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燭影斧聲留疑案見機納土獻版圖話說吳越王妃回臨安省親，因戀戀于故鄉(xiāng)風(fēng)景，盤桓數(shù)旬尚未歸去，忽接吳越王寄來一信，立即啟視，上面寫著兩句道：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王妃笑道：“王爺性急，又催我歸去了?！痹瓉硗蹂磕暌院彻?jié)返臨安，至春色將老，陌上花開方才歸去，歲歲如此，成為習(xí)慣，所以錢镠來書，作此兩語，乃叫王妃循著歸例，不要耽延的意思。臨安人遂用其語，作為吳歌，含思宛轉(zhuǎn)，聲甚凄切。其歌計有三首，錄之于下道：陌上花開蝴蝶飛，江山猶是昔人非。
遺民幾度垂垂老，游女還歌緩緩歸。
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路人爭看翠軿來?！ ∪魹榱舻锰锰萌ィ腋亟叹従徎?。
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后風(fēng)流陌上花。
已作遲遲君去魯，猶歌緩綏妾歸家?！ ∵@三首吳歌到處歌唱，音韻凄惻，悲思宛轉(zhuǎn)動人心肺。王妃初時接到錢镠的來信，還要在臨安多住幾日，不愿歸去。自從這三首吳歌到處傳唱，被王妃聽見不覺惻然心動道：“王爺邁，既有信來，命我歸去，安可有違？”遂傳諭即日登程，遄返杭州。
王妃回駕的時候，恰值錢镠身體不愈奄床臥床席，聞得王妃已自臨安歸來，喜動顏色，病勢略減。但年紀(jì)衰邁終難霍然而愈，自此忽作忽止，延至來年春間，病勢愈沉，醫(yī)藥無效，遽爾逝世。子元瓘嗣位，追尊為武肅王。
元瓘既嗣位，頗反錢镠之所為，內(nèi)多妾媵，廣蓄聲伎，于越州制窯，燒造磁器，屢燒屢毀，費耗財力，以億萬計，燒成之后，專作供奉之物，禁止臣庶擅用，故民間稱越州所造磁器為秘色窯，以其專作宮內(nèi)供奉，人民無見磁器之顏色者，所以有這個名目。元瓘又喜各種玩物，珍珠古玩，畫圖玉器，羅列宮中，光怪陸離，觸目生輝。常有海舶，自外洋來浙商販。元瓘盡購其貨，悉系珍品，中有沉香一株，其粗如臂。元瓘命巧匠雕琢為老人之狀，衣冠古樸，發(fā)眉生動，見者疑為鬼斧神工。 元瓘置之座右，呼為清門處土，常謂左右道：“吾得清門處土，晝長無聊，把而玩之，可以伴我沉寂。” 初錢镠在日，崇尚樸素，力矯奢侈之習(xí)，宮中未嘗設(shè)筵，每遇節(jié)令，僅命西湖漁人，進鮮魚為卑，且厚償其值。至元瓘時，宴飲幾無虛日，以己意制造肴饌，列為食品，有名玲瓏牡丹卑者，乃用魚葉斗成牡丹之狀，加用五味入籠蒸之，既熟，置于盎中，其色微紅，與初開牡丹無異，食之肥美可口，芳香撲鼻，又喜以魚作羹，飲酒至醉，輒用鮮魚羹解酲，故每日皆須鮮魚進奉，勒令西湖漁人，每人每日，須進鮮魚數(shù)斤，謂之使宅魚。漁人捕魚不足供使宅魚之?dāng)?shù)，只得自去買了鮮魚，前來獻納，因此受累非淺，頗生怨望。
一日，屬僚羅隱入見。元瓘命之侍坐閑談，壁間懸掛磻溪垂釣圖一幅。元瓘指示羅隱道：“此圖運筆靈妙，聞鄉(xiāng)素擅吟詠，何不吟詩一首，題于圖上呢？”羅隱原因使宅魚一事，民非淺，意欲話事規(guī)諫，今見元瓘命他吟詩，遂不借思索，援筆題道：呂望當(dāng)年展廟謨，直鉤釣國更誰知，若教生得西湖上，也是須供使宅魚。
元瓘讀詩笑道：“卿因事納諫，可謂婉而多諷了。吾當(dāng)為卿盡蠲其役，使?jié)O人亦沾恩惠，以旌卿之忠諫?！彼靷髁钗骱O人，自此免除進奉鮮魚之役。此令宣布，西湖漁人莫不額手稱慶，感念恩德！后人也有宮詞一首詠此事道：鮮蚱玲瓏出盎初，天然色樣牡丹如，買來新向漁人網(wǎng)，不是西湖使宅魚?！ ≡徳谖?，雖好宴飲，但遇事納諫，引用文士，量才器使，頗得人心，未幾因病而歿。子弘佐嗣位，弘佐既逝，傳位于弟弘倧，弘倧，愚暗無能，權(quán)柄下移，大將胡進思，驕恣特甚，以弘倧昏弱不堪為主，擬廢弘倧，迎立弘俶。時弘俶奉朝命為臺州刺史，下車數(shù)月，吏氏愛戴，頗有賢名，故胡進思欲廢弘倧而奉弘俶。適值弘俶在臺州，遇異僧德詔，對弘俶說道：“杭州將有紛擾，此地非君為治之所，若不速歸，必失時機，且有大禍。弘俶從其言，表求歸國，拜表即行，馳抵杭州。胡進思聞弘俶已至，遂廢弘倧，迎弘俶為主。
