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惜花陳詞王桂枝得體當筵獻曲朱貴兒易服話說煬帝和湘紋,襄王一夢,證了鴛盟。好夢易醒,又是天明。煬帝起身盥洗,進過早點,謝夫人率了二十名美人,送煬帝出了綺陰苑,登輦而去,即便臨朝,朝中無甚大事,煬帝退朝回宮。蕭皇后笑對煬帝道:“西苑之樂如何?”煬帝應聲道:“西苑之樂樂不思蜀?!痹挳吀秸拼笮?,遂又命駕西苑,和蕭皇后登輦同去。中途蕭皇后對煬帝道:“從顯仁宮到西苑,圣上何不令人筑一御道,直接貫通,不但便利,并且壯觀。
煬帝不禁點頭稱善。到了西苑,命輦車直臨迎暉苑,蕭皇后道:“圣上不臨他苑,徑詣迎暉,想是情有獨鐘?”煬帝也笑道:“迎暉苑為哪一位夫人主持,朕還沒有記清,愛卿偏會說嘴,什么情有獨鐘。”蕭皇后道:“賤妾卻因圣上這般清晨,便臨此苑,故而相戲?!睙埸c頭道:“愛卿你可知道,西苑一十六苑中,清晨佳景,只有此苑獨占其勝,朕的命駕前往,卻因此故?!笔捇屎蟮溃骸霸沁@般?!?br />
煬帝指著東首那邊道:“此刻已是過了景明苑,再過了明霞、翠華兩苑,便是迎暉苑了。輦聲嶙嶙,在長渠上,曲曲彎彎地過去,到了明霞苑跟首,明霞苑的主持人張麗卿,恰在苑門前面,指揮美人們掃除花徑。
見輦車到來,上面端坐了煬帝和蕭皇后,麗卿和一般美人們,都拜服在地上,口稱接駕。煬帝在輦車上面,袍袖微抬道:“夫人請起,朕躬此刻先到迎暉一游,少停再來?!睙鄣脑拑何赐?,輦車早已過了明霞苑。張麗卿站起嬌軀癡癡的望了輦影,只是發(fā)怔,那般美人卻道:“圣上少停便須到來,我們快去準備準備?!丙惽湫Φ溃骸懊π┦裁?,圣上雖說少停再來,究要來了作準,即使來了,諸般都已舒齊,也用不到準備?!?br />
此時煬帝的輦車,已是到了翟華苑跟首,苑中的美人,聽著了輦聲,待到出苑看時,只見輦車的影兒了。煬帝卻在輦上,指著前面道:“愛卿你瞧,那邊朱欄曲曲的所在,便是迎暉苑了。”不多時候,輦車到了迎暉門首,恰巧苑主王桂枝在花叢中灌水澆花,見煬帝和蕭皇后駕臨了,放下了澆花筒兒,從花中走出。煬帝和蕭皇后才下輦,王夫人拜倒嬌軀道:“賤妾迎暉苑主持王桂枝迎接圣上娘娘。”煬帝和蕭皇后,一人一手,將桂枝扶了起來,煬帝指著苑外的百花,對蕭皇后道:“愛卿你瞧,西苑中花兒最多的所在,要推此苑第一了。”蕭皇后點頭道:“芳菲觸目,清芬爽人,凌晨來此一游,卻能使人開懷。
圣上方才道的,清晨佳景,只有此苑獨占其勝的話兒,卻是不虛?!盁鄄饺肓嘶▍?,蕭皇后攜了王夫人,隨后相從。煬帝見了澆花筒兒,回頭對桂枝道:”澆花這些事兒,夫人只須指揮美人們,何必親勞?!巴醴蛉诵Φ溃骸辟v妾惜花早起,愛月遲眠,寧愿親自澆花,覺得心安。若是委手他人,能夠體惜花枝,原是不妨。
萬一是一個不愛花兒的人,便不免憔悴了花兒,賤妾怎生忍得?!盁勐犃?,連連點頭道:”夫人能愛花如命,直是百花之幸了?!笆捇屎笠残鄣溃骸甭犃送醴蛉说脑拑?,實足令人猛悟,不但管理花兒便須如是,即是圣上萬機重政,也是不能委手他人的啊。“煬帝笑道:”夫人一席話,卻引出了愛卿的諫詞了?!八麄內齻€人,在花叢中賞了一回,便入苑中坐定,早有二十個美女,前來拜見過了,獻上清茶。煬帝想起了建筑御道的事兒,便命一個美人,出苑傳命內侍,宣召虞世基到來。
不多時候,虞世基已是奉召入苑,世基拜伏在地道:“圣上見召,有何圣諭?”
