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回

漢代宮廷艷史 作者:徐哲身



  第五回粉膩花馨華筵迷艷魅香溫玉軟御榻惑才妃卻說沛公當時可巧見有一位美人,正在投井,急忙奔上前去,一把將她的身子搶著抱住,順便摟入懷內,就向井欄上一坐,邊溫存著,邊問她道:“你這位美人,何故輕生?你看看,這般的花容月貌,一跳下井去,豈不是頃刻就玉隕香銷了么?”  這位美人被他摟住,雖然未敢掙扎,只是不肯開口,用袖掩著面,嚶嚶地哭泣不已。沛公見她不響,又笑著問她道:“你怎的盡哭?你莫嚇,我有權力保護你?!薄 ∧俏幻廊寺犓@樣一說,方想下地叩謝活命之恩,沛公忙止住她道:“不必!不必!

  你是何人?可將姓氏告知我聽?!蹦俏幻廊?,便一邊以她的翠袖拭干眼淚,一邊低聲答道:“奴是亡帝秦二世的妃子,名叫趙吹鸞的便是。亡帝被弒之后,那個奸賊趙高,只知另立新主,那里顧得打發(fā)我們。奴今晨忽然得著沛公已經入城的消息,恐怕他來清宮,與其做他刀下之鬼,何如清流畢命,到地下隨侍亡帝。今被將軍相救,自然感恩非淺。不過沛公若要處治我等的時候,還要求將軍,引那罪不及孥之例,郝宥我等?!迸婀犃?,便大笑起來道:“你這位美人,怎的這般懼怕沛公,你可猜猜,我到底是何人呢?”那位美人聞說,慌忙朝他臉上仔細地看了一看,頓時現出失驚的樣子道:“陛下莫非就是沛公不成?如此說來,奴已冒凟圣顏,罪該萬死!”說完,急思掙下身去。沛公仍舊緊緊地將她摟祝正要說話的當口,忽覺自己的手,偶觸所抱這位趙吹鸞的肌膚柔軟如綿,滑膩似酥,不禁心內一蕩,跟著他的鼻孔之中,又聞著她鬃上所插的殘花之香,一時不能忍耐,便命她站了起來,一同來至后宮?! ≌l知重門疊戶,不知往哪里進去為是。這位趙吹鸞妃子,真是不愧為秦宮人物,已知其意,便朝他嫣然一笑道:“陛下,還是讓奴來引路罷。”說著,便把沛公導入一座寢宮里面。先請沛公坐在一張金鑲玉嵌的臥椅之上,她始花枝招展,深深地拜了下去。沛公忙將她扶起,趙吹鸞一邊起來,一邊奏道:“陛下且請寬坐一刻,容奴出去召集全宮的妃嬪,前來朝見陛下?!迸婀珓傄棺。灰娳w吹鸞早已輕移蓮步,嬝嬝婷婷地走出去了。沛公俟她走后,方把這座寢宮打量一番,甫經抬頭便累他大大地稱奇起來。你道為何?原來這座寢宮,正是秦二世生時行樂之所。二世荒淫無道,更甚其父。行樂之時,必設種種的玩具,以助興致。單是四面的宮墻之上,都繪著春風蝴蝶圖。

  圖中形容畢肖,栩栩如生,嬌情蕩態(tài)不可逼視。沛公本是一位貧寒起家的人物,從前雖也惹草拈花,可是都是那些民間的俗物。一旦身入萬分奢麗的秦宮,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他的初間,見了這般非常奇突的裝飾,也怪二世無道,不應如此。