弘俶辭讓再三，嗣奉太妃馬氏懿旨，僚屬勸進，始入城嗣位，徙弘倧居住越州。
弘倧臨行，親為置酒餞送，資給豐厚。胡進思以弘倧居住越州，恐為后患，密請弘俶除之。弘俶不允，進思請之不已。弘俶涕泣道：“若殺吾兄，將來何面目見先君于地下。汝必欲行此事，吾當(dāng)退避賢路?！边M思聞言，懷慚而退?！ 『雮m恐進思謀害之心未已，因遣心腹將校薛溫，往越州為弘倧守衛(wèi)；臨行密諭道：“進思意在殺害廢王。汝為吾心腹，故以保全之委任汝，既至越州，當(dāng)日夕謹防，以死衛(wèi)之，無使吾有殺兄之名。薛溫頓首領(lǐng)命，徑往越州，保衛(wèi)弘倧，甚是盡力。
一日夜間，有二盜扶刃逾垣，欲入弘倧室內(nèi)，弘倧聞聲大驚，急闔扉力拒，高聲叫喊，徹于外庭。薛溫率兵入衛(wèi)，擊斃二盜。事后推究蹤跡，知是胡進思遣來害弘倧的。進思自此事發(fā)覺后，恐弘俶加罪，心懷憂懼，疽發(fā)于背，不久即斃。進思死后，左右尚有勸弘俶誅廢王以杜后患者，弘俶決不肯從，弘倧乃得始終保全，居住越州二十余年，安然而卒，追謚為忠遜王。弘俶為人儉素，自奉尤薄，常服大帛之衣，帳帳茵褥，皆用紫絁，衣無羅綺，食不重味，善草書，雅好吟詠，自編其詩數(shù)百首，號為《正本集》，會陶榖奉使至杭，求其為序，秉性謙和，未嘗忤物，每遇朝廷有使命赴浙，接待甚厚，凡所上乘輿服物器玩。制作精巧，遣使修貢，必羅列于庭，焚香再拜，然后遣使，其恭謹近世藩臣，無有其匹。惟生平崇信釋氏，在杭州造寺，不下百所，甚至以愛子為僧，祈得佛佑。王妃孫氏，亦崇尚佛法，齋僧布施，歲費無數(shù)，常以一物施龍興寺，形如朽木筋。寺僧得之，不知何物，以是王妃所賜，漫藏之，亦不珍惜。一日，有胡舶至，胡人數(shù)輩，入寺游矚。僧人偶以此物出視。胡人見之，大驚道：“此日本國龍蕊簪也，愿以金錢易取。”僧人勒之，增價至萬二千緡，售得而去。高麗商人王大世，乘海舶貿(mào)易浙中，以沉水千斤，造成一山疊為衡岳七十二峰之狀，上作諸天菩薩、五百羅漢，三世如來之象，雕縷精工，刻畫入細，名為旖旎山，號稱法苑珍品。人若得之，虔誠供奉，香花頂禮，可獲無量福壽，其靈驗不可思議。弘俶愿以黃金五百兩購之，王大世猶不肯售。其事傳入宮中。弘俶寵妃黃氏，竟以黃金千兩易得。又有佛螺髻發(fā)，來自西天佛國迎入宮內(nèi)，供養(yǎng)祈福。后因?qū)m闈之中，悉系婦女，惟恐有褻尊嚴(yán)，致千佛怒，黃妃稟明弘俶，愿出私財，于南屏山雷峰顯嚴(yán)院，建塔奉藏佛螺髻發(fā)。弘俶欣然允許，命工庀材，大事興作。初擬建塔十三層，高逾千尺，后以財力不及，僅筑七層，已是高矗云霄，不可紀(jì)及，塔成之日，稱佛螺髻發(fā)，入塔供奉，并于塔之周圍，鐫刻《華嚴(yán)》、《楞嚴(yán)》等各種佛經(jīng)，令巧手工人勒石轉(zhuǎn)繞入面，此塔系黃妃出私財建筑，故名為黃妃塔。世人以地處南屏山雷峰之上，遂稱為雷峰塔。至今傳播，稱作西湖十景之一。后人有官詞一首，詠吳越王弘俶崇信佛法道：一枝龍蕊施禪關(guān)，法苑珍逾旖旎山？ 更與真妃留搭記，細書經(jīng)尾禮華鬘。弘俶嗣位之后，知時識勢，臣事中朝，自五代以迄宋朝，兩浙未嘗被兵。至太祖篡周，奉宋正朔，因避太祖父弘殷偏諱，改名為俶，每歲朝貢不絕。太祖以錢俶甚為恭順，賜號開吳鎮(zhèn)越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封其妻孫氏為賢德順穆夫人。及曹彬征討江南，太祖特命有司，于熏風(fēng)門外，建造大第，連亙數(shù)坊，棟宇宏麗，儲偫什物，無不悉具，名為禮賢宅，遣使詔諭錢俶，命出兵夾攻江南，功成入朝，當(dāng)以禮賢宅賜予居住。至江南既平，太祖又召之入朝。錢俶不敢逆旨，與妻孫氏，子惟濬入朝。
太祖聞錢俶抵汴，特命皇子德昭，出郊迎勞，賜居禮賢，恩禮優(yōu)渥，逾于尋常。
錢俶入覲于崇德殿。太祖特賜劒履上殿，書詔不名，并封其妻孫氏為吳越國王妃。
