡哀辭之作，要不出此范疇，故曰可貴耳?！? 〔六〕《校證》：「『乃其貴耳』，《文章緣起注》作『乃為貴乎』。」《校釋》：「舍人論文，以情性為本柢，以理道為準則。全書斥浮詭，黜繁縟，不一其詞。哀吊之文，尤在抒情攄悲，若文過縟麗，則情為詞掩，體與義乖，將何以發(fā)讀者之嘆息哉！篇中『情往會悲，文來引泣』二語，實斯事之至要。」 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哀辭雖以傷悼為主，但也要辨明哀悼對象，針對實際情況，恰如其分地表示惋惜和哀悼。內(nèi)心有了隱痛，然后執(zhí)筆為文，就容易寫得恰當；假如「為文而造情」，則容易作不適當?shù)目鋸?。夸張過度的哀辭，雖然詞藻華麗，而內(nèi)心沒有哀痛，還是不能感動人的。 林紓《春覺齋論文流別論》第六節(jié)說：「哀詞者，既以情勝，尤以韻勝。韻非故作悠揚語也，情贍于中，發(fā)為音吐，讀者不覺其綿亙有余悲焉，斯則所謂韻也?！顾^「韻」，就是有情韻，就是音調(diào)的抑揚和內(nèi)心的旋律一致。韓愈的《祭十二郎文》，就屬于哀辭一類。其所以千古以來打動人心者，即由于作者內(nèi)心的沉痛，有真實的感情。但如說哀辭「以韻勝」，還是有語病的。 以上為第二段，講哀詞之體制及其寫作要領。 吊者，至也〔一〕?！对姟吩疲骸干裰跻??！寡陨裰烈病捕?。君子令終定謚，事極理哀〔三〕，故賓之慰主，以至到為言也〔四〕。壓溺乖道，所以不吊矣〔五〕。 〔一〕范注：「《爾雅釋詁上》：『吊，至也?！缓萝残小读x疏》曰：『吊者，●之假音也?！墩f文》云：「●，至也?！雇ㄗ鳌傅酢埂！对姟贰干裰跻印梗ā缎⊙盘毂！罚?，「不吊昊天」（《小雅節(jié)南山》），「不吊不祥」（《大雅瞻卬》），《傳》《箋》并云：「吊，至也?！埂稌吩啤傅跤伸`」（《盤庚》下），《逸周書祭公》篇云「予維敬省不吊」，其義皆為「至」也。』……案《 說文》人部：『吊，問終也（謂有死喪而問之也），從人弓。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故人持弓，會驅禽也?！淮擞枂柦K之吊也。部：『●，至也。從，吊聲。（都歷切）』此訓至之吊也。」 〔二〕范注：「《小雅天?！罚骸荷裰跻?，詒爾多福。』箋云：『神至者，宗廟致敬，鬼神蓍矣?！弧? 唐寫本「至」上有「之」字?！墩逶彙罚骸甘侵枴簡柦K』之字作『●』，從人弓；訓『至到』之字作『●』，從，吊聲，作『吊』者，乃其音假?！崛舜似^『吊者至也。《詩》曰：「神之吊矣。」言神之至也』者，吊●假音為訓也?！? 〔三〕《斟詮》直解為：「乃人事之極盡，情理之至哀者。故賓客之吊慰喪主，必以至到為名也?！? 〔四〕《校證》：「唐寫本、《御覽》『以』上有『亦』字。」按有「亦」字是，上云「言神至也」，此處應云「亦以至到為言也」。 范注：「此說稍迂，由未知『吊』『●』『●』三字之分。」《文心雕龍雜記》引錢基博云：「短折曰哀，所以哭死。至則稱吊，實用慰生?！队洝吩唬骸褐叩?，知死者傷，知生而不知死，吊而不傷；知死而不知生，傷而不吊。』古人有別，劉氏已混?！? 〔五〕「乖道」，乖違常道，不是善終。范注：「《禮記檀弓上》：『死而不吊者三（謂輕身忘孝也）：畏（人或時以非罪攻己，不能有以說之死之者?？鬃游酚诳铮?，厭（行止危險之下為崩墜所壓殺），溺（馮河潛泳，不為吊也）。』正義曰：『除此三事之外，其有死不得禮，亦不吊?！弧? 又宋水鄭火，行人奉辭〔一〕，國災民亡，故同吊也〔二〕。及晉筑虒臺〔三〕，齊襲燕城，史趙、蘇秦，翻賀為吊〔四〕，虐民構敵，〔五〕亦亡之道。凡斯之例，吊之所設也〔六〕。 〔一〕黃注：「《左傳》莊公十一年：秋，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 范注：「《左傳》昭公十八年：『宋、衛(wèi)、陳、鄭皆火?！嵤剐腥烁嬗谥T侯。宋、衛(wèi)皆如是。陳不救火，許不吊災，君子是以知陳、許之先亡也?！弧吨芏Y》大宗伯職『以吊禮哀禍災』，鄭注：『禍災，謂遭水火。』《司寇》小行人職：『若國有禍災，則令哀吊之?！弧蹲髠鳌分^許不吊災，是諸侯皆相吊災矣?！? 「行人」，官名?！吨芏Y秋官》有行人，司朝覲聘問。春秋戰(zhàn)國時，各國都有設置。后為使者之通稱?！阜钷o」，謂以文辭慰問。 〔二〕「同吊」，謂對水火之災的慰問，如同吊唁。 〔三〕梅注：「虒音斯，元作虎，孫改。」又：「《左傳》：『晉筑虒祁之宮，魯叔弓如晉，賀虒祁也。游吉相鄭伯以如晉，亦賀虒祁也。史趙見子太叔曰：甚哉，其相蒙也，可吊也，而又賀之。子太叔曰：若何吊也？其非唯我賀，將天下實賀。』杜注：『虒祁，地名?！恢m于虒祁之地。史趙，晉史也。子太叔，即游吉，鄭大夫也。」按此見昭公八年，虒臺故址在今山西省曲沃縣。 〔四〕梅注：「《國策》：燕文公卒，齊宣王因燕喪攻之，取十城。武安君蘇秦為燕說齊王，再拜而賀，因仰而吊。齊王按戈而卻曰：『此一何慶吊相隨之速也？』對曰：『人之饑所以不食烏喙者，以為雖偷充腹，而與死同患也。今燕雖弱小，強秦之少也。上利其十城，而深與強秦為仇。今使弱燕為鴈行，而強秦制其后，以招天下之精兵，此食烏喙之類也。』」按此見《燕策一》。 紀評：「史趙、蘇秦，乃一時說辭，不得列之吊類。」《注訂》：「晉侯筑虒祁之宮，叔向曰：『是宮成，諸侯必反?！还试唬骸河锌傻醵仲R之』也?！? 〔五〕此句《御覽》作「害民構怨」。范注：「虐民，謂晉筑虒祁：構敵，謂齊伐燕?！埂蹲⒂啞罚骸浮号懊瘛恢笗x筑虒臺，『構敵』謂秦仇齊，皆為反賀為吊之證，此亦吊之非常也。彥和列之此類以為廣義耳。故下云『凡斯之類，吊之所設也』云云。紀評譏之者，是與彥和指歸相左。」《斟詮》：「『構』之正書應作『構』。案《說文》有『構』字，無『構』字?！睹献痈孀印罚骸呵爻嫳??！唤寡x：『構與構通。』雷?！墩f文外編》：『構是南宋人避諱字，故賈昌朝《群經(jīng)音辨》手部尚無構字。』」 〔六〕《補注》：「紀云云，案彥和明言『凡斯之例，吊之所設』，與上『吊者至也』一段，彼明吊字之訓，此推吊字之例，未為不可?！? 或驕貴以殞身〔一〕，或狷忿以乖道〔二〕，或有志而無時〔三〕，或行美而兼累〔四〕，追而慰之，并名為吊。 〔一〕《校證》：「『以』原作『而』，據(jù)唐本、《御覽》改?！? 《文體明辨序說》「吊文」類暗引此段，作：「或驕貴而殞身，或狷忿而道乖，或有志而無時，或美才而兼累，后人追而慰之，并名為吊?！埂队[》「忿」作「介」。 范注：「驕貴殞身，謂如二世；狷忿乖道，謂如屈原；有志無時，謂如張衡；美才兼累，謂如魏武。唐寫本美才作行美，非是?！埂蛤溬F殞身」，如司馬相如《哀秦二世賦》中謂胡亥「持身不謹」等。 吊文之作，往往是對古人致追慕、追悼或追慰之意。對于死者，或悲其有志而不成功，或傷其懷才而不見用，或怪其狂簡而遭累，或惜其忠誠而殞身。以惻愴剴切，使讀者能明是非，辨邪正為目的。 〔二〕揚雄《反離騷》中謂屈原作品放肆，思想狹窄。劉勰《辨騷》篇中謂屈原有「狷狹之志」。 〔三〕《校注》：「《后漢書趙岐傳》：『漢有逸人，姓趙名嘉，有志無時，命也奈何！』」禰衡《吊張衡文》謂：「伊尹值湯，呂望遇旦，嗟矣君生，而獨值漢?！勾藝@張衡生不逢時?！赣兄尽怪^懷抱理想。 〔四〕陸機《吊魏武帝文》謂：「豈不以資高明之質(zhì)，而不免卑濁之累?！埂讣妗梗颖?。「兼累」，謂更多疵累。 自賈誼浮湘，發(fā)憤吊屈，體周而事核〔一〕，辭清而理哀，蓋首出之作也。及相如之《吊二世》，全為賦體〔二〕，桓譚以為其言惻愴，讀者嘆息〔三〕；及卒章要切〔四〕，斷而能悲也〔五〕。 〔一〕《校證》：「『周』原作『同』，據(jù)唐寫本、《御覽》改。賈文名吊，不得云『體同』也。徐校亦作『周』?！狗蹲⒁ㄢ從荆缎？庇洝罚骸笩醣尽和蛔鳌褐堋弧０浮吨T子》篇曰：『呂氏鑒遠而體周。』此周字是也。」「事核」，謂取事精要。 《文選》賈誼《吊屈原文》序云：「誼為長沙王太傅，既以謫去，意不自得，及渡湘水，為賦以吊屈原。屈原，楚賢臣也。被讒放逐，作《離騷賦》，其終篇曰：『已矣哉，國無人兮，莫我知也。』遂自投汨羅而死。誼追傷之，因自喻?！估钌谱⒁龖俊讹L俗通》曰：「賈誼與鄧通為侍中同位，數(shù)廷議之。因是文帝遷為長沙太傅，及渡湘水，投吊書曰：阘茸尊顯，佞諛得意。以哀屈原離讒邪之咎，亦因自傷為鄧通等所愬也?！埂段捏w明辨序說》：「若賈誼之《吊屈原》，則吊之祖也。然不稱文，故不得列之此篇。而后人又稱為賦，則其失愈遠矣。」 〔二〕《史記司馬相如傳》：「常從上至上楊獵……還過宜春宮，相如奏賦，以哀二世行失也?！官x兼見《漢書》。 黃注：「（《漢書》）《司馬相如傳》：武帝還過宜春宮，相如奏賦以哀二世行失。注：宜春本秦之離宮，胡亥于此為閻樂所殺，故感其處而哀之也。」周注：「賦說：『登陂陀之長阪兮，坌入曾宮之嵯峨。臨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參差?！贿@樣寫全為賦體，用鋪陳筆法?！? 〔三〕范注：「桓譚語當在《新論》中，亡佚?！埂墩逶彙罚骸杠鲪偂恶T唐論》：『賈誼過湘水吊屈原，惻凄動懷?！弧? 〔四〕「卒」，原作「平」。范注：「唐寫本『平章』作『卒章』，是。卒章，謂『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以下也?！拱础栋Ф蕾x》卒章云：「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絕。嗚呼哀哉，操行之不得兮；墳墓蕪穢而不修兮，魂無歸而不食。」 〔五〕《校證》：「王惟儉本此句原注云：『此句疑有誤字?！弧拱此伪尽队[》「章」字下有「意」字。此處斷句應為「及卒章意要，切斷而能悲也」，意思是說這篇吊文的卒章，具有重要含意，言辭剴切決斷，而又能表示悲痛之情。 揚雄《吊屈》，思積功寡，意深《反騷》〔一〕，故辭韻沈膇〔二〕；班彪蔡邕，并敏于致語〔三〕，然影附賈氏〔四〕，難為并驅耳。 〔一〕《校證》：「『反騷』原作『文略』，據(jù)唐寫本改?！狗蹲ⅲ骸浮稘h書揚雄傳》：先是時，蜀有司馬相如，作賦甚弘麗溫雅，雄心壯之，每作賦，常擬之以為式。又怪屈原文過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乃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愍山投諸江流，以吊屈原，名曰《反離騷》?！阂馍钗穆浴?，唐寫本作『意深《反騷》』，是。意深《反騷》，猶言立意反《騷》?！? 〔二〕范注：「《左傳》成公六年：『于是乎有沈溺重膇之疾?！欢抛ⅲ骸荷蚰纾瑵窦?；重膇，足腫?！蛔釉拼宋?，意在反《騷》，了無新義，故辭韻沈膇，淟涊不鮮也?！? 「沈膇」，《斟詮》：「謂辭語滯板，韻調(diào)臃腫也?！雇踅鹆瑁骸敢员扔餍蓽涣鲿场！? 〔三〕《訓故》：「《蔡中郎集吊屈原文》：囗世而遙吊，托白水而騰文?！? 范注：「班彪《悼離騷》、蔡邕《吊屈原文》均殘缺不完。」《校注》：「『語』，唐寫本作『詰』；宋本、鈔本《御覽》引同。按『詰』字是。下句云『影附賈氏，難為并驅』，今誦長沙《 吊屈原文》，自『訊曰』以下有『致詰』意。叔皮伯喈所作，雖無全璧，然據(jù)《類聚》（卷四十引蔡邕《吊屈原文》，卷五六引班彪《吊離騷文》）所引者，亦皆有『致詰』之詞。《老子》第十四章：『此三者，不可致詰。』是『致詰』二字固有所本也?！逗鬂h書袁安傳論》：『雖有不類，未可致詰。』《抱樸子內(nèi)篇微旨》：『淵乎妙矣難致詰?！灰嗖⒁浴褐略憽粸檠浴！顾共桑骸钢略?，蓋致反詰之意?！? 〔四〕《斟詮》：「影附賈氏，謂模擬賈誼過于密切也。影附，謂如影之依附于形也。」周注：「影附賈氏，摹仿賈誼。班文：『惟達人進止得時，行以遂伸；否則詘而尺蠖，體龍蛇以幽潛?！患促Z文：『襲九淵之神龍兮，沕深潛以自珍。』蔡文：『鸋鴃軒翥，鸞鳳挫翮；啄碎琬琰，寶其瓴甋?！患促Z文：『鸞鳳伏竄兮，鴟梟翱翔。』『 斡棄周鼎，寶康瓠兮?！弧? 胡、阮之《吊夷齊》〔一〕，褒而無聞〔二〕；仲宣所制，譏呵實工〔三〕。然則胡阮嘉其清〔四〕，王子傷其隘〔五〕，各其志也〔六〕。禰衡之《吊平子》，縟麗而輕清〔七〕；陸機之《吊魏武》，序巧而文繁〔八〕。降斯已下，未有可稱者矣〔九〕。 〔一〕黃注：「《文選思舊賦》注：胡廣《吊夷齊文》曰：『援翰錄吊以舒懷兮?！弧段褐尽罚喝瞵r，字符瑜，為魏武管記室?！兜醪奈摹吩唬骸河嘁酝跏?，適彼洛師。瞻望首陽，敬吊伯夷。求仁得仁，見嘆仲尼。沒而不朽，身滅名飛。』」按《后漢書胡廣傳》：「胡廣，字伯始?！?、賦、銘、頌、箴、吊及諸解詁，凡二十二篇?！埂冈蹭浀跻允鎽奄狻挂徽Z上下文不可知。 〔二〕范注：「『聞』唐寫本作『間』，是?？装矅ⅰ墩撜Z泰伯》篇曰：『孔子推禹功德之盛美，言己不能復間廁其間。』……胡廣《吊夷齊文》，《藝文類聚》三十七載其殘文曰：『遭亡辛之昏虐，時繽紛以蕪穢；恥降志于污君，溷雷同于榮勢?？垢≡浦钪?，遂蟬蛻以偕逝；徼六軍于河渚，叩王馬而慮計。雖忠情而指尤，匪天命之所謂；賴尚父之戒慎，鎮(zhèn)左右而不害?！蝗瞵r《吊伯夷文》（《藝文類聚》三十七）：『余以王事，適彼洛師；瞻望首陽，敬吊伯夷；東海讓國，西山食薇；重德輕身，隱景潛暉；求仁得仁，報之仲尼；沒而不朽，身沉名飛?！弧古酥匾?guī)《唐寫文心雕龍殘文合?！罚ㄒ韵潞喎Q「《合?！贰梗骸负鷱V、阮瑀、王粲均有《吊夷齊文》。胡阮則褒嘉無閑然之辭，仲宣則譏呵有傷之之意。宜從唐寫本作『無閑』，文義方貫。」《校注》：「按唐寫本是也。『無閑』二字出《論語泰伯》。……『褒而無閑』，蓋謂伯始、元瑜所作，止有褒揚而無非難也。今觀《類聚》所引殘文，誠有如舍人所評者?！? 〔三〕「制」，唐寫本作「制」。王粲《吊夷齊文》見《藝文類聚》卷三十七。范注：「王粲依附曹操，故有『知養(yǎng)老之可歸，忘除暴之為念』之譏?！拱闯ミ@兩句以外，下文還說：「絜己躬以騁志，愆圣哲之大倫。」這也就是劉勰所說的「王子傷其隘」。 《校注》：「按《陸士龍文集與兄平原書》：『仲宣文，……其《吊夷齊》辭不為偉，兄二吊自美之；但其呵二子小工，正當以此言為高文耳?！皇巧崛舜嗽u，本士龍也。」 〔四〕《校注》：「《孟子萬章下》：『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弧埂墩逶彙罚骸钢^胡廣阮瑀嘉美二子之清高?！? 〔五〕《校注》：「《孟子公孫丑上》：『孟子曰：伯夷隘?！弧埂墩逶彙罚骸钢竿豸右远又袕姜M隘而惋傷也?！? 〔六〕《校證》：「『其』字原無，……按唐寫本及《御覽》正有『其』字。《奏啟》篇『各其志也』，《才略》篇『各其善也』，《 章句》篇『亦各有其志也』，俱有『其』字，今據(jù)補。」斯波六郎：「《論語先進》：『亦各言其志也已矣?！弧? 阮瑀《吊伯夷文》稱贊他「重德輕身」，「求仁得仁」，完全肯定。王粲《吊夷齊文》批評他們「忘除暴之為念」，「愆圣哲之大倫」。二者一褒一貶，是由于各有自己的觀點。 〔七〕黃注：「《后漢書》：禰衡，字正平?！兜跗阶游摹罚骸河嘟穹磭?，命駕言歸，路由西鄂，追吊平子?！黄阶?，張衡字也。衡，楚西鄂人。」禰衡《吊張衡文》見《御覽》五百九十六，其中無此數(shù)語。 「縟麗而輕清」，謂辭采縟麗而筆調(diào)輕清。王金凌：「 言平子不遇，則以伊、呂反襯；言平子不朽，則以石、星、河水之有滅竭反襯；追慰平子，則以周旦先沒，發(fā)夢孔丘為喻，語氣雖輕狂，文辭則簡要，結構也緊密。劉勰稱其輕清，就是從簡要來評論的?！? 〔八〕《御覽》「序」作「詞」。按應作「序」。此序開始云：「 元康八年，機始以臺郎出補著作，游乎秘閣，而見魏武帝遺令，愾然嘆息，傷懷者久之?！谑撬鞈崙慷I吊云爾。」