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重背高堂學(xué)遠(yuǎn)游,夕陽凄楚增人愁。
煌煌六尺空垂世,矯矯雙雄阻古丘。
勁敵頓然成凱服,異途偏使詠河洲。
只因遇合多奇跡,千古須教遜一籌。
話說眾唆羅見那大大王本事不濟(jì),疾忙飛奔上山,報與二大王道:“啟上二大王,不好了!大大王巡山,遇著了一個紅面的后生,要他買路錢,他便不服,登時廝殺起來。不道那紅臉后生,本事高強(qiáng),十分兇猛,大大王戰(zhàn)他不過,正在危急,快請二大王下山相助?!蹦嵌笸趼爤螅B忙披掛上馬,手執(zhí)銀槍,飛奔下山。正見他步馬往來,刀棍迎送,大大王只使得手忙腳亂,勢敗虧輸。那二大王大喝一聲道:“大哥體要著忙,兄弟與你助戰(zhàn)?!笨镓氛诤☉?zhàn)之際,耳邊聽得呼喝之聲,偷眼一看,只見又來了一個山王??此跎虬??
頭上銀盔生殺氣,身穿鐵甲威風(fēng),絲駕寶帶束腰中。壺藏金梗箭,袋插鐵胎弓。坐下追風(fēng)雪獅馬,拈槍指點西東,楊威耀武下山峰。加鞭如虎跳,聲喝若雷轟。 二大王縱馬拈槍,上前便刺。這大大王見兄弟來助,即便抖擻精神,相助攻敵,兩個戰(zhàn)住一個。約有二十余合,匡胤雖然勇猛,怎當(dāng)生力相幫,未免筋酥力盡,氣喘心慌,一股怒氣把頂門迸開,紅光現(xiàn)處,早見一條五爪的赤須火龍起在空中,望著那兩個大王張牙舞爪。那大王見了,大驚不迭,一齊收住兵器,滾鞍下馬,跪在道旁,口稱:“主公,臣等有眼不識真主,一時冒犯,罪不容誅,只求主公赦免。”匡胤道:“你二人既戰(zhàn),當(dāng)定個高下,怎的跪地乞憐,暗藏奸計?不必多言,快快起來,與你見個雌雄。”二人道:“臣等焉敢有計?委的一時魯莽,不知主公駕臨,致有冒瀆,只求寬恕。”匡胤道:“我問你:你們口稱主公,卻是何故?”二人道:“方才主公廝殺,見有真龍出現(xiàn),護(hù)體臨身,所以知是真命,日后必登九五無疑。臣等情愿歸降,保主創(chuàng)立江山,望主公允納?!笨镓返溃骸岸环讲殴娬纨埑霈F(xiàn)么?”二人道:“臣等焉敢謊言?”匡胤道:“不瞞二位,我就是汴梁趙匡胤,只因大鬧了御勾欄,怒殺了一十八名女樂,故此要往關(guān)西投親,路過寶山,不期遇了二位豪杰。方才相拼,多有得罪?!倍说溃骸霸瓉碇鞴褪勤w老爺?shù)墓?,聞名久矣!今日相逢,實是臣等之幸?!笨镓反笙?,即忙扶起了二人,問其姓名。大大王道:“臣等二人,乃一母同胞,臣名董龍,弟名董虎,朔州人氏,向系良民,自幼專好槍棒,?xí)得一身武藝。只因犯事,被官司逼迫,所以權(quán)在此山存身。敢請主公到荒山暫住幾日,然后送行?!笨镓芬姸苏嫘南嗔簦⒉灰苫?,說道:“既承二位美情,就到寶寨相擾。”董龍就把棗騮駒牽過來,請匡胤騎著,弟兄二人前邊引路,又叫嘍羅執(zhí)了蟠龍棍,隨后跟行。