錢俶叩首謝恩，太祖特命內(nèi)侍扶掖以起，賜宴于長春殿，命與晉王光義，敘兄弟禮?！ ″X俶伏地，涕泣固辭，乃止，前后賞赍賜予，不可勝計?！ ￠_寶九年四月，太祖將巡幸西京，行郊祀禮。錢俶請隨行護蹕。太祖道：“南北風(fēng)土異宜，漸及炎暑，卿可早日歸國，賜餞于講武殿。錢做感謝泣下，自愿三年一朝。太祖道：”川途迂遠，不必預(yù)定限期只要詔旨東來，卿既入朝就是了?！板X俶遵旨辭行，太祖特賜導(dǎo)從儀衛(wèi)，及黃金萬兩，白金十余萬兩，錦綺綾羅細絹曰十余萬匹，名馬數(shù)百匹，另外又有一個黃袱小包，封志謹嚴(yán)。太祖親手賜予，且命其余途中方可開視，無致泄漏于人。錢俶拜受而退，行至途中，啟袱檢視，其中盡是群臣乞留吳越王錢俶，勿令歸國的奏章，多至數(shù)十百通。錢俶看了，也驚得目瞪口呆，深感太祖恩德，奉表申謝。太祖自命錢俶歸國以后，即日啟蹕，巡幸西京?！ ≡瓉恚嬷芘f制，定都開封，號為東京，以河南府為西京，其時江南已乎，淮甸澄清，遂西幸河洛，祭告天地，且欲遷都洛陽，群臣皆以定都開封，已歷長久，不宜輕動，相率入諫。太祖不從，晉王光義，亦入見太祖，力言不可遷都。太祖道：“朕不但遷都洛陽，還要遷都長安哩！”光義便問為什么要遷都長安？太祖道：“汴梁地居四塞，無險可守，徙居關(guān)中，倚山帶河，裁汰冗兵盡復(fù)周漢之舊，方才可以長治久安，一勞永逸?！惫饬x道：“在德不在險，何必定要遷都呢？”太祖嘆息道：“你也如此拘執(zhí)，無怪群臣了。今日依從你們，恐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已盡疲了?！彼鞇澣粏Ⅰ{返汴，過了一晌，又因北漢未平，定議北伐，命侍衛(wèi)都指揮黨進，宣徽北院使潘美，與楊光美、朱光進、米文義等，率兵北伐，分路進攻。黨進等奉了詔命。遂即進兵，連敗北漢兵將，正要進逼太原，忽接汴京急報，太祖病重，促令班師。黨進等奉命回朝，方知太祖自西京返駕，已是圣躬不豫，回汴后醫(yī)治痊愈，便隨處游幸。
一日偶幸晉王光義邸第，宴飲甚歡，及至回宮，舊病復(fù)發(fā)，自此臥床不起，一切政務(wù)，悉委光義代理。這日，天色傍晚，大雪紛飛，光義因政事羈身，進宮略遲，忽由內(nèi)侍宣召，命光義立刻入宮。光義飛馳而入，見太祖喘急異常，對定光義，睜著眼睛，說不出話來，未幾又瞧著外面。光義見了這般樣子，恐有什么言語囑咐。
便命左右內(nèi)侍，一齊退出，獨自一人聽候諭旨。內(nèi)侍等退出寢門，遠遠的立在外面，只聽得太祖和光義講話，若斷若續(xù)，語音過低，一個字也聽不清楚。過不到片刻工夫，只見燭影搖晃，或明或暗，仿佛光義的影兒，連連在窗上晃搖，遂聽得柱斧戳地，其音甚巨，接連著便聞太祖現(xiàn)出很慘切的聲音道：“汝好自為之……”這一聲叫過以后，光義即步出寢門，傳呼內(nèi)侍，速請皇后、皇子等到來，內(nèi)侍奉命而去。
不一會，陸續(xù)到來，趨近御榻，揭?guī)ざ?，不看猶可，一看之下，皇后、皇子齊聲大哭。原來，太祖已僵臥御榻，歸天去了?！ ∵@燭影斧聲的疑案，究竟真相如何？我也不敢憑空武斷，歷考稗史，也是議論不一?；蛘f太祖生一背疽十分痛苦，光義入視見一女鬼，用手撫太祖之背。光義吃了一驚，亟舉柱斧，向鬼劈去，那斧反劈在太祖背疽之上，太祖一痛而絕；或說光義屏去左右，有心謀弒太祖，所以太祖很慘切的呼道：“汝好，自為之……”這五個字，并不是叫光義好好去做。乃是瞥眼見光義謀害自己，因此慘呼這聲，“汝好”
二字，應(yīng)該作一句，“自為之”三字又是一句。意思是說你好得很，竟自己親手做這樣弒君的事情，只因病中說話不能圓轉(zhuǎn)如意，內(nèi)侍們聽得好似吩咐光義好好的自己去做一般，至太祖究竟如何致死，我卻不敢亂下斷語。宋史太祖本紀(jì)，抱定為尊者諱的宗旨，把燭影斧聲，一切傳聞，盡都屏去，一概不錄，只說帝崩于萬歲殿，年五十就完了。
