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例
我于四十年代在四川白沙國立女子師范學院為諸生授《文心雕龍》,深感作者劉勰熟讀群經(jīng),博覽子史,于齊梁以前文集無不洞曉,而又深通內(nèi)典,思想綿密。原書大量運用形象語言,說明極其復雜的抽象問題,許多句法都是化用古籍,非反復鉆研難以探其奧義。至于其中所闡述的理論,就更加難以明其究竟。建國以來,學習辯證唯物主義及文藝理論,對于《文心雕龍》始有更進一步的理解。近二十多年來,又曾先后為中文系教師和研究生講授《文心雕龍》,對原書的理解逐步深入,因而有寫《文心雕龍義證》之意。
通過幾十年的摸索,我感到《文心雕龍》主要是一部講寫作的書,《序志》篇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夫文心者,言為文之用心也?!惯^去有人把《文心雕龍》當作論文章作法的書,也有人把《文心雕龍》當作講修辭學的書,都有一定的道理。但這部書的特點是從文藝理論的角度來講文章作法和修辭學,而作者的文藝理論又是從各體文章的寫作和對各體文章代表作家作品的評論當中總結(jié)出來的。劉勰的批評標準是經(jīng)書,他認為經(jīng)書從內(nèi)容到形式都是寫作的楷模,所以他主張宗經(jīng)。他提出要向圣人學習,《征圣》篇明確地說:「是以論文必征于圣,征圣必宗于經(jīng)?!谷珪_宗明義在《原道》篇里提出「道沿圣以垂文,圣因文以明道」。這個「文」,主要是指經(jīng)書的文辭。《正緯》篇則是根據(jù)經(jīng)書來檢驗緯書,發(fā)現(xiàn)緯書有四個方面的偽托,而加以批判糾正的。至于《辨騷》,也是以經(jīng)書為準繩,來辨別《楚辭》與《風》《雅》的四同四異,發(fā)現(xiàn)《楚辭》對《詩經(jīng)》的《風》《雅》來說是有了變異的?!段男牡颀垺分须m然也列了《史傳》和《諸子》兩個專篇,但在劉勰看來,史傳之文和諸子之文,是不能與經(jīng)書相比的。
如果從文學樣式來說,無論經(jīng)書、史書、子書,都不外乎詩文。不過劉勰并不把經(jīng)書當作某一文體來看,而是尊之為「圣文」,認為經(jīng)書是一切文體的本源。他只對經(jīng)書以后的各種文體的代表作家和代表作品進行評論,所以中國早期的文學評論就是詩文評。中國的目錄學,于集部中特設詩文評一類,《文心雕龍》即是列為詩文評類之首的。如果說中國古代文學理論有什么民族特點,它首先是以詩文評為主,其中的文這一大類并不限于文學作品,而是包括了大量的不具形象的應用文字的。中國早期的文學理論是從詩文中總結(jié)出來的,小說戲曲比較后起。從《詩經(jīng)》時代起,詩歌就是和音樂不可分割的。魏晉以來,書法、繪畫比較發(fā)達,表現(xiàn)在《文心雕龍》中不僅有對于音樂的評論,也把書法、繪畫等藝術理論的概念,運用到文學理論中來?!段男牡颀垺费芯课牟傻拿?,因而以「雕鏤龍文」為喻,從現(xiàn)代的角度看起來,《文心雕龍》中所涉及的理論問題屬于美學范疇。然而以《文心雕龍》為代表的中國古代文藝理論,畢竟不同于西方的文藝理論。西方文藝理論的鼻祖是亞里士多德的《詩學》,其中所研究的主要對象是史詩和戲劇,因而一開頭就離不開人物形象。羅馬時代講究演說,西方的古典文學理論和修辭學,有一部分是從演說術中總結(jié)出來的。我們今天從美學的角度來研究《文心雕龍》,不能不和西方的美學對照,卻不能生硬地用西方的文藝理論和名詞概念來套。我們要象清朝的漢學家研究經(jīng)書那樣,對于《文心雕龍》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要利用校勘學、訓詁學的方法,弄清它的含義;對于其中每一個典故都要弄清它的來源,弄清劉勰是怎樣運用自如的;并且根據(jù)六朝的具體環(huán)境和時代思潮,判明它應該指的是什么。這樣對于《
文心雕龍》的理解纔有比較可靠的基礎。同時,我們不僅從微觀的角度來研究,也要從宏觀的角度來研究,不能僅限于字句的理解,只見樹木不見森林。
近些年來,《文心雕龍》已成顯學,研究論文層見迭出,大量涌現(xiàn),出版的注釋、翻譯、專門論著以及介紹《文心雕龍》的通俗讀物也不在少數(shù)。研究人員各抒己見,真正體現(xiàn)了百家爭鳴的精神。有的意見分歧,已經(jīng)達到了針鋒相對的程度。問題愈辯而愈明,從發(fā)展學術來說,這自然是好事。但是有些文章和論著,對同一問題的解說,往往各執(zhí)一辭;有的甚至把自己的看法強加在劉勰身上,多空論而少實證。筆者寫這部書的方法,是要把《文心雕龍》的每字每句,以及各篇中引用的出處和典故,都詳細研究,以探索其中句義的來源。上自經(jīng)傳子史,以至漢晉以來文論,凡是有關的,大都詳加搜考。其次是參照本書各篇,展轉(zhuǎn)互證。再其次是引用劉勰同時人的見解,以比較論點的異同。再就是比附唐宋以后文評詩話,以為參證之資。對于近人和當代學者的解釋,也擇善而從,間有駁正。從已經(jīng)發(fā)表的各家注解和譯文來看,對原文的理解出入很大,有許多地方是值得商榷的,在此就不一一列舉。
