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隋代宮闈史 作者:張恂子


  第七回開錦囊公主陳詞滅沙門太子緩詔話說義隆帝自袁后病歿,不免悲傷稍過,他本已病骨支離,便因此又增加了幾分病兒,潘淑妃自然不離左右的伺候。宮中一切,仍由皇姊會稽長公主主持。朝中的事,統(tǒng)由彭城王義康用錄命處置,因此義康權重一時,勢傾遠近。講到義康的一生定評,卻有八個字能夠包括了,那八個字便是:聰慧有余,才學不足。所以后來弄得勢盡身亡,這且不提?! ∏艺f現(xiàn)在的義康王,正在赫赫一時的時候,諂事他的人,計有領軍劉湛、長史劉斌、王履、劉敬文、孔胤秀等數(shù)人,其中尤以劉湛和孔胤秀二人,心懷叵測,暗存擁戴義康為帝,時謀蠢動,義康王卻并不知道。未幾,義隆帝藥后有靈,沉疴漸起,也聞如了劉湛等的奸謀,以為義康王必與他們串通一氣,便存了深心。當晚即密詔前揚州刺史殷景仁入宮,商議秘事。  原來殷景仁先時曾有密本奏與義隆帝道有“義康王職權太重,非國家之福,宜加以裁制”等語。故義隆帝獨召殷景仁入宮相議。殷景仁即夜入深宮,見了義隆帝,便密議如何收誅劉湛等奸黨,及黜退義康王的計劃。殷景仁便設計擒住了劉湛、孔胤秀、劉斌、劉敬文等人,盡皆殺戮。義康王見所誅的人盡是自己心腹,便知義隆帝起了疑忌的心腸,急自上表辭職。義隆帝即下詔出義康為江州刺史,義康歸去時入宮辭行,涕泣而去。

  這時,殷景仁收捕劉湛余黨甚嚴,驍騎將軍徐湛之,亦是劉黨,被捕定了死罪?! ≌恐哪赣H,即是皇姊會稽長公主。公主聞報,便取了一個錦囊,到義隆帝面前,開了錦囊,取出一件縫補的布衫,涕泣對義隆帝道:“此衣便是我母為汝父所制,當時汝父的寒苦,是何等景象。故我母臨終的時候,便將此衣囑咐與我道:”后世子孫,若有不念舊時寒微、與汝父創(chuàng)業(yè)的不易,擅自驕奢不法者,汝可將此衣示之,俾其警惕,知所改過?!缃衲阗F為天子,便忘了昔日汝父的寒微,作事乖張,即如我兒湛之,你不念他的父親為國喪身,死在戰(zhàn)場上面,我嫠居撫孤,到了今日,你卻要將他殺死,于心何忍?不如你先將我殺了罷!“公主說到此處,哽咽不能再語,義隆帝瞧了臧皇后為宋武帝微時所制的衣衫,也不禁泫然淚下,便下詔將湛之赦罪,還特任為中護軍。會稽長公主始破涕為笑,向義隆帝道謝。義隆帝遂命設宴宮中,與公主敘飲,并招潘淑妃同宴,笑語歡呼,春生一室。飲至席半,公主忽然離座,俯伏在義隆面前,連連叩首?;诺门隋x座,義隆帝起立,攙扶公主起來。

  公主涕泣道:“陛下若能俯允了愚言,才能起來?!绷x隆帝道:“皇姊有甚囑咐,朕躬無不應允?!惫魇计鹆⒌溃骸白誀I陽王失德被廢,遇害喪身,廬陵王獲讒受黜,遭奸致命。顧我同懷,已少二人,會義康又因事被黜。環(huán)察現(xiàn)狀,義康將來亦難幸免,愿陛下懷手足的情義,釋猜疑的成見,故今日特為請命,幸陛下順從。”