閑話休絮，且說皇后宋氏，與皇子德昭、德芳撫床大哭，就是光義，亦十分哀傷，內(nèi)侍王繼恩入勸宋后，且言先帝奉詔憲太后遺命，傳位晉王。金匱密旨，可以按驗，現(xiàn)在應(yīng)請晉王嗣位，然后治喪。宋后聞言，愈加哀傷號哭不已。光義見了，只得也上前勸慰。宋后涕泣告道：“我母子性命，托付官家了?！惫饬x道：“當(dāng)其保富貴，請毋過慮！”原來，皇子德芳，系宋后所出。宋后欲請立為太子，因太祖孝友性成，遵守昭憲太后金匱遺命，所以宋后無法可施。此時太祖既崩，大權(quán)盡在光義掌握，知道爭也無益，只得忍悲含淚，低頭相囑。光義也樂得應(yīng)承，敷衍目前。
次日光義即皇帝位，號為太宗，大赦改元，即以本年為太平興國元年，號宋后為開寶皇后，授弟光美為開封尹，進封齊王。光美因避主諱，改名廷美。封兄子德昭為武功郡王，德芳為興元尹，同平章事。所有太祖、廷美子女，皆稱皇子皇女。從薛居正為左仆射，沈倫為右仆射，盧多遜為中書侍郎，曹彬仍為樞密使，同平章事、楚昭輔為樞密使，潘美為宜徽南院使。內(nèi)外各官，均進秩有差，次年孟夏，乃葬太祖于永昌陵，太祖在位，共計改元三次，享國一十三年，后人有詩一首：詠太祖死后，孤兒寡婦，即受欺凌，也與周室一般，其詞道：斧聲燭影太限來，嫠婦孤兒也罹災(zāi)，比似陳橋篡位日，事雖異轍一般哀太宗自將太祖葬畢，即將開寶皇后，移居西宮，降詔改御名為靈，追冊元配尹氏為俶德皇后，繼配符氏，即符彥卿之女，亦于開寶八年病逝，亦追冊為懿德皇后，此時中宮虛位，惟有李妃一人與太宗很為親愛，生女二，相次夭殂。嗣生子，名元佐，后封楚王，又生次子，名元侃，即是將來的真宗皇帝，開寶中封隴西郡君。太宗即位，進封夫人，正擬冊立為后，不料李妃又生起病來，竟于太平興國二年逝世，乃選李處耘第二女入宮，至雍熙元年，始立之為后，這且按下不提。
單說太宗即位，轉(zhuǎn)眼便是太平興國三年，到了三月內(nèi)，吳越國王錢俶與平海軍節(jié)度陳洪進，先后來朝。錢俶歷史上文表過。這陳洪進又是什么人呢？待略略敘明，就有頭緒了。
陳洪進，泉州人氏，初隸清源節(jié)度使留從效部下為牙將，留從效受南唐冊命，為泉漳等州節(jié)度使，號稱清原軍。加封鄂國公，晉江王，歿后無子。兄子紹镃嗣立，年尚幼稚。洪進誣紹镃附吳越，執(zhí)送南唐，另推副使陳漢思權(quán)留后，自為副使，未幾又逼陳漢思將印繳出，遣使赴南唐，稱陳漢思年老，不能治事，眾人推自己權(quán)留。
唐主李煜，即命陳洪進為清源軍節(jié)度使。后因宋廷討平澤潞揚州荊湖等處，聲威遠播。陳洪進急遣將校魏仁濟，間道赴汴，上表宋廷，自稱清源軍節(jié)度副使，權(quán)知漳泉等州軍府事，因節(jié)度陳漢思老耄，暫懾節(jié)度印，伏候朝旨。太祖授了表章，遣使慰問，從此歲歲朝貢，并不間斷。乾德元年，太祖下詔，改清源軍為平海軍，即以陳洪進為節(jié)度使，賜號推誠順化功臣。開寶八年，曹彬平定江南，李煜降宋，洪進愈加恐懼，遣子文灝，入汴朝貢。太祖遂召洪進入朝。洪進奉詔啟行。方抵劍南，聞得太祖崩逝之信，乃回鎮(zhèn)發(fā)喪。太宗三年，加洪進檢校太師，洪進受命入覲，太宗賜錢千萬，白金萬兩，絹萬匹，恩禮隆重賞赍優(yōu)渥。洪進遂上漳泉二州版圖，有詔嘉納，授洪進為武寧節(jié)度，同平章事，賜第居住。
陳洪進納土歸朝的信息，傳至吳越。那吳越王錢俶，正擬入覲，得了此信，大為驚恐，遂得上表乞罷所封吳越國王，及撤銷天下兵馬大元帥，并書詔不名的成命，且請解甲歸田，終老天年。表上，太宗不許，錢俶更加狐疑不定，遂親赴天竺，拜禱于觀音大士之前，祈賜夢以決進退，至夜果夢觀音大士，以彩繩圍繞其宅。次日即以其夢告于僚屬，大家參詳。崔冀復(fù)道：“大王夢彩繩圍繞住宅，乃是納土歸宋，子孫必得腰金衣紫，綿延不絕之意。況吳越不過千里之地，若不見機納土，怎敵天下之兵了，此觀音大士，所以示夢于大王，亦以保全富貴相勸也。”錢俶聞言，其意乃決，遂治裝入汴，覲太宗。太宗撫慰有加，賜宴迎春苑。次日即上表納土道：臣俶慶遇承平之運，運修肆覲之儀，宸眷彌隆，寵章皆極，斗筲之量，實覺滿盈，丹赤之誠，輒茲披露。臣伏念祖宗以來，親提義旅，尊戴中京，略有兩浙之土田，討平一方之僭逆。此際蓋隔朝天之路，莫諧請吏之心，然而票號令于闕廷，保封疆于邊徼，家世承襲，已及百年，介者幸遇皇帝陛下，嗣宗丕基，削平諸夏。凡在率濱之內(nèi)，悉歸輿地之圖。獨臣一邦，僻介江表，職貢雖陳于外府，版籍未歸于有司，尚令山越之民，猶隔陶唐之化，太陽委照，不及圌家，春雷發(fā)聲，兀為聾俗，則臣實使之然也，罪莫大焉！不勝大愿！愿以所管十三州，獻于闕下執(zhí)事，其間地里名數(shù)，別具條析以聞，伏望陛下，念弈世之忠勤，察乃心之傾向特降明詔，允茲至誠，臣俶謹再拜上言。