《文心雕龍》現(xiàn)存最早的板刻是元至正刊本,其中錯簡很多,不宜作為底本。原著經(jīng)過明人校訂,到清黃叔琳《文心雕龍輯注》(簡稱「黃注」)出,會粹各家校語和注釋,成為一部最通行的刊本。范文瀾的《文心雕龍注》(簡稱「范注」)就是以黃注本為底本,而又附錄了鈴木虎雄、趙萬里、孫蜀丞諸家校語的??谷諔?zhàn)爭發(fā)生后,楊明照在郭紹虞、張孟劬指導下,于燕京大學研究院寫出畢業(yè)論文《文心雕龍研究》,一九五八年刪訂出版,取名為《文心雕龍校注》。王利器在這部書稿的基礎上,于??狈矫婕右詳U大,寫成《文心雕龍新書》,一九八○年修訂出版,改名《文心雕龍校證》(簡稱「校證」)。楊明照又增訂了原書,取名為《文心雕龍校注拾遺》(簡稱「校注」),于一九八二年出版。楊王二家所校各本,筆者大都進行復核,寫成《文心雕龍板本敘錄》,列于本書卷首。本書原文即以《校證》為底本。于覆校有異文時,特為標出,間或校改其明顯訛字?!缎WC》、《校注》二書所列各本校語,用詞不盡一致,例如《校注》所稱弘治本,《校證》稱為馮本,因其與馮舒校本(亦稱「馮?!梗┮子诨煜?,還是稱弘治本為妥。此外梅本有初刻與第六次校定本之異,《校證》分別稱為「梅本」與「梅六次本」,《校注》則稱為「萬歷梅本」和「天啟梅本」,其實是一樣的?!段男牡颀堄柟省?,《校證》稱為王惟儉本,《校注》則稱為「訓故本」,也是一樣的。在此特加說明,以資識別?!缎WC》、《校注》所作校語,本書并未全部羅列,惟在《校證》對黃注本進行校改的地方,則一一引錄。楊王二家間有失校處,則予以補充。二家校語與原本不符時,也予指正。對范、楊、王以及各家校語有不同意見時,則作出自己的判斷,但有時也兩存其說。校語往往牽涉文義,單獨標出,易與注解割裂,故一律列入義證之中,不別出校記。
本書帶有會注性質(zhì)。《文心雕龍》最早的宋辛處信注已經(jīng)失傳。王應麟《玉?!?、《困學紀聞》中所引《文心雕龍》原文附有注解。雖然這些注解非常簡略,本書也予以引錄,以征見宋人舊注的面貌。黃叔琳《文心雕龍輯注》,大多采錄明梅慶生《文心雕龍音注》(簡稱「梅注」)、王惟儉《文心雕龍訓故》(簡稱「訓故」)。明人注本目前比較難得,王惟儉《訓故》尤為罕見。茲為保存舊注,凡是梅本和《訓故》征引無誤的注解,大都照錄明人舊注,只有黃本新加的注纔稱「黃注」。無論梅注、《訓故》和黃注,原來大都不注篇目,則一一標明篇名或卷數(shù),以便檢索。
辛亥革命以來,在大學講授《文心雕龍》始于劉師培,黃侃繼之。劉師培未發(fā)講義,當年羅常培先生曾用速記法作了記錄,整理出來,發(fā)表的只有兩篇,取名《左盦文論》,見西南聯(lián)合大學中文系編的《國文月刊》。黃侃在講授過程中寫了《文心雕龍札記》(簡稱《札記》),雖然沒有編完,但是極見工力,本書多加采錄。范文瀾從黃侃受業(yè),先編成《文心雕龍講疏》,后改寫為《文心雕龍注》,成為在注釋方面貢獻最大的一部。五十多年來,《文心雕龍》研究者大都以這部書為依據(jù),來進行探索。范注征引雖博,但有時釋事而忘義。范注引書雖注篇名,而引文與原書每有出入。本書對這些引文都一一核對,引文有誤處按原著校改,刪節(jié)而未加刪節(jié)號處則仍其舊。范注引錄的古代作品達四百多篇,占了全書很大一部分。這些作品如屈原《離騷》、陸機《文賦》之類,篇幅既長,全文引錄也不能說明問題,而且這些資料也不難得,以故本書大都刪削,只征引其中和劉勰論點可以互相印證的段落。為了征實劉勰對某一作家作品的評論,本書有時采錄他人的評語作為參證。劉永濟《文心雕龍校釋》(簡稱《校釋》),因所據(jù)板本較少,??狈矫鏌o多創(chuàng)獲,但在釋義方面每有卓見。本書也時有引錄。
本書取材較廣,對于近代各種數(shù)據(jù),無論聽課筆記,殘篇斷簡,已刊未刊,筆者本片善不遺的精神,多有采擷。對于當代各家注釋、譯文和專著、論文,筆者也廣泛收集,力求吸取新解。臺灣近三十年來,研究《文心雕龍》成果顯著,因此類書籍在大陸不經(jīng)見,故多有引錄。香港所出《文心雕龍》研究著作為數(shù)不多,但有的甚見功力,故亦有所摘錄。施友忠英文譯本第二版第三版,亦曾詳加參照,但征引不多。日本學者的譯著和論文,所引僅以用漢文寫成或有漢語譯文者為限。