匡胤一路上山,舉眼四望,見那山峰峻峭,柵寨森嚴(yán),心下十分嘆羨。行過了數(shù)重關(guān)隘,來至昆明寨,在廳前下馬。走上廳中,兩下重新敘禮畢,董龍便把虎皮交椅請匡胤居中坐下,弟兄二人旁坐相陪。獻(xiàn)茶已畢,董龍道:“難得主公駕至荒山,只是無物相敬,有一兩腳肥羊,臣當(dāng)獻(xiàn)與主公下酒?!笨镓仿犙裕蛋捣Q奇道:“從來的羊,只有四腳,那里有什么的兩腳肥羊?不知是何形象?我何不叫他牽來一看,便見端的?!闭f道:“二位將軍,我從來見殺則吃,不見殺不吃。既蒙厚待,望將肥羊牽來,與俺一看,足見二位的美情?!倍堃姥?,即便分付嘍羅,把兩腳肥羊牽將出來,就在亭子上開剝。嘍羅答應(yīng)一聲,往外就走,去不多時,早把肥羊牽了出來。匡胤初時只道果是兩腳羊,生平從未見著,心中奇異,所以設(shè)為詭詞,要他牽來一看,開拓見聞。如今屬意盼望,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眾嘍羅推將上來,吃了一驚。原來不是什么的兩腳肥羊,卻是把一個人綁著兩手,兩個嘍羅夾著膀子而走。一個拿了一盆清水,水里放著一個椰瓢;一個拿了明晃晃的一把長耳尖刀:一齊簇?fù)淼絼兤ねど?,立住了腳。只見又一個嘍羅走至董龍面前,稟道:“大大王,肥羊到了?!倍埛指兜溃骸翱彀涯菑P的心肝取將上來,獻(xiàn)與主公下酒?!眹D羅答應(yīng)一聲,走下去把那人綁在柱上,正要動手??镓芬娏巳绱斯饩埃且獋悦牧?,慌忙叫道:“你等且慢動手。二位將軍,這是明明的人,怎么稱他肥羊?”二人道:“不瞞主公說,我這綠林中的事情,件件說的都是隱語,所以他人不得而知?!笨镓返溃骸斑@涼水要他何用?”二人道:“大凡拿到了肥羊,先將涼水澆頭,凝住了心血,然后開膛破腹,挖取心肝,才便香脆可口,異味無窮。”匡胤道:“原來如此。只是雖承美意,盛禮相待,其實心懷傷慘,不忍領(lǐng)情。望二位看我薄面,饒放了他,就算我趙匡胤心領(lǐng)的一般,這便沒齒不忘的大德。”二人道:“既主公分付,敢不從命。”便叫嘍羅把那人放了。眾人答應(yīng)一聲,遂即解了繩索。
董龍便叫那人上來道:“你這廝,本是俺山寨中早晚供用的食物,不道遇著了這位善緣好生的恩主,才得全生。你當(dāng)重重拜謝,感激洪恩?!蹦侨送A艘换兀^來跪到地上,叫聲:“恩主大王,小民蒙恩釋放,殺身難報。”匡胤定睛一看,好一個齊整人品:年紀(jì)不過十五六歲,生得唇紅齒白,裊娜娉婷,宛然一個美貌女子,嬌艷異常。心下想道:“怪不得做強(qiáng)盜的沒有良心,不知那里的這樣一個標(biāo)致書生,拿了他來,當(dāng)作肥羊美食。方才不是我到此,此時已作泉下之鬼了?!彼靻柕溃骸澳阈丈趺l?作何事業(yè)?家住那里?可實對我說,我便做主,放你下山歸去?!蹦侨寺爢?,叩頭流淚道:“小的家中,離此有四十余里,地名張家莊。我父名張百萬。小人名張桂英。只因我父家資殷富,稱為員外。沒有三男四女,單生小的一個。因為前日游春到此,偶遇兩位大王,拿我到此,自分必死,此生不想還家。天遣得遇恩人垂救,解放回家,實系再造之恩,無異重生父母。小人今世不能補(bǔ)報,來生愿作犬馬,報答大恩?!