錢俶表章既上。
未知太宗允其納土否，且聽下回分解。
遺民幾度垂垂老，游女還歌緩緩歸。
陌上山花無數(shù)開，路人爭看翠軿來?！ ∪魹榱舻锰锰萌ィ腋亟叹従徎?。
生前富貴草頭露，身后風(fēng)流陌上花。
已作遲遲君去魯，猶歌緩綏妾歸家?！ ∵@三首吳歌到處歌唱，音韻凄惻，悲思宛轉(zhuǎn)動人心肺。王妃初時接到錢镠的來信，還要在臨安多住幾日，不愿歸去。自從這三首吳歌到處傳唱，被王妃聽見不覺惻然心動道：“王爺邁，既有信來，命我歸去，安可有違？”遂傳諭即日登程，遄返杭州。
王妃回駕的時候，恰值錢镠身體不愈奄床臥床席，聞得王妃已自臨安歸來，喜動顏色，病勢略減。但年紀(jì)衰邁終難霍然而愈，自此忽作忽止，延至來年春間，病勢愈沉，醫(yī)藥無效，遽爾逝世。子元瓘嗣位，追尊為武肅王。
元瓘既嗣位，頗反錢镠之所為，內(nèi)多妾媵，廣蓄聲伎，于越州制窯，燒造磁器，屢燒屢毀，費耗財力，以億萬計，燒成之后，專作供奉之物，禁止臣庶擅用，故民間稱越州所造磁器為秘色窯，以其專作宮內(nèi)供奉，人民無見磁器之顏色者，所以有這個名目。元瓘又喜各種玩物，珍珠古玩，畫圖玉器，羅列宮中，光怪陸離，觸目生輝。常有海舶，自外洋來浙商販。元瓘盡購其貨，悉系珍品，中有沉香一株，其粗如臂。元瓘命巧匠雕琢為老人之狀，衣冠古樸，發(fā)眉生動，見者疑為鬼斧神工。 元瓘置之座右，呼為清門處土，常謂左右道：“吾得清門處土，晝長無聊，把而玩之，可以伴我沉寂。” 初錢镠在日，崇尚樸素，力矯奢侈之習(xí)，宮中未嘗設(shè)筵，每遇節(jié)令，僅命西湖漁人，進鮮魚為卑，且厚償其值。至元瓘時，宴飲幾無虛日，以己意制造肴饌，列為食品，有名玲瓏牡丹卑者，乃用魚葉斗成牡丹之狀，加用五味入籠蒸之，既熟，置于盎中，其色微紅，與初開牡丹無異，食之肥美可口，芳香撲鼻，又喜以魚作羹，飲酒至醉，輒用鮮魚羹解酲，故每日皆須鮮魚進奉，勒令西湖漁人，每人每日，須進鮮魚數(shù)斤，謂之使宅魚。漁人捕魚不足供使宅魚之?dāng)?shù)，只得自去買了鮮魚，前來獻納，因此受累非淺，頗生怨望。
一日，屬僚羅隱入見。元瓘命之侍坐閑談，壁間懸掛磻溪垂釣圖一幅。元瓘指示羅隱道：“此圖運筆靈妙，聞鄉(xiāng)素擅吟詠，何不吟詩一首，題于圖上呢？”羅隱原因使宅魚一事，民非淺，意欲話事規(guī)諫，今見元瓘命他吟詩，遂不借思索，援筆題道：呂望當(dāng)年展廟謨，直鉤釣國更誰知，若教生得西湖上，也是須供使宅魚。
元瓘讀詩笑道：“卿因事納諫，可謂婉而多諷了。吾當(dāng)為卿盡蠲其役，使?jié)O人亦沾恩惠，以旌卿之忠諫?！彼靷髁钗骱O人，自此免除進奉鮮魚之役。此令宣布，西湖漁人莫不額手稱慶，感念恩德！后人也有宮詞一首詠此事道：鮮蚱玲瓏出盎初，天然色樣牡丹如，買來新向漁人網(wǎng)，不是西湖使宅魚?！ ≡徳谖?，雖好宴飲，但遇事納諫，引用文士，量才器使，頗得人心，未幾因病而歿。子弘佐嗣位，弘佐既逝，傳位于弟弘倧，弘倧，愚暗無能，權(quán)柄下移，大將胡進思，驕恣特甚，以弘倧昏弱不堪為主，擬廢弘倧，迎立弘俶。時弘俶奉朝命為臺州刺史，下車數(shù)月，吏氏愛戴，頗有賢名，故胡進思欲廢弘倧而奉弘俶。適值弘俶在臺州，遇異僧德詔，對弘俶說道：“杭州將有紛擾，此地非君為治之所，若不速歸，必失時機，且有大禍。弘俶從其言，表求歸國，拜表即行，馳抵杭州。胡進思聞弘俶已至，遂廢弘倧，迎弘俶為主。
弘俶辭讓再三，嗣奉太妃馬氏懿旨，僚屬勸進，始入城嗣位，徙弘倧居住越州。