當代著述,筆者認為可資發(fā)明《文心》含義者,多徑錄原文,注明出處。各家所引古書資料,本書注明轉(zhuǎn)引。有時筆者原稿已有引文,而他人已先我發(fā)表,也說明已見某書,以免「干沒」之嫌。各家注釋雷同之處甚多,引證則取其最先發(fā)表者。兩人合著之書,其中某些注解顯出一人之手,則予標出。如本書所引「牟注」,均見陸侃如牟世金合編《文心雕龍譯注》。所以這樣標,是因為這些條注解出現(xiàn)在陸先生故后。但是臺灣著作,如李曰剛《文心雕龍斟詮》與其弟子黃春貴《文心雕龍之創(chuàng)作論》及沈謙《文心雕龍批評論發(fā)微》亦多有雷同處,則不知這些地方是誰最先提出的見解。
對于那些原文不易理解,注釋非常分歧的地方,筆者認為兩可的,則盡量并存,提供讀者參考。但多數(shù)則擇善而從,間書己見。再就是本書引錄的當代著作,不一定筆者都贊賞,更不一定贊成其作者之為人。本書重在注釋和解說的準確性,本不以人廢言的精神,偶見確解,雖一鱗半爪,摘錄不遺。臺灣學者的著作,在字句解釋上有些可取處,但由于保守的世界觀和文學觀,加上有人不敢踰黃侃《札記》雷池一步,對《文心雕龍》整體的理解是缺少發(fā)展眼光的。
本書征引數(shù)據(jù)紛繁,注解部分如置于篇末或每段之后,因條數(shù)較多,來回翻檢,閱讀不便。故于每段中又分成若干小節(jié),使原文與注解保持在同一或相鄰的頁面上,以省翻檢之勞。又為加深讀者對原文的總的理解,各篇都標明段落大意。對各篇篇目也作了題解。
全書以論證原著本義為主,也具有集解的性質(zhì),意在兼采眾家之長,而不是突出個人的一得之見,使讀者手此一編,可以看出歷代對《文心雕龍》研究的成果,也可以看出近代和當代對《文心雕龍》的研究有哪些創(chuàng)獲。至于筆者解說《文心雕龍》的態(tài)度,則是大體依照劉勰寫這部書的宗旨:「有同乎舊談者,非雷同也,勢自不可異也;有異乎前論者,非茍異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與異,不屑古今,擘肌分理,唯務折衷?!梗ā缎蛑尽菲┕P者覺得這樣纔能給一般研究工作者提供一個謹嚴的讀本,以便讀者作進一步的分析研究。
本書編寫的總原則是「無征不信」。筆者希望能比較實事求是地按照《文心雕龍》原書的本來面目,發(fā)現(xiàn)其中有哪些理論是古今中外很少觸及的東西;例如劉勰的風格學,就是具有民族特點的文藝理論,對于促進文學創(chuàng)作的百花齊放,克服創(chuàng)作中的公式化、概念化會起一定的作用。這樣來研究《文心雕龍》,可以幫助建立民族化的中國古代文藝理論體系,以指導今日的寫作和文學創(chuàng)作,并作為當代文學評論的借鑒。詹鍈一九八六年二月于天津
《文心雕龍》板本敘錄
《文心雕龍》是我國文學理論批評史上最有影響的一部著作,可是由于古本失傳,需要我們對現(xiàn)存的各種版本進行細致的校勘和研究,糾正其中的許多錯簡,才能使我們對《文心雕龍》中講的問題,得到比較正確的理解?,F(xiàn)在就把多年來在北京、上海、天津、南京、濟南所見的各種版本和抄校本加以介紹,希望能引起《文心雕龍》研究者的注意。
《宋史藝文志》載辛處信《文心雕龍注》十卷。這部書久已亡佚,明清兩代文獻中,都沒有征引過。今存各種板本中,元刻本就是最早的了。
一、元至正十五年(一三五五)刊本《文心雕龍》十卷。
結(jié)一廬藏書,今藏上海圖書館,二冊。
卷首為錢惟善《文心雕龍序》,序題下方有「安樂堂藏書記」印和「明善堂覽書畫印記」。從這兩顆印章說明這個本子在清代曾經(jīng)怡親王收藏。根據(jù)《藏書紀事詩》卷四第一百九十三頁,「安樂堂印」、「明善堂印」都是怡親王藏書的印記。
錢序中說:
嘉興郡守(郡守二字原文模糊不清,茲據(jù)明徐校本補)劉侯貞家多藏書,其書皆先御史節(jié)齋先生手錄。侯欲廣其傳,思與學者共之,刊梓郡庠,令余敘其首?!鄧L職教于其地而目擊者,故不敢辭?!羁芍^能世其家學者,故樂為之序。至正十五年龍集乙未秋八月曲江錢惟善序。
可見這個本子是乙未年嘉興知府劉貞刻的。序文下注「霅川楊清之刊」。
其次為「文心雕龍目錄」,下有「徐乃昌讀」印。正文每半葉十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一梁通事舍人劉勰彥和述
原道第一
線口本。板心有的注「謝茂刊」,有的注「楊清刊」。
黃丕烈《蕘圃藏書題識》卷十載《文心雕龍》跋語說:
頃郡中張青芝家書籍散出,中有青芝臨(何)義門先生校本,首載錢(惟善)序一篇,亦屬鈔補,爰錄諸卷端素紙,行款用墨筆識之。噫!阮華山之宋本不可見,即元刊亦無從問津,徒賴此校本留傳,言人人殊。……聊著于此,以見古刻無傳,臨校全不足信有如此者。甲子(一八○四)十一月六日,蕘翁記。
的確臨校本是不能全信的,即如北京圖書館藏傳校元本《文心雕龍》(底本是廣東朱墨套印紀評本)注明:「元至正嘉興郡學刊本,每半葉九行,行十七字?!苟医?jīng)眼的元至正嘉興刊本卻是每半葉十行,每行二十字。
《蕘圃藏書題識》卷十又載:「戊辰(一八○八)三月,得元刻本校正,并記行款?!?