方伯海曰：「若不將操生前驚天動地事業(yè)，極力揚厲，亦安見遺令之可哀。此是作文聲東擊西法。然后敘其死由出師西夏，復由平日遇險必濟，何至一疾便死，誰想到有此番遺令，此又是借彼形此法。然后將序文各截遺令，敘事間以議論，嶺斷云橫，不使粘連一片，渾雄深厚，……真晉文之雄也?！裹S侃曰：「此文誚辱魏武，亦云酷矣，特托之傷懷耳。」（見《文選學》） 〔九〕范注：「《御覽》五百九十六有晉李充《吊嵇中散文》一篇，頗合彥和之準繩?！? 以上為第三段，敘吊之意義及其所施之事例范圍，并品評漢、晉各家吊文。 夫吊雖古義，而華辭未造〔一〕；華過韻緩，則化而為賦〔二〕。固宜正義以繩理〔三〕，昭德而塞違〔四〕，割析褒貶〔五〕，哀而有正，則無奪倫矣〔六〕。 〔一〕范注：「《左傳》莊公十一年：『宋大水。公使吊焉，曰：天作淫雨，害于粢盛，若之何不吊！』又襄公十四年：『衛(wèi)侯出奔齊，公使厚成叔吊于衛(wèi)曰：寡君使瘠，聞君不撫社稷，而越在他竟，若之何不吊？以同盟之故，使瘠敢私于執(zhí)事，曰：有君不吊，有臣不敏；君不赦宥，臣亦不帥職，增淫發(fā)泄，其若之何？（先吊君，復吊衛(wèi)諸臣）此吊禍災之辭也。其辭皆質(zhì)直無華，后世始敷以華辭耳。郝懿行曰：『未造，疑末造之訛?！皇且??！? 《斟詮》：「末造，謂及衰亡之季世也。《儀禮士冠禮》：『公侯之冠禮也，夏之末造也?！淮藶閺┖徒栌鳛楹蟠?。」 〔二〕《文體明辨序說》「吊文」類：「大抵吊文之體，髣佛楚騷，而切要惻愴，似稍不同。否則，華過韻緩，化而為賦，其能逃乎奪倫之譏哉！」王金凌：「痛傷之始，情切心悲，因此音節(jié)以急為主。痛傷既久，于是其悲轉為低徊，故其音節(jié)以緩為主。……其所謂緩，即節(jié)奏進行的速度緩慢?！? 〔三〕「繩理」，按一定的標準衡量事理。 〔四〕《左傳》桓公二年：「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弧拐x：「昭德謂昭明善德，使德益彰聞也。塞違，謂閉塞違邪，使違命止息也?！? 〔五〕《校注》：「『割』，唐寫本作『剖』?！雌首质?。（ 「剖」「割」形近，古籍中每淆誤。）《體性》篇『剖析毫厘』，《 麗辭》篇『剖毫析厘』，并以『剖析』言之?！? 〔六〕《書舜典》：「八音克諧，無相奪倫。」傳：「倫，理也。八音能諧，理不錯奪，則神人感和。」 《注訂》：「此節(jié)示吊文之體，演至后世，皆文勝其質(zhì)，宜有裁奪范疇，而后無失體之病，要惟賈生之作為準?！汗桃恕灰韵拢o評稱為『四語正變分明，而分寸不茍』，誠然?！? 以上這幾句話的意思是說：吊文不應該過于華麗，如果過于華麗而音調(diào)過緩，就會變成賦體。吊文對于死者，雖然致慰悼之意，但是也要掌握分寸。應當以義理為準繩，表揚其優(yōu)點而杜絕以后的缺點，因此對于死者一字之褒貶都必須加以仔細的剖析。 《春覺齋論文流別論》六說：「古人有哭斯吊，……蓋必循乎古義，有感而發(fā)，發(fā)而不失其性情之正；因憑吊一人而抒吾懷抱，尤必事同遇同，方有肺腑中流露之佳文?！箍傊跷囊园锏娘L格為主，縱然有的地方褒贊或歌頌死者的功德，也是和頌贊不同的。 第四段提出吊文寫作要領。 贊曰：辭之所哀〔一〕，在彼弱弄〔二〕。苗而不秀，自古斯慟〔三〕。雖有通才〔四〕，迷方失控〔五〕。千載可傷，寓言以送〔六〕。 〔一〕《校證》：「『之』原作『定』，『哀』原作『表』，據(jù)唐寫本改?！? 〔二〕范注「《左傳》僖公九年：『夷吾弱不好弄?！欢抛ⅲ骸号?，戲也?！弧埂蹲⒂啞罚骸溉跖干衔摹合铝髦俊患啊罕厥┨旎琛徽叨砸??！? 〔三〕范注：「《論語子罕》篇：『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實者有矣夫?！豢装矅⒃唬骸貉匀f物有生而不育成者，喻人亦然?！恍蠒m疏曰：『此章亦以顏回早卒，孔子痛惜之，為之作譬也?！弧埂墩撜Z先進》：「顏淵死，子哭之慟。」 〔四〕《典論論文》：「唯通才能備其體。」郭注：「通才，如夷、齊、屈原、魏武；不是指作家中通才?！? 〔五〕《校證》：「『失』原作『告』，據(jù)唐寫本改?！好浴弧菏А粚ξ??！埂堆a注》：「鮑照《擬古》第一首：迷方獨淪誤?！狗蹲ⅲ骸该苑绞Э兀^如華過韻緩，化而為賦之類?！? 《斟詮》：「竊意『迷方失控』殆謂遭時不遇，迷惘行方；偏宕放恣，失卻控制。亦即概括篇中所謂『驕貴殞身，狷忿乖道，有志無時，美才兼累』四者而言。后人作文，一吊之，大有『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之感。蓋吊文與哀辭之別，在其對眾迥異?！弘m有通才，迷方失控』，乃與『在彼弱弄，苗而不秀』兩相對映者也。況以前后各四句分攝『哀辭』與『吊文』，亦舍人贊辭關照題目之常例也。斯波六郎《范注補正》：『按此非謂吊作者，謂吊人也?！徽\然?！? 〔六〕「寓」，寄托?！杆汀梗q言追吊?！缎Ｗⅰ罚骸浮抖Y記祭義》：『哀以送往?！挥帧秵枂省罚骸喊б运椭??！弧? 雜文第十四 孫梅《四六叢話凡例》：「若乃辨體正名，條分縷析，則《文選序》及《文心雕龍》所列，俱不下四十；而《雕龍》以《對問》、《七發(fā)》、《連珠》三者入于雜文，雖創(chuàng)例，亦其宜也?！? 又卷二十六雜文類：「能文之士，無施不可。多或累幅，少即數(shù)言，……雖無當于賦頌銘贊之流，亦未始非著作文章之任。則《雕龍》有《雜文》一目，《叢話》仍之?！? 劉師培《論文雜記》論雜文源流曰：「劉彥和作《文心雕龍》，敘雜文為一類。吾觀雜文之體約有三端。一曰：『答問』，始于宋玉，蓋縱橫家之流亞也。厥后子云有《解嘲》之篇，孟堅有《賓戲》之答，而韓昌黎之《進學解》，亦此體之正宗也。一曰『七發(fā)』，始于枚乘，蓋《楚詞九歌》《九辯》之流亞也。厥后曹子建作《七啟》、張景陽作《七命》，浩瀚縱橫，體仿《七發(fā)》，蓋勸百諷一，與賦無殊，而盛陳服食游觀，亦近《招魂》《大招》之作，誠文體之別出者矣（柳子厚《晉問》篇亦七類也）。一曰『連珠』，始于漢魏，蓋荀子演《成相》之流亞也。首用喻言，近于詩人之比興，繼陳往事，類于史傳之贊辭，而儷語韻文，不沿奇語，亦儷體中之別成一派者也?！? 《注訂》：「雜文者，于詩、賦、箴、誄諸體以外之別裁，以其用不宏，因文生義，引義立體，而統(tǒng)歸斯類也者，故約為『對問』、『七發(fā)』、『連珠』三式而已。所謂『文章之枝派，豫之末造』焉。惟『對問』之體，其源最古，《尚書》《論語》正導先河，蓋古文辭貴簡要涵深，『對問』之體最為便，然彥和謂宋玉始造『對問』者，以琳瑯宏肆，在申其志耳。其取意或欲稍叛于典籍，而又忽于《卜居》《漁父》之在其前也?！? 饒宗頤《文心雕龍?zhí)皆次男母髌〔氖雎浴罚骸浮峨s文》──取傅玄《七謨序》《連珠序》。」 《斟詮》：「《文心雕龍》論文敘筆，分文體二十類。于『文』中有所謂『雜文』者，乃《明詩》、《樂府》、《詮賦》、《頌贊》、《祝盟》、《誄碑》、《哀吊》及《諧隱》九類以外之別裁也。以其多為即興之作，或因事造文，因文生義，引義立體，而統(tǒng)歸斯類，故約為『對問』、『七發(fā)』、『連珠』三體而已；所謂『文章之枝派，豫之末造』者也?！? 智術之子，博雅之人，藻溢于辭〔一〕，辭盈乎氣〔二〕。苑囿文情〔三〕，故日新殊致〔四〕。宋玉含才，頗亦負俗〔五〕，始造『對問』，以申其志〔六〕，放懷寥廓〔七〕，氣實使之〔八〕。 〔一〕《校注》：「《漢書東方朔傳》：『辯知閎達，溢于文辭?！活佔ⅲ骸阂缯?，言其有余也?！弧埂皋o」唐寫本作「詞」。 〔二〕「辭盈」之「辭」，唐寫本作「辯」。斯波六郎《文心雕龍范注補正》：「從上句之關系推之，疑當從唐寫本?！? 〔三〕范注：「苑囿，禽獸草木所聚，以喻文情豐茂也?！? 《注訂》：「情以氣養(yǎng)，文以情生，故文盛則辭成，辭成則藻顯，若花木禽鳥之聚養(yǎng)生息于苑囿之中也。」《斟詮》：「苑囿，有薈萃之意?！埂扼w性》篇：「文辭根葉，苑囿其中矣?！? 〔四〕唐寫本「新」下有「而」字，是?！甘庵隆?，情態(tài)不同。 〔五〕《越絕書越絕外傳記范伯》：「有高世之材，必有負俗之累。」「負俗」，謂受到世俗的譏刺和批評?！稘h書武帝紀》：「 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诡佔⒁龝x灼曰：「負俗，謂被世譏論也。」 《對楚王問》中有「楚襄王問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遺行與？何士民眾庶不譽之甚也？」故本篇云：「頗亦負俗?！? 〔六〕紀評：「《卜居》《漁父》已先是對問，但未標『對問』之名耳。然宋玉此文載于《新序》，其標曰『對問』，似亦蕭統(tǒng)所題?！? 《校注》：「按《文心》成于齊代，為時先于《文選》，昭明既可標題，舍人又何嘗不可？紀說過泥。」 范注：「《文選》『對問』類首列宋玉《對楚王問》一首，文如下：『楚襄王問于宋玉曰：「先生其有遺行與（遺行，可遺棄之行也）？何士民眾庶不譽之甚也？」宋玉對曰：「唯，然，有之，愿大王寬其罪，使得畢其辭?！淝鷱浉撸浜蛷浌?。故鳥有鳳而魚有鯤；鳳皇上擊九千里，絕云霓，負蒼天，翱翔乎杳冥之上；夫蕃籬之鷃，豈能與之料天地之高哉！鯤魚朝發(fā)昆侖之墟，暴鬐于碣石，暮宿于孟諸；夫尺澤之鯢，豈能與之量江海之大哉！故非獨鳥有鳳而魚有鯤也，士亦有之?！埂弧? 「對問」一體，《昭明文選》叫做「設論」，其體式是設為問答之辭?！段恼卤骟w序說》改稱之為「問對」，并加以解釋說：「『問對』體者，載昔人一時問答之辭，或設客難以著其意者也?！埂段捏w明辨序說》「問對」類：「按『問對』者，文人假設之詞也。其名既殊，其實復異。」「以申其志」，謂發(fā)抒宋玉如鯤鳳般的大志。 〔七〕范注：「放懷寥廓，謂以鳳鯤自比?！埂噶壤?，器量遠大?！稘h書鄒陽傳》：「今欲使寥廓之士籠于威重之權，于位勢之貴?！诡佔ⅲ骸噶壤?，遠大之度也?！褂帧噶壤?，空闊。《漢書司馬相如傳》：「猶焦明已翔乎寥廓之宇。」 何義門曰：「此文見于《新序》?！褂郑骸笟庋孀苑切〔趴杉??！? 〔八〕唐寫本「之」作「文」?！笟鈱嵤刮摹?，謂氣勢在駕馭文辭。 及枚乘摛艷，首制《七發(fā)》〔一〕，腴辭云構〔二〕，夸麗風駭〔三〕。蓋七竅所發(fā)〔四〕，發(fā)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参濉? 〔一〕《文選》李善注：「《七發(fā)》者，說七事以啟發(fā)太子也。猶《楚辭七諫》之流。枚乘事梁孝王，恐孝王反，故作《七發(fā)》以諫之?！? 此篇舊題「八首」，實為一篇?！读甲⑽倪x》李善注：「八首者，第一首是序。中六是所諫，不欲犯其顏；末一首始陳正道以干之。假立楚太子及吳客，以為語端?！? 《校釋》：「七體之興，舍人謂始于枚乘，章實齋謂肇自孟子之問齊王，近世章太炎獨以為解散《大招》、《招魂》之體而成。今核其實，文體孳乳，必于其類近，孟子問齊王之文，意雖近似，而文制相遠，《大招》、《招魂》，歷陳宮室、食飲、女樂、雜伎、游獵之事，與《七發(fā)》體類最近，特枚氏演為七事，散著短章耳。辨章之功，吾許太炎矣。」 《斟詮》：「《七發(fā)》雖不以賦名，然實賦體，以反復問答，敷陳故事，其中雖偶然雜有詩句之余響，而終不害其為整篇散文化之漢賦體型也?！姆舶耸祝旱谝皇资切颍瑪强蜑槌雨愔虏≈?，在縱耳目之欲，恣支體之安，案即指出楚太子之腐化享樂安逸懶惰是貴族子弟病根所在，非藥石針灸所能治，此顯系作者針對當時貴族之腐朽生活而提出之諷刺與勸戒。中六首是所諫之事：先陳音樂之妙，次陳飲食之美，次陳車馬之盛，次陳巡游之樂，次陳田獵之壯，次陳觀濤之奇，由靜而動，由近而遠，逐步啟發(fā)，誘導其改變生活方式，但太子均以病辭。末首始陳正道，欲進方術之士與太子，『論天下之精微，理萬物之是非』。于是『太子據(jù)幾而起，渙然若一聽圣人辯士之言，涊然汗出，霍然病已』。全篇結構如此。作者體認安逸享樂腐化墮落之痼疾，唯有著手思想治療，始可從根救起，實具有深刻意義?！? 〔二〕「構」字，《合校》：「六朝、唐人寫本，『木』旁多作『 才』。」案《比興》篇：「比體云構?！埂稌r序》篇：「英采云構?！? 〔三〕「風駭」，如風之四起。陸機《皇太子宴玄圃宣猷堂有令賦詩》：「協(xié)風傍駭。」李善注引《廣雅》：「駭，起也?！埂鸽檗o云構，夸麗風駭」，就是鋪寫繁艷，夸飾宏麗。例如其中觀濤一段，既寫了濤勢的洶涌奇詭，也寫了觀濤者的感受，就顯示了這種特點。 〔四〕「七竅」，謂眼、耳、鼻、口之七孔?！肚f子應帝王》：「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 〔五〕范注：「彥和謂『七竅所發(fā)，發(fā)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也』，斯解最得其義。至此體之興，章實齋《文史通義詩教上》：『孟子問齊王之大欲，歷舉輕暖、肥甘、聲音、采色，《七林》之所啟也，而或以為創(chuàng)之枚乘，忘其祖矣?！粚O德謙《六朝麗指》云：『枚乘《七發(fā)》，近儒以《孟子》「齊宣王」章肥甘不足于口數(shù)語，謂為此體濫觴，此固探本之談矣。然征之《孟子》，猶不若「 說大人」章益為符合，其中迭言「我得志弗為」，非枚乘之所宗歟？』案枚乘《七發(fā)》，本是辭賦之流，其所托始，仍應于《楚辭》中求之。考《楚辭大招》，自『五谷六仞』至『不遽惕只』，言飲食之醲美，即《七發(fā)》『犓牛之腴』一段所本也；自『代秦鄭衛(wèi)』至『聽歌譔只』，言歌舞音樂之樂，即《七發(fā)》『龍門之桐』一段所本也；自『朱唇皓齒』至『恣所便只』，即《七發(fā)》『使先施、征舒……嬿服而御』所本也；自『夏屋廣大』至『鳳凰翔只』，言宮室游觀鳥獸之事，即《七發(fā)》『既登景夷之臺』『將為太子馴騏驥之馬』『將以八月之望』諸段所本也。《大招》篇末言『上法三王國治民安之事』，即《七發(fā)》末首所本也。詳觀《七發(fā)》體構，實與《大招》大致符合，與其謂為學《孟子》，無寧謂其變《大招》而成也。俞樾《文體通釋》敘曰：『古人之詞，少則曰一，多則曰九，半則曰五，小半曰三，大半曰七。是以枚乘《七發(fā)》，至七而止。屈原《九歌》，至九而終。不然，《七發(fā)》何以不六，《九歌》何以不八乎？若欲舉其實，則《管子》有《七臣》、《七主》篇，可以釋七?！话赣嵴f名七之故，甚是?！? 《注訂》：「如《易》之『七日來復』，《書》之『以齊七政』，皆《七發(fā)》之所本，固不必如諸氏之所云也。昭明之立七體，亦以后人承作者眾，理繁歸類之道，宜其如彼，無可非焉。至于彥和之釋，雖曲解微嫌，但新意可喜，備一說則可，古人之立體之初，或不至若是耳。」《莊子應帝王》：「人皆有七竅，以視聽食息?！埂镀甙l(fā)》中有「飲食則溫淳甘膬，脭醲肥厚」，「縱耳目之欲」，「眾芳芬郁，亂于五風」。又問：「太子能強起聽之乎？」「太子能強起嘗之乎？」「太子能強起觀之乎？」足證「七竅所發(fā)，發(fā)乎嗜欲」之說。《七發(fā)》末段說：「將為太子奏方術之士，有資略者，……使之論天下之釋微，理萬物之是非，……此亦天下要言妙道也?！惯@就是「始邪末正」，而所謂「膏粱之子」即《七發(fā)》篇中所說的「 貴人之子」。 《文章流別論》：「《七發(fā)》造于枚乘，借吳、楚以為客主。先言『出輿入輦，蹙痿之損；深宮洞房，寒暑之疾；靡曼美色，宴安之毒；厚味暖服，淫曜之害。宜聽世之君子要言妙道，以疏神導引，蠲淹滯之累』。既設此辭以顯明去就之路，而后說以色聲逸游之樂，其說不入，乃陳圣人辨士講論之娛，而霍然疾瘳。此因膏粱之常疾，以為匡勸，雖有甚泰之辭，而不沒其諷諭之義也。