弘倧臨行，親為置酒餞送，資給豐厚。胡進思以弘倧居住越州，恐為后患，密請弘俶除之。弘俶不允，進思請之不已。弘俶涕泣道：“若殺吾兄，將來何面目見先君于地下。汝必欲行此事，吾當(dāng)退避賢路?！边M思聞言，懷慚而退?！ 『雮m恐進思謀害之心未已，因遣心腹將校薛溫，往越州為弘倧守衛(wèi)；臨行密諭道：“進思意在殺害廢王。汝為吾心腹，故以保全之委任汝，既至越州，當(dāng)日夕謹防，以死衛(wèi)之，無使吾有殺兄之名。薛溫頓首領(lǐng)命，徑往越州，保衛(wèi)弘倧，甚是盡力。
一日夜間，有二盜扶刃逾垣，欲入弘倧室內(nèi)，弘倧聞聲大驚，急闔扉力拒，高聲叫喊，徹于外庭。薛溫率兵入衛(wèi)，擊斃二盜。事后推究蹤跡，知是胡進思遣來害弘倧的。進思自此事發(fā)覺后，恐弘俶加罪，心懷憂懼，疽發(fā)于背，不久即斃。進思死后，左右尚有勸弘俶誅廢王以杜后患者，弘俶決不肯從，弘倧乃得始終保全，居住越州二十余年，安然而卒，追謚為忠遜王。弘俶為人儉素，自奉尤薄，常服大帛之衣，帳帳茵褥，皆用紫絁，衣無羅綺，食不重味，善草書，雅好吟詠，自編其詩數(shù)百首，號為《正本集》，會陶榖奉使至杭，求其為序，秉性謙和，未嘗忤物，每遇朝廷有使命赴浙，接待甚厚，凡所上乘輿服物器玩。制作精巧，遣使修貢，必羅列于庭，焚香再拜，然后遣使，其恭謹近世藩臣，無有其匹。惟生平崇信釋氏，在杭州造寺，不下百所，甚至以愛子為僧，祈得佛佑。王妃孫氏，亦崇尚佛法，齋僧布施，歲費無數(shù)，常以一物施龍興寺，形如朽木筋。寺僧得之，不知何物，以是王妃所賜，漫藏之，亦不珍惜。一日，有胡舶至，胡人數(shù)輩，入寺游矚。僧人偶以此物出視。胡人見之，大驚道：“此日本國龍蕊簪也，愿以金錢易取。”僧人勒之，增價至萬二千緡，售得而去。高麗商人王大世，乘海舶貿(mào)易浙中，以沉水千斤，造成一山疊為衡岳七十二峰之狀，上作諸天菩薩、五百羅漢，三世如來之象，雕縷精工，刻畫入細，名為旖旎山，號稱法苑珍品。人若得之，虔誠供奉，香花頂禮，可獲無量福壽，其靈驗不可思議。弘俶愿以黃金五百兩購之，王大世猶不肯售。其事傳入宮中。弘俶寵妃黃氏，竟以黃金千兩易得。又有佛螺髻發(fā)，來自西天佛國迎入宮內(nèi)，供養(yǎng)祈福。后因?qū)m闈之中，悉系婦女，惟恐有褻尊嚴(yán)，致千佛怒，黃妃稟明弘俶，愿出私財，于南屏山雷峰顯嚴(yán)院，建塔奉藏佛螺髻發(fā)。弘俶欣然允許，命工庀材，大事興作。初擬建塔十三層，高逾千尺，后以財力不及，僅筑七層，已是高矗云霄，不可紀(jì)及，塔成之日，稱佛螺髻發(fā)，入塔供奉，并于塔之周圍，鐫刻《華嚴(yán)》、《楞嚴(yán)》等各種佛經(jīng)，令巧手工人勒石轉(zhuǎn)繞入面，此塔系黃妃出私財建筑，故名為黃妃塔。世人以地處南屏山雷峰之上，遂稱為雷峰塔。至今傳播，稱作西湖十景之一。后人有官詞一首，詠吳越王弘俶崇信佛法道：一枝龍蕊施禪關(guān)，法苑珍逾旖旎山？ 更與真妃留搭記，細書經(jīng)尾禮華鬘。弘俶嗣位之后，知時識勢，臣事中朝，自五代以迄宋朝，兩浙未嘗被兵。至太祖篡周，奉宋正朔，因避太祖父弘殷偏諱，改名為俶，每歲朝貢不絕。太祖以錢俶甚為恭順，賜號開吳鎮(zhèn)越崇文耀武宣德守道功臣，封其妻孫氏為賢德順穆夫人。及曹彬征討江南，太祖特命有司，于熏風(fēng)門外，建造大第，連亙數(shù)坊，棟宇宏麗，儲偫什物，無不悉具，名為禮賢宅，遣使詔諭錢俶，命出兵夾攻江南，功成入朝，當(dāng)以禮賢宅賜予居住。至江南既平，太祖又召之入朝。錢俶不敢逆旨，與妻孫氏，子惟濬入朝。
太祖聞錢俶抵汴，特命皇子德昭，出郊迎勞，賜居禮賢，恩禮優(yōu)渥，逾于尋常。
錢俶入覲于崇德殿。太祖特賜劒履上殿，書詔不名，并封其妻孫氏為吳越國王妃。