傅增湘《徐興公?!次男牡颀垺蛋稀分姓f:
《文心雕龍》一書,……傳世乃少善本,阮華山之宋槧,自錢功甫一見后,蹤跡遂隱。即黃蕘圃所得之元至正嘉禾(嘉興)本,后此亦不知何往?!了龋ㄒ痪潘囊唬┪逶率湃詹貓@識。
以傅增湘這樣的藏書家和??睂W家,都不知道元至正刻本《文心雕龍》的下落?,F(xiàn)在上海圖書館藏的元刻本,可能和黃丕烈的藏本不是一個來源??傊?,這是我們今天所能看到的最早的刻本。
這個本子的《隱秀》篇,自「而瀾表方圓」句后有缺文,下接「
朔風動秋草」,中間脫四百字。元刻本每半葉二百字,看來是整缺一板。又《序志》篇在「則嘗夜夢執(zhí)丹漆之禮器」的「夢」字以下有缺文,下接「觀瀾而索源」,中間脫三百二十二字。
這個本子是許多明刻本的祖本。范文瀾《文心雕龍注》、楊明照《文心雕龍校注》、王利器《文心雕龍校證》中都說沒有見過這一刻本,可見是稀世之珍。但是它有兩處大的脫漏,其它錯簡的地方也很多。我們不能因為它是今存最早的刻本,就忽略了其中的許多錯簡。這是我們必須細心??钡?。
二、明弘治十七年馮允中刻活字本《文心雕龍》十卷。
北京圖書館藏,分訂四冊。卷首有《重刊文心雕龍序》。序中說:
余素粗知嗜文,每覽是書,輒愛玩不忍釋。然惜其摹印脫略,讀則有嘆。茲奉命至江南,巡歷之暇,偶聞都進士玄敬,家藏善本,用假是正,既慰夙愿矣?!┦鞘卟葜茫o囊封事之作,以迪后彥而備時需者,不可一日缺。則是編能無益乎!此予捐廩而行之者,蓋有以也?!胫问吣隁q在甲子四月上澣日,文林郎監(jiān)察御史郴陽馮允中書于姑蘇行臺之涵清亭。
正文每半葉十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第一梁通事舍人劉勰
《隱秀》篇和《序志》篇缺文和元至正刻本同。卷第十末刻「吳人楊鳳繕寫」。最后有都穆跋。跋語說:
梁劉勰《文心雕龍》十卷,元至正間嘗刻于嘉興郡學,歷歲既久,板亦漫滅。弘治甲子,監(jiān)察御史郴陽馮公出按吳中,謂其有益于文章家,而世不多見,為重刻以傳?!瓍侨硕寄伦R。
《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卷十一元版集部:
《文心雕龍》一函八冊,書末刻吳人楊鳳繕寫。元趙孟俯、虞集,明徐有貞、吳寬,本朝耿藩遞藏,余無考。
后面抄錄了大量的藏書印。葉德輝《書林清話》卷七「明人刻書載寫書生姓名」條說:「《天祿琳瑯》后編十一元版(此以明版誤作元版)《文心雕龍》十卷,末刻吳人楊鳳繕寫?!挂痪湃哪旯蕦m博物院出版的《故宮善本書目》也把《天祿琳瑯書目》后編十一的元版《文心雕龍》一函八冊改列為明刻本。這個本子的卷末正是刻了「吳人楊鳳繕寫」,可見清故宮所收的和這是一個板刻?!短斓摿宅槙俊匪d的那些「虞集家藏」等等藏書印,都是后人偽造的。這個本子則只有今人周叔弢的「曾在周叔弢處」方印一塊,就不知道是怎樣流傳來的了。
三、嘉靖十九年(一五四○)汪一元私淑軒刻本《文心雕龍》十卷。
北京大學藏。北京圖書館藏一本有清褚德儀校。卷首有方元禎序,據(jù)此知道這個本子是汪一元嘉靖庚子刻于新安的。正文每半葉十行,每行二十字。板心上方有「私淑軒」三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之一梁通事舍人劉勰撰明歙汪一元校
按此本從弘治本出,而略有增改。《隱秀》篇、《序志》篇缺文與元至正本同。
四、徐校汪一元私淑軒刻本。
北京大學藏,分訂三冊。卷前有加頁一紙,抄《福州府志》,記徐、徐延壽、徐鍾震三代履歷:
徐,字惟起,閩縣人,博學工文,與兄熥齊名。善草隸書,詩歌婉麗。萬歷間,與曹學佺狎主閩中詞盟,后進皆稱興公詩派。性嗜古,聚書萬卷,居鰲峰麓,環(huán)堵蕭然,而牙簽四圍,縹緗之富,卿侯不能敵也。其考據(jù)精核。自樂府歌行及近體無所不備。著有《徐氏筆精》、《榕陰新檢》、《紅雨樓集》、《鰲峰集》。子延壽,字存永,詞賦激昂,有《尺木堂稿》。孫鍾震,字器之,有《雪樵集》。
卷首載徐崇禎己卯(一六三九)題記說:
此本吾辛丑(一六○一)年校讎極詳,梅子庾刻于金陵,列吾姓名于前,不忘所自也。后吾得金陵善本,遂舍此少觀。前序八篇,半出吾抄錄,半乃汝父(指延壽)手書,又金陵刻之未收者。……崇禎己卯中秋書付鍾震。
眉上小字是吾所書,間有謝伯元注者,伯元看書甚細耳。
以下抄錄《梁書劉勰傳》,下注「《南史》有傳稍略」。然后是手抄的各種板本的序七篇:
(一)元錢惟善至正本《文心雕龍序》。
(二)畬誨本序。
(三)嘉靖乙巳(一五四五)葉聯(lián)芳書樂應奎本序,據(jù)此可知樂應奎本刻于嘉靖二十四年。這個本子未見。
(四)樂應奎序。
(五)青社誠軒載璽信父撰《文心雕龍序》,下署「嘉靖四十五年(一五六六)歲次丙寅上元」。這個嘉靖丙寅朱載璽刻本也未見。
(六)弘治本馮允中序。
(七)建安西橋程寬撰《刻文心雕龍序》,內(nèi)稱「嘉靖辛丑(一五四一)建陽張子安明將重鋟于閩」,可是張安明這個福建刻本未見流傳。
以下才是這個刻本的方元禎序。
正文有黃筆、藍筆、朱筆、白筆圈點(依楊慎本)和朱筆、藍筆、墨筆校語?!峨[秀》篇抄補了四百多字,徐在篇末的跋語說:
《隱秀》一篇,諸本俱脫,無從覓補。萬歷戊午(一六一八)之冬,客游豫章,王孫朱孝穆得故家舊本,因錄之,亦一快心也。
《序志》篇脫漏的三百多字,是徐氏取《廣文選》本訂補的。
書末又手抄八份材料:
(一)楊慎致禺山公(張含)書。
(二)徐萬歷二十九年(一六○一)跋語一條。
(三)徐萬歷三十五年(一六○七)跋語說:「偶得升庵校本,初謂極精?!狡吣辏中3雒撜`若干,合升庵、伯元之校,尤為嚴密。」
(四)附錄曹學佺書,下款為「戊申(一六○八)八月朔日弟佺頓首」。
(五)錄晁公武《郡齋讀書志》評《文心雕龍》語一條,下注「見《文獻通考》」。后有一行云:「庚戌(一六一○)谷日又取郁儀王孫本校一過。」
(六)徐萬歷四十年(一六一二)跋語一條。
(七)錄伍讓《文心雕龍序》,這就是徐崇禎跋語中所說的「前序八篇」之一。序文中說伍讓和貴陽太守謝文炳曾于萬歷十九年(一五九一)刻《文心雕龍》于貴陽郡庠,可是未見傳本。
(八)徐萬歷四十七年(一六一九)跋語說:「第四十《
隱秀》一篇,原脫一板。予以萬歷戊午(一六一八)之冬,客游南昌,王孫孝穆(即朱謀)云:『曾見宋本,業(yè)已抄補?!挥鑿男⒛落浿?。予家有元本,亦系脫漏,則此篇文字既絕而復搜得之,孝穆之功大矣。因而告諸同志,傳鈔以成完書?!?