  公主說畢,淚如雨下。義隆帝聽了,也唏噓不已,便與公主出,指蔣山道:“朕以蔣山為誓,如有背盟,實負先武帝,當不得善終!”公主始歡然釋念,義隆帝又將席上余酒封了,命人賜與義康,并致一函。函中有“頃與會稽姊飲宴,憶及吾弟,所有余酒,今特賜弟”等話。義康也上表稱謝,不提。惟有那個殷景仁,自從計誅了劉湛等后,仍兼領揚州刺史?! 〔涣暇窕秀?,時時在睡中驚醒,侍姬司馬氏,是他最寵愛的姬人,見他如此,便問他何事不安。景仁囁嚅道:“夢中時見劉湛等人纏擾?!彼抉R氏便勸他醮禳,藉解冤孽,景仁只是不允。

  有一天北風怒吼,陰云四布,不多時便飄飄的下起雪,玉龍飛舞,蔚為奇觀。

  景仁便命設宴堂中,與家姬飲酒賞雪,傳杯弄盞,好不高興。司馬氏又曼轉珠喉,歌唱起來。正在十分快樂的時候,景仁驀地又精神錯亂起來,將一只玉盅,向庭中擲去,砸在庭中一棵大樹上,噹啷一聲,玉盅變成粉碎。景仁卻拍掌狂笑道:“好了!擲中了!他們都已逃去了!”家人知他舊病復發(fā),即時罷宴,將他扶入寢室安睡。景仁兀是囈語不止,見神見鬼的鬧了一夜。司馬氏便將前幾日景仁對她說的話,說給家中眾人聽了。家中人都道:“既是冤孽纏擾,還是早些設法醮禳?!北阊游椎郊覐氖?,哪知神佛無靈,鬧了三天醮事,景仁已一命嗚呼了。是不是被劉湛等索了命去,小子醒持無鬼論的,卻也不敢斷定。

  宋主聞知景仁死去,念他設策除奸的功勞,追贈司空。揚州刺史一缺,卻授給了皇次子始興王潔去接任,即是潘淑妃所生的兒子,這時年尚幼稚,宋主竟會付以重任,宋主不免昏瞆太甚了。也許是潘淑妃枕畔的要求,否則宋主也不敢如此罷,這且不提。

  且說魏主燾因征服了各部落,頗思偃武修文,遂重用崔浩、高允諸人。此時卻有個嵩山道士寇謙之,他起初原是個市井無賴,只是生性非常狡黠,常托神道的說數(shù)斂錢惑人。不知哪里去弄了些符箓圖經(jīng)的妖言,竟說是遇著老子的玄孫李譜文,說他道根頗深,便傳授了他圖籍符箓真經(jīng),叫他輔助北方太平真君,行道治民。他便將圣經(jīng)獻與魏主,并說了一派的胡言。魏主即轉示崔浩,問他如何。偏是崔浩也會糊涂起來,竟誤認為河圖洛書一般,大獻頌詞。說什么是天人相契,陛下應受符命,真是莫大的祥瑞。說得魏主好不有興,便下詔改元,稱為太平真君元年,封寇謙之為天師。

  謙之更是信口開河,要魏主立道場,筑道壇,以便魏主親受符箓。那時魏主早已著迷,哪有不聽的道理。便立起道場,由寇謙之率了他的一班狐群狗黨,日夜作起法事,裝神弄鬼,鬧得烏煙瘴氣。等到道壇作成,魏主齋戒沐浴,親自詣箓,焚香禮拜。寇謙之便將符箓授與了魏主,魏主至誠至敬地接了回去。謙之又要魏主建造一個靜輪宮,說要宮高五仞,數(shù)里之內(nèi),不準蓄養(yǎng)雞犬。此宮建成之后,只要勤修法事,至誠感天,即能夠與天神接話,得成大羅神仙。再加了一崔浩,也在旁邊力贊其成,慫恿魏主。魏主受了他們的包圍,自是言無不聽。便即廣征夫役,興建這個靜輪宮。皇太子晃入諫魏主道:“天人道殊,高下有定,怎能與神相接?,F(xiàn)在耗傷錢財,勞役百姓,只有害處沒有益處,還是不造為是?!蔽褐髂睦锟下?,一味聽信了寇謙之的邪說,只是不從太子,太子也無可奈何。偏是崔浩素來不信佛教,此時卻與寇謙之成為一個鼻孔出氣的人,崇奉道教。便時時在魏主跟前,說佛教虛誕不足信,有害于世,應該盡行除去。