錢俶叩首謝恩，太祖特命內(nèi)侍扶掖以起，賜宴于長春殿，命與晉王光義，敘兄弟禮?！ ″X俶伏地，涕泣固辭，乃止，前后賞赍賜予，不可勝計?！ ￠_寶九年四月，太祖將巡幸西京，行郊祀禮。錢俶請隨行護蹕。太祖道：“南北風(fēng)土異宜，漸及炎暑，卿可早日歸國，賜餞于講武殿。錢做感謝泣下，自愿三年一朝。太祖道：”川途迂遠，不必預(yù)定限期只要詔旨東來，卿既入朝就是了?！板X俶遵旨辭行，太祖特賜導(dǎo)從儀衛(wèi)，及黃金萬兩，白金十余萬兩，錦綺綾羅細絹曰十余萬匹，名馬數(shù)百匹，另外又有一個黃袱小包，封志謹嚴(yán)。太祖親手賜予，且命其余途中方可開視，無致泄漏于人。錢俶拜受而退，行至途中，啟袱檢視，其中盡是群臣乞留吳越王錢俶，勿令歸國的奏章，多至數(shù)十百通。錢俶看了，也驚得目瞪口呆，深感太祖恩德，奉表申謝。太祖自命錢俶歸國以后，即日啟蹕，巡幸西京?！ ≡瓉恚嬷芘f制，定都開封，號為東京，以河南府為西京，其時江南已乎，淮甸澄清，遂西幸河洛，祭告天地，且欲遷都洛陽，群臣皆以定都開封，已歷長久，不宜輕動，相率入諫。太祖不從，晉王光義，亦入見太祖，力言不可遷都。太祖道：“朕不但遷都洛陽，還要遷都長安哩！”光義便問為什么要遷都長安？太祖道：“汴梁地居四塞，無險可守，徙居關(guān)中，倚山帶河，裁汰冗兵盡復(fù)周漢之舊，方才可以長治久安，一勞永逸?！惫饬x道：“在德不在險，何必定要遷都呢？”太祖嘆息道：“你也如此拘執(zhí)，無怪群臣了。今日依從你們，恐不出百年，天下民力，已盡疲了?！彼鞇澣粏Ⅰ{返汴，過了一晌，又因北漢未平，定議北伐，命侍衛(wèi)都指揮黨進，宣徽北院使潘美，與楊光美、朱光進、米文義等，率兵北伐，分路進攻。黨進等奉了詔命。遂即進兵，連敗北漢兵將，正要進逼太原，忽接汴京急報，太祖病重，促令班師。黨進等奉命回朝，方知太祖自西京返駕，已是圣躬不豫，回汴后醫(yī)治痊愈，便隨處游幸。
一日偶幸晉王光義邸第，宴飲甚歡，及至回宮，舊病復(fù)發(fā)，自此臥床不起，一切政務(wù)，悉委光義代理。這日，天色傍晚，大雪紛飛，光義因政事羈身，進宮略遲，忽由內(nèi)侍宣召，命光義立刻入宮。光義飛馳而入，見太祖喘急異常，對定光義，睜著眼睛，說不出話來，未幾又瞧著外面。光義見了這般樣子，恐有什么言語囑咐。
便命左右內(nèi)侍，一齊退出，獨自一人聽候諭旨。內(nèi)侍等退出寢門，遠遠的立在外面，只聽得太祖和光義講話，若斷若續(xù)，語音過低，一個字也聽不清楚。過不到片刻工夫，只見燭影搖晃，或明或暗，仿佛光義的影兒，連連在窗上晃搖，遂聽得柱斧戳地，其音甚巨，接連著便聞太祖現(xiàn)出很慘切的聲音道：“汝好自為之……”這一聲叫過以后，光義即步出寢門，傳呼內(nèi)侍，速請皇后、皇子等到來，內(nèi)侍奉命而去。
不一會，陸續(xù)到來，趨近御榻，揭?guī)ざ?，不看猶可，一看之下，皇后、皇子齊聲大哭。原來，太祖已僵臥御榻，歸天去了?！ ∵@燭影斧聲的疑案，究竟真相如何？我也不敢憑空武斷，歷考稗史，也是議論不一?；蛘f太祖生一背疽十分痛苦，光義入視見一女鬼，用手撫太祖之背。光義吃了一驚，亟舉柱斧，向鬼劈去，那斧反劈在太祖背疽之上，太祖一痛而絕；或說光義屏去左右，有心謀弒太祖，所以太祖很慘切的呼道：“汝好，自為之……”這五個字，并不是叫光義好好去做。乃是瞥眼見光義謀害自己，因此慘呼這聲，“汝好”
二字，應(yīng)該作一句，“自為之”三字又是一句。意思是說你好得很，竟自己親手做這樣弒君的事情，只因病中說話不能圓轉(zhuǎn)如意，內(nèi)侍們聽得好似吩咐光義好好的自己去做一般，至太祖究竟如何致死，我卻不敢亂下斷語。宋史太祖本紀(jì)，抱定為尊者諱的宗旨，把燭影斧聲，一切傳聞，盡都屏去，一概不錄，只說帝崩于萬歲殿，年五十就完了。
閑話休絮，且說皇后宋氏，與皇子德昭、德芳撫床大哭，就是光義，亦十分哀傷，內(nèi)侍王繼恩入勸宋后，且言先帝奉詔憲太后遺命，傳位晉王。金匱密旨，可以按驗，現(xiàn)在應(yīng)請晉王嗣位，然后治喪。宋后聞言，愈加哀傷號哭不已。光義見了，只得也上前勸慰。宋后涕泣告道：“我母子性命，托付官家了?！惫饬x道：“當(dāng)其保富貴，請毋過慮！”原來，皇子德芳，系宋后所出。宋后欲請立為太子，因太祖孝友性成，遵守昭憲太后金匱遺命，所以宋后無法可施。此時太祖既崩，大權(quán)盡在光義掌握，知道爭也無益，只得忍悲含淚，低頭相囑。光義也樂得應(yīng)承，敷衍目前。