從徐父子所抄錄的許多篇序跋來看,他收羅了元明兩朝各種板刻的《文心雕龍》,他用來校勘的許多板本,有的已經(jīng)失傳,只是仰賴徐抄補的序跋,我們才知道有這些板本。徐的校補是在他以前刊行的各種板本的匯校。傅增湘《徐興公校〈文心雕龍〉跋》,見《
國民雜志》一九四一年第十期。傅氏還有一九四一年臨徐?!段男牡颀垺范裕F(xiàn)藏北京圖書館。他所用的底本是畬誨刊本。
五、嘉靖二十二年(一五四三)畬誨刻本。
北京圖書館、北京大學均有藏本。卷首有《文心雕龍序》,序中說:「苦印傳之不廣,……遂校梓布焉?!鼓┦稹笗r嘉靖癸卯(一五四三)仲春朔日古歙畬誨序」。
正文每半葉十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之一梁通事舍人劉勰撰
這個本子的《隱秀》篇有缺文,《序志》篇的缺文就已經(jīng)補進去了。
六、張之象本。
北京大學藏。卷首有序文說:
《文心雕龍》十卷四十九篇,合篇終《序志》一篇為五十篇?!毷菚婪ι票荆炩短厣?,好古者病之。比客梁溪,見友人秦中翰汝立藏本頗佳,請歸研討,始明徹可誦。……予遂梓之。……萬歷七年(一五七九)歲次己卯春三月朔旦,碧山外史云間張之象撰。
下列:
訂正文心雕龍名氏
張之象字玄超秦柱字汝立
校閱文心雕龍名氏
陸瑞家字信卿程一枝字巢父
諸純臣字民極陸光宅字興中
張云門字九韶董開大字符功
楊繼美字彥孫蔡懋孝字仲逵
沈荊石字侯璧錢日省字三孺
正文每半葉十行,每行十九字。每卷末列有校者姓名,和卷首一致。涵芬樓《四部叢刊》影印的「嘉靖本」,少了張之象序和卷首的訂正校閱名氏,實際上是張之象本。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之一梁通事舍人東莞劉勰撰
這個本子的《隱秀》篇和《序志》篇都不全。
七、胡維新《兩京遺編》本《文心雕龍》。
北京大學藏本,有失名朱、黃、墨三色校語和批詞。根據(jù)胡維新、原一魁作的序,知道《兩京遺編》刻于萬歷十年(一五八二)。正文每半葉九行,每行十七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之一梁通事舍人東莞劉勰彥和著
商務印書館《叢書集成》初編影印的就是這個本子。
八、何允中《漢魏叢書》本《文心雕龍》。
這部叢書刻于萬歷二十年(一五九二)。卷首有畬誨序。正文每半葉九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一梁東莞劉勰著張遂辰閱
九、梅慶生音注本。
萬歷三十七年(一六○九)刻于南昌。卷首有顧起元序,許延祖楷書。顧序說:
升庵先生酷嗜其(指《文心雕龍》)文,咀唼菁藻,爰以五色之管,標舉勝義,讀者快焉。顧世敻文渝,駁蝕相禪,間攄戡定,猶俟剡除。豫章梅子庾氏既擷東莞之華,復賞博南之鑒,手自校讎,博稽精考,補遺刊衍,汰彼淆訛。凡升庵先生所題識者,載之行間,以核詞致。至篇中曠引之事,畢用疏明;旁采之文,咸為昭晰。……萬歷己酉(一六○九)嘉平月江寧顧起元序撰于懶真草堂。
下列「??虠钌窒壬c文心雕龍音注凡例」、都穆跋、朱謀跋、楊升庵先生與張禺山公書,后有梅氏對張含的介紹,注明「己酉孟冬,梅慶生識」。還列有《文心雕龍》讎校姓氏和音注校讎姓氏,《梁書》劉舍人本傳。正文每半葉九行,每行十八字。音校用雙行小字刻在正文下面,注附在每篇之末。其款式為
楊升庵先生批點文心雕龍卷之一梁通事舍人劉勰著
明豫章梅慶生音注
十、《文心雕龍訓故》十卷。
王惟儉撰,萬歷三十九年(一六一一)自刻本。
北京圖書館、山東省圖書館藏。
是書首列《合刻訓注〈文心雕龍〉〈史通〉序》。序中說:
二劉訓故者,梁劉彥和、唐劉子玄所著書,而損仲王君為之訓也?!瓝p仲慕古好奇,于學無所不窺,讀是二書,有味乎其言,翻閱群籍,注為訓箋。參互諸刻,正其差謬。疑則乙其處,以俟考訂。浹歲而書成,刻以傳焉?!f歷辛亥(一六一一)四月之吉,祥符張同德昭甫氏題。
其次是《文心雕龍訓故序》,草書。序中說《文心雕龍》
惟是引證之奇,等絳老之甲子;兼之字畫之誤,甚晉史之己亥。爰因誦校,頗事箋釋。庶暢厥旨,用啟童蒙?!f歷己酉(一六○九)夏日王惟儉序。
可見王惟儉的《訓故》和梅慶生的《音注》是同年寫成的。
下面是《南史劉勰傳》和凡例。凡例說:
一、是書之注,第討求故實,即有奧語偉字,如鳥跡魚網(wǎng)之隱,玄駒丹鳥之奇,既讀是書,未應河漢。姑不置論。
一、故實雖煩,以至舜禹周孔之圣,游夏僑之賢,世所共曉,無勞訓什。
一、古稱善注,六經(jīng)之外,無如裴松之之注《三國志》,劉孝標之注《世說》。然裴注發(fā)遺事于本史之外,劉注廣異聞于原說之余;故理欲該贍,詞競煩縟。若此書世更九代,詞人罔遺。而人詳其事,事詳其篇,則殺青難竟,摘鉛益勞。故人止字里之概,文止篇什之要,勢難備也。
一、諸篇之中,或一人而再見,或一事而累出,止于首見注之。其或人雖已及,而事非前注者,方再為訓什。
一、此書卷分上下,篇什相等。而上卷訓釋,視下倍之。以上卷評諸文之體,事溢于詞;下卷詳撰述之規(guī),詞溢于事。故訓有繁簡,非意有初終也。
一、訓釋總居每篇之末,則原文便于讀誦。至于直載引證之書,而不復更題原文者,省詞也。
一、是書凡借數(shù)本,凡校九百一字,標疑七十四處,其標疑者,即墨□本字,以俟善本,未敢臆改。
正文每半葉十行,每行二十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之一明河南王惟儉訓
每篇末注校若干字?!峨[秀》篇有缺文。每卷末注寫刻人姓名。最后有跋語說:
滇本載楊升庵先生簡禺山云:……林宗載有此條,乃從南中一士大夫藏本錄之者。然林宗本亦多誤,政不知楊公原本今定落何處耳。
這里提到的有滇本、林宗本和楊慎的原本。這些本子究竟怎樣面目,不得而知。
《文心雕龍訓故》世間流傳很少,清黃叔琳《文心雕龍輯注》的注解部分,有很多是從這里抄去的。黃叔琳的序中只提到是在梅慶生音注本的基礎上加工的,而沒有提《文心雕龍訓故》,只在原校姓氏表上最后加了王惟儉的姓名。其實所謂「黃叔琳注」,有多少是黃氏或其門客注的呢?