闭f罷,淚如雨下。 匡胤道:“二位將軍,今既饒了性命,必須要嘍羅們送他下山,方見二位盛德,終始成全?!倍说溃骸安幌鞴M心,臣等自當(dāng)差人送去?!庇谑菗芰怂膫€嘍羅,著今護(hù)送桂英下山。那桂英復(fù)又說道:“蒙恩人釋放,愿求大名,好使小人回家,焚香頂禮?!笨镓返溃骸澳阋膊槐貑栁倚彰?,快些去罷?!倍埖溃骸澳阋獑柖髦鞯淖鹈矗窟@就是東京都指揮老爺?shù)墓?,名叫趙匡胤便是。”桂英道:“恩人他日遇便到小莊光臨,小人父子誓必補(bǔ)報?!笨镓返溃骸安槐囟嘌?,趁此去罷?!惫鹩⒂挚牧艘粋€頭,立起身來,跟著嘍羅下山去了。正是:
劈破玉籠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
且說那弟兄二人,當(dāng)日分付整備筵席,款待匡胤。三人傳杯送盞,談?wù)撻e文,不覺飲至更闌時分,方才撤席。董龍就送匡胤安寢。一宵晚景體提。
次日,弟兄二人陪了匡胤,往四處游玩了一番山景?;刂翉d上,重設(shè)酒筵,談心暢飲,真是杯盤狼藉,直至酩酊方休。自此,匡胤在那山上,不知不覺住了半月有余。
一日,心中想道:“我聞梁國雖好,不是久戀之鄉(xiāng)。這山寨之中,我怎的可以久???倘今貪戀紛華,誤了終身事業(yè),豈是大丈夫之所為?”主意定了,就請董氏兄弟出來,開言說道:“我趙匡胤幸遇二位將軍相愛,在寶山打擾了多日,已領(lǐng)高情。但我一心要上關(guān)西,希圖前程立命,趁此天氣晴明,今日便當(dāng)告辭,容圖后會?!蹦嵌耸挚嗔?,見那匡胤堅執(zhí)不肯,只得說道:“本欲款留主公再住幾日,想主公前程萬里,怎好羈留,有誤大事?但今一別,未知何日相逢?專望主公得意之秋,某等二人,愿當(dāng)執(zhí)鞭隨鐙。”說罷,分付嘍羅備酒送行。頃刻間,把酒席端好,擺在廳上,就請匡胤居中坐下,弟兄二人左右相陪,彼此殷勤相勸,暢飲多時。只見小嘍羅捧著一盤金銀,站立旁邊。董龍說道:“主公,此處荒山窮谷,無可為敬,聊具菲儀,稍供前途打個棧兒,望乞笑留,以伸心敬?!笨镓返溃骸岸皇⑶?,我趙匡胤感佩多多。但我盤纏盡可資度,所賜之物,決不敢領(lǐng)。留在寨中,以作軍需之費,請自收了,不必費心?!倍埖溃骸爸鞴m是行囊頗厚,不該把這細(xì)微奉送,怎奈沒甚念頭,將這些須為敬,望主公權(quán)且收下,少表我弟兄二人這一點孝敬的真心?!币幻嬲f著,一面取了一個纏袋,把金銀傾在里面,兩頭打了疙瘩,隨手將來放在面前,匡胤見他二人恁般堅執(zhí),只得勉強(qiáng)收了,束在腰間,背上行李,順手取了蟠龍棍,即時舉步起身。弟兄二人親自送下山來,直至山岔路口,兩邊各叮嚀了幾句,怏怏而別。有詩為證:
虎踞昆明四遠(yuǎn)聞,威風(fēng)凜凜鬼神欽。