其流遂廣，其義遂變，率有辭人淫麗之尤矣。」《文體明辨序說》：「按『七』者，文章之一體也。詞雖八首，而問凡七，故謂之『七』；則『七』者，『問對』之別名，而《楚詞七諫》之流也?！? 何義門曰：「數(shù)千言之賦，讀者厭倦，裁而為七，移步換形，處處足以回易耳目，此枚叔所以為文章宗。」（見于光華《文選集評》） 孫月峰曰：「亦是楚騷流派，分條侈說，全祖《招魂》，……其馳騁處。真有捕龍蛇、搏虎豹之勢，尤為千古杰作?！梗ㄍ希? 邵子湘曰：「妙在奇麗中有跌宕之氣?！梗ㄍ希? 方伯海曰：「按《七發(fā)》中，莫善于觀濤一截。濤是倏來倏去之水，性情形狀，與江海之水卻又不同?！乃计橇?，鑿險洞幽?！窦家玻嘟^技也?！梗ㄍ希? 楊佩瑗云：「合之為巨制，析之各為小賦，楚人之遺則，源亦從《招魂》《大招》出耳?！梗ㄒ姟段倪x學評騭》篇引） 章士釗《柳文指要》卷十四「《七發(fā)》與《晉問》」條注云：「《文心雕龍》云：『七竅所發(fā)，發(fā)乎嗜欲，始邪末正，所以戒膏粱之子弟也。』據(jù)此，《七發(fā)》本乎七竅所發(fā)而得名，然則曹子達《七啟》、張協(xié)《七命》，亦七竅所啟所命乎？彥和之論，姑備一說?；蛑^七者少陽之數(shù)，乘欲發(fā)明陽德于君云?！? 又：「吾嘗讀《呂氏春秋本生》篇有言：『出則以車，入則以輦，務以自佚，命之曰招蹶之機；肥肉厚酒，務以相強，命之曰爛腸之食；靡曼皓齒，鄭衛(wèi)之音，務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三患者，貴富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貴富者，由重生故也。』此之三患，枚生引之而增為四，又錯綜其詞，至易『招蹶』為『蹶痿』，李善因訾其謬為好奇。雖然，《呂覽》本雜家言，其標《本生》一目，原不過依事類而賦，了無深意。獨至一入枚手，持與要言妙道相輔，致獲龍門聲價之譽?；蚯覕嘌源私?jīng)一萬年仍是真理。夫言之當否之為差距，其大如此。竊謂《七發(fā)》雖偉大，而意義偏于負面，短少正面；譬之于醫(yī)，祇當醫(yī)案，而未具療程；所謂要言妙道，亦止于空談，而并無實際?！? 揚雄覃思文閣〔一〕，業(yè)深綜述，碎文璅語〔二〕，肇為「連珠」，〔三〕其辭雖小〔四〕，而明潤矣。凡此三者〔五〕，文章之枝派，〔六〕暇豫之末造也〔七〕。 〔一〕《校注》：「『覃』，唐寫本作『淡』……誤?！宋鸟?，即《漢書揚雄傳》『默而好深湛之思』也。又《敘傳》述：『 輟而覃思，草《法》纂《玄》?！弧段倪x》班固《答賓戲》：『揚雄覃思，《法言》《太玄》?！弧稌x書夏侯湛傳》：『揚雄覃思于《 太玄》。』蓋舍人謂雄覃思之所本。《神思》篇『覃思之人』，《才略》篇『業(yè)深覃思』，亦并以覃思連文。」 《校證》：「『閣』原作『闊』。王惟儉本、《玉?！肺逅摹ⅰ段耐ā纷鳌洪w』?！辜o評：「當作閣?！光從驹疲骸赴浮队[》、《玉?！贰洪煛蛔鳌洪w』?！队窈！穭h『業(yè)深綜述』四字?！? 范注：「覃思，猶言靜思（《后漢書文苑侯瑾傳》「覃思著述」，注云：「覃，靜也?！梗！何拈煛唬斪鳌何拈w』?！稘h書揚雄傳贊》：『雄校書天祿閣?！弧? 《注訂》：「《書》孔安國序：『研精覃思?！弧夺屛摹罚骸荷钜病！弧? 〔二〕《校注》：「『璅』，《御覽》引作『瑣』。按『璅』『瑣』二字，古多通用不別?！浴吨T子》篇『璅語必錄』證之，此當作璅，始能前后一律?！挂陨蟽删渲^其學業(yè)深于對碎文瑣語作綜合論述。 〔三〕明方以智《通雅釋詁》卷三「『連珠』始于《韓子》」條：「《韓子》比事，初立此名，而組織短章之體，則子云也。勰曰：『雄覃思文閣，碎文瑣語，肇為「連珠」。』是可想已?！? 梅注：「《藝文》傅玄《敘連珠》（亦作《連珠序》）云：『所謂「連珠」者，興于漢章帝之世，班固、賈逵、傅毅三子受詔作之。而蔡邕、張華之徒又廣焉。其文體，辭麗而言約，不指說事情，必假喻以達其旨，而覽者微悟，合于古詩諷興之義。欲使歷歷如貫珠，易睹而可悅，故謂之「連珠」也?！挥薨次鳚h揚雄已有《連珠》，班固擬《連珠》，非始于固也?！箺钌鳌兜ゃU總錄》：「《北史李先傳》：魏帝召先讀《韓子連珠論》二十二篇?！俄n子》，《 韓非子》。韓非書中有聯(lián)語，先列其目，而后著其解，謂之『連珠』。按此則『連珠』之體兆于韓非。任昉《文章緣起》謂『連珠』始于揚雄，非也。」 沈約《注制旨連珠表》曰：「竊聞『連珠』之作，始自子云，放《易》象《論》，動模經(jīng)誥，班固謂之命世，桓譚以為絕倫?！哼B珠』者，蓋謂辭句連續(xù)，互相發(fā)明，若珠之結排也。雖復金鑣互騁，玉轪并馳，妍蚩優(yōu)劣，參差相間。翔禽伏獸，易以心威；守株膠瑟，難與適變。水鏡芝蘭，隨其所遇，明珠燕石，貴賤相懸。」 《文史通義詩教上》：「韓非《儲說》，比事征偶，『連珠』之所肇也。而或以第始于傅毅之徒，非其質(zhì)矣?！? 范注：「《李先傳》所云韓子《連珠論》二十二篇，今讀韓非書，并無『連珠論』之目。按《韓非子內(nèi)儲說上》有《七術》七條，《內(nèi)儲說下》有《六征》六條，《外儲說左上》所舉凡六條，《外儲說右上》所舉凡六條，《外儲說右下》所舉凡五條，……李先……以其辭義前后貫注，揚雄擬之稱《連珠》，因名為『連珠論』?！箵P雄所作《連珠》，今不全，《全漢文》卷五十三輯得數(shù)條。 《文章辨體序說》「連珠」類：「大抵『連珠』之文，穿貫事理，如珠在貫。其辭麗，其言約，不直指事情，必假物陳義以達其旨，有合古詩風興之義。其體則四六對偶而有韻?！? 《文體明辨序說》「連珠」類：「按『連珠』者，假物陳義以通諷諭之詞也。連之為言貫也，貫穿情理，如珠之在貫也。蓋自揚雄綜述碎文，肇為『連珠』，而班固、賈逵、傅毅之流，受詔繼作，傅玄乃云興于漢章之世，誤矣。然其云：『辭麗言約，合于古詩諷興之義』，則不易之論也。」 〔四〕唐寫本「其」上有「珠連」二字。 〔五〕「凡此三者」，唐寫本作「凡三此文」，《御覽》無「凡三者」三字。 〔六〕「派」，《御覽》作「流」。 〔七〕唐寫本「豫」作「預」。范注：「（《國語》）《晉語二》：『優(yōu)施曰：我教茲暇豫事君。』韋昭注：『暇，閑也；豫，樂也?！弧埂稌r序》篇：「暇豫文會?！埂改┰臁梗q言末技。 以上為第一段，總的介紹對問、七、連珠三種文體及其來源。 自《對問》已后〔一〕，東方朔效而廣之，名為《客難》〔二〕，托古慰志〔三〕，疏而有辨〔四〕。揚雄《解嘲》，雜以諧謔〔五〕，回環(huán)自釋，頗亦為工〔六〕。 〔一〕「已」字，舊本作「以」。《注訂》：「凡兩漢名篇，辭屬問答，而目則別屬者，皆歸對問一類，亦彥和雜文立篇之意?！? 〔二〕余嘉錫《古籍校讀法明體例第二》「秦漢諸子即后世之文集設論」條：「（《漢書》）《東方朔傳》：『朔因著論，設客難己，用位卑以自慰諭。』按據(jù)傳末言，此文（即《答客難》）亦在朔書二十篇之內(nèi)（按《漢志諸子略》雜家有《東方朔》二十篇）。其體本是雜文，源出于屈原之《漁父》，宋玉之《對問》；而宋又仿《莊子》之寓言。故《文心雕龍雜文》篇曰：『自《對問》以后，東方朔效而廣之』也?！? 〔三〕《漢書東方朔傳》：「朔上書陳農(nóng)戰(zhàn)強國之計，因自訟獨不得大官，欲求試用。其言專商鞅、韓非之語也。指意放蕩，頗復詼諧，辭數(shù)萬言，終不見用。朔因著論，設客難己，用位卑以自慰諭。」其中「托古」，為自己的不被重用作辯護，用以自慰的話，如：「 夫蘇秦、張儀之時，周室大壞，諸侯不朝，力政爭權，相禽以兵，并為十二國，未有雌雄，得士者強，失士者亡，故談說行焉。身處尊位，珍寶充內(nèi)，外有廩倉，澤及后世，子孫長享。今則不然，圣帝流德，天下震懾，諸侯賓服，連四海之外以為帶，安于覆盂，動猶運之掌，賢不肖何以異哉？……使蘇秦、張儀與仆并生于今之世，曾不得掌故，安敢望常侍郎乎！故曰時異事異。」 〔四〕意謂雖然粗疏而有辨析。 〔五〕唐寫本「謔」作「調(diào)」。黃注：「（《漢書》）《揚雄傳》：哀帝時，丁、傅、董賢用事，諸附離之者或起家至二千石。時雄方草《太玄》，有以自守，泊如也。或嘲雄以玄尚白，而雄解之，號曰《解嘲》?！? 《文章流別論》：「若《解嘲》之弘緩優(yōu)大，《應賓》之淵懿溫雅，《達旨》之壯厲慷，《應間》之綢繆契闊，郁郁彬彬，靡有不長焉矣。」 《漢書揚雄傳》：「或嘲雄以玄尚白?！苟督獬啊吩疲骸缚屯接斓の彷?，不知一跌將赤吾之族也?！褂衷疲骸附褡幽艘曾|梟而笑鳳皇，執(zhí)蝘蜓而嘲龜龍，不亦病乎！」此所謂「雜以諧謔」。 〔六〕姚鼐于《古文辭類纂》中評此文云：「此文前半以取爵位富貴為說，后半以有所建立于世成名為說，故范雎、蔡澤、蕭、曹、留侯，前后再言之而義別，非重復也。末數(shù)句言人之取名，有建功于世者，有高隱者，有以放誕之行使人驚異，若司馬長卿、東方朔，亦所以致名也。今進不能建功，退不能高隱，又不肯失于放誕之行，是不能與數(shù)子者并，惟著書以成名耳?！? 方伯海曰：「按前后段落自明。前是嘲其草《玄》不適時用，下則解以時異戰(zhàn)國，士雖有才，無地可展。極贊玄理之妙。后是嘲古來乘時立功，不必草《玄》。下則解以諸人會逢其適，故得以功名見。時不同古，強學所為，必膺世禍，不如確守玄業(yè)為正。爽達中饒有奇氣，而前后血脈，亦復彼此關通。」于光華《文選集評》其中以戰(zhàn)國與漢代比，以世亂與世治比，反復說明時勢不同處境亦異，即所謂「回環(huán)自釋」。 班固《賓戲》，含懿采之華〔一〕；崔骃《達旨》，吐典言之裁〔二〕；張衡《應間》，密而兼雅〔三〕；崔寔《客譏》，整而微質(zhì)〔四〕；蔡邕《釋誨》，體奧而文炳〔五〕；景純《客傲》，情見而采蔚〔六〕；雖迭相祖述，然屬篇之高者也〔七〕。 〔一〕上引《文章流別論》之《應賓》，即是班固《答賓戲》?！?訓故》：「《后漢書》：班固自以二世才術，位不過郎。感東方朔、揚雄自諭，以不遭蘇、張、范、蔡之時，作《賓戲》以自通?！拱创艘姟栋喙虃鳌?。 黃注：「班固《漢書敘傳》：固永平中為郎，典校秘書，專篤志于博學，以著述為業(yè)?；蜃I以無功，又感東方朔、揚雄自諭以不遭蘇、張、范、蔡之時，曾不折之以正道，明君子之所守，故聊復應焉，其辭曰《賓戲》。」 方伯海曰：「按所云著作，或是指《前漢書》而言。賓客之戲主，全在著作不足成名，欲其乘時取富貴以立功。因答以古來昧君子守身之正道，詭隨希合，一時尊顯，禍機旋發(fā)，若著作雖一時無赫赫之名，本道德發(fā)為文章，雖晦于前，必傳于后。正是君子守身不失其正處。視之《客難》、《解嘲》，道理尤正。……此篇雖是戲，當日必有其人，有其語，故借賓以發(fā)之?！梗ㄓ诠馊A《文選集評》） 孫月峰曰：「以正道作主張，自是理勝。造語最入細，字錘句煉，極典雅工縟之致，可謂織文重錦，第風骨不若《解嘲》之古勁?！梗ㄍ希? 何義門曰：「麗過于揚（指《解嘲》），其氣質(zhì)則遠不逮矣?！梗ㄍ希? 〔二〕「裁」，唐寫本作「式」。 范注：「崔骃《達旨》，見《后漢書》本傳。」本傳曰：「骃年十三，能通《詩》、《易》、《春秋》，博學有偉才，盡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善屬文。少游太學，與班固、傅毅同時齊名。常以典籍為業(yè)，未遑仕進之事。時人或譏其太玄靜，將以后名失實。骃擬揚雄《解嘲》，作《達旨》以答焉?！拱础逗鬂h書》此段注引《華嶠書》曰：「骃譏揚雄，以為范、蔡、鄒衍之徒，乘釁相傾，誑曜諸侯者也，而云『彼我異時』。又曰：竊貲卓氏，割炙細君，斯蓋士之贅行，而云『不能與此數(shù)公者同』。以為失類而改之也?！沟乱?達旨》，無此內(nèi)容，可能非全文?！傅溲浴?，謂典重的語言?！覆谩?，體制。 〔三〕《校注》：「唐寫本及諸本『間』俱作『問』，馮校云：『 問，當作間?！稽S注本改『間』。」 黃注：「《張衡傳》：衡不慕當世，所居之官，輒積年不徒。自去史職，五載復還，乃設客問，作《應間》以見其志。」 張衡《應間》，見《后漢書》本傳。李賢注：「閑，非也?！棺⒁逗饧吩疲骸赣^者，睹余去史官五載而復還，非進取之勢也。唯衡內(nèi)識利鈍，操心不改。或不我知者，以為失志矣。用為間余。余應之以時有遇否，性命難求，因茲以露余誠焉，名之《應間》云?！拱创思础稇g》之序?！该芏嫜拧?，謂文辭細密而雅正，如云：「君子不患位之不尊，而患德之不崇；不恥祿之不伙，而恥智之不博?！? 〔四〕按《后漢書》，寔為崔骃之孫，崔瑗之子。 梅注：「后漢崔寔《客譏》曰：客有譏夫人之享天爵而應睿哲也，……慕榮名而失厚，思慮勞乎形神。答曰云云。」 黃注：「『客』疑作『答』。《崔寔傳》：寔因窮困，以酤釀販鬻為業(yè)，時人多以此譏之，建寧中病卒。所著碑、論、箴、銘、答、七言、祠文、表、記、書凡十五篇。」按《后漢書》原文為：「初，寔父卒，剽賣田宅，起冢塋，立碑頌。葬訖，資產(chǎn)竭盡，因窮困，以酤釀販鬻為業(yè)。時人多以此譏之，寔終不改。亦取足而已，不致盈余。及仕官，歷位邊郡，而愈貧薄?！⒄?、箴、銘、答、七言、祠文、表、記、書，凡十五篇?！狗蹲ⅲ骸浮嚎妥I』應作『答譏』。……『答』，即此《答譏》也?！端囄念惥邸肥澹☉獮槎澹┹d《答譏文》?！埂刚?，整飭，齊整。 王更生《文心雕龍范注駁正》：「『客譏』不應遽改為『答譏』，蓋稱《答客譏》也。」斯波六郎《范注補正》云：「《答客譏》如《答客難》、《答賓戲》之類?；颉额惥邸纷鳌洞鹱I》，彥和稱為『《客譏》』?！? 周注：「客譏崔子潛思勵節(jié)，而勤苦貧困。答以『麟隱于遐荒，不紆機阱之路；鳳凰翔于寥廓，故節(jié)高而可慕』。即為了避禍及保持高尚節(jié)操，甘于貧困?！? 〔五〕《后漢書蔡邕傳》：「桓帝時，中常侍徐璜、左悺等五侯擅恣，聞邕鼓琴，遂白天子，敕陳留太守督促發(fā)遣。邕不得已，行到偃師，稱疾而歸。閑居翫古，不交當世。感東方朔《客難》及揚雄、班固、崔骃之徒設疑以自通，乃斟酌群言，韙其是而矯其非，作《釋誨》以戒厲云爾?！瓜乱夺屨d》之辭：「有務世公子誨于華顛胡老曰：蓋聞圣人之大寶曰位，……何為守彼而不通此？……胡老曰：居，吾將釋汝?！谑枪友鍪捉惦A，忸怩而避。」「文炳」，文彩炳耀。王金凌：「華顛胡老列舉史例，表明禍福相倚之理，實無庸卑俯外戚之門，終則援琴而歌，歌頌遺俗寧情，遯世無悶之樂。綜觀全文，自無賦篇之麗，亦不致喚起色澤之美，而『炳』實自內(nèi)容的光采煥發(fā)出來?！? 〔六〕唐寫本「景純」作「郭璞」。黃注：「《郭璞傳》：璞字景純，好卜筮，縉紳多笑之。又自以才高位卑，乃著《客傲》?！? 范注：「景純，應改郭璞，唐寫本是?！犊桶痢芬姟稌x書》本傳?！? 王金凌：「其中于景物之描寫，頗為華美，『蔚』字系指此而言?！? 〔七〕《注訂》：「『屬篇之高』指以上《客難》諸作而言，所謂無間然者也。以下所列，則概有微辭，《文心》一書，屬意至高。所論至嚴?！? 《文章辨體序說》「問對」類：「《文選》所錄宋玉之于楚王，相如之于蜀父老，是所謂問對之辭。至若《答客難》、《 解嘲》、《賓戲》等作，則皆設辭以自慰者焉?！购檫~《容齋隨筆》：「東方朔《答客難》，自是文中杰出；揚雄擬之為《解嘲》，尚有馳騁自得之妙；至于崔骃《達旨》、班固《賓戲》、張衡《應間》，則屋下架屋，章摹句寫，讀之令人可厭。迨韓退之《進學解》出，則所謂青出于藍而青于藍矣。」 至于陳思《客問》〔一〕，辭高而理疏〔二〕；庾敳《客咨》〔三〕，意榮而文悴〔四〕。斯類甚眾，無所取才矣〔五〕。 〔一〕范注：「《文選》張景陽《雜詩》注、《廣絕交論》注引陳思《辯問》，疑《客問》當作《辯問》。文佚無考（僅存「君子隱居，以養(yǎng)真也」，「游說之士，星流電耀」數(shù)語）?！? 〔二〕《文賦》：「或辭害而理比，或言順而義妨?！