十一、凌云五色套印本《劉子文心雕龍》。
北京圖書館藏,二卷五冊,明閔繩初刻。卷首有曹學佺序。序中說:
《雕龍》苦無善本,漶漫不可讀,相傳有楊用修批點者,然義隱未標,字訛猶故。予友梅子庾從事于斯,音注十五,而校正十七,差可讀矣。予以公暇,取青州本對校之,間一簽其大指,是亦以易見意,而少補茲刻之易見事易誦者也。江州與子庾將別書。萬歷壬子(
一六一二)仲春友人曹學佺撰。
青州本,未見。
次為楊升庵先生與張禺山書,吳興閔繩初《刻楊升庵先生批點文心雕龍引》,草書。再次為吳興凌云(宣之)凡例,行書。其中第三條說:
元本字句多脫誤,惟梅子庾本考訂甚備,因全依之,且注元脫、元誤并元改補人于上,庶使閱者知之。
第六條說:
各注元居各篇后,今并于各卷后,以便稽考。人名及鳥獸等名,元注本文下,今以朱載于旁,庶文易明,而不至本文間斷。
以下為劉舍人本傳和《文心雕龍》校讎姓氏,其中首列
批評楊慎字用修
參評曹學佺字能始
音注梅慶生字子庾
校正朱謀(以下除最后增一胡孝轅外,與梅慶生音注本同。)
正文每半葉九行,每行十九字。其款式為
劉子文心雕龍
第一冊卷上之上收正文十三篇
第二冊卷上之下第十四篇至第二十五篇
第三冊卷下之上第二十六篇至第三十八篇
十二、天啟二年(一六二二)梅慶生重修音注本。
這個本子有兩種:一為金陵聚錦堂本,一為古吳陳長卿本。卷首有天啟壬戌宋重寫隸書顧起元《文心雕龍批評音注序》。卷一前葉板心下欄前后有「天啟二年梅子庾第六次校定藏板」等字樣。這兩種板刻流傳較廣,許多是后來用舊板印刷的,大都缺《定勢》篇,《隱秀》篇也有缺文。其它都和萬歷原刻一樣。
十三、天啟二年(一六二二)曹批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本。
天津市圖書館藏。這個本子首列曹學佺《文心雕龍序》,行書,末署「萬歷壬子(一六一二)仲春友人曹學佺撰,天啟壬戌(一六二二)孟冬洪寬書」。以下為《文心雕龍批評音注序》??钍胶桶逍目套忠约捌渌矫?,跟金陵聚錦堂刻、古吳陳長卿刻天啟二年梅注重修本是一樣的,只是卷首多一篇曹學佺序,而缺都穆舊跋和《梁書》劉舍人本傳。正文第一頁有「潘叔潤圖書記」、「子如」印,卷末有「
古吳潘介祉叔潤氏收藏印記」篆刻。這個本子紙墨都是上選,字跡非常清晰,金陵聚錦堂本和古吳陳長卿本的漫漶處,這個本子也都認得出字來,可見是原印本。這個本子的板式大小、刊刻字體,甚至于斷板處,都和金陵聚錦堂、古吳陳長卿本一樣,可以看出這三個本子是用一個底板印的。只是這個本子有幾塊板子是抽換過的,凡是抽換的板子,不僅字句有改動,板式大小也不一樣。
這個本子和金陵聚錦堂本、古吳陳長卿本不同的地方還有幾點:
(一)這個本子每篇都加印了曹學佺的眉批。
(二)這個本子有《定勢》篇,許多聚錦堂本和陳長卿本《文心雕龍》都缺《定勢》篇。
(三)這個本子補刻了《隱秀》篇缺文兩板。其它梅刻本在《隱秀》篇后有跋語三條:
朱郁儀云:《隱秀》一篇,脫數(shù)百字,不可復考。
謝耳伯云:內(nèi)「涼飆動秋草」上或「怨曲也」句下,必脫數(shù)行,前云「隱之為體」,此當論秀之為用。
李孔章云:「涼飆」「怨曲」上下,信有脫文,但后篇俱發(fā)秀義,恐非脫秀之為用。
這個本子則把這三條跋語刪去,而另刻跋語一條如下:
朱郁儀曰:《隱秀》中脫數(shù)百字,旁求不得,梅子庾既以注而梓之。萬歷乙卯(四十三年,一六一五)夏海虞許子洽于錢功甫萬卷樓檢得宋刻,適存此篇,喜而錄之,來過南州,出以示余,遂成完璧,因?qū)懠淖逾籽a梓焉。子洽名重熙,博奧士也。原本尚缺十三字,世必再有別本可續(xù)補者。
其它梅刻本正文之前還有朱郁儀的《文心雕龍跋》一篇,其中說到「
如《隱秀》一篇,脫數(shù)百字,不復可補」。末署「萬歷癸巳(一五九三)六月日,南州朱謀跋」。這個本子因已補入《隱秀》篇缺文兩板,這篇跋語也就刪去了。
用曹批梅六次本和聚錦堂本、陳長卿本對勘,發(fā)現(xiàn)有些墨釘和換字的地方都很精細,例如《明詩》篇「昔葛天氏樂辭云」,曹批梅六次本挖去「云」字,空一格,與敦煌唐寫本合;「玄鳥在曲」的「在」字改作「有」字,「六義環(huán)深」的「環(huán)」字改作「」字,「清曲可味」的「曲」字改作「典」字,與唐寫本和《太平御覽》都合。可見這次的校定是很細心的。最值得注意的是增補的《隱秀》下半篇兩板,字的刻法和原板有區(qū)別。其中「凡」字、「盈」字、「綠」字、「煒」字都和其它各篇這些字的筆畫不同。最特別的是「恒溺思于佳麗之鄉(xiāng)」的「恒」字缺筆作「恒」。胡克家仿宋刻《文選》,「恒」字就缺筆作「恒」,「盈」字也不同。這可見抄補《隱秀》篇時,照宋本原樣模寫,而梅慶生補刻這兩板時,也照著宋本的原樣補刻。明朝中晚年還沒有根據(jù)缺筆鑒定板本的風氣,假如明人作偽,怎么會偽造得那么周到,和上下文都吻合呢?我們不能輕信紀昀、黃侃指控《