煬帝命世基起立,賜座一旁,世基謝恩落座。煬帝含笑道:“這所西苑,仗卿干才,造得甚稱朕意。
只是朕從顯仁宮來苑,一路上道途不平,坐在輦上,顛蕩晃動,甚覺不適,故特召卿來此,囑卿速即飭人,造一整齊御道,從顯仁宮宮門跟首,直達西苑苑門,卿可能早日辦成?!笆阑溃骸蔽髟钒銖V大,不到兩月時日,已是告成了。顯仁宮至西苑,不滿十里路程,筑一御道,甚是容易,不消一旬時日,管叫御道整齊。依臣愚見,在那御道兩旁,不妨遍植楊柳,濃蔭夾道,豈不甚好。“煬帝點頭稱善,世基離座告退,自去召集工役。
王夫人卻命美人們,排開筵席,請煬帝和蕭皇后并肩上座,她也坐在側首陪飲,二十個美人,便輪流著上前斟酒。酒過數(shù)巡,王夫人道:“悶酒寡歡,朱美人歌喉清麗,婉轉動人,快些歌上一曲,替圣上娘娘佐酒?!蓖醴蛉苏f畢,二十個美人里面,便有一個美人,亭亭走上。煬帝仔細瞧視,見那朱美人綽約如嬌花,甚是動人,朱美人側立當筵,輕輕唱道:人生得意小神仙,不是尊前,定是花前。休夸皓齒與眉鮮,不得君憐,卻也枉然。
君若憐時莫要偏,花也堪憐,葉也堪憐。情禽不獨是雙鴛,鶯也翩翩,燕也翩翩?! ∫磺冉K,煬帝鼓掌稱妙,便斟酒一尊,賜與朱美人道:“你叫什么名字?”
朱美人接酒飲盡,謝了圣恩,始道:“妾名貴兒,蒙圣恩封為仁智苑的夫人朱吉兒,便是妾的胞妹。” 煬帝越發(fā)歡喜道:“卿家姊妹,同選入宮,倒也是一件美事,只是妹子卻作了夫人,姊姊偏做個美人,未免有屈,可惜十六苑夫人,俱已定當,一時尚難更動奈何?”蕭皇后笑道:“何不將她們調到一處,讓妹子做個美人,姊兒改作仁智苑的夫人,豈不甚好。”煬帝含笑點頭道:“使得使得。”朱貴兒慌忙俯伏道:“蒙圣恩將賤妾姊妹兩個調集一苑,已是感德無量,如欲使妾和胞妹易位,卻不敢僭越,實因胞妹姿色才藝俱勝賤妾,還望圣上和娘娘開恩?!睙坌Φ溃骸扒洳槐剡^謙,待朕傳命汝妹,來此面諭?!碑斚聼郾銌具^了一名美人道:“你到仁智苑去,宣朱夫人到來,道朕有話面諭。”
那個美人便輕移蓮步出了迎暉苑,一個轉念,仁智苑離了此間,也有三里多路程,炎夏六月的時令,怎能走得這三里多路?便轉至苑后海堤跟首,曼聲地喚了聲來船,早有一艘雙槳小船,沿著堤岸過來,停槳住了船身。船梢上一個十四歲的小宮監(jiān),仰著臉兒道:“上哪里去?姐姐是哪一苑的?”那個美人,一面放著小心,跨到了船中,一面說道:“迎暉苑的,奉了圣上旨意,到仁智苑去,迎接朱夫人到來?!毙m監(jiān)聽說奉了圣上的旨意,哪里還敢怠慢,手兒一使勁,雙槳劃開了碧波,如箭劃向仁智苑去。不多時候,已是到了仁智苑山腳跟前。原來仁智苑的地位,都是左首依山,右首傍水。煬帝取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的意義,故題名為仁智兩字。
小宮監(jiān)停槳住船,那個美人上了堤岸,走進仁智苑中,見過了朱吉兒,便將來意說明。
吉兒聽說煬帝在迎暉苑相召,便略略的修飾了一回,和了那個美人,一同坐了原船,不多時候,已是到了迎暉苑后面。
走上了堤岸,到了苑中,吉兒輕折柳腰,盈盈拜倒道:“賤妾朱吉兒,叩請圣上娘娘的圣安,不知圣上傳命宣妾,有何見諭?”煬帝見吉兒容貌,和貴兒的姿態(tài),竟是不相上下,只是吉兒的面頰,略較貴兒豐腴些罷了。當下煬帝命美人扶起了吉兒,在下首添了一個座位,煬帝含笑命吉兒坐下道:“朕躬現(xiàn)有一件事兒,須與夫人商議,不知夫人可能依得?”吉兒道:“圣上有話見諭,賤妾怎敢不依?!?br />
煬帝遂把手一揮道:“夫人的事兒,便在她身上。”吉兒隨指瞧去,見是她的姊姊貴兒,站在王夫人的身后,不禁訝道:“有什么事兒,卻在賤妾的姊姊身上?”