相逢傾蓋歸真主,千古傳揚二董名。 按下董氏兄弟回歸山寨不提。單說趙匡胤離了昆明山,望著關(guān)西大路迤邐而行。一路上,見了些疏林村景,密竹山光,心下十分贊嘆那弟兄二人恁般情分。此時正值暮春天氣,又見那些桃紅柳綠,草木芳華,鳥語鶯啼,溪泉曲折。因貪觀野景,信步而行,不覺頃刻間烏云四起,旭日蒙光,那天公變了陰晦。須臾微風(fēng)陣陣,細(xì)雨濛濛飄將下來,早把道路打得濕了,步履難行。向前一望,遠(yuǎn)遠(yuǎn)的見那林子里,顯出一所莊院。即時奔至前面,到那廣梁門首,看那雨時,漸漸的大了,只得就在莊門前,立地躲避。誰知這雨比前更覺大了,只是落個不住。偏偏的雨驟風(fēng)狂,風(fēng)吹雨過,把匡胤的周身上下,通打濕了。心中正有些煩惱,忽聽那里面有人走將出來,把莊門開了一扇,探頭往外打了一看。見了匡胤,仔細(xì)的看了一遍,也不言語,轉(zhuǎn)身望里走了進(jìn)去。不多一會,又走出一位老者,把著雨傘撐起,來至門首,與匡胤拱手道:“尊兄莫非東京來的趙公子么?”匡胤慌忙答道:“在下便是。長者怎么認(rèn)得?”那老者便道:“既是趙公子,請到草堂獻(xiàn)茶?!毖粤T,叫了手下人出來,把行李、棍棒接了進(jìn)去。自己便與匡胤攜手同行,打著雨傘,頂著了大雨,進(jìn)了莊門,來至廳上。分付仆人取出一套新鮮衣服,把與匡胤換下了濕衣。又把那頂雨濕氈帽除去,換上了一頂秦巾。然后員外過來,重與匡胤施禮,分賓坐定。
獻(xiàn)茶已畢,匡胤開言問道:“長者,素不相識,如何優(yōu)禮相待?在下心實不安,望乞指教?!蹦菃T外道:“老漢姓張,名天祿,世居此地,頗有家資。老拙早年去世,不幸年過半百,并無子息,只生一女,名喚桂英,年方二八,尚未適人。只因前日改扮男裝,踏青游玩,不料遇著強(qiáng)人擄去,一命懸絲。老漢無法可施,不過對天號泣而已。誰道命不該絕,逢兇化吉,得遇公子相救,才得放回。此恩此德,沒齒難忘。故此老漢日日差人在門前候駕,不期今日相逢,足遂老漢想慕之心了?!笨镓仿勓?,大駭?shù)溃骸霸瓉肀粨锏牟皇橇罾桑瑓s是令愛么?”員外道:“是小女?!彼旆指堆诀哒垖⑿〗愠鰜怼2欢鄷r,只見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出來。匡胤偷睛一看,只覺窈窕多姿,嬌媚無匹,比在山男扮的時節(jié),果然分外齊整。那小姐走到廳上,對了匡胤,叫一聲:“恩人在上,賤妾張桂英,多蒙救命之恩,殺身難報?!闭f罷,倒身下拜??镓愤B忙答禮相還。員外把手扶住道:“恩人,你就是重生父母,今日受小女一禮,不足為過,怎的還禮起來?”那時桂英磕了四個頭,立起身來,叫丫鬟看那鞍轡過來??镓返溃骸靶〗阋@鞍轡何用?”桂英道:“賤妾有言在先,愿投犬馬相報,今日禮當(dāng)如此?!笨镓窛M面賠笑道:“小姐講這一句,俺趙某便是承當(dāng)不起,怎么以空言翻作實事?竊恐矯情過禮,覺得太執(zhí)了?!眴T外道:“不然,小女若非公子相救,焉能重轉(zhuǎn)家鄉(xiāng),再居人世?今遇光臨,禮該踐言拜謝,何用多謙?況小女立愿如山,若不依他,此心終是不安?!闭f話之間,丫鬟早把鞍轡擺在跟前,與桂英搭在身上??镓愤B忙伸手過去,將鞍轡提過一邊,說道:“小姐雖系有愿在前,方才已受重禮,若再如此,趙某斷不敢當(dāng)。