隱秀》篇補文為偽造的一些說法。
十四、天啟七年(一六二七)謝恒抄、馮舒校本。
鐵琴銅劍樓藏,今藏北京圖書館。
卷首目錄,次正文。每半葉九行,每行十九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第一梁通事舍人劉勰彥和述
《序志》篇末跋云:「崇禎壬申(一六三二)仲冬覆閱。默庵老人記。」下有「上●馮氏藏書」篆文印。末有朱謀跋,和聚錦堂本所載的一樣。又有錢功甫跋。跋語說:
按此書至正乙未刻于嘉禾,弘治甲子刻于吳門,嘉靖庚子刻于新安(按即汪一元本),癸卯又刻于建安(按即畬誨本),萬歷己酉刻于南昌(按即梅慶生初刻本)。至《隱秀》一篇,均元闕如也。余從阮華山得宋本鈔補,始為完書。甲寅(一六一四)七月二十四日書于南宮坊之新居。
以下為馮舒朱筆跋語:
功甫,諱允治,郡人也。厥考諱谷,藏書至多。功甫卒,其書遂散為云煙矣。余所得《毘陵集》、《陽春錄》、《簡齋詞》、《嘯堂集古》,皆其物也。歲丁卯(一六二七),予從牧齋(錢謙益)借得此本,因乞友人謝行甫(恒)錄之。錄畢,閱完,因識此。其《隱秀》一篇,恐遂多傳于世,聊自錄之。八月十六日,孱守居士記。
南都有謝耳伯校本,則又從牧齋所得本,而附以諸家之是正者也。讎對頗勞,鑒裁殊乏。惟云朱改,則必鑿鑿可據(jù)。今亦列之上方。聞耳伯借之牧齋,時牧齋雖以錢本與之,而秘《隱秀》一篇,故別篇頗同此本,而第八卷獨缺。今而后始無憾矣。(馮舒之?。?
丁卯中秋日閱始,十八日始終卷。此本一依功甫原本,不改一字,即有確然知其誤者,亦列之卷端,不敢自矜一隙,短損前賢也。孱守居士識。(上黨馮舒?。?
崇禎甲戌(一六三四)借得錢牧齋趙氏抄本《太平御覽》,又校得數(shù)百字。
黃丕烈云:
馮己蒼(舒)手校本,藏同郡周香巖家。歲戊辰春,余校元刻畢,借此覆之。馮本謂出于錢牧齋,牧齋出于功甫,則其鈔必有自來矣。惜朱校紛如,即功甫面目已不能見。況功甫雖照宋槧增《隱秀》一篇,而通篇與宋槧是一是二,更難分別。古書不得原本,最未可信。《雕龍》其坐此累歟?。ㄒ姟段男牡颀埿Wⅰ芬S丕烈、顧千里合校本)
這個鈔校本曾經(jīng)錢遵王、季振宜收藏,何焯的所謂校宋本《文心雕龍》,就是校的這個本子,而黃叔琳輯注本則是從何焯校本翻刻的。上引錢功甫、馮舒跋語,陸心源《皕宋樓藏書志》、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都曾展轉(zhuǎn)傳錄。錢功甫校宋本在錢牧齋后即已失傳。這個本子就是以錢功甫本為底本的唯一鈔校本了。
十五、沈巖臨何焯批校本《文心雕龍》。
南京圖書館藏,三冊。有「馬曰璐印」。這個本子首先抄錢允治(功甫)跋和沈巖臨何焯跋。錢跋已見馮舒校本。何跋說:
康熙甲申(一七○四)余弟心友得錢丈遵王家所藏馮己蒼手校本,功甫此跋,己蒼手抄于后。乙酉(一七○五)攜至京師,余因補錄之。己蒼以天啟丁卯從宗伯借得,因乞友人謝行甫錄之,其《隱秀》一篇,恐遂多傳于世,聊自錄之。則兩公之用心頗近于隘,后之君子不可不以為戒。若余兄弟者,蓋惟恐此篇傳之不廣或被湮沒也。乙酉除夕呵凍記。
這個本子的底本是曹批梅慶生第六次校定本,與天津市圖書館藏本同。卷首比天津市圖書館藏本又多了兩篇跋語。一篇是《刻批點文心雕龍跋》,行書。跋語說:
始徐興公得是批點本示予,予因取他刻數(shù)種復正之。比至豫章,以示朱郁儀氏、李孔章氏,彼各有所正,而郁儀者加詳矣。然訛缺尚亦有之。今歲焦太史讀予是本以為善也,當梓,而會梅子庾氏慨文章之道日猥,盍以是書為程為則,乃肆為訂補音注,使彥和之書頓成嘉本?!逾讋e有《水經(jīng)注箋》,將次第梓焉。始識之于此。時萬歷三十有七年,綏安謝兆申撰。
下有小字:
此謝耳伯己酉年初刻是書時作也。未嘗出以示予,其研討之功實十倍予。距今一十四載,予復改補七百余字,乃無日不思我耳伯?!蚴謺惰?,用以少慰云。天啟二年壬戌仲冬至日麻原梅慶生識。
從這兩段跋語中,可以看出萬歷三十七年梅慶生音注本是謝兆申刻的。梅氏天啟二年改補的七百余字,可能包括《隱秀》篇補文在內(nèi)。