埂犊傂g》篇：「或理拙而文澤?！? 〔三〕唐寫本「咨」作「諮」。范注：「庾敳（五來切），字子嵩，《晉書》有傳?！犊妥伞坟??！埂稌x書庾敳傳》：「是時天下多故，機變屢起，敳常靜默無為?！? 〔四〕《校證》：「『悴』原作『粹』，……梅據(jù)朱改『悴』。按唐寫本、王惟儉本正作『悴』?！犊傂g》篇：『或義華而聲悴。』《 附會》篇：『若首唱榮華，而媵句憔悴?！弧恒病慌c『華』、『憔悴』與『榮華』對言，與此正同。」 〔五〕《校證》：「『才』原作『裁』，從唐寫本改。」斯波六郎《范注補正》：「疑作『才』者可從。『無所取才矣』句亦見《檄移第二十》?！翰拧慌c『材』通?！墩撜Z公冶長》：『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弧? 黃叔琳評：「凡此數(shù)子，總難免屋下架屋之譏，七體如子厚《晉問》，對問則退之《進學解》，體制仍前，而詞義超越矣?！? 紀評：「詞高理疏，才士之華藻；意榮文悴，老手之頹唐，惟能文者有此病。此論入微。」 原夫茲文之設〔一〕，乃發(fā)憤以表志，身挫憑乎道勝〔二〕，時屯寄于情泰〔三〕；莫不淵岳其心，麟鳳其采〔四〕，此立體之大要也?！参濉? 〔一〕《校證》：「『夫』字原無，據(jù)唐寫本增。」 〔二〕斯波六郎：「《淮南子精神》篇：『故子夏見曾子，一臞，一肥。曾子問其故，曰：出見富貴之樂而欲之，入見先王之道，又說之。兩者心戰(zhàn)，故臞；先王之道勝，故肥?！弧? 〔三〕「于」唐寫本作「乎」?！兑淄汀峰柙唬骸竿?，剛柔始交而難生?！构省竿汀褂衅D難意?！兑滋废笤唬骸柑斓亟?，泰?！褂帧墩f卦》：「履而泰，然后安?！构省柑褂邪惨狻? 〔四〕《注訂》：「『淵岳其心』，指意境；『麟鳳其采』，指辭章?！埂墩逶彙方狻笢Y岳其心」為「其所抒寫之心情，無不如山岳之高，海洋之深」。 〔五〕「體」原作「本」。 《校注》：「唐寫本作『體』。按唐寫本是也。體，俗簡寫作體，后又誤為本耳。……《征圣》篇『或明理以立體』，《宗經(jīng)》篇『禮以立體』，《書記》篇『隨事立體』，《定勢》篇『莫不因情立體』，并足為此當『立體』之證?！? 這類文章，雖然有似游戲體裁，而作者的寫作態(tài)度是很嚴肅的。以上這幾句話是說：這種文章既然是發(fā)憤而作，就一定會有高深的思想，而辭采也是雄偉絢爛的。 《文體明辨序說》：「古者君臣朋友口相問對，其詞詳見于《左傳》、《史》、《漢》諸書。后人仿之，乃設詞以見志，于是有問對之文；而反復縱橫，真可以抒憤郁而通意慮，蓋文之不可闕者也?！? 以上為第二段，評對問體作品及其寫作要領。 自《七發(fā)》以下，作者繼踵。觀枚氏首唱，信獨拔而偉麗矣〔一〕。及傅毅《七激》〔二〕，會清要之工〔三〕；崔骃《七依》，入博雅之巧〔四〕；張衡《七辨》，結采綿靡〔五〕；崔瑗《七厲》〔六〕，植義純正〔七〕；陳思《七啟》，取美于宏壯〔八〕；仲宣《七釋》，致辨于事理〔九〕。 〔一〕「七」是從枚乘《七發(fā)》創(chuàng)始的，后來有些文人專門仿效這篇文章的組織方式，隨形成一種文體。 〔二〕黃注：「《后漢文苑傳》：傅毅以顯宗求賢不篤，士多隱處，作《七激》以為諷。」范注：「傅毅《七激》載《藝文類聚》五十七?！褂忠姟度珪x文》卷四十六。 〔三〕傅玄《七謨序》：「昔枚乘作《七發(fā)》，而屬文之士，若傅毅、劉廣世、崔骃、李尤、桓麟、崔琦、劉梁、桓彬之徒，承其流而作之者紛焉：《七激》、《七興》、《七依》、《七款》、《七說》、《七蠲》、《七舉》、《七設》之篇。于是通儒大才馬季長、張平子亦引其源而廣之。馬作《七厲》，張造《七辨》。或以恢大道而導幽滯，或以黜瑰奓而托諷詠，揚輝播烈，垂于后世者，凡十有余篇。自大魏英賢迭作，有陳王《七啟》、王氏《七釋》、楊氏《七訓》、劉氏《七華》、從父侍中《七誨》，并陵前而邈后，揚清風于儒林，亦數(shù)篇焉。世之賢明，多稱《七激》工，余以為未盡善也?！镀弑妗肥且玻菑埵现了?，比之《七激》，未為劣也。《七釋》僉曰妙哉，吾無間矣。若《七依》之卓轢一致，《七辨》之纏綿精巧，《七啟》之奔逸壯麗，《七釋》之精密閑理，亦近代之所希也?！? 周注：「《七激》講徒華公子托病幽處，清思黃老。玄通子勸他出來建功立業(yè)，先勸他聽妙音，次勸他吃美味，次勸他駕馭、觀獵，聽歌、觀舞，最后勸他學圣道，公子聽了就興起。全篇不像《七發(fā)》辭藻富麗，所以稱『會清要之工』。」 〔四〕「博雅」，唐寫本作「雅博」。范注：「崔骃《七依》，殘佚，《全后漢文》輯得九條。」周注：「《七依》是寫客用美味、宴樂、打獵、音樂等來勸說公子，使他振作起來。如寫宴樂：『回顧百萬，一笑千金。振飛縠以舞長袖、裊細腰以務抑揚。』巧于描寫。」 〔五〕范注：「張衡《七辨》，殘佚，《全后漢文》輯得十條?！怪茏ⅲ骸浮镀弑妗穼憻o為先生隱居修仙，有七個人去勸說，虛然子講宮室之麗，雕華子講美味，安存子講音樂，闕丘子講美女，宮桐子講輿服，依衛(wèi)子講游仙，仿無子講圣學，把先生說服了。如寫美女：『 鬢發(fā)玄髻，光可以鑒。靨輔（面有酒渦）巧笑，清眸流眄。皓齒朱唇，的皪粲練?！粚懙糜形牟啥氈隆！? 〔六〕黃注：「《崔瑗傳》有《七蘇》、無《七厲》?！? 范注：「崔瑗《七厲》，據(jù)本傳應作《七蘇》。李賢注曰：『瑗集載其文，即枚乘《七發(fā)》之流。』《全后漢文》自《北堂書鈔》一百三十五輯得『加以脂粉，潤以滋澤』兩句?！埂蹲⒂啞罚骸复俗鳌镀邊枴?，或別有一篇也。」 清張云璈《選學膠言》卷十五「《七發(fā)》雜文之祖」條：「崔瑗《七厲》，《后漢書》子玉本傳但有《七蘇》，無《七厲》。傅休奕《七謨序》云：昔枚乘作《七發(fā)》，馬季長、張平子亦引其源而廣之，馬作《七厲》，張造《七辨》（見《類聚》卷五十七引），據(jù)此則《七厲》乃融作耳，彥和誤也。」《后漢書崔瑗傳》：「 瑗高于文辭，尤善為書記、箴銘，所著賦、碑、銘、箴、頌、七蘇，……凡五十七篇?！辜猓骸浮段男牡颀垺吩疲骸捍掼ァ镀邊枴贰！挥指敌镀咧冃颉贩Q：『馬季長作《七厲》?！粍③目终`以季長為瑗，則瑗所著仍從傳作《七蘇》為是。」 〔七〕《校注》：「『植』，唐寫本作『指』。按以《檄移》篇『 故其植義揚辭』證之，此當以『植』字為是?！? 《校證》：「《奏啟》篇『標義路以植矩』，用法亦同?！? 〔八〕黃注：「曹子建《七啟序》：『昔枚乘作《七發(fā)》，傅毅作《七激》，張衡作《七辯》，崔骃作《七依》，辭各美麗，余有慕之焉。遂作《七啟》，并命王粲作焉?！霍幼种傩髡咴弧镀哚尅??！埂段倪x》卷三十四收曹子建《七啟》八首?！对u注昭明文選》于題下注云：「啟，開也。除前小序外，第一首為序，后七首是啟也。」 何義門曰：「《七啟》之作，可以希風平子?！梗ㄒ姟?評注昭明文選》） 楊佩瑗云：「以意運，遂欲抗手枚生?！梗ㄒ姟段倪x學評騭第八》引） 《文選學讀選導言第六》評《七啟》云：「造語之精，敷采之麗，漢代所無。而力趨工整，竟為儷體開先?！? 周注：「《七啟》說玄微子隱居深山，鏡機子去勸他不要拋棄功名。玄微子認為『名穢我身，位累我躬』。開頭先有一翻辯論，這是本文特點。于是鏡機子用美食、美服、打獵、宮室、聲色、游俠、朝廷來打動他，最后說服他出來做官。它描寫舞蹈：『長裙隨風，悲歌入云。蹻捷若飛，蹈虛遠跖。凌躍超驤，蜿蟬揮霍。翔爾鴻翥，濈然鳧沒?？v輕體以迅赴，景追形而不逮。』劉勰對本篇取其宏壯之美?！? 〔九〕范注：「王粲《七釋》，殘佚?！度鬂h文》輯得十三條。」 周注：「《七釋》說潛虛丈人避世隱居，有位大夫用七件事來開導他。如：『登俊乂于壟畝，舉賢才于仄微。置彼周行，列于邦畿。九德咸事，百僚師師。于是四海之內(nèi)，咸變時雍，普天率土，比屋可封。是以棲林隱谷之夫，逸跡放言之士，鑒乎有道，貧賤是恥。』劉勰對本篇取其事理明辨?！埂钢卤嬗谑吕怼?，謂對事理致力辨析。 自桓麟《七說》以下〔一〕，左思《七諷》以上〔二〕，枝附影從，十有余家〔三〕。或文麗而義暌〔四〕，或理粹而辭駁。 〔一〕《訓故》：「《后漢書》：桓麟字符鳳，桓帝初為議郎?！?文章志》：麟文十八篇，有《七說》一首?！? 范注：「桓麟《七說》殘佚?！度鬂h文》輯得五條?！? 《后漢書桓榮傳》附《桓彬傳》：「父麟，字符鳳，早有才惠?；傅鄢?，為議郎，入侍講禁中，以直道啎左右，出為許令，病免?！?、誄、贊、說、書凡二十一篇。」注：「案摯虞《文章志》，麟文見在者十八篇，有碑九首，誄七首，《七說》一首，《沛相郭府君書》一首?！? 〔二〕范注：「左思《七諷》，佚?！段倪x齊安陸王碑文》注引左思《七略》：『闿甲第之廣袤，建云陛之嵯峨?！弧镀呗浴?，當作《七諷》?！吨歌Α菲疲骸鹤笏肌镀咧S》，說孝而不從，反道若斯，余不足觀矣。』所謂『文麗而義暌』也?！埂蹲⒂啞罚骸复似嘧鳌镀咧S》，或是《七諷》之外別有《七略》也?！? 〔三〕范注：「上文所舉諸篇外，尚有多篇，其著者，如崔瑗《七蘇》、張協(xié)《七命》、陸機《七征》、左思《七諷》等作。漢魏以下文人，幾無不作『七』。梁有《七林》十卷（卞景撰），又有《七林》三十卷（《隋志》總集類），洋洋乎大觀矣。」 「十有余家」，從桓麟到左思之間，除劉勰已舉出的傅毅、崔骃等六家外，還有桓彬、劉廣世、崔琦、李尤、徐干等，都有七體之作。 〔四〕「暌」，暌違，不合。「義暌」，思想違反正道?！墩逶彙方鉃椤钢家夤赃`」。 《史通序例》篇：「枚乘首唱《七發(fā)》，加以《七章》、《七辯》，音辭雖異，旨趣皆同。此乃讀者所猒聞，老生之恒說也?！? 章士釗《柳文指要》下、卷十四「《七發(fā)》與《晉問》」條：「『七』，騷之余也。自枚乘繼屈原、宋玉、景差、賈誼之徒為之，而獨揚一幟，賡而和者百家，至千余年不息。昭明太子輯《文選》，至揭與曹植、張協(xié)并列，而未加可否。洎夫最近，有友人為言：『七體唯枚生之作為有政治意義，其余大抵唱《招隱》之詞，適得屈、宋、景、枚之反，而索然寡味』。其識絕偉?！? 《文章辨體序說》「七體」引《容齋隨筆》云：「枚乘《七發(fā)》，創(chuàng)意造端，麗旨腴辭，固為可喜。后之繼者，如傅毅《七激》，張衡《七辯》、崔骃《七依》、馬融《七廣（厲）》、曹植《 七啟》、王粲《七釋》、張協(xié)《七命》、陸機《七征》之類，規(guī)仿太切，了無新意。及唐柳子厚作《晉問》，雖用其體，而超然別立機杼，漢晉之間沿襲之弊一洗矣。」 《文體明辨序說》「七」類：「蓋自枚乘初撰《七發(fā)》，而傅毅《七激》、張衡《七辯》、崔骃《七依》、崔瑗《七蘇》、馬融《七廣（厲）》、曹植《七啟》、王粲《七釋》、張協(xié)《七命》，陸機《七征》、桓麟《七說》、左思《七諷》，相繼有作。唯《七發(fā)》、《七啟》、《七命》三篇，余皆略而弗錄。由今觀之，三篇辭旨閎麗，誠宜見采；其余遞相摹擬，了無新意，是以讀未終篇，而欠伸作焉，略之可也。」 觀其大抵所歸，莫不高談宮館，壯語畋獵〔一〕。窮瑰奇之服饌，極蠱媚之聲色〔二〕。甘意搖骨髓〔三〕，艷辭動魂識〔四〕，雖始之以淫侈，而終之以居正〔五〕。然諷一勸百，勢不自反〔六〕；子云所謂「先騁鄭衛(wèi)之聲，曲終而奏雅」者也〔七〕。 〔一〕唐寫本「畋」作「田」?！墩逶彙罚骸福?、田）古通。《 禮記王制》：『百姓田獵?！弧睹献恿夯萃酢罚骸航裢跆铽C于此?！弧墩f文通訓定聲》：『田，假借為畋。』」 〔二〕「瑰奇」，珍貴奇異。左思《吳都賦》：「搜瑰奇。」 《補注》：「《文選》張衡《南都賦》：『侍者蠱媚。』善注：『蠱，已見《西京賦》?！话浮段骶┵x》『妖蠱艷夫夏姬』，善注：『《左氏傳》：子產(chǎn)曰：在《周易》，女惑男謂之蠱。蠱，媚也。』又張衡《思玄賦》：『咸姣麗以蠱媚』?！? 〔三〕《校證》：「『髓』，原作『體』，楊、徐并云：『當作髓?！话柑茖懕?、王惟儉本、《御覽》正作『髓』，今據(jù)改。」 《校注》：「《宗經(jīng)》、《體性》、《風骨》、《附會》、《序志》諸篇，并有『骨髓』之文?！箵u骨髓，動搖骨髓，說明感人之深。 〔四〕《校證》：「『動』，馮本、王惟儉本、《御覽》作『洞』?！拱刺茖懕疽嘧鳌付础?。《校注》：「上句云：『搖骨髓』，此文云『動魂識』，嫌復。當以作『洞』為是?！緯鴮矣谩憾础蛔郑灾钙渖疃妊?。『洞魂識』，猶司馬相如《上林賦》『洞心駭耳』之『洞心』然也。（《漢書司馬相如傳上》顏注：「洞，徹也。」）」「魂識」，即魂魄。 〔五〕《校注》：「《后漢書文苑下邊讓傳》：『作《章華賦》，雖多淫麗之辭，而終之以正?！弧勾思吹谝欢嗡^《七發(fā)》「始邪末正」之意。 范注：「觀此數(shù)語，益信『七』之源于《大招》。《大招》取《招魂》而擴充之，已稍流于淫麗，漢魏撰『七』諸公，更極淫麗，使人厭惡?！? 這種文章，到了劉勰的時代，已經(jīng)接近尾聲，沒有人續(xù)作了，所以劉勰對它沒有提出明確的風格要求來。但從「甘意搖骨髓，艷辭動魂識」來看，就可以窺知七體是如何的淫艷了。 紀評：「仍歸重意理一邊，見救弊之本旨，所謂與其不遜也寧固?！? 〔六〕《文章流別論》在評論枚乘《七發(fā)》后接著說：「其流遂廣，其義遂變，率有辭人淫麗之尤矣。崔骃既作《七依》，而假非有先生之言曰：『嗚呼，揚雄有言，童子雕蟲篆刻，俄而曰壯夫不為也?？鬃蛹残⊙云频馈Ｋ刮闹?，豈不謂義不足而辨有余乎！賦者將以諷，吾恐其不免于勸也?！弧? 《禮記學記》：「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埂缸苑础梗局^反求諸己，此處謂反于正道。 〔七〕范注：「《漢書司馬相如傳》贊曰：『相如雖多虛辭濫說，然要其歸引之于節(jié)儉，此亦《詩》之風諫何異？揚雄以為靡麗之賦，勸百而風一，猶騁鄭衛(wèi)之聲，曲終而奏雅，不亦戲乎！』（謂揚雄之論過輕相如也。）」 《校證》：「唐寫本、《御覽》無『先』及『衛(wèi)之』三字。案《漢書司馬相如傳贊》：『猶騁鄭衛(wèi)之聲，曲終而奏雅?！灰纱宋摹合取粸椤邯q』俗文『●』形近之誤。唐寫本、《御覽》無之，亦是。」此謂七體諸篇，頗如揚雄所說也。 唯《七厲》敘賢〔一〕，歸以儒道，雖文非拔群，而意實卓爾矣〔二〕。 〔一〕范注：「『七厲』，當作『七蘇』，即上所謂『植義純正』也。」按前引傅玄《七謨序》：「馬（融）作《七厲》，張（衡）造《七辨》，或以恢大道而導幽滯，或以黜瑰奓而托諷詠……?！勾颂巹t說「《七厲》敘賢，歸以儒道」，而馬融又是大儒，似此當指馬融之《七厲》。唐寫本作「七例」，非。 〔二〕《補注》：「《漢書景十三王傳贊》：『夫唯大雅，卓爾不群。』文用此?！? 張云璈《選學膠言》卷十五「《七發(fā)》雜文之祖」條：「按此于《七發(fā)》以下，得其源流矣。李氏以為《七諫》之流，考東方朔在枚叔之后，何得擬之？且《七諫》自屬騷體，與此不類，故劉氏不數(shù)之也?！? 以上為第三段，論述「七」類的作家作品及其寫作特點。 自《連珠》以下，擬者間出〔一〕。杜篤、賈逵之曹〔二〕，劉珍、潘勖之輩〔三〕，欲穿明珠，多貫魚目〔四〕。可謂壽陵匍匐，非復邯鄲之步〔五〕；里丑捧心，不關西施之嚬矣〔六〕。 〔一〕《玉?！肪砦迨囊宋模⒃疲骸浮段倪x》注引揚雄《連珠》、杜篤《連珠》?！勾颂帯高B珠」指揚雄所作。 〔二〕黃注：「《后漢文苑傳》：杜篤所著賦、誄、吊、書、贊、七言、《女誡》及雜文，凡十八篇?！埂堆a注》：「杜篤《連珠》云：『能離光明之顯，長吟永嘯?！唬ā段倪x蜀都賦》注、嵇康《 幽憤詩》注、《秀才入軍詩》注引）賈逵《連珠》云：『夫君人者，不飾不美，不足以一民。』（《文選景福殿賦》注引）」 《訓故》：「《后漢書》：賈逵，字景伯，扶風平陵人，歷官中郎將?！? 黃注：「《賈逵傳》：逵作詩、頌、誄、書、連珠、酒令凡九篇。」 〔三〕《訓故》：「《后漢書》：劉珍，字秋孫，南陽蔡陽人，歷官衛(wèi)尉，著誄、頌、連珠，傳于世?！狗蹲ⅲ骸浮逗鬂h文苑傳》：劉珍著誄、頌、連珠凡七篇。