請進(jìn)香閨,無勞多禮?!蹦枪鹩⒃偃龍哉?,匡胤只是不從,只得立起身來,說聲:“從命了?!睆?fù)道了萬福。那員外也只得叫丫鬟扶了桂英進(jìn)去。即命安排筵席,款待匡胤。賓主二人開懷暢飲,彼此談?wù)撔┘页V?,世俗之言。此時恰好雨住云開,風(fēng)清景晚。當(dāng)時又飲了一會,將及黃昏左側(cè),方才撤席。員外即著仆人打掃書房,端整了床帳鋪陳,請了匡胤安置。然后自己進(jìn)內(nèi)去了。一宵晚景休提。
到了次日,員外復(fù)命設(shè)席,就請匡胤在書房中談心飲酒。當(dāng)時酒過數(shù)巡,菜供幾味,員外執(zhí)杯在手,說道:“老漢有句不識進(jìn)退之言,敢告公子,未知可肯相容否?”匡胤道:“長者有何指教,某當(dāng)諦聽?!眴T外道:“老漢只因年近桑榆,并無豚犬,寸心懸念,只此零丁弱女,為暮景收成之靠,因此急欲擇婿,了畢終身。無奈遍觀世俗,皆非德器。今觀公子,仁禮素著,豪杰性成,意欲屈招公子在此,締結(jié)姻親,使小女所適得人,老漢亦承家有托。不知公子可肯見憐,一言相許么?”那匡胤聽了此言,心下暗自忖道:“我今拋撇家鄉(xiāng),正無安身之處,既遇這個機(jī)會,何不應(yīng)允了他,成就這頭親事,權(quán)住幾時,然后再往關(guān)西,有何不可?”即便答道:“感承員外見愛,曲賜高情。但在下背井離鄉(xiāng),窮途落魄,又且聘禮不周,怎敢高扳?有辱令愛?!眴T外道:“公子不必推辭,這是老漢欲報大恩,有此相屈,那里敢望聘禮?”遂叫安童取將歷書過來,揭開一看,說道:“妙哉,妙哉!喜得今日正遇黃道吉期,正是天遂人愿,宿世奇緣也。”就分付收拾新房,整理床帳桌椅等物,打掃后堂,張燈結(jié)彩。一面著人置備喜筵,又與匡胤換了一套新鮮的吉服,整備結(jié)親。當(dāng)日諸事停當(dāng),急忙著人喚齊了儐相、鼓樂人等到家。等至吉時,就將小姐打扮了,請出后堂,一對新人參拜了天地神明,祠堂灶戶,請著員外當(dāng)廳受禮,然后夫妻交拜,合巹花燭。禮數(shù)已畢,送入了洞房,成就了美事。彼此相敬相愛,甚是歡娛。正是:
有意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
自此,匡胤在張家莊,或時與員外廳堂談?wù)摻窆?,或時與小姐房幃消遣琴棋;或以棍棒盤桓,演習(xí)武藝;或以杯酌酬酢,吐露心懷。倦時游玩園亭,尋趣花香鳥語;閑里往觀原野,舒情水秀山明。
正是有話即長,無事則短。匡胤在那莊間,不覺過了四月有余。這日在家獨坐無聊,出門觀玩,信步而行。一路間,見了些梧葉飄零,樹木凋殘了紅綠;聽了些蟬聲斷續(xù),雁鴉啼遍了高低。值此金風(fēng)透體,果然蕭蕭宜人。猛可抬頭,只見那邊半空中,騰起兩朵祥云,云中現(xiàn)出兩般物件。只因這一番所遇,有分教:陌路枝連,一代塌篪成大業(yè);蘭房弦斷,千秋琴瑟啟深愁。正是
離合總?cè)挥商於?,悲歡那許在人謀?