  誰知一經觸目,早把怪二世的心理,束諸高閣,忙一個人望著四壁,細細地領略起來?! ≌谫p鑒未已的時候,忽聽得一群鶯聲燕語,早由那個趙吹鸞為首,率領無數的美人兒進來朝見,于是粉白黛綠的塞滿了一屋子。他從前不是曾經因公來過咸陽,偶見始皇在九霄樓上飲酒取樂?那一種旖旎風光的盛舉,他當時十分癆饞,不是說過:“大丈夫應當如是”那句話么?有志者事竟成,真?zhèn)€也是他的福分。當下他一面吩咐免禮,一面將諸妃輪眼一看。只見:有的是蛾眉半蹙,平添西子之愁;有的是蝤領低垂,不掩神女之美;有的是粉靨微紅,容光奪目;有的是云鬟亸翠,香氣撩人;有的是帶雨梨花,盈盈墮多情之淚;有的是迎風楊柳,裊裊舞有意之腰。真是各有各的神情,各有各的態(tài)度。此時的這位沛公,也會學他的那個末代子孫,樂不思蜀起來。他正在暗想,此時有了名花,必須美酒前來助興。他的念頭尚未轉完,早見一班宮娥彩女,頓時擺上一桌盛筵。他這一喜,便心花怒放,走去自向上首一坐,那班妃嬪,就蜂擁著前來輪流把盞,擠不上來的呢,爭來圍著他的身后,宛如一座肉屏風一般,繞得水泄不通。他也知道此刻尚難馬上就做皇帝,自然不好提那正事。只得揀那些無關緊要的話說,先問那位趙吹鸞道:“你們在一聞城破的當口,究是什么心理?何妨一一照直說與我聽?!碑斚纶w吹鸞首先答道:“那時奴輩的思想,尚未知陛下是何等樣人,若是照直說了出來,恐攖圣怒,其罪非輕。”沛公道:“我不見罪你們,放心大膽地說出就是。”趙吹鸞聽了,方才微笑奏道:“奴當城破之時,尚臥在床,心里默念,亡帝荒淫無道,又有那個姓趙的奸臣,只知助紂為虐,逢君之惡,對于天下諸侯,自然十分苛待,因此惹起干戈。一旦亡國,那班殺人不眨眼的將士,走入宮來,奴等必死亂刀之下。如此慘苦,豈不可怕!當時心理,未免怪著亡帝,早能行些仁政,便可長保江山。那時我們也好長在宮中伴駕,朝朝寒食,夜夜元宵,方不辜負天生麗質,得享富貴榮華。那料陛下如此仁厚,如此多情。在此刻是只望陛下大事定后,奴等得以長侍宮幃,便無他望的了?!?br />
  沛公聽了,便以手中之箸,擊著桌子微笑道:“婦人心理,大都如是。恨二世不能長保江山,恨得有理。此是老實說話,我卻相信?!闭f完,便把面前酒杯,遞到她的口內道:“賜君一杯,獎君直道?!壁w吹鸞此時以為這位皇帝,既已垂憐,將來妃子一席,必定有分,心中一喜,忙將那杯酒接著,跪在地下,向她口中,啯啯啯地咽了下去。喝完之后,又站身起來,忙用翠袖把那杯子揩試干凈,新斟上滿滿的一杯,走至沛公面前,重又跪下,高高地擎在手內,對沛公說道:“陛下請飲一杯,萬年基業(yè),已兆于此矣?!迸婀驮谒氖謨?,俯身一飲而盡,命她起來,坐在身旁。再去問一個著絳色宮裝的美人道:“你呢?何妨也說說看?!敝灰娔俏幻廊?,慌忙起立,話未開口,見將她的粉頰,微微地紅了一紅。沛公一見這般媚態(tài),真是平生未曾經過。不禁樂得手舞足蹈,忙自己干了一杯,復把他的眼睛望著那位美人的一張媚臉,靜聽她的言語。又見她卻與趙吹鸞不同,換了一副態(tài)度,朗聲說道:“陛下乃是有道明君,不然,哪會攻破咸陽,身入此宮來的呢?奴當時一聞城破,必以為定受亡帝的帶累。陛下一進宮來,一定把奴輩殺的殺,剮的剮,可憐奴尚在青年,雖然身居此宮,享了幾年的艷福。大凡一個人,在享福的當口,只嫌日子過得太短,在受苦的當口,只嫌日子過得太長,這是普通心理。奴蒙亡帝不棄,倒也十分寵幸。當日何嘗防到秦室的天下,亡得這般快法。天下本無主,有德者居之,此事毋庸說它。不過古代的天子,亡國的時候,都把一切壞事,盡去推在她們一班后妃身上,以為這班女子,個個都是妖精鬼怪,將帝皇迷惑得不顧國事,因此亡國殺身。其實國家大事,卻與女流何干?女流就算最是不好,也不過在深宮承歡一樁事情罷了。那班圣帝明君,宮中何嘗沒有女眷?大舜皇帝而且一娶便是兩個,娥皇、女英,究竟有何德能,附助大舜,以安天下。那班妲己、妹喜之流,無非在于后宮,奢華一點,浪費半些而已。奴的意思,最是不服女色能夠亡國的那句言語。