珍《連珠》佚。潘勖《連珠》，《藝文類聚》五十七載其文?！埂概僳谩梗址?，事見《魏志衛(wèi)顗傳》及注引《文章志》。著有《擬連珠》，今不全。 〔四〕黃注：「《參同契》（卷上）：魚目豈為珠，蓬蒿不成槚?！拱础段倪x》任昉《到大司馬記室箋》李善注引《韓詩外傳》：「白骨類象，魚目似珠?！? 〔五〕黃注：「《莊子秋水》篇：『且子獨不聞夫壽陵余子之學行于邯鄲與？未得國能，又失其故行矣，直匍匐而歸耳?！弧拱闯尚⑹瑁骸笁哿?，燕之邑；邯鄲，趙之都。弱齡未仕，謂之余子。趙都之地，其俗能行，故燕國少年遠來學步。既乖本性，未得趙國之能，舍己從人，更失壽陵之故。是以用手據(jù)地，匍匐而還也?！? 〔六〕「嚬」，亦作●，作顰，皺眉。《莊子天運》篇：「故西施病心而●其里，其里之丑人，見而美之，歸亦捧心而●其里。其里之富人見之，堅閉門而不出；貧人見之，挈妻子而去走。彼知●美，而不知●之所以美，惜乎！」 以上列舉杜、賈、劉、潘諸人作品，存者已無多，所評確否，難于驗證；但從劉勰對前面一些作家的片善不遺的態(tài)度看，這里的苛評，可能接近實際。 惟士衡運思，理新文敏〔一〕；而裁章置句，廣于舊篇〔二〕。豈慕朱仲四寸之珰乎！〔三〕 〔一〕《校證》：「唐寫本、《玉?！纷鳌何ㄊ亢馑夹挛拿簟弧！狗蹲ⅲ骸柑茖懕緹o『運』、『理』二字，似非?！段倪x》載陸機《演連珠》五十首（劉孝標注）?！? 〔二〕《文章辨體序說》「連珠」類：「考之《文選》，止載陸士衡五十首，而曰《演連珠》，言演舊義以廣之也?！? 黃注：「按《文章緣起》：『連珠，揚雄作?！皇沁B珠非始于班固也。嗣后潘勖《擬連珠》，魏王粲《仿連珠》，晉陸機《 演連珠》、宋顏延之《范連珠》，齊王儉《暢連珠》、梁劉孝儀探物作艷體連珠?！? 于光華《文選集評》于《演連珠》題下引傅玄《敘》曰：「……欲使歷歷如貫珠，易看而可悅，故謂之連珠。」下面接著說：「機復引舊義而廣之也。」 孫月峰曰：「虛詞括事理，而撰語特工麗，構法全本韓公子《內(nèi)外儲》來，但彼間排，此則全排也。中有談理處盡入妙，此以知士衡之學非徒藻繪?！梗ㄒ娚蠒? 方伯海曰：「連珠之體，雖無指實之事，凡一切持身涉世，應事接物，皆可以意相求。大抵前虛后實，前伏后應，前案后斷，法總不外于賓主反正、開合淺深，用風人比體為多。一篇之中義取相生相足，必有根據(jù)以立言，五十首中，多取于書以演其說。作固不難，學之亦易也?！梗ㄍ希? 譚獻云：「文字之用，不外事理，駢儷詞夸，不能盡理之精微、事之曲折，乃為談古文者所鄙夷。承學之士，先學陸、庾《 連珠》，沈思密藻，析理述事，充之復何所滯？」（同上） 〔三〕唐寫本「仲」作「中」。范注：「《列仙傳》：『朱仲者，會稽人也。常于會稽市上販珠。魯元公主以七百金從仲求珠，仲乃獻四寸珠，送置于闕，即去?！弧裹S注：「《風俗通》：耳珠曰珰?！勾司湟庵^莫非因其羨慕朱仲所獻之大明珠而以篇幅廣大為美乎？ 夫文小易周，思閑可贍〔一〕。足使義明而詞凈，事圓而音澤〔二〕，磊磊自轉，可稱珠耳〔三〕。 〔一〕「閑」，悠閑?！纲牎?，豐潤。以下數(shù)句即第一段所云「其辭雖小而明潤」。 〔二〕意謂能使文義明顯而詞藻純凈，事理圓通而聲調(diào)潤澤。 〔三〕《校證》：「唐寫本『磊磊』作『落落』。《練字》篇有『 磊落如珠矣』句，《才略》篇有『磊落如瑯玕之圃』句，『磊』『落』聲近通用。」傅玄《連珠序》：「欲使歷歷如貫珠，易睹而可悅，故謂之連珠也。班固喻美辭壯，文章弘麗，最得其體?！梗ā度珪x文》卷四十六）「磊磊」，圓轉貌。此處有眾多而鮮明之意。因為文章小，所以顯得玲瓏而鮮凈?！段恼卤骟w序說》「連珠」類：「大抵連珠之文，貫穿事理，如珠在貫。其辭麗，其言約，不直指事情，必假物陳義以達其旨，有合古詩風興之義。其體則四六對偶而有韻。」 《文體明辨序說》「連珠」類：「其體展轉，或二或三，皆駢偶而有韻，故工于此者，必『使義明而詞凈，事圓而音澤，磊磊自轉，乃可稱珠』。否則『欲穿明珠，多貫魚目』，惡能免于劉勰之誚邪？」 劉師培《論文雜記》第七節(jié)：「（連珠）首用喻言，近于詩人之比興，繼陳往事，類于史傳之贊詞，而儷語韻文，不沿奇語，亦儷體之別成一派者也。」 以上為第四段，謂《連珠》以下之擬作，皆弄巧反拙，惟陸機能推陳出新。從而提出寫連珠的規(guī)格要求。 詳夫漢來雜文，名號多品：或典誥誓問〔一〕，或覽略篇章〔二〕，或曲操弄引〔三〕，或吟諷謠詠〔四〕?？偫ㄆ涿?，并歸雜文之區(qū)；甄別其義，各入討論之域〔五〕；類聚有貫，故不曲述也〔六〕。 〔一〕范注：「班固《典引序》……李善注：『蔡邕曰：《典引》者，篇名也。典者，常也，法也；引者，伸也，長也?！渡袝肥瑁骸笀蛑７?，謂之《堯典》?！?jié)h紹其緒，伸而長之也?！淮藶橐缘涿??！逗鬂h文苑李尤傳》，尤所著有典，是當時文士固有作典者矣?！? 黃注：「誥，《爾雅》：『誥、誓，謹也?！蛔ⅲ骸航运约s勤謹戒眾?！弧埂段恼戮壠稹罚骸刚a，漢司隸馮衍作《德誥》。」《文章緣起》：「誓，漢蔡邕作《艱誓》?！狗蹲ⅲ骸竼?，如漢武帝元光元年『詔賢良曰……受策察問』之問?！? 《注訂》：「典、誥、誓、問諸體皆載群經(jīng)?！稌酚卸?、《湯誥》、《甘誓》?！墩摗贰睹稀酚兄T子問曰。后人摹擬，其以典稱者有班固《典引》，馮衍有《德誥》，蔡邕有《艱誓》，王右軍有《告誓帖》。問則有兩漢策問之制。典者，《說文》：『五帝書也，從冊在丌上，尊閣之也?！徽a者，劉熙《釋名》：『上敕下曰誥也?！皇?，《毛詩傳》曰：『師旅能誓?！皇恼?，約束之也。問，有所質(zhì)問也，《文選》有策問類是也?！? 〔二〕范注：「覽，未詳。漢來雜文當有以覽名篇者?！秴问洗呵铩酚小栋擞[》。《隋志》子類儒家有《要覽》、《正覽》，雜家有《 宜覽》、《皇覽》等。」《斟詮》：「覽，周視也，觀其大要曰覽?！? 黃注：「略，《漢藝文志》：劉歆總群書而奏其《七略》。篇，《漢藝文志》：《凡將》一篇，司馬相如作；《急就》一篇，黃門令史游作；《元尚》一篇，將作大匠李長作。」范注：「然皆屬記文字之書，似非彥和所指，當別有以篇名文者。章，詳下《章表》篇。」《斟詮》：「與《章表》篇之章有別，推舍人意當為敘述情由之文曰章。如漢元帝時黃門令史游作有《急就章》。」 〔三〕黃注：「曲，《鼓吹曲》一曰《短簫鐃歌》。蔡邕《禮樂志》：『《短簫鐃歌》，軍樂也，黃帝岐伯所作，以建威揚德，風敵勸士也。《晉書樂志》：武帝令傅玄制鼓吹曲二十二篇以代魏曲?！徊?，《風俗通》：閉塞憂愁而作，命其曲曰操。操者，言遇災遭害，困厄窮迫，雖怨恨失意，猶守禮義，不懼不懾，樂道而不失其操者也?！埂概?，范注：「《文選》王褒《洞簫賦》：『時奏狡弄?！蛔ⅲ骸盒∏??！获R融《長笛賦》：『聽簉弄者。』注：『簉弄，蓋小曲也?！弧裹S注：「《古今注》：《箜篌引》，朝鮮津卒霍里子高妻麗玉所作也。」《文體通釋》曰：「操者，……自顯志操之琴曲也。」又：「引者，……歌曲之導引而長者若引弓也。……漢以來樂府擬作者甚多。」 〔四〕黃注：「吟，《古今樂錄》：張永元《嘉技錄》有吟嘆四曲，一曰《大雅吟》?！狗蹲ⅲ骸浮夺屆寴菲鳌罚骸阂鳎瑖酪?。其聲本出于憂愁，故其聲嚴肅，使人聽之凄嘆也?！弧S，如韋孟《 諷諫詩》。諷與風通。《文選甘泉賦》注：『不敢正言謂之風。』《文體通釋》曰：『謠者，省作●，徒歌也。詩歌之不合樂者也。《 爾雅》曰：「徒歌謂之謠?！埂睹妭鳌吩唬骸盖蠘吩桓瑁礁柙恢{。」主于有感徒歌，動得天趣。源出……《康衢童謠》，流有《丙之晨童謠》，《漢邪徑謠》（見《五行志》）?！辉?，如夏侯湛《離親詠》，謝安《洛生詠》（《世說新語雅量篇》）。鄭注《禮記檀弓》『陶斯詠』曰：『詠，謳也?！徽x：『詠，歌詠也，郁陶情轉暢，故曰歌詠之也?！弧? 〔五〕唐寫本「入」字無，「討」作「詩」。范注：「凡此十六名，雖總稱雜文，然典可入《封禪》篇，誥可入《詔策》篇，誓可入《 祝盟》篇，問可入《議對》篇，曲、操、弄、引、吟諷、謠、詠可入《樂府》篇；章可入《章表》篇；所謂『各入討論之域』也。（覽、略、篇，或可入《諸子》篇。）」《斟詮》：「若審察區(qū)分其義類，則可分別納入本書其它相似體類之領域中討論。」 《文體明辨序說》「雜著」類：「按雜著者，詞人所著之雜文也；以其隨事命名，不落體格，故謂之雜著。然稱名雖雜，而其本乎義理，發(fā)乎性情，則自有致一之道焉。劉勰所云：『并歸體要之詞，各入討論之域（上句與原文不符）?！徽^此也。」 〔六〕「貫」，條貫?！盖梗敱M。 第五段講上述三種以外的種種雜文名目，說明這些將分別在有關文體中討論。 贊曰：偉矣前修，學堅才飽〔一〕。負文余力，飛靡弄巧〔二〕。枝辭攢映〔三〕，嘒若參昴〔四〕。慕嚬之心，于焉祗攪〔五〕。 〔一〕《校證》：「『才』原作『多』，據(jù)唐寫本改。《體性》篇：『才有天資，學慎始習?！弧妒骂悺菲骸翰抛詢?nèi)發(fā)，學以外成，有學飽而才餒，有財富而學貧?！挥衷疲骸翰艦槊酥?，學為輔佐?！弧恫怕浴菲骸喝蛔郧錅Y以前，多役才而不課學?！唤砸圆艑W對文。」 〔二〕《莊子逍遙游》：「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云?！L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靡」，輕麗也?！革w靡弄巧」，飛動輕麗的文墨來玩弄工巧。 〔三〕「枝辭」，即上文所云「文章之枝派」，指本篇所論各種雜文。 《比興》篇：「攢雜詠歌，如川之渙?！埂笖€」，簇聚也。 〔四〕《補注》：「《毛詩小星》篇：『嘒彼小星，維參與昴?！粋髟唬骸簢G，微也；參，伐也；昴，留也?！还{云：『言此處無名之星亦隨伐留在天?！话笍┖徒杵╇s文，正用箋義。」《召南小星》朱注：「參、昴，西方二宿之名?！惯@里指小星?！墩逶彙罚骸赣髌涔饷⒁蝗鐓㈥亩侵⑷跻??！? 〔五〕《注訂》：「慕嚬，即效顰也?！? 《校注》：「唐寫本作『慕嚬之徒，心焉祗攪。』按唐寫本是也。今本蓋先誤『徒』為『于』，因乙『心』字屬上句耳?！红蟆慌c『祇』字，字異義別，此當以作『祗』為是?！对娦⊙藕稳怂埂罚骸红髷囄倚??！弧埂稄V雅釋言》：「祗，適也?！剐鞛墩f文解字注箋》：「語辭之適，皆借祗敬字為之，傳寫或省去一點，……皆不為典要?！怪熳ⅲ骸笖嚕瑪_亂也。……則適所以攪亂我心而已。」《斟詮》：「《何人斯》：『祗攪我心。』祗鄭箋訓適。用作助詞，亦訓但、只。」二句意謂從事形式模仿，只是徒費心機。 諧讔第十五 《校證》：「『讔』原作『隱』，元本，……汪本、畬本、張之象本、兩京本、何允中本、日本活字本、王惟儉本、鍾本、梁本、清謹軒抄本、日本刊本、王謨本、張松孫本、崇文本作『讔』，與正文釋諧讔之名合。今據(jù)改?！? 《校注》：「『隱』唐寫本作『讔』；元本，弘治本、活字本、汪本、畬本、張本、兩京本、胡本、……崇文本并同。按『諧隱』字本止作『隱』。然以篇中『讔者，隱也』譣之，則篇題原是『讔』字甚明?！? 《漢書東方朔傳》：「舍人不服，因曰：『臣愿復問朔隱語，不知，亦當榜。』即妄為諧語?！箮煿抛ⅲ骸钢C者，和韻之言也?！? 晉郭璞《客傲》：「進不為諧隱?！? 《斟詮》：「《齊東野語》：古之所謂廋辭，即今之隱語。而俗所謂謎?！? 劉師培《中古文學史宋齊梁陳文學概略總論》：「四曰：諧隱之文，斯時益甚也。諧隱之文，亦起于古。昔宋代袁淑所作益繁，惟宋齊以降，作者益為輕薄。其風蓋昌于劉宋之初，嗣則卞鑠、邱巨源、卞彬之徒，所作詩文，并多譏刺。梁則世風益薄，士多嘲諷之文，而文體亦因之愈卑矣?！? 《雜記》：「茲篇蓋論有韻文之終篇也。其不置雜文之前，不歸雜文之囿者，諧隱無一定之體也?！? 張立齋《文心雕龍注訂》：「諧，《齊諧》，古有其體，見《莊子逍遙游》：『《齊諧》者，志怪者也?！浑[即廋辭也，見《國語晉語》……斯二者，文章之末流，辭諧義隱，要歸于諷刺，而失于正，故彥和存其說，辨其義，求備于文體之一格，有不可廢者焉?！? 「諧」是諧辭，就是詼諧的小文章。「讔」是隱語，就是謎語。參閱朱光潛《詩論》第二章《詩與諧隱》。 芮良夫之詩云〔一〕：「自有肺腸，俾民卒狂?！埂捕撤蛐碾U如山〔三〕，口壅若川〔四〕，怨怒之情不一，歡謔之言無方〔五〕。 〔一〕梅注：「芮良夫，周大夫芮伯?！鹤杂蟹文c，俾民卒狂』，《大雅桑柔》篇。」 《毛詩大雅桑柔序》：「《桑柔》，芮伯刺厲王也?！灌嵐{：「芮伯，畿內(nèi)諸侯，王卿士也，字良夫?！? 《正義》：「文元年《左傳》引此曰，周芮良夫之詩曰：『大風有隧?！磺摇吨軙酚小盾橇挤颉分至挤蛞??！? 〔二〕「自有肺腸，俾民卒狂」，鄭箋：「自有肺腸，行其心中之所欲，乃使民盡迷惑也?！拐x：「自以己有肺腸，行心所欲，不謀于眾人，任用惡人，乃使下民化之，盡皆迷惑如狂人?！怪熳ⅲ骸缚?，惑也?！瞬豁樌碇瑒t自以為善，而不考眾謀，自有私見，而不通眾志，所以使民?；?，至于狂亂也。」 〔三〕《訓故》：「《莊子》：孔子曰：凡人心險于山川，難于知天?！拱创艘姟读杏堋?。成疏：「人心難知，甚于山川，過于蒼昊，厚深之狀，列在下文?！? 〔四〕黃注：「《國語》：召公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潰，傷人必多，民亦如之?！拱创艘姟吨苷Z上》。 周厲王暴虐，國人訾議。厲王怒，使衛(wèi)國的巫者監(jiān)視訾議之人，凡被告發(fā)者，盡殺之。自此，國人不敢言。厲王以為禁止了人民的訾議，召公曰：「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民亦如之?！? 〔五〕「謔」是戲謔，嘲笑?！笩o方」，無常。此謂歡快、戲謔之言是多種多樣，變化無常的。 昔華元棄甲，城者發(fā)「睅目」之謳〔一〕；臧紇喪師，國人造「侏儒」之歌〔二〕；并嗤戲形貌，內(nèi)怨為俳也〔三〕。 〔一〕梅注：「《左傳》：宋城，華元為植，巡功，城者謳曰：『 睅其目，皤其腹，棄甲而復，于思于思，棄甲復來。』使其驂乘謂之曰：『牛則有皮，犀兕尚多，棄甲則那？』役人曰：『從其有皮，丹漆若何？』華元曰：『去之，夫其口眾我寡?！弧褂郑骸溉A，去聲。睅音罕。」 《左傳》宣公二年：「鄭伐宋，宋師敗績，囚華元?！稳粟H華元于鄭。半入，華元逃歸?！纬?，華元為植，巡功?！苟抛ⅲ骸副帲瞿?。」「城者」，指筑城的百姓?！副幠俊?，形容華元監(jiān)工的眼睛睜得很大。 華元被囚于鄭之后，逃回宋，宋筑城，華元主其事。一日，華元監(jiān)工，筑工者歌云：「睅其目……」意謂華元睜大眼睛，挺著肚皮，拋棄甲衣，臨陣敗歸。 〔二〕梅注：「《左傳》襄公四年：臧紇救鄫侵邾，敗于狐駘。國人誦之曰：『臧之狐裘，敗我于狐駘。我君小子，侏儒是使，侏儒侏儒，使我敗于邾。』」杜注：「臧紇，武仲也。鄫屬魯，故救之。狐駘，邾地。臧紇時服狐裘，襄公幼弱，故曰小子。臧紇短小，故曰侏儒?！观ゴ蜞媷鴷r，臧紇帶著魯國軍隊去救鄫國，卻為邾國所敗。臧紇身子本來不魁梧，這里也比喻他才能的短小?！竾恕怪^魯國人。 〔三〕范注：「『內(nèi)怨為俳』，『俳』，當作『誹』。放言曰謗，微言曰誹。內(nèi)怨，即腹誹也。彥和之意，以為在上者肆行貪虐，下民不敢明謗，則作為隱語，以寄怨怒之情：故雖嗤戲形貌，而不棄于經(jīng)傳。與后世莠言嘲弄，不可同日語也?！? 《斟詮》：「彥和之意以為在上者肆行貪虐，下民不敢明謗，則寄內(nèi)心之怨怒而為俳諧之隱語也。范注讀俳為誹，……說雖可通，但仍以不改為勝?！? 《校注》：「按『內(nèi)』讀曰『納』?！墩f文》人部：『 俳，戲也?！弧簝?nèi)怨為俳』，即『納怨為戲』也。」此句意謂內(nèi)心有了某種怨怒之情用嘲諷的形式來表現(xiàn)。說明這類歌謠是人民對于執(zhí)政者怨俳諷刺的表現(xiàn)。 又「蠶蟹」鄙諺〔一〕，「貍首」淫哇〔二〕，茍可箴戒，載于禮典。