這個校本的目錄《書記》第二十五下朱批「上篇」,《程器》第四十九下朱批「下篇」。后有朱筆跋語說:
義門師云:此書萬歷己卯云間張之象所刊者分上下篇,而《序志》則為一篇,似亦有本。然晁公武《讀書志》亦云五十篇,則此固未為失也?!缎蛑尽分校瑥埵峡堂撜`尤甚。自「嘗夢執(zhí)丹漆」至「觀瀾而索源」,中間失去數(shù)百字。張氏書其后遂云「嘗夢索源」。近代寡學,蓋不足道也。又云:《序志》中固自分上下篇,其中又自析為四十九篇耳?!滴跛氖拍?,一七一○)五月十九日巖錄。
這個本子的朱筆批校非常工整,有時引何本作某,有時引沈本作某,可以判定這不是何義門本人的批校本,也不是沈巖本人的批校本。是否馬曰璐過錄的沈巖臨何焯批校本,就不得而知了。
十六、崇禎七年(一六三四)《奇賞匯編》本。
北京大學藏《奇賞齋古文匯編》二百三十六卷,明陳仁錫選,序作于崇禎甲戌孟春。卷之一百二十五至一百二十六為《劉子文心雕龍》。卷前有畬誨序。其款式為
奇賞齋古文匯編卷之一百二十五
劉子文心雕龍史官陳仁錫明卿父評選
兩卷共選四十七篇,未選《隱秀》、《指瑕》、《總術》。所選入者也多有刪節(jié),有的有贊,有的不選贊語。有頂批。
十七、合刻五家言本。
金陵聚錦堂板,無序跋。正文每半葉九行,每行二十字。眉批列楊慎、曹學佺、梅慶生、鍾惺四家評語。其款式為
合刻五家言文心雕龍文言卷一梁東莞劉勰彥和著
成都楊慎用修
明閩中曹學佺能始合評
竟陵鍾惺伯敬
十八、梁杰訂正本。
清華大學藏。首列曹學佺《文心雕龍序》,行書,每半葉五行。至「與子庾將別書」為止,刪去「萬歷壬子仲春友人」等字,在「曹學佺撰」下面是「曹學佺印」、「能始氏」二印。下為劉舍人本傳。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一梁東莞劉勰彥和著
明成都楊慎用修評點
閩中曹學佺能始參評
武林梁杰廷玉訂正
其余與五家言全同。曹批不全,梅注也不全。
十九、(增定)《漢魏六朝別解》收《文心雕龍》一卷。
明葉紹泰纂,崇禎十五年刊。中國科學院圖書館藏。
內(nèi)收《宗經(jīng)》、《辨騷》、《明詩》、《樂府》、《詮賦》、《
史傳》、《神思》、《體性》、《風骨》、《情采》、《夸飾》、《
時序》十二篇,每篇都加了簡單的解說。
二十、清謹軒藍格舊鈔本《文心雕龍》,不分卷。
北京大學藏。書前有序目,正文僅收四十一篇,缺《通變》、《
定勢》、《镕裁》、《指瑕》、《附會》、《總術》、《知音》、《
程器》、《序志》等九篇。是選抄本,多有刪節(jié),都沒有贊語。有的顯然是沒抄完。抄完的在每篇后面有評語,也很簡單。
二十一、抱青閣刻本《楊升庵先生批點文心雕龍》十卷。
明張墉、洪吉臣參注??滴跞哪辏ㄒ涣盼澹┲冂?,武林抱青閣梓行。日人鈴木虎雄《黃叔琳本文心雕龍??庇洝罚ㄒ姺段臑憽?文心雕龍注》卷首引)說:「此書全襲梅本者。」葉德輝的跋語說:
注中援據(jù)各本,訂訛補闕,一一注明原書原文,在明人注書最有根柢。(《郋園讀書志》集部卷十六)
葉氏的話恐未盡然。這個本子的《隱秀》篇也有缺文。
二十二、《古今圖書集成》,雍正四年(一七二六)印銅活字本。
其中《文學典》第二卷《文學總部》收《文心雕龍》《原道》、《征圣》、《宗經(jīng)》、《正緯》、《諧讔》,以及《神思》以下的二十五篇,其中《隱秀》篇有缺文。第一三七卷詔命部收《詔策》篇。第一四六卷表章部收《章表》篇。第一五○卷奏議部收《奏啟》、《
議對》二篇。第一五三卷頌部收《頌贊》、《封禪》二篇。第一五六卷銘部收《銘箴》篇。第一五七卷檄移部收《檄移》篇。第一六一卷書札部收《書記》篇。第一六五卷傳部收《史傳》篇。第一六七卷碑碣部收《誄碑》篇。第一七一卷論部收《論說》篇。第一七四卷祝文部收《祝盟》篇。第一七五卷哀誄部收《哀吊》篇。第一八三卷騷賦部收《辨騷》《詮賦》二篇。第一九○卷詩部收《明詩》篇。第二四○卷樂府部收《樂府》篇。第二六○卷雜文部收《雜文》篇。
二十三、乾隆四年(一七三九)刊李安民批點本《文心雕龍》。江西省圖書館藏,未見。
二十四、乾隆六年(一七四一)姚培謙刻黃叔琳注養(yǎng)素堂本。
卷首有黃氏乾隆三年自序、例言、《南史》本傳,及原校姓氏。正文每半葉九行,每行十九字。其款式為
文心雕龍卷第一北平黃叔琳昆圃輯注
梁劉勰撰吳趨顧進尊光武林金甡雨叔參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