  所以一聞城破國亡,真是又急又懼,怨恨必是仁君,惑能赦宥我們這班無知女流,打發(fā)出宮。不圖圣上一派慈祥盛德,不嫌奴等是敗柳殘花,準其承恩在側。奴輩有生之年,皆陛下所賜?!闭f著,靨上忽然紅噴噴起來,眼中忽然水汪汪起來,一派含情脈脈的春意,早向沛公面上遞送過來。

  此刻沛公,聽她的一番議論,并非強詞奪理的說話,已經喜她腹有經綸,非但是個美人,而且是個才女。又見她盡把萬種風流的態(tài)度,直向自己送來,他本是一個馬上將軍,何曾享過這般艷福!于是也不問是青天白日,便命諸人暫且回避,只將這個絳衣妃子,暨趙吹鸞二人留下,又對她們二人微微示意。他們三人,不久便學壁間所繪的春風蝴蝶一樣,聯翩地飛入那張御榻之中去了。直至日斜,方始一同出幃,仍命諸妃入內,略談一會,一時燈燭輝煌起來,耀同白日。那班宮娥,只知道他是新主,自然也來拼命奉承。頃刻之間,酒筵又復擺上。沛公邊喝邊聽她們繼續(xù)再說各人的心理。聽了之后,無非一派獻媚之辭,便已有些生厭,忙命諸人停祝這一席,直吃到月上花梢,方才罷宴。沛公雖惡文人,對于才女倒也喜歡,這夜便令絳衣妃子一人侍寢。上床之后,這位絳衣妃子,要賣弄她的才學,想固異日之寵,盡把她的腹中所有,隨便講與這位新主去聽。復又吟詩一首道:宮門黯黯月初斜,枕畔慈云覆落霞。

  自問殘枝無雨露,不圖春色到梅花。

  沛公本不知詩是何物,隨便夸贊幾句,就顧其他,一進入夢。忽見始皇與二世二人,惡狠狠地各仗一劍,奔至榻前,對他喝道:“這廝無禮,竟敢眠我御床,污我妃子。公仇可赦,私恨難饒?!边吜R邊把手上的寶劍,向他頭上砍來。他此時手無寸鐵,自知不能抵敵,深悔不應大事未定,就進宮來作此非禮之事。正在拼死的當口,忽見天上一輪紅日,不偏不斜地卻向他的頭上壓來。他這一急,不禁大喊道:“我命休矣!”那時那位絳衣妃子,只想巴結這位新主,不敢睡熟。一聽這位新主,在夢中大喊,趕忙去叫醒他道:“陛下勿驚!莫非夢魔了么?”沛公被她喚醒,方知是夢,及至醒轉還嚇出一身冷汗。

  但也怕這個絳衣妃子笑他膽小,便對她說道:“我平生膽子最大,獨有夢寐之中,常要驚醒。這是我的慣常,無關緊要?!?br />
  這位絳衣妃子,防他腹餓,早已備了食物。此刻見他醒來,慌忙一樣一樣地遞到他的口內。或遇生冷東西,還用她那張櫻桃小口,把東西含熱之后,方從她的嘴內哺了過去。沛公邊在吃,邊又暗忖道:“我妻娥姁,對于我的飲食起居不甚留意。

  那個曹女,她伺候我的地方,已是勝過我妻。我往常因她能夠盡心服伺,因此更加憐愛。豈知在芒碭山中,無端地遇著袁氏姣姵,她的年齡雖小,對于我的身上,可謂無微不至。我原想大事一定,總要使她享受幾年福氣,也不枉她隨我一常誰料她不別而行,臨走的時候,又不給我片紙只字?,F在我已發(fā)跡,雖然尚有懷王、項羽活在世上,是我對頭,也不過再動幾場干戈,便可如我之愿。即以現時地位而論,懷王本說先入關者,當王關中,就是皇帝不做成,我的王位總到手的了。姣姵此時若在我的身邊,王妃位置,舍她其誰?如此說來,一個人的福分是生成的,若沒福氣,斷難勉強。現在這人,伺候我更是體貼入微。像這樣舉世難求,又溫柔,又美麗的姬妾,哪好不弄幾個在我身邊。我若能就此不用出宮,那就不必說她。若是因有別種關系,必須出宮,這幾個妃嬪,我是一定要帶走的。“他一邊在吃東西,一邊肚內這般在想。及至吃畢,又見這位絳衣妃子,忙將她那只雪白如藉的玉臂送將過來,代作枕頭。沛公樂得享受,便把他的腦袋,枕在她的臂上,問她道:“你叫什么名字?”她趕忙答道:“奴姓冷,小字梅枝。既蒙陛下垂問,要求陛下將奴名字記于胸中。因為這宮中人多,陛下將來哪里記得清楚?!?br />
  沛公聽了道:“你放心,就算他人會忘記,你總不致于忘記的了?!泵分β犃舜搜?,真是喜得心花怒放。

  便對沛公笑道:“陛下左股有這許多黑痣,究竟幾粒,陛下可曾知道其數?”