故知諧辭讔言，亦無棄矣。 〔一〕元刻本、弘治本，「蟹」作「解」。馮舒校曰：「應作『』?！? 梅注：「《禮記檀弓下》：『成人有其兄死而不為衰者，聞子皋將為成宰，遂為衰。成人歌曰：「蠶則績而蟹有匡，范則冠而蟬有緌，兄則死而子皋為之衰。」』范，蜂也。緌謂蟬喙，長在腹下，此嗤兄死者，其衰之不為兄也。」 鄭注：「蚩（嗤）兄死者。言其衰之不為兄死，如蟹有匡，蟬有緌，不為蠶之績，范之冠也?！拐x：「成人不為兄服，聞孔子弟子子皋其性至孝，來為成宰，必當治不孝之子，故懼而制服。蟹背殼似匡。范，蜂也。蜂頭上有物似冠也。蟬喙長在腹下，似冠之緌。蠶則須匡以貯絲，而今無匡，蟹背有匡，匡自著蟹，非為蠶設?！嗳绯扇诵炙莱醪蛔魉?，后畏于子皋，方為制服。服是子皋為之，非為兄施，亦如蟹匡蟬緌，各不關于蠶蜂也?！埂副芍V」，俗語。 陳澔注：「成，魯邑名。匡，背殼似匡也。范，蜂也。朱氏曰：絲之績者，必由乎匡之所盛；然蟹之有匡，非為蠶之績也，為背而已。首之冠者，必資乎緌之所飾，然蟬之有緌，非為范之冠也，為喙而已。兄死者必為之服衰，然成人之服衰，非為兄之死也，為子皋而已。蓋以上二句喻下句也?！? 〔二〕梅注：「《禮記》：『原壤母死，孔子助之沐槨。原壤登木曰：久矣，予之不托于音也。歌曰：貍首之斑然，執(zhí)女手之卷然?！唬ㄘ偸字撸阅疚闹A也。「卷」與「拳」同，如執(zhí)女手之拳，言沐槨之滑膩也。）」按此見《檀弓下》。此段正義曰：「貍首之斑然者，言斲槨材文采似貍之首。執(zhí)女手之卷然者，孔子手執(zhí)斤斧，如女子之手卷卷然而柔弱。」嵇康《養(yǎng)生論》：「耳務淫哇?！埂敢邸梗扒?。劉勰以原壤在服喪期間作歌，非禮之甚，故以為淫哇。 《書記》篇：「夫文辭鄙俚，莫過于諺，而圣賢詩書，采以為談，況逾于此，豈可忽哉！」 以上為第一段，講諧隱的意義和作用，其中舉例說明民歌諺語的教育意義。 諧之言皆也；辭淺會俗，皆悅笑也〔一〕。昔齊威酣樂，而淳于說甘酒〔二〕；楚襄燕集，而宋玉賦《好色》〔三〕；意在微諷，有足觀者〔四〕。 〔一〕《注訂》：「此以聲為訓，因文見義，是為新解。《玉篇》作合和調(diào)偶諸義，咸不出皆字義也。」 〔二〕梅注：「淳于髡，……齊威王之時喜隱，好為淫樂長夜之飲，沉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亂，諸侯并侵，國且危亡，在于旦暮?！踔镁坪髮m，召髡賜之酒。問曰：『先生能飲幾何而醉？』對曰：『臣飲一斗亦醉，一石亦醉?！煌踉唬骸合壬嬕欢范恚瑦耗茱嬕皇?！其說可得聞乎？』髡曰：『……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籍，堂上燭滅，主人留髡而送客，羅襦襟解，微聞薌澤，當此之時，髡心最歡，能飲一石。故曰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言不可極，極之而衰。』以諷諫焉。齊王曰：『善?！荒肆T長夜之飲?！拱创艘姟妒酚浕袀鳌??！渡袝遄又琛罚骸父示剖纫?，峻宇雕墻?！箓鳎骸父剩葻o厭足。」 〔三〕黃注：「《文選》：大夫登徒子侍于楚襄王，短宋玉。玉著《登徒子好色》之賦，王稱善。」范注引宋玉《登徒子好色賦》并序。李善注曰：「此賦假以為辭，諷于淫也?！埂兜峭阶雍蒙x》以守德、守禮來勉勵襄王?！秆嗉梗笗辖佳囡嫼髮m而言，不然，與宋玉賦好色無關?！对徺x》篇：「宋發(fā)巧談，實始淫麗?！? 〔四〕「微諷」，隱微的諷刺。 及優(yōu)旃之諷漆城〔一〕，優(yōu)孟之諫葬馬〔二〕，并譎辭飾說〔三〕，抑止昏暴。是以子長編史，列傳《滑稽》〔四〕，以其辭雖傾回，意歸義正也〔五〕。但本體不雅，其流易弊〔六〕。 〔一〕《史記滑稽列傳》「優(yōu)旃者，秦倡侏儒也。善為笑言，然合于大道?！懒?，又欲漆其城。優(yōu)旃曰：『善，主上雖無言，臣固將請之。漆城雖于百姓愁費，然佳哉！漆城蕩蕩，寇來不能上，即欲就之，易為漆耳，顧難為蔭室?！挥谑嵌佬χ?，以其故止。」 「優(yōu)旃」，元刻本、弘治本、馮校本作「優(yōu)孟」，誤。 〔二〕《史記滑稽列傳》：「優(yōu)孟者，故楚之樂人也。長八尺。多辯，常以談笑諷諫。楚莊王之時，有所愛馬死?！谷撼紗手怨讟〈蠓蚨Y葬之。左右爭之，以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馬諫者，罪至死?！粌?yōu)孟聞之，入殿門，仰天大哭。王驚而問其故。優(yōu)孟曰：『馬者王之所愛也，以楚國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禮葬之，薄，請以人君禮葬之?！煌踉唬骸汉稳?？』對曰：『臣請以雕玉為棺，文梓為槨，楩楓豫章為題湊，發(fā)甲卒為穿壙，老弱負土，齊趙陪坐于前，韓魏翼衛(wèi)其后，廟食太牢，奉以萬戶之邑。諸侯聞之，皆知大王賤人而貴馬也。』王曰：『寡人之過一至此乎！為之奈何？』優(yōu)孟曰：『請為大王六畜葬之，以壟灶為槨，銅歷為棺，赍以姜棗，薦以木蘭，祭以粳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腸?！挥谑峭跄耸挂择R屬太官，無令天下久聞也?！? 「優(yōu)孟」，元刻本、弘治本、馮舒校本作「優(yōu)旃」，誤。 〔三〕「譎」，詭詐，虛假。《斟詮》：「譎辭飾說，謂詭變偽辭，文巧正說，依違詠歌之間，以寄其諷諭之旨也?！椪f，與飾辭同?！稇?zhàn)國策趙策》：『虞卿曰：此飾說也?！弧? 〔四〕《史記滑稽列傳》索隱：「崔浩云：『滑音骨。滑稽，流酒器也。轉注吐酒，終日不已。言出口成章，辭不窮竭，若滑稽之吐酒。故揚雄《酒賦》云「鴟夷滑稽，腹大如壺，盡日盛酒，人復藉沽」是也?！挥忠Σ煸疲骸夯q俳諧也?；x如字，稽音計也。言諧語滑利，其知計疾出，故云滑稽。』」 《史記滑稽列傳》索隱又云：「滑，亂也；稽，同也。言辯捷之人言非若是，說是若非，言能亂同異也。」《楚辭》云：「將突梯滑稽，如脂如韋?！? 〔五〕「傾回」，歪邪。「義」，宜，善也。按《哀吊》篇：「固宜正義以繩理，昭德而塞違?！埂妒穫鳌菲骸甘橇⒘x選言，宜依經(jīng)以樹則；……遷、固通矣，而歷詆后世，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 〔六〕「雅」字，元刻本、弘治本、馮舒校本作「雜」，誤。紀評：「文家有必不可作之題，自有必不可作之體格，雖高手無所施其巧，抑或愈工而愈入惡趣，皆所謂本體不雅者也。」 「體」，指體制?！蹲⒂啞罚骸副倔w不雅──指下文東方、枚皋諸氏之作，丑婦、賣餅之類是也?！? 于是東方、枚皋〔一〕，餔糟啜醨〔二〕，無所匡正，而詆嫚媟弄，〔三〕故其自稱為賦，乃亦俳也〔四〕，「見視如倡」〔五〕，亦有悔矣。 〔一〕《漢書東方朔傳》：「（東方朔）常為郎，與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詼啁而已。」《漢書枚皋傳》：「皋不通經(jīng)術，詼笑類俳倡，為賦頌好嫚戲，以故得媟黷貴幸，比東方朔、郭舍人等。皋賦辭中，自言為賦不如相如，又言為賦乃俳，見視如倡，自悔類倡也。故其賦有詆諆東方朔，又自詆諆。其文骫骳，曲隨其事，皆得其意?！狗蹲ⅲ骸赴复思磸┖退^詆嫚媟弄，無益時用者，故班固謂『朔與枚皋、郭舍人俱在左右，詼啁而已』?！? 〔二〕《斟詮》：「餔糟啜醨，謂食其糟粕渣滓，有拾人牙慧之意。《孟子離婁》：『子之從于子敖來，徒餔啜也?！悔w注：『餔，食也；啜，飲也?！弧冻o漁父》：『眾人皆醉，何不餔其糟而歠其醨？』王注：『糟，即酒滓。醨，即薄酒?！弧乖谶@里是指隨波逐流。 〔三〕《校證》：「媟，元本、汪本、畬本、張之象本、兩京本誤作『媒』。」 按東方朔與枚皋的情況，并不一樣。據(jù)《漢書枚皋傳》稱：每逢武帝巡游，皋隨從奉命作賦，「頗詼笑」，其中「尤嫚戲不可讀者」，達數(shù)十篇之多。而東方朔在政治上早有抱負。當時，「 天下侈靡趨末，百姓多離良畝」，武帝問以化民之道，朔乃陳文帝的儉約，指武帝的「淫侈」。朔還因商韓之語，上書言農(nóng)戰(zhàn)強國之計。文辭「頗復詼諧」，并非無所「匡正」。朔對武帝措施也有不滿，故借諧辭以「匡正」之。《史記東方朔傳》：「時坐席中，酒酣，據(jù)地歌曰：『陸沉于俗，避世金馬門。宮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廬之下？』」他「大隱」于朝以存身，他著《非有先生論》及《答客難》，抒發(fā)失志的苦悶。又仿《離騷》作《七諫》，以屈原的窮困自喻?？傊?，他的諧辭還是有所「匡正」的。 《注訂》：「詆音抵，訶也。嫚音慢，侮易也。媟，通褻，狎也；弄，玩也。」《考異》引《漢書枚乘傳》：「其子皋為賦好嫚戲，以致得媟瀆貴幸?！埂墩逶彙罚骸钢^詆諆，嫚侮，媟狎，戲弄也?！? 〔四〕《注訂》：「俳，戲也。」 〔五〕《斟詮》：「然諧辭若僅為智術之游戲，而無嚴肅之本質(zhì)，則其『辭雖傾回』，而絕不足以言『意歸義正』。是以『優(yōu)旃之諷漆城，優(yōu)孟之諫葬馬，并譎辭飾說，抑止昏暴』，而『東方枚皋，餔糟啜醨，無所匡正，詆嫚媟弄』，『見視如倡』。祗以『本體不雅』，自必『無益時用』。然而魏晉懿文之士，未免枉轡效尤，莠言蜂出，雖抃衽席，有虧德音，亦文道日漓，而世風澆薄之征也。」 至魏文因俳說以著笑書〔一〕，薛綜憑宴會而發(fā)嘲調(diào)〔二〕，雖抃笑衽席〔三〕，而無益時用矣。 〔一〕元刻本、弘治本「文」作「大」，「笑」作「茂」。沈巖錄何校本，「大」改「文」。何云：「『文』字以意改?！? 范注：「《魏志文帝紀》未言其著《笑書》，裴松之注最為富博，亦未言及，《隋志》不著錄，諸類書亦無引之者，未知何故。魏文同時有邯鄲淳，撰《笑林》三卷（隋唐《志》同），馬國翰輯得一卷（《玉函山房輯佚書》卷七十六），……魏文《笑書》當亦此類也?！? 《校證》：「『文』原作『大』，……案魏文《笑書》，未詳，黃注亦未言及。疑『大』為『人』字之誤，指魏人邯鄲淳之《笑林》也?！? 姚振宗《隋書經(jīng)籍志考證》子部九，小說家《笑林》三卷（后漢給事中邯鄲淳撰）：「按《文心諧讔》篇曰：『至魏文因俳說以著《笑書》?！换蚣词菚?。淳奉詔所撰者，或即因《笑書》別為《笑林》，亦未可知。」 〔二〕《訓故》：「《吳志薛綜傳》：綜字敬文，仕吳守謁者仆射。蜀使張奉來聘，綜<之曰：『有犬為獨，無犬為蜀，橫目勾身，蟲入其腹?！弧? 范注：「《吳志薛綜傳》：『西使張奉于權前列尚書闞澤姓名以嘲澤，澤不能答。綜下行酒，因勸酒曰：「蜀者何也？有犬為獨，無犬為蜀，橫目茍身，蟲入其腹?！狗钤唬骸覆划攺土芯齾且?！」綜應聲曰：「無口為天，有口為吳，君臨萬邦，天子之都?！褂谑潜娮残?，而奉無以對?！弧? 《斟詮》：「薛綜，三國吳竹邑人。樞機敏捷，善于辭令，孫權召為五官郎中。所著詩、賦雜論凡數(shù)萬言，又……注張衡《 二京賦》?！? 〔三〕「笑」字原無，「衽」原作「推」。范注：「『推』，當是『帷』字之誤，抃帷席，即所謂眾坐喜笑也。」《校釋》：「按范注說是，上文『憑宴會而發(fā)嘲調(diào)』，故曰『帷席』?！龟悤肌段男牡颀埿Ｗ⒈嬲罚ā吨腥A文史論叢》，一九八一年第三輯）：「唯『抃帷席』，語殊不通，疑有脫字，應為『雖抃笑帷席，而無益時用矣』?！簰\笑』一詞亦見于同篇『豈為童稚之戲謔，搏髀而抃笑哉』?！? 沈巖錄何校本「雖抃推席」改為「雖忭歡幾席」。趙西陸《評范文瀾文心雕龍注》：「『推席』不詞，明有誤字。檢本書《 時序》篇云：『傲雅觴豆之前，雍容衽席之上?！获畔B文，知『推』蓋『衽』形近之訛。（潘重規(guī)《讀文心雕龍札記》曰「『推』疑當作『帷』」，非是。）」 《注訂》：「抃，猶今言鼓掌也，意是雖鼓掌推席，只供笑謔，無益時用也。下文有『忭笑』一詞，此句疑脫笑字，宜作『 雖抃笑推席』，諸本似皆誤?！埂犊籍悺罚骸竿葡?，推席而起歡喜之態(tài)，王校改『推』為『衽』者誤?！? 《校證》：「『雖抃笑衽席』，原作『雖抃推席』，義不可通。譚云：『有脫誤?！粍熍唷吨泄盼膶W史》第三課：『推』疑『雅』字。案下文有『抃笑』語，《時序》篇有『雍容衽席之上』語，此文蓋『抃』下脫『笑』字，『推』為『衽』形近之誤。今輒為補正如此。『抃笑衽席』與上文『憑宴會而發(fā)嘲調(diào)』相承，《論說》篇『抵噓公卿之席』句意并近?！怪茏ⅲ骸笒\笑，拍手歡笑。衽席，席，酒席，衽即席?！? 然而懿文之士，未免枉轡〔一〕；潘岳丑婦之屬〔二〕，束皙賣餅之類〔三〕，尤而效之〔四〕，蓋以百數(shù)〔五〕。 〔一〕《易小畜》象曰：「君子以懿文德?！拐x：「懿，美也。」范注：「枉轡，猶言枉道?！埂蹲⒂啞罚骸竿鞯蓝?，失義之正也?！埂墩逶彙罚骸竿鬓\，誤入歧途也?！? 〔二〕《校注》：「按岳文已佚?！冻鯇W記》十九引有劉思真《丑婦賦》（《御覽》三八二所引較略），安仁所作，或亦類是?！? 〔三〕《訓故》：「《文士傳》：束皙字廣微，漢疏廣之后，避難去『疏』之『疋』為束氏，曾著《餅賦》，文甚俳謔?！? 黃注：「《束皙傳》：『束嘗為《勸農(nóng)》及《》諸賦，文頗鄙俗，時人薄之。』」范注引《餅賦》一段，謂「自《續(xù)古文苑》二節(jié)錄」?！讹炠x》見《全晉文》卷八十七。 蕭子顯《南齊書文學傳論》：「王褒《僮約》，束皙《發(fā)蒙》，滑稽之流，亦可奇?zhèn)??！? 周注：「束皙《餅賦》如『行人失涎于下風，童仆空嚼而斜眄；擎器者舐唇，立侍者干咽』，形容中帶有嘲戲。」 〔四〕《校證》：「『而』舊本作『相』，馮校云『相當作而』。黃注本改?！股驇r本「相」改「而」，「何云：『而』字以意改?！? 斯波六郎：「《春秋左氏傳》僖公二十四年：『尤而效之，罪又甚焉。』又襄公二十一年：『尤而效之，其又甚焉。』意謂知道過錯，還仿效它?！? 〔五〕《中古文學史》第四課《魏晉文學之變遷》丁《總論》：「 晉人之文，如張敏《頭責子羽文》、陸云《嘲褚常侍》、魯褒《錢神論》亦均諧文之屬?！? 魏晉滑稽，盛相驅扇〔一〕。遂乃應玚之鼻，方欲盜削卵〔二〕；張華之形，比乎握舂杵〔三〕。曾是莠言，有虧德音〔四〕，豈非溺者之妄笑〔五〕，胥靡之狂歌歟〔六〕！ 〔一〕「驅扇」，扇動風氣，喻追逐。 〔二〕范注：「應玚事未聞其說?！埂墩逶彙罚骸复嘶蛑^應玚形之丑，有如被盜賊削去一半之雞卵也?！? 〔三〕《世說新語排調(diào)》篇：「頭責秦子羽云：……『范陽張華，……或頭如巾齏杵?！恢^頭著巾，形如齏杵也?！? 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言其頭小而銳，如搗齏之杵，而冠之以巾也。」又引程貴震云：「《文心雕龍諧隱》篇作握舂杵?！? 斯波六郎：「案《世說新語》注引頭責子羽文『頭如巾齏杵』恐指『河南鄭詡』，非『范陽張華』。『范陽張華』是『或淹伊多姿態(tài)』?；驈┖蛣e有所本耶？」 〔四〕「曾是」，乃是。 《詩邶風谷風》：「德音莫違，及爾同死?！怪熳ⅲ骸傅乱?，美譽也?！? 《注訂》：「《詩小雅》（《正月》）：『莠言自口?！粋鳎骸狠?，丑也?！弧? 〔五〕梅注：「『笑』，元作『茂』，朱改，云：溺者必笑出《左傳》?！埂队柟省罚骸浮洞呵镒髠鳌罚涸絿鷧?，趙簡子降于喪食。使楚隆干吳。吳王曰：溺人必笑，吾將有問也。史黯何以得為君子？」按此見哀公二十年。 《斟詮》：「《左哀二十年傳》：『王曰：溺人必笑，吾將有問也?！欢抛ⅲ骸阂宰杂魉鶈柌患?，猶溺人不知所為而反笑也?！弧秴问洗呵锎髽贰菲骸耗缯叻遣恍σ?。』高注：『《傳》曰：「溺人必笑?！闺m笑不歡?！弧? 〔六〕《漢書楚元王傳》：「楚王戊淫暴，申公、白生二人諫不聽，胥靡之?！