煬帝便將他的意思,說給吉兒聽了,吉兒歡然道:“圣上若能如此,賤妾正在求之不得,怎會不依?”煬帝好生欣快,回頭對貴兒道:“如何,卿的妹妹已是允許了。”
貴兒道:“妹妹原是肯依,賤妾卻是不能依得?!笔捇屎笠娰F兒執(zhí)意不依,深恐她觸怒了煬帝,反致不歡,忙與貴兒了使個眼色道:“你們姊妹名式上雖是一個夫人,實際同處在一個苑子里,原是無甚高低上下,不必再推了,姊妹倆快快謝恩,回苑去罷?!?br />
貴兒見蕭皇后這般說了,便無可奈何了,和了吉兒,一同謝恩,告退出苑。煬帝卻笑道:“貴兒到了仁智苑,這兒不是少了一個美人了嗎?”吉兒忙道:“不妨,姊姊到了那里,賤妾作了美人,苑中便多了一個美人,即可調一個到來?!睙鄣溃骸霸且绱说模熨F兒姊妹倆,方始出了迎暉苑,回到了仁智苑,便派了一個美人過去,頂那貴兒的缺位。
吉兒和貴兒,入了內室,吉兒便將夫人的命服脫下,欲和貴兒更換,貴兒哪里肯,笑道:“夫人和美人,有什么分別,妹妹盡自照舊,我也仍是如此,一同主持苑事,那就是了?!?br />
吉兒道:“話兒卻是如此說,衣服卻不能不換,萬一圣上駕臨,見我們姊妹倆,依舊沒有更換,加上了違旨的罪名,反為不妙?!辟F兒聽說,覺得有理,始肯更了服式。從此姊妹倆一同主持苑事,把個仁智苑,管理得十分精致,這且不提。
且說煬帝見朱貴兒、吉兒倆走后,笑對蕭皇后道:“今天這個事兒,卻是快心?!?br />
蕭皇后點頭道:“她們姊妹倆同處一苑,卻要更比我們快心了?!睙埸c頭,問王夫人道:“有什么時候了?”一個美人接口道:“午時初刻?!睙坌Φ溃骸安恢挥X已是午時了?!闭谡f時,忽有一個內詩入苑報道:“長安太子那里,有使臣遣至,刻在西苑門首,等候圣諭,還是明日朝見,還是即刻進見?”煬帝尚未發(fā)言,蕭皇后聽說長安太子來使,即道:“昭兒怎的遣使到來?也許有事兒,圣上可即刻傳見了罷?!睙垡娛捇屎筮@般說,便對內侍道:“你去領那來使進見。”內侍奉命出去,到了西苑門首,率領了來使,直達迎暉苑。來使見了煬帝,俯伏在地,呈上太子表章,煬帝展開看時,卻沒有緊急大事。便笑對蕭皇后道:“原是昭兒請覲的表章?!笔捇屎蠓讲判陌玻愕溃骸百v妾也多時不見昭兒了,圣上不妨準了他的奏本,讓他到洛陽來一回好了?!薄 奂磳硎沟溃骸吧蠌吞?,準如所奏?!眮硎雇顺?,自回洛陽復命。煬帝在迎暉苑進了午膳,便笑對蕭皇后道:“我們上哪一苑玩去?”正是:游龍蹤跡原無定,不是東來便是西。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