  也是合當有事,該是佛門晦氣。在那年的三月,魏主至長安現(xiàn)今陜西省西安府長安縣,在那處的一所大叢林叫做光明寺的,魏主入內(nèi)游幸,寺僧出酒奉與魏主侍從的人員飲酒。恰有一個侍從叫做李吉的,多喝了幾杯酒,便在寺中胡亂行走,沖進了寺僧的一間秘室里面。見室內(nèi)陳設非常精致,繡床錦被,宛似人家閨房一般。

  他雖喝醉了酒,心上究竟明白,便不免起了狐疑。

  他在床上一翻,枕角底下,卻有一只繡花的小紅鞋兒,尖尖二寸寬些,又翻著了兩張秘戲圖兒。李吉得到了這兩種東西,酒已經(jīng)醒去了一大半。再一看壁上,還懸掛了不少兵器。這一驚非同小可,暗想此間秘室里,不好再留了。萬一給寺僧撞入,他們定不與我干休,他便急急出室,奏知魏主,又將兩件證據(jù)呈上。魏主哪有不怒的理,便令侍衛(wèi)兵丁,將闔寺的和尚盡行縛了,四面搜尋。竟發(fā)現(xiàn)了一個大地窟,窟中藏了七十四名婦女,都是頗有姿色的。其中有一個叫做朱玉娘的,她伏在魏主面前道:“還是前日與夫畢上達一同進寺燒香,寺僧艷妾姿色,當時將妾夫殺死,將妾禁入地窟。到了晚上,便有一個紫色面皮的和尚向妾逼淫,妾誓死不從,力與抵抗。那個萬惡的和尚,竟招了四個和尚入窟,將妾手足執(zhí)住,遂被玷污了之后,又叫小和尚看守住妾。妾求生不得,欲死無處?,F(xiàn)在幸得圣上破了此寺,妾夫之冤,也可伸雪了。妾身既被污辱,也無顏復生人世!”朱玉娘說畢,便一頭向柱上猛猛撞去。好一個少婦,竟倒地死了。魏主看了,好不傷感。一面命人將朱玉娘好好收斂,一面將其余的婦女,有夫家的由夫家領回,沒有夫家的由父母領去。遂命軍兵將闔寺的寺僧盡行殺了。

  崔浩趁此機會,便請魏主將魏國境中的僧人,一概收捕殺死,經(jīng)書焚化,佛像摧毀。魏主奉了道教,本已不信佛家的說教。如今又親破了光明寺寺僧的不法,更恨佛門的不良。故崔浩的話兒,魏主哪有不允的理。即下詔將境內(nèi)僧人,不論長幼大小,捉到即行掘埋坑殺。此詔一下,佛門子弟,就要大受浩劫,命赴西天了。幸虧太子晃,卻是與魏主相反,偏是奉佛法的,便將魏主詔書緩緩宣布。僧人始得逃奔他境,保全了不少的佛門子弟,這多是太子晃的功德。只是魏國境內(nèi)各處的寺廟和塔兒,盡被毀去,無一存留了。后世有人道:“魏主因慘殺佛門子弟,所以后來魏主也是不得善終?!边@些說數(shù),無非為佛教張本罷了,儒者所不談,不必去論他。

  且說魏主滅了境內(nèi)僧人,那個封為天師的寇謙之,更是氣焰日張,群下也紛紛傾向道教。等到經(jīng)心營之,費了無數(shù)金錢、疲了萬民氣力的靜輪宮蓋造完工,謙之又教魏主下道詔旨,將靜輪宮周圍數(shù)里內(nèi)的雞犬完全殺去,免得妨礙修道功程。魏主下道詔旨尊行,算是那處地面的雞犬晦氣,也遭了這個劫數(shù)。

  從此魏主便于朝政了時,即在靜輪宮與寇謙之鬼混,妄想遇到大羅天仙,即能超登仙界。不想一個有作為的魏主燾,竟會受謙之的愚弄,連那號稱通儒摧殘佛門的崔浩,也會和謙之串通一氣,說也可笑,真是:已將邪說奉圭臬,摧殘佛教反無聊。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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