畢竟現(xiàn)出什么物件,且看下回自見分明。
重背高堂學(xué)遠(yuǎn)游,夕陽凄楚增人愁。
煌煌六尺空垂世,矯矯雙雄阻古丘。
勁敵頓然成凱服,異途偏使詠河洲。
只因遇合多奇跡,千古須教遜一籌。
話說眾唆羅見那大大王本事不濟(jì),疾忙飛奔上山,報與二大王道:“啟上二大王,不好了!大大王巡山,遇著了一個紅面的后生,要他買路錢,他便不服,登時廝殺起來。不道那紅臉后生,本事高強(qiáng),十分兇猛,大大王戰(zhàn)他不過,正在危急,快請二大王下山相助?!蹦嵌笸趼爤螅B忙披掛上馬,手執(zhí)銀槍,飛奔下山。正見他步馬往來,刀棍迎送,大大王只使得手忙腳亂,勢敗虧輸。那二大王大喝一聲道:“大哥體要著忙,兄弟與你助戰(zhàn)?!笨镓氛诤☉?zhàn)之際,耳邊聽得呼喝之聲,偷眼一看,只見又來了一個山王??此跎虬??
頭上銀盔生殺氣,身穿鐵甲威風(fēng),絲駕寶帶束腰中。壺藏金梗箭,袋插鐵胎弓。坐下追風(fēng)雪獅馬,拈槍指點西東,楊威耀武下山峰。加鞭如虎跳,聲喝若雷轟。 二大王縱馬拈槍,上前便刺。這大大王見兄弟來助,即便抖擻精神,相助攻敵,兩個戰(zhàn)住一個。約有二十余合,匡胤雖然勇猛,怎當(dāng)生力相幫,未免筋酥力盡,氣喘心慌,一股怒氣把頂門迸開,紅光現(xiàn)處,早見一條五爪的赤須火龍起在空中,望著那兩個大王張牙舞爪。那大王見了,大驚不迭,一齊收住兵器,滾鞍下馬,跪在道旁,口稱:“主公,臣等有眼不識真主,一時冒犯,罪不容誅,只求主公赦免。”匡胤道:“你二人既戰(zhàn),當(dāng)定個高下,怎的跪地乞憐,暗藏奸計?不必多言,快快起來,與你見個雌雄。”二人道:“臣等焉敢有計?委的一時魯莽,不知主公駕臨,致有冒瀆,只求寬恕。”匡胤道:“我問你:你們口稱主公,卻是何故?”二人道:“方才主公廝殺,見有真龍出現(xiàn),護(hù)體臨身,所以知是真命,日后必登九五無疑。臣等情愿歸降,保主創(chuàng)立江山,望主公允納?!笨镓返溃骸岸环讲殴娬纨埑霈F(xiàn)么?”二人道:“臣等焉敢謊言?”匡胤道:“不瞞二位,我就是汴梁趙匡胤,只因大鬧了御勾欄,怒殺了一十八名女樂,故此要往關(guān)西投親,路過寶山,不期遇了二位豪杰。方才相拼,多有得罪?!倍说溃骸霸瓉碇鞴褪勤w老爺?shù)墓?,聞名久矣!今日相逢,實是臣等之幸?!笨镓反笙?,即忙扶起了二人,問其姓名。大大王道:“臣等二人,乃一母同胞,臣名董龍,弟名董虎,朔州人氏,向系良民,自幼專好槍棒,?xí)得一身武藝。只因犯事,被官司逼迫,所以權(quán)在此山存身。敢請主公到荒山暫住幾日,然后送行?!笨镓芬姸苏嫘南嗔簦⒉灰苫?,說道:“既承二位美情,就到寶寨相擾。”董龍就把棗騮駒牽過來,請匡胤騎著,弟兄二人前邊引路,又叫嘍羅執(zhí)了蟠龍棍,隨后跟行。