棺ⅲ骸笗x灼曰：胥，相也。靡，隨也。」師古曰：「 聯(lián)系使相隨而服役之，故謂之胥靡，猶今之役囚徒，以鎖聯(lián)綴耳?！埂肚f子庚桑楚》：「胥靡登高而不懼。」釋文引司馬云：「刑徒人也?！埂墩逶彙罚骸赴感掏浇允芫锌`，故稱為胥靡。」 范注：「漢末以后，政偷俗窳，威儀喪亡?！兜湔摗吩唬嚎兹隗w氣高妙，有過人者，然不能持論，理不勝辭，至于雜以嘲戲。又如曹植得邯鄲淳甚喜，誦俳優(yōu)小說數(shù)千言，其不持威儀，可以想見?！秴侵局T葛恪傳》：恪父瑾，面長似驢，孫權大會群臣，使人牽一驢入，題其面曰『諸葛子瑜』。恪跪曰：『乞請筆，益兩字。』因續(xù)其下曰『之驢』，舉坐歡喜。君臣之間，竟相戲弄若此。晉尚清談，此風尤盛；故彥和譏為溺者之妄笑，胥靡之狂歌也。（溺人必笑，見《左傳》哀公二十年。胥靡，刑徒人也。胥靡狂歌，未知所本，當自《呂氏春秋大樂》篇「溺者非不笑也，罪人非不歌也」句化出。）」高誘注：「當死強歌，雖歌不樂?！? 范注：「《隋書經(jīng)籍志》總集類有袁淑《誹諧文》十卷，是撰誹諧集之始。其文存者，有《雞九錫文》，《勸進箋》，《 驢山公九錫文》，《大蘭王九錫文》，《常山王九命文》。」 按：劉勰雖然把諧讔列為專篇，但卻看成游戲文章，很不器重。他說諧辭「本體不雅，其流易弊」，又說它「曾是莠言，有虧德音」。因而對于諧辭的風格特點沒有論述。 以上為第二段，專論歷代諧辭的得失，肯定「意在微諷」能「抑止昏暴」的作品，而批判「無益時用」之作。 讔者，隱也；遯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也。 明方以智《通雅釋詁》卷三「廋辭讔喻謂隱書也」條：「《晉語》：『有秦客廋辭于朝?！蛔ⅲ骸簭C，隱也?！弧缎滦颉吩唬骸糊R宣王發(fā)引書而讀之?！唬ㄒ姟峨s事》二）東方朔曰：『乃與為隱耳。』（見《漢書朔傳》）……《呂覽審應》篇：『成公賈之讔喻?！桓咦ⅲ骸鹤嵳Z?！弧? 范注：「讔，廋辭也，字本作隱?！秶Z晉語》五：『有秦客廋辭于朝?！豁f昭注云：『廋，隱也，謂以隱伏譎詭之言，問于朝也。東方朔曰：非敢詆之，與為隱耳?！弧? 《雜記》：「又讖緯所紀，如白玉赤烏之符，黃金紫玉之瑞，祖龍卯金之讖，亦云隱語而已。所不同者，讖緯主驗，隱主譎諫，貌同而實異也?！? 陳望道《修辭學發(fā)凡》「析字」類：「衍義析字──衍繹字義的析字也可分作三式：……（丙）是彎彎曲曲，演述得似乎有關連又似乎沒有關連，必須細細推究才能明白的，叫作演化。例：『 開皇中，有人姓出名六斤，欲參（楊）素，赍名紙至省門，遇（侯）白，請為題其姓，乃書曰「六斤半」。名既入，素召其人，問曰：「 卿姓六斤半？」答曰：「是出六斤?！乖唬骸负螢榱锇耄俊乖唬骸?向請侯秀才題之，當是錯矣。」即召白至，謂曰：「卿何為錯題人姓名？」對云：「不錯?！顾卦唬骸溉舨诲e，何因姓出名六斤，請卿題之，乃言六斤半？」對曰：「白在省門，倉卒無處覓秤，既聞道是出六斤，斟酌只應是六斤半。」素大笑之。』（《太平廣記》二百四十八引《啟顏錄》）這種辭法以前稱為『繆語』（見下文所引《左傳》杜注）?？娬Z就是《文心雕龍諧讔》篇說的『遯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的一種讔語。當初原是一種暗中通情的方法，必須說得對方懂，旁人不懂，才算完全達到了目的?！? 《注訂》：「《孟子》：『遯辭知其所窮?！弧哼q』即『遁』本字?！褂郑骸缸H譬──《詩大序》：『主文而譎諫?！弧?論語》：『晉文公譎而不正?！弧墩f文》：『權詐也?！弧? 《斟詮》：「案《正字通》：『讔與隱通?！粍⑾颉缎滦颉罚骸糊R宣王發(fā)隱書而讀之?！浑[即讔?！稜栄裴屧b》：『隱，微也?！还ⅲ骸何ⅲ^逃藏也。』此即彥和所謂『讔者，隱也；遯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也』?！? 諧辭是以「悅笑」取諷諫，以「譎辭飾說，抑止昏暴」的。而隱言則「遯辭以隱意，譎譬以指事」，可見諧辭隱語都是人們對某事不滿，不得不說，又不便明言直說，只得隱譎示意，以寄怨怒之情。 隱語又分兩類，一是「遯辭以隱意」，作品如「喻眢井而稱麥曲」；一是「譎譬以指事」，作品如「伍舉刺荊王以大鳥」。 昔還社求拯于楚師〔一〕，喻眢井而稱麥曲〔二〕；叔儀乞糧于魯人，歌佩玉而呼庚癸〔三〕；伍舉刺荊王以大鳥〔四〕，齊客譏薛公以海魚〔五〕；莊姬托辭于龍尾〔六〕，臧文謬書于羊裘〔七〕。 〔一〕《校注》：「黃校云：『（社）元作「楊」，（拯）元作「 極」?！唬ù搜孛沸＃┌疵犯氖??！稘h書藝文志考證》八、《諧語》二、《文通》引，并作『昔還社求拯于楚師』?！埂缎ＷC》：「『拯』原作『極』，梅改，王惟儉本亦作『拯』。」按元刻本「拯」字不誤，弘治本始作「極」，形近而訛。 〔二〕《升庵文集》卷四十六《隱書》：「《左傳》：薳楊求救于于楚師，喻眢井而稱麥曲，……」 梅注：「眢音鴛?！褂郑骸浮蹲髠鳌罚骸撼臃ナ?，還無社與司馬卯言，號申叔展。叔展曰：「有麥|乎？」曰：「無?！埂赣猩骄细F乎？」曰：「無。」「河魚腹疾，奈何？」曰：「目于眢井而拯之?！埂溉魹槊├?，哭井則已?！姑魅?，蕭潰，申叔視其井，則茅绖存，號而出之?！贿€無社，蕭大夫；司馬卯、申叔展，楚大夫。號平聲，鞠音芎?！埂盖?，梅本作|，乃異體字。按此見宣公十二年。杜注：「還無社，蕭大夫也。司馬卯、申叔展皆楚大夫也。無社素識叔展，故因卯呼之。麥曲、鞠窮所以御濕，欲使無社逃泥水中，無社不解，故曰無。軍中不敢正言，故謬語也。叔展言無御濕藥，將病也。無社意解，欲入井，故使叔展視虛廢井，而求拯己。出溺為拯也。叔展又教結茅以表井也，須哭乃應，以為信也。號，哭也?！埂墩逶彙罚骸浮蹲髠鲿{》不以杜解為然，辨證云：『麥曲、鞠窮此二物，醫(yī)書無言御濕者。李時珍引此傳始言之，則未足為據(jù)。俞樾曰：『此二物實非所以治濕。梁簡文《勸醫(yī)論》曰：「麥曲、芎藭反止河魚之疾?！挂嘁远攀纤f出乎藥性之外也。夫楚師是時始傅于蕭，尚未知必克與否，何以即教以逃死之策？叔展此問，蓋先探其國中之虛實也?！溓χ饔谙?，芎藭之用主于去風。食自內(nèi)積，喻內(nèi)亂也；風自外來，喻外患也。問有麥曲、山鞠窮者，問消弭內(nèi)亂，袪除外患之方術也。乃二者俱無，則蕭之君臣束手無策，外之強寇壓境，內(nèi)之奸民生心，雖楚未能即克，而蕭亦必將自潰矣。故亦問曰：「河魚腹疾奈何？」杜氏誤解上文，謂欲使逃泥水中，故解河魚腹疾，曰無御濕藥將病。夫逃之法亦多矣，無社之逃于眢井，亦偶然事。叔展何為必使之逃泥水中，因其不解又再三言之哉？』俞說是也。叔展既知蕭之將潰，因問蕭潰之后，將何以自免，故曰：『河魚腹疾奈何？』無社因曰：『目于眢井而拯之?！荒耸几嬉蕴幽渲帲钇湔纫?。眢井，廢井也。井無水，若目無精也。若，女也。申叔使無社結茅為绖，標所匿之井，城陷妄出，恐其為軍人所殺，故待己哭井而應之，哭井即下文『號而出之』，只是讔語，故不云號而曰哭耳。」 〔三〕梅注：「叔儀，吳大夫，姓申?！埂浮蹲髠鳌罚骸簠巧晔鍍x乞糧于公孫有山氏，曰：「佩玉繠兮，余無所系之。旨酒一盛兮，余與褐之父睨之。」對曰：「粱則無矣，粗則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則諾?！埂欢抛ⅲ骸焊鞣?，主谷；癸，北方，主水?！弧拱创艘姲Ч?。杜注又云：「申叔儀，吳大夫；公孫有山，魯大夫；舊相識?！埂笝G然，服飾備也。己獨無以系佩，言吳王不恤下?！埂负郑v之人。言但得視，不得飲?！埂杠娭胁坏贸黾Z，故為私隱。」正義：「食以稻粱為貴，故以粱表精。若求粱米之飯則無矣。粗者則有之。若我登首山以叫呼『庚癸乎』，女則諾。軍中不得出糧與人，故作隱語為私期也。庚在西方，谷以秋熟，故以庚主谷。癸在北方，居水之位，故以癸主水。言欲致餅并致飲也?！? 〔四〕《綴補》：「案《漢書藝文志考證》引刺作諫?！姑纷ⅲ骸?伍舉，楚大夫。」「楚莊王蒞政三年，無令發(fā)，無政為也。右司馬御坐而與王隱曰：有鳥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飛不鳴，嘿然無聲，此為何名？王曰：三年不翅，將以長羽翼；不飛不鳴，將以觀民則。雖無飛，飛必沖天；雖無鳴，鳴必驚人。子釋之，不谷知之矣?！拱创艘姟俄n非子喻老》篇?！妒酚洺兰摇罚骸盖f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令國中曰：『有敢諫者死無赦。』伍舉入諫，……曰：『愿有進隱?！辉唬骸浮河续B在于阜，三年不蜚不鳴，是何鳥也？』莊王曰：『三年不蜚，蜚將沖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舉退矣，吾知之矣?！弧? 《雜記》：「《史記滑稽列傳》：『齊威王之時喜隱，……淳于髡說之以隱曰：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飛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案以上兩則，指（《楚世家》和《滑稽列傳》）問答詞悉同，知本隱書也。」 〔五〕梅注：「薛公，靖郭君?！褂帧妇腹龑⒊茄Γ投嘁灾G者。靖郭君謂謁者曰：『毋為客通?！积R人有請見者，曰：『臣請三言而已，過三言，臣請烹?！痪腹蛞娭??？挖呥M曰：『海大魚?！灰蚍醋摺＞腹唬骸赫埪勂湔f?！豢驮唬骸壕劥篝~乎？網(wǎng)不能止，繳不能過。蕩而失水，螻蟻得意焉。今夫齊，亦君之海也，君長有齊，奚以薛為？君失齊，雖隆薛城至于天，猶無益也?！痪腹唬骸荷?。』乃輟，不城薛?！拱创艘姟稇?zhàn)國策齊策一》。隱喻靖郭君必須作齊國的屏藩才能生存，從而譏刺他背叛齊的陰謀。 〔六〕梅注：「楚莊姬上楚王書曰：『大魚失水，有龍無尾：墻欲內(nèi)崩，而王不視?！煌鯁栔?，對曰：『魚失水，離國五百里也。龍無尾，年四十，無太子也。墻崩不視，禍將成而王不改也?！弧? 《古列女傳》卷六《辨通楚處莊侄》云：「初頃襄王好臺榭，出入不時。……莊侄……持幟伏南郊道旁。……王見之，曰：『女何為者也？』侄對曰『欲言隱事于王，……』王曰：『子何以戒寡人？』侄對曰：『大魚失水，有龍無尾，墻欲內(nèi)崩，而王不視?！煌踉唬骸翰恢??！恢秾υ唬骸捍篝~失水，王離國五百里也，樂之于前，不思禍之起于后也。有龍無尾者，年既四十，無太子也。國無弼輔，必且殆也。墻欲內(nèi)崩，而王不視者，禍亂且成，而王不改也?！弧? 范注引孫蜀丞曰：「案《列女傳》『侄』作『姬』?！?渚宮舊事》三引《列女傳》作『侄』，『姬』字定誤?！? 〔七〕梅注：「臧文仲使于齊，齊人系之獄。遺魯君書曰：『斂小器，投諸臺，食獵犬，組羊裘，琴之合，甚思之。臧我羊，羊有母，食我以桐魚，冠纓不足帶有余。』公得書，與諸大夫議之，莫能知之者。有言：『臧孫母，世家子也，君何不試召而問焉？』于是乃召而語之曰：『吾使臧子之齊，今持書來云爾，何也？』臧孫母泣下衿曰：『吾子拘有木治矣?！还唬骸汉我灾?？』對曰：『斂小器，投諸臺，言取郭萌，內(nèi)之于城中也。食獵犬，組羊裘，言趣饗戰(zhàn)斗之士而繕甲兵也。琴之合，甚思之者，言思妻也。臧我羊，羊有母，是告妻善養(yǎng)母也。食我以桐魚，桐者其文錯，錯者所以治鋸，鋸者所以治木也。是有木治系于獄矣。冠纓不足，帶有余，頭亂而不得梳，饑不得食也。故知吾子拘而有木治矣。」按此見《列女傳》卷三《列女仁智傳魯臧孫母》。 《雜記》：「隱語亦稱謬書、謬辭、謬語、謬言、廋語、廋辭?！? 隱語之用，被于紀傳〔一〕：大者興治濟身，其次弼違曉惑〔二〕。蓋意生于權譎，而事出于機急〔三〕，與夫諧辭，可相表里者也〔四〕。 〔一〕范注：「紀傳，當作記傳。」「被」，加?！讣o傳」指上引《左傳》、《戰(zhàn)國策》、《史記》、《列女傳》等書。 〔二〕「濟身」，救濟人身?！稿鲞`」，改正過失?！笗曰蟆?，開導迷惑。 〔三〕「權譎」，權變詭詐。「機急」，機密、緊急。 〔四〕淳于髡的故事以飲酒可多可少，引出「酒極則亂，樂極則悲」的道理，與伍舉以不蜚不鳴的鳥比不出號令的王，性質(zhì)相同，但劉勰把前者歸于諧，后者歸于隱。因為前者詼諧，后者嚴肅。諧辭和隱語，有同有異，同的是二者語意都委曲，含蓄，有諷刺作用，異的是諧辭語意淺近滑稽，隱語則深奧矜肅，貴在見機。故二者仿佛物之表里，相反而又相成。 漢世《隱書》十有八篇〔一〕，歆、固編文，錄之賦末〔二〕。 〔一〕黃注：「《漢藝文志》：《隱書》十八篇。師古曰：劉向《 別錄》云：《隱書》者，疑其言以相問，對者以慮思之，可以無不喻?！拱创艘姟对娰x略》。王先謙補注引王應麟曰：「《新序》：齊宣王發(fā)《隱書》而讀之?！? 〔二〕《校證》：「『賦末』，原作『歌末』，李詳曰：『案「歌末」當作「賦末」，《漢書藝文志》「雜賦」十二家，《隱書》居其末。孟堅云：「右雜賦十二家，二百二十三篇。」核其都數(shù)，有《 隱書》十八篇在內(nèi)，則作「賦末」宜矣。』按李說是，今據(jù)改?！箘⑾蚓庝洝端囄摹?，謂之《別錄》?！峨[書》當為先秦以來隱語匯編。向子歆因《別錄》所載，總括群篇，論其指歸，以為《七略》，班固取《七略》，刪其要，作《漢書藝文志》，此即所謂「歆固編文」。今《七略》、《別錄》均佚，惟《漢書藝文志》尚存。 昔楚莊齊威，性好隱語〔一〕。至東方曼倩，尤巧辭述〔二〕。但謬辭詆戲，無益規(guī)補〔三〕。 〔一〕黃注：「《滑稽列傳》：齊威王之時喜隱?！端麟[》曰：喜隱謂好隱語?！? 《校注》：「《呂氏春秋重言》篇：『荊莊王立三年，不聽，而好讔?！弧缎滦螂s事二》：『楚莊王蒞政三年，不治，而好隱戲?！徊⒆銥槌f王好隱語之證。」《注訂》：「楚莊事見前『大鳥』注。齊威見《戰(zhàn)國策齊策》：『鄒忌長八尺有余而形貌昳麗，……入朝見威王云云?！弧? 〔二〕《漢書東方朔傳》：「上令倡監(jiān)榜郭舍人。舍人不勝痛。呼謈。朔笑之曰：『咄，口無毛，聲謷謷，尻益高。』舍人恚曰：『 朔擅詆欺天子從官，當棄市?！簧蠁査泛喂试g之，對曰：『臣非敢詆之，乃與為隱耳。』上曰：『隱云何？』朔曰：『夫口無毛者，狗竇也；聲謷謷者，烏哺鷇也；尻益高者，鶴俛啄也?！簧崛瞬环?，因曰：『臣愿復問朔隱語，不知亦當榜?！患赐秊橹C語曰：『令壺齟，老柏涂，伊優(yōu)亞，狋吽牙，何謂也？』朔曰：『令者，命也；壺者，所以盛也；齟者，齒不正也；老者，人所敬也；柏者，鬼之廷也；涂者，漸洳徑也；伊優(yōu)亞者，辭未定也；狋吽牙者，兩犬爭也。』舍人所問，朔應聲輒對，變詐出，莫能窮者?！? 《校注》：「按《漢書東方朔傳》：『指意放蕩，頗復詼諧，辭數(shù)萬言』，又《敘傳》述：『東方贍辭，詼諧倡優(yōu)?！徊⒙磺赊o述之證?！? 〔三〕范注：「諧辭與隱語，性質(zhì)相似，惟一則悅笑取諷，一則隱譎示意，茍正以用之，亦可托足于文囿。然若空戲滑稽，則德音大壞矣?！? 「詆」，嘲弄。朔隱語「無益規(guī)補」，與上文斥諧辭「 無所匡正」、「無益時用」意實一貫。 《斟詮》：「謬辭，猶謬言，謬語，皆隱語之意。《呂氏春秋重言》『好讔』注：『讔，謬言?！弧蹲髠鳌沸辏骸菏逭乖唬河宣溓?？曰：無?！欢抛ⅲ骸很娭胁桓艺?，故謬語也?！弧褂郑骸肝┯须y言之痛故隱，惟有委曲之情故隱，惟有不便直達之意故隱，惟有祗能獨喻之心故隱：由是而有『遯辭』，遯辭固非得已；由是而有『譎譬』，譎譬又可奈何？此所以『意生于權譎，事出于機急』也。故觀古之為隱，理周要務，必也『會義適時』，始可『 振危釋憊』，若徒『謬辭詆戲』，則『無益規(guī)補』矣。」 自魏代以來，頗非俳優(yōu)〔一〕，而君子嘲隱〔二〕，化為謎語〔三〕。