  沛公道:“七十二粒?!泵分Φ溃骸捌呤臄的?,適成地煞之數。陛下生有異相,難怪要得天下,未知陛下何日即位?皇后、妃子、太子等人,是否隨同前來?奴今夕即蒙幸過,明日當去叩見娘娘?!迸婀溃骸澳慵葐柤按耸拢乙脖緛硐雽δ阒v了。我此次奉了楚懷王的號令,前來滅秦。

  同時又有一位將官,名叫項羽的,他也要同來。懷王便說先入關者為王,我雖是已得為王,尚非皇帝,能否長住宮中,還沒一定。至于眷屬,自然還在家中。

  “梅枝道:”陛下此言,奴不甚解。陛下既是先入關中,自然為王。既是為王,自然便可長住此宮?!芭婀淮f畢,又對她道:”項羽這人,頗有威名。懷王本是他叔項梁所立,哪里在他眼中。懷王的號令他既不服,當然要與我見過高下,亦未可知?!懊分γΥ鸬溃骸北菹录纫讶雽m,萬萬不能再讓那個姓項的。依奴愚見,等他來時,陛下可以酒席筵前不動聲色取他首級,易如反掌。這般一來,連那位懷王,也不必睬他。因為懷王,乃是項氏私人所立,陛下本可毋須承認。那時陛下一面即天子位,一面曉諭天下,真是得來全不費力。若不采擇奴之計策,將來或致后悔,伏望陛下三思?!芭婀犃?,雖然見她有才,因是女流之言,并不放在心上?! ∑鋵嵈擞嫞c鴻門宴的一計,暗相符合。沛公那時若聽她言,倒也省去幾許戰(zhàn)爭。

  幸而項羽也不在鴻門宴上害了沛公,否則了不聽梅枝之計,反去自投羅網,豈不冤枉。

  第二天,日已過午,沛公還擁抱著梅枝尚在做他的好夢。

  累得其余的一班妃嬪,只在簾外候著。趙吹鸞一時等得不耐煩起來,因為自恃業(yè)已親承雨露,此時又無后妃之分,早上候至此刻,倒是仰體沛公連日疲勞,不敢早來驚動他的意思。此刻時已過午,喚醒他們二人,也不算早了。她便悄悄地走至他們床前,揭起帳幕一看,只見沛公的腦袋,枕在梅枝的那只玉臂之上,他的一條大腿,也壓在梅枝的腰間,正在那兒好睡。再看梅枝呢,雖然有條羅衾覆在她的身上,一只玉臂,已為沛公做了枕頭,還有一只玉臂正勾住沛公的項頸。兩只衣袖,不知怎的,都已褪到肩胛之上,胸前衣鈕也未扣齊,頭上青絲全散在枕上。這些樣兒,倒還罷了,最羞人答答的事情,是她的那條繡裳褲腰已露出腳下的被外。想起這夜風雨,落花自然滿地地散亂了。吹鸞看罷,也羞得一臉緋紅起來。于是先將沛公喚醒,然后再叫梅枝。二人下床梳洗,自有宮娥服伺。一時午飯擺上,沛公只命冷、趙二人同食。梅枝又將夜間的一首詩,背給吹鸞聽了,吹鸞也絕口稱贊,又說她頌揚得體。飯罷,沛公便令她們輪流歌舞。他在上面,且飲且聽。聽到出色的地方,親賜三杯,作為獎賞。內中還有一位王美人,擅長舞劍。舞到妙極的時候,人與寶劍,已合為一,除了劍影釵光之處,宛似一個白球。及至舞畢,沛公將她細細一看,面不改色,聲不喘氣,他也不免叫聲慚愧道:“我劉邦哪有這個劍法?!备栉枇艘粫?,沛公又問道:“此地到九霄樓,如何走法?”諸妃嬪道:“由御花園的腰門進去,也不甚遠,陛下可要前去游玩?”  沛公便點點頭。大家于是簇擁著他,向那座御花園而去。正是:深宵已作皇宮夢,白日猶思御苑游?! 〔恢婀珟前噱鷭?,進得園去有何事情,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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