次日光義即皇帝位，號為太宗，大赦改元，即以本年為太平興國元年，號宋后為開寶皇后，授弟光美為開封尹，進封齊王。光美因避主諱，改名廷美。封兄子德昭為武功郡王，德芳為興元尹，同平章事。所有太祖、廷美子女，皆稱皇子皇女。從薛居正為左仆射，沈倫為右仆射，盧多遜為中書侍郎，曹彬仍為樞密使，同平章事、楚昭輔為樞密使，潘美為宜徽南院使。內(nèi)外各官，均進秩有差，次年孟夏，乃葬太祖于永昌陵，太祖在位，共計改元三次，享國一十三年，后人有詩一首：詠太祖死后，孤兒寡婦，即受欺凌，也與周室一般，其詞道：斧聲燭影太限來，嫠婦孤兒也罹災(zāi)，比似陳橋篡位日，事雖異轍一般哀太宗自將太祖葬畢，即將開寶皇后，移居西宮，降詔改御名為靈，追冊元配尹氏為俶德皇后，繼配符氏，即符彥卿之女，亦于開寶八年病逝，亦追冊為懿德皇后，此時中宮虛位，惟有李妃一人與太宗很為親愛，生女二，相次夭殂。嗣生子，名元佐，后封楚王，又生次子，名元侃，即是將來的真宗皇帝，開寶中封隴西郡君。太宗即位，進封夫人，正擬冊立為后，不料李妃又生起病來，竟于太平興國二年逝世，乃選李處耘第二女入宮，至雍熙元年，始立之為后，這且按下不提。
單說太宗即位，轉(zhuǎn)眼便是太平興國三年，到了三月內(nèi)，吳越國王錢俶與平海軍節(jié)度陳洪進，先后來朝。錢俶歷史上文表過。這陳洪進又是什么人呢？待略略敘明，就有頭緒了。
陳洪進，泉州人氏，初隸清源節(jié)度使留從效部下為牙將，留從效受南唐冊命，為泉漳等州節(jié)度使，號稱清原軍。加封鄂國公，晉江王，歿后無子。兄子紹镃嗣立，年尚幼稚。洪進誣紹镃附吳越，執(zhí)送南唐，另推副使陳漢思權(quán)留后，自為副使，未幾又逼陳漢思將印繳出，遣使赴南唐，稱陳漢思年老，不能治事，眾人推自己權(quán)留。
唐主李煜，即命陳洪進為清源軍節(jié)度使。后因宋廷討平澤潞揚州荊湖等處，聲威遠播。陳洪進急遣將校魏仁濟，間道赴汴，上表宋廷，自稱清源軍節(jié)度副使，權(quán)知漳泉等州軍府事，因節(jié)度陳漢思老耄，暫懾節(jié)度印，伏候朝旨。太祖授了表章，遣使慰問，從此歲歲朝貢，并不間斷。乾德元年，太祖下詔，改清源軍為平海軍，即以陳洪進為節(jié)度使，賜號推誠順化功臣。開寶八年，曹彬平定江南，李煜降宋，洪進愈加恐懼，遣子文灝，入汴朝貢。太祖遂召洪進入朝。洪進奉詔啟行。方抵劍南，聞得太祖崩逝之信，乃回鎮(zhèn)發(fā)喪。太宗三年，加洪進檢校太師，洪進受命入覲，太宗賜錢千萬，白金萬兩，絹萬匹，恩禮隆重賞赍優(yōu)渥。洪進遂上漳泉二州版圖，有詔嘉納，授洪進為武寧節(jié)度，同平章事，賜第居住。
陳洪進納土歸朝的信息，傳至吳越。那吳越王錢俶，正擬入覲，得了此信，大為驚恐，遂得上表乞罷所封吳越國王，及撤銷天下兵馬大元帥，并書詔不名的成命，且請解甲歸田，終老天年。表上，太宗不許，錢俶更加狐疑不定，遂親赴天竺，拜禱于觀音大士之前，祈賜夢以決進退，至夜果夢觀音大士，以彩繩圍繞其宅。次日即以其夢告于僚屬，大家參詳。崔冀復(fù)道：“大王夢彩繩圍繞住宅，乃是納土歸宋，子孫必得腰金衣紫，綿延不絕之意。況吳越不過千里之地，若不見機納土，怎敵天下之兵了，此觀音大士，所以示夢于大王，亦以保全富貴相勸也。”錢俶聞言，其意乃決，遂治裝入汴，覲太宗。太宗撫慰有加，賜宴迎春苑。次日即上表納土道：臣俶慶遇承平之運，運修肆覲之儀，宸眷彌隆，寵章皆極，斗筲之量，實覺滿盈，丹赤之誠，輒茲披露。臣伏念祖宗以來，親提義旅，尊戴中京，略有兩浙之土田，討平一方之僭逆。此際蓋隔朝天之路，莫諧請吏之心，然而票號令于闕廷，保封疆于邊徼，家世承襲，已及百年，介者幸遇皇帝陛下，嗣宗丕基，削平諸夏。凡在率濱之內(nèi)，悉歸輿地之圖。獨臣一邦，僻介江表，職貢雖陳于外府，版籍未歸于有司，尚令山越之民，猶隔陶唐之化，太陽委照，不及圌家，春雷發(fā)聲，兀為聾俗，則臣實使之然也，罪莫大焉！不勝大愿！愿以所管十三州，獻于闕下執(zhí)事，其間地里名數(shù)，別具條析以聞，伏望陛下，念弈世之忠勤，察乃心之傾向特降明詔，允茲至誠，臣俶謹再拜上言。
錢俶表章既上。
未知太宗允其納土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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