謎也者，回互其辭，使昏迷也〔四〕。 〔一〕《韓非子難三》：「俳優(yōu)侏儒，固人主之所與燕也?！柜T舒校本「以」作「已」。 〔二〕《校注》：「黃校云：『一本無嘲字?！话丛?、弘治本、活字本、汪本、畬本、張本、兩京本，……并無『嘲』字，是也。此處『隱』字作顯隱之隱解，非嘲隱意也。上云『自魏代已來，頗非俳優(yōu)』，此言其變?yōu)橹i語之故耳?！? 《考異》：「宜作『君子嘲隱，化為謎語』，語意始全?！? 〔三〕劉勰認為謎語產(chǎn)生于魏代，可能是因為漢代以前，書上還未出現(xiàn)「謎」字。（錢南揚《謎史》：周秦兩漢之書，不載「謎」字。宋刻本《說文解字》有之，則后人增入也。）而魏代以后，謎語在文人當中已相當流行。謎語在當時有兩種類型：一類用于斗智的，如見于《世說新語捷悟》篇所載「絕妙好辭」等的有關字謎的傳說故事；一類用于嘲諷的，如尹龍虎的箸謎：「咸陽王禧，……自洪池東南走，僮仆不過數(shù)人，左右從禧者，唯兼防合尹龍虎。禧憂迫不知所為，謂龍虎曰：『吾憒憒不能堪，試作一謎，當思解之，以釋毒悶?！积埢H憶舊謎曰：『眠則俱眠，起則俱起，貪如豺狼，贓不入己?！欢疾挥行挠谝?guī)刺也。禧亦不以為諷己，因解之曰：『此是眼也?！欢埢⒅^之是箸?！梗ㄒ姟段簳肪矶弧断剃柾蹯麄鳌罚? 《太平廣記東方朔》和《五色線》載有東方朔和郭舍人斗謎的故事：「郭舍人以蚊謎問東方朔曰：『客從東方，且歌且行。不從門入，逾我門墻。游戲中庭，上入殿堂。擊之拍拍，死者攘攘。格斗而死，主人不傷?！粬|方朔曰：『利喙細身，晝匿出昏，嗜肉惡煙，指掌所捫?！簧崛宿o窮?！梗ā短綇V記》文末注明「出本傳」，但《史記》和《漢書》均無此記載，可能出自他書，或民間傳聞。）《漢書》本傳：「朔之詼諧，逢占射覆，其事浮淺，行于眾庶，童兒牧豎，莫不眩耀。而后世好事者因取奇言怪語附著之朔?！? 宋周密《齊東野語》：「古之所謂廋詞，即今之隱言也，而俗謂之謎?！队衿贰褐i』字釋云：『隱也?！蝗私灾加邳S絹幼婦，而不知自漢伍舉、曼倩時已有之矣?！? 黃注：「《古詩所》鮑照有井字謎。」 清曾廷枚《香墅漫鈔》卷三《子類》「古無『謎』字」：「《演繁露》：『古無謎字，……至《鮑照集》，則有《井謎》（ 見卷七）矣。」此言謎語之興，由隱語演變而生，亦實同而名異也。 〔四〕范注：「《說文》言部新附『謎，隱語也。從言迷，迷亦聲?！弧? 「回互」，謂委婉，變換其辭?！缎揶o學發(fā)凡》：「現(xiàn)今許多人都把廋語、隱語與所謂謎語混同。但是『謎也者，回互其辭，使昏迷也』。重在斗智，而廋語隱語卻重在斗趣或暗示，中間略有分別：我們或許可以說謎語是從廋語『化』出來的，但不能把廋語、謎語混看為一件東西。」 《斟詮》：「回互，回轉也。見《文選》木華《海賦》『乖蠻隔夷，回互萬里』李周翰注?！? 或體目文字〔一〕，或圖象品物〔二〕，纖巧以弄思，淺察以衒辭，〔三〕義欲婉而正，辭欲隱而顯〔四〕。荀卿《蠶賦》，已兆其體?！参濉? 〔一〕范注：「體目文字，謂如《世說新語捷悟》篇：『魏武嘗過曹娥碑下，楊修從，碑背上見題作「黃絹幼婦，外孫虀臼」八字。魏武謂修曰：「解不？」答曰：「解」。魏武曰：「卿未可言，待思之?！剐腥?，魏武乃曰：「吾已得。」令修別記所知。修曰：「 黃絹，色絲也，于字為『絕』；幼婦，少女也，于字為『妙』；外孫，女子也，于字為『好』；虀臼，受辛也，于字為『辭』；所謂絕妙好辭也?！刮何湟嘤浿?，與修同?！粍⒆⒅^『曹娥碑在會稽中，而魏武、楊修未嘗過江』，事固可疑，然離合解義之法，讖緯中固多有之矣。」 《修辭學發(fā)凡》：「本例并見《三國演義》第七十一回，知道的人很多，可以說是析字格復合體的活例。其構成方法，都是重用化形衍義兩類，其基本方法：如『絕』先化作『色絲』，再衍義作『黃絹』；『妙』先化作『少女』，再衍義作『幼婦』。余仿此。」 《斟詮》：「體，訓分解。目，訓辨識。」前人體目文字之游戲，最顯著者，無如孔融之《離合作郡姓名字詩》二首，隱『 魯國孔融文舉』六字，可謂為字謎。」 〔二〕范注：「圖象品物，謂如《捷悟篇》：『楊德祖為魏武主簿，時作相國門，始構榱桷，魏武自出看，使人題門作「活」字，便去，楊見，即令壞之。既竟，曰，門中活，闊字；王正嫌門大也?！弧?人饗魏武一桮酪，魏武噉少許，蓋頭上題合字以示眾，眾莫能解。次至楊修，修便噉曰：「公教人噉一口也，復何疑！』又《簡傲篇》：『嵇康與呂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駕，安后來，值康不在，喜（嵇喜，康兄）出戶延之，不入，題門下作鳳字而去，喜不覺，猶以為欣。故作鳳字，凡鳥也?！弧? 「圖象品物」，即今之射物謎語。 〔三〕意謂常用小聰明來賣弄才思，憑膚淺的見解來夸耀文辭。 〔四〕《斟詮》：「魏代以后，文士頗非俳優(yōu)，于是諧隱化而為謎語，此彥和述讔而及于謎也。然讔降而為謎，若非『義欲婉而正，辭欲隱而顯』，雖『纖巧以弄思，淺察以衒辭』，則亦『童稚之戲謔』而已耳！」 隱與顯意義好象相反，其實是相反而相成的，好的謎語既不能使人一望便知，也不能使人永遠猜不著。 〔五〕黃注：「《賦苑》荀卿《蠶賦》，通篇皆形似之言，至末語始云：夫是之謂蠶理?！? 梅注：「有物于此，兮其狀，屢化如神，功被天下，為萬世文。禮樂以成，貴賤以分；養(yǎng)老長幼，待之而后存；名號不美，與暴為鄰。功立而身廢，事成而家??；棄其耆老，收其后世；人屬所利，飛鳥所害。臣愚而不識，請占之五泰。五泰占之曰：此夫身女好而頭馬首者與？屢化而不壽者與？善壯而拙老者與？有父母而無牝牡者與？冬伏而夏游，食桑而吐絲，前亂而后治，夏生而惡暑，喜濕而惡雨。蛹以為母，蛾以為父，三俯三起，事乃大已。夫是之謂蠶理?！埂缎Q賦》見《荀子賦》篇。 《詮賦》篇：「觀夫荀結隱語，事數(shù)自環(huán)?！埂墩逶彙罚骸赴杠髑洹缎Q賦》一篇，內(nèi)容幾全以蠶之形態(tài)、生活、功能等描繪影射，可謂為謎語之濫觴。故彥和之論謎語，而有『已兆其體』之說也?！? 游國恩《槁庵隨筆》十一《隱》（《國文月刊》第四十期）：「先秦之世好『隱』，其可考者，齊楚為最盛?！俄n非子難三》篇：『人有設桓公「隱」者，曰：「一難、二難、三難，何也？」桓公不能射，以告管仲。管仲對曰：「一難也，近優(yōu)而遠士；二難也，去其國而數(shù)之海；三難也，君老而晚置太子?！够腹唬骸干??！共粨袢斩鴱R禮太子?；蛟唬汗苤僦潆[不得也?！弧秴问洗呵飳彂[重言》篇：『荊莊王立，三年不聽（政），而好「讔」。成公賈入諫。王曰：「不谷禁諫者，今子諫，何故？」對曰：「臣非敢諫也，愿與君王讔也。」王曰：「胡不設不谷矣？」對曰：「有鳥止于南方之阜，三年不動，將以定其志也；其不飛，將以長其羽翼也；其不鳴，將以覽民則也。是鳥雖無飛，飛將沖天；雖無鳴，鳴將驚人。」「賈出矣，不谷知之矣?！姑魅?，朝，所進者五人，所退者十人。群臣大說，荊國之眾相賀也?！挥衷疲骸撼晒Z之讔也，賢于太宰嚭之說也。太宰嚭之說聽乎夫差，而吳國為墟；成公賈之讔喻乎莊王，而荊國以霸。』按此事，《韓非子喻老》篇亦載之，而稍不同?！?喻老》云：『楚莊王蒞政三年，無令發(fā)，無政為也。……不谷知之矣（詳見前引梅注）。處半年，乃自聽政。所廢者十，所起者九，誅大臣五，舉處士六，而邦大治。』《史記楚世家》又以諫莊王者為伍舉事?！妒兰摇吩疲骸呵f王即位三年，不出號令，日夜為樂。令國中曰：「有敢諫者，死無赦！」伍舉曰：「愿有進隱?！乖唬骸浮嶂?。」（見前引范注）』《新序雜事第二》篇又以諫者為士慶。《雜事第二》云：『莊王蒞政，三年不治，而好「隱」戲。社稷危，國將亡。士慶再拜進曰隱（按「曰隱」二字倒）：「有大鳥來，止南山之陽，不蜚不鳴，不審其何故也？」王曰：「此鳥不飛，以長羽翼；不鳴，以觀群臣之慝。是鳥雖不蜚，蜚必沖天；雖不鳴，鳴必驚人?！故繎c稽首曰：「所愿聞矣。」王大悅士慶之問，而拜之以為令尹，授之相印?！黄湓~并大同小異。惟其中所設之『隱』及射者之詞，多為韻語，則『隱』之為體應爾。而《史記滑稽傳》又以此為淳于髡說齊威王事，蓋傳聞之異也。又按《列女傳楚處莊侄傳》，處莊侄言『隱』事于頃襄王曰：『大魚失水，有龍無尾，墻欲內(nèi)崩，而王不視?！煌踉弧翰恢??！粚υ唬骸骸复篝~失水」者，……而王不改也（詳見前引范注）?！唬ò创伺c《韓非子難三》篇所述略同）亦并用韻語。又按《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載淳于髡見騶忌子曰：『 得全全昌，失全全亡?！或|忌子曰：『謹受令，請謹毋離前?！淮居邝赵唬骸贺g膏棘軸，所以為滑也；然而不能運方穿?！或|忌子曰：『 謹受令，請謹事左右?！淮居邝赵唬骸汗z昔干，所以為合也；然而不能傅合疏罅?！或|忌子曰：『謹受令，請謹自附于萬民。』淳于髡曰：『狐裘雖弊，不可補以黃狗之皮?！或|忌子曰：『謹受令；請謹擇君子，毋雜小人其間。』淳于髡曰：『大車不較，不能載其常任；琴瑟不較，不能成其五音。』騶忌子曰：『謹受令，請謹修法律而督奸吏?！淮居邝照f畢，趨出至門，而面其仆曰：『是人者，吾語之微言五，其應若響之應聲，是人必封不久矣?！凰^『微音』者，即『 隱』也，亦多用韻語。此等比喻，似為『連珠』體之所由仿。又按《 新序雜事第二》篇云：『齊有婦人，丑極無雙，號曰無鹽女。行年三十，無所容入，衒嫁不售，流棄莫執(zhí)。于是拂拭短褐，自詣宣王，愿一見。謂謁者曰：「妾，齊之不售女也。聞君王之圣德，愿備后宮之掃除。頓首司馬門外，唯王幸許之?！怪]者以聞。于是宣王乃召而見之，謂曰：「亦有奇能乎？」無鹽女對曰：「無有，直慕大王之美義耳?！雇踉唬骸鸽m然，何喜？」良久曰：「竊嘗喜隱?！雇踉唬骸?隱，固寡人之所愿也。試一行之?！寡晕醋?，忽然不見。宣王大驚，立發(fā)《隱書》而讀之。退而惟之，又不能得。明日，復更召而問之，又不以「隱」對。但揚目衒齒，舉手拊肘，曰：「殆哉！殆哉！」如此者四?！挥职础秶Z晉語五》載范文子曰：『有秦客廋辭于朝，大夫莫之能對也，吾知三焉。』韋注云：『廋，隱也；謂以隱伏譎詭之言問于朝也?！皇乔厝艘嘞病弘[』也。此并秦以前『隱』語之可考者。至漢世東方朔之徒猶能為之。《漢書藝文志》有《隱書》十八篇，蓋此類也。又其無『隱』之名，而有『隱』之實者，若麥鞠之喻（見宣十二年《左傳》），庚癸之歌（見哀十三年《左傳》），齊客海魚之諷（見《戰(zhàn)國策齊策一》），文仲羊裘之書（見《列女傳臧孫母傳》），殆難遍舉。乃至莊周之寓言，屈原之《離騷》，荀卿之《賦》篇，下逮圖讖歌括，童謠謎語，皆其流也。而我國文學中所謂比興，所謂寄托，所謂婉而多諷，其樹義陳辭莫不以『隱』為之體。『隱』之時義大矣哉！昔劉彥和已嘗言之，而有未盡，故復考論之如此?！? 至魏文、陳思、約而密之〔一〕；高貴鄉(xiāng)公〔二〕，博舉品物，雖有小巧，用乖遠大〔三〕。 〔一〕簡約而精密。 〔二〕黃注：「《晉陽秋》：高貴鄉(xiāng)公神明爽俊，德音宣朗，景王曰：上何如主也？鍾會對曰：才同陳思，武類太祖。景王曰：若如卿言，社稷之福也。」「高貴鄉(xiāng)公」，曹髦，為曹丕之孫，其謎語不傳。 〔三〕「遠大」，指上述隱語「興治濟身」、「弼違曉惑」的作用。 夫觀古之為隱〔一〕，理周要務〔二〕，豈為童稚之戲謔，搏髀而抃笑哉〔三〕！ 〔一〕《校注》「『夫觀』二字當乙?！对徺x》篇『觀夫荀結隱語』，《史傳》篇『觀夫左氏綴事』，《比興》篇『觀夫興之托諭』《 事類》……《才略》……并作『觀夫』，可證?！? 〔二〕意謂寓理周至，切合時務。 〔三〕意謂豈但引人拍股為樂，擊掌助笑而已哉！ 《校注》：「《史記李斯傳》：『夫擊甕叩彈箏，搏髀而歌呼嗚嗚快耳目（《文選諫逐客書》無目字，是）者，真秦之聲也?！淮恕翰隆欢炙?。（搏，猶拊也?！稑犯菲嘤小皋憎氯杠S」語。）」 《顏氏家訓書證》篇：「《春秋說》以人十四心為德，《詩說》以二在天下為酉，《漢書》以貨泉為白水真人，《新論》以金昆為銀，《國志》以天上有口為吳，《晉書》以黃頭小人為恭，《宋書》以召刀為邵，《參同契》以人負告為造。如此之類，蓋術數(shù)謬語，假借依附，雜以戲笑耳?！? 然文辭之有諧讔〔一〕，譬九流之有小說〔二〕。蓋稗官所采〔三〕，以廣視聽〔四〕，若效而不已，則髡袒而入室〔五〕，旃孟之石交乎〔六〕！ 〔一〕《校證》：「汪本、畬本、張之象本、兩京本、王惟儉本『 讔』作『隱』。」 〔二〕黃注：「《漢藝文志》有儒家者流，道家者流，陰陽家者流，法家者流，名家者流，墨家者流，縱橫家者流，雜家者流，農(nóng)家者流，小說家者流。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 范注：「《漢書藝文志》列諸子十家，而云『其可觀者，九家而已?！黄湟患壹葱≌f家也。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補注》引沈欽韓曰：『《滑稽傳》「東方朔博觀外家之語」即傳記小說也?！段倪x》注三十一引桓子《新論》曰：「小說家合叢殘小語，近取譬諭以作短書，治身理家有可觀之詞?！埂弧? 《校釋》：「舍人此書所涉文體，封域至廣，獨不及小說。惟《諸子》篇有『《青史》曲綴以街談』一語耳?！稘h志藝文》，小說十五家，千三百九十篇，……竅論其實，固由文士之狡獪，亦乃賦家之旁枝，或廣記異聞，供文家之采擷，或虛述逸事，資客座之談諧，大抵出入子史之涂，兼攬詩賦之轡，恣意自游，最為輕利者也。有于滑稽謔戲之中，亦寓諷戒之意，尤與諧讔之文，沆瀣相通。舍人謂『文辭之有諧讔，譬九流之有小說』，雖非專論小說，而小說之體用，固已較然無爽，不得以罅漏譏之也。」 〔三〕黃注：「《漢藝文志》：『小說家者流，蓋出于稗官，街談巷語，道聽涂說之所造也?！蝗绱驹唬和跽哂傁镲L俗，故立稗官，使稱說之。師古曰：稗官，小官。《漢名臣奏》：唐林請省置吏，公卿大夫至都官稗官各減什三是也?！? 〔四〕使擴大視聽范圍，多知道些事理。 〔五〕紀評：「『袒而』，疑作『朔之』?！狗蹲ⅲ骸讣o說是。淳于髡、東方朔，滑稽之雄，故云然?！沟珡娜搧砜矗瑒③膶|方朔沒有好評，與此處文意不符。且自上文觀之，朔與枚皋的諧語「 無所匡正」，惟旃、孟能「抑止昏暴」。是朔、皋同類，而朔不可與髡、旃、孟并列?！睹献庸珜O丑》：「雖袒裼裸裎于我側?！埂柑弧梗侗?。《考異》：「髡袒本《史記滑稽列傳》中有羅襟盡解而言也?！? 〔六〕范注：「《史記蘇秦列傳》：『此所謂棄仇讎而得石交者也。』」「旃」指優(yōu)旃，「孟」指優(yōu)孟；「石交」是金石之交，即知心朋友。 《注訂》：「按上言『入室』『石交』云者，以為諧隱一類，為文章末流，故言如九流之視小說也。其不宜升堂入室，以當金石之交，而與髡、朔、旃、孟為伍焉。蓋典誥之體，固異于諧隱之流耳?！? 第三段講「隱」及其發(fā)展而為「謎」的意義，并評論歷代作家作品的得失。 贊曰：古之嘲隱〔一〕，振危釋憊〔二〕。雖有絲麻，無棄菅蒯〔三〕。會義適時〔四〕，頗益諷誡。空戲滑稽，德音大壞〔五〕。 〔一〕「嘲隱」，指諧辭和隱語。 〔二〕《斟詮》：「救仁義之顛危，解正道之困憊也?！埂缎Ｗⅰ罚骸赴础妒酚浕袀鳌沸颍骸赫勓晕⒅?，亦可以解紛?！弧? 〔三〕范注：「《左傳》成公九年引逸詩語。」 《斟詮》引《左傳會箋》：「菅似茅，滑澤無毛，韌宜為索，漚及曬尤善。蒯亦菅之類?！妒酚浢蠂L君傳》：『又蒯緱。』注：『蒯，茅之類，可為繩。』夫絲可為帛，麻可為布，菅蒯皆草，可為粗用者。言雖有精細之物，然粗物亦不可棄也?！埂蹲⒂啞罚骸钢C隱體屬文章末流，用雖不宏，其來已遠，亦如菅蒯之不可棄耳?！? 〔四〕會合義理，適應時機。 〔五〕「德音」，注見第二段「有虧德音」。 文心雕龍義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