匡胤一路上山,舉眼四望,見那山峰峻峭,柵寨森嚴(yán),心下十分嘆羨。行過了數(shù)重關(guān)隘,來至昆明寨,在廳前下馬。走上廳中,兩下重新敘禮畢,董龍便把虎皮交椅請匡胤居中坐下,弟兄二人旁坐相陪。獻(xiàn)茶已畢,董龍道:“難得主公駕至荒山,只是無物相敬,有一兩腳肥羊,臣當(dāng)獻(xiàn)與主公下酒?!笨镓仿犙裕蛋捣Q奇道:“從來的羊,只有四腳,那里有什么的兩腳肥羊?不知是何形象?我何不叫他牽來一看,便見端的?!闭f道:“二位將軍,我從來見殺則吃,不見殺不吃。既蒙厚待,望將肥羊牽來,與俺一看,足見二位的美情?!倍堃姥?,即便分付嘍羅,把兩腳肥羊牽將出來,就在亭子上開剝。嘍羅答應(yīng)一聲,往外就走,去不多時,早把肥羊牽了出來。匡胤初時只道果是兩腳羊,生平從未見著,心中奇異,所以設(shè)為詭詞,要他牽來一看,開拓見聞。如今屬意盼望,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眾嘍羅推將上來,吃了一驚。原來不是什么的兩腳肥羊,卻是把一個人綁著兩手,兩個嘍羅夾著膀子而走。一個拿了一盆清水,水里放著一個椰瓢;一個拿了明晃晃的一把長耳尖刀:一齊簇?fù)淼絼兤ねど?,立住了腳。只見又一個嘍羅走至董龍面前,稟道:“大大王,肥羊到了?!倍埛指兜溃骸翱彀涯菑P的心肝取將上來,獻(xiàn)與主公下酒?!眹D羅答應(yīng)一聲,走下去把那人綁在柱上,正要動手??镓芬娏巳绱斯饩埃且獋悦牧?,慌忙叫道:“你等且慢動手。二位將軍,這是明明的人,怎么稱他肥羊?”二人道:“不瞞主公說,我這綠林中的事情,件件說的都是隱語,所以他人不得而知?!笨镓返溃骸斑@涼水要他何用?”二人道:“大凡拿到了肥羊,先將涼水澆頭,凝住了心血,然后開膛破腹,挖取心肝,才便香脆可口,異味無窮。”匡胤道:“原來如此。只是雖承美意,盛禮相待,其實心懷傷慘,不忍領(lǐng)情。望二位看我薄面,饒放了他,就算我趙匡胤心領(lǐng)的一般,這便沒齒不忘的大德。”二人道:“既主公分付,敢不從命。”便叫嘍羅把那人放了。眾人答應(yīng)一聲,遂即解了繩索。
董龍便叫那人上來道:“你這廝,本是俺山寨中早晚供用的食物,不道遇著了這位善緣好生的恩主,才得全生。你當(dāng)重重拜謝,感激洪恩?!蹦侨送A艘换兀^來跪到地上,叫聲:“恩主大王,小民蒙恩釋放,殺身難報。”匡胤定睛一看,好一個齊整人品:年紀(jì)不過十五六歲,生得唇紅齒白,裊娜娉婷,宛然一個美貌女子,嬌艷異常。心下想道:“怪不得做強(qiáng)盜的沒有良心,不知那里的這樣一個標(biāo)致書生,拿了他來,當(dāng)作肥羊美食。方才不是我到此,此時已作泉下之鬼了?!彼靻柕溃骸澳阈丈趺l?作何事業(yè)?家住那里?可實對我說,我便做主,放你下山歸去?!蹦侨寺爢?,叩頭流淚道:“小的家中,離此有四十余里,地名張家莊。我父名張百萬。小人名張桂英。只因我父家資殷富,稱為員外。沒有三男四女,單生小的一個。因為前日游春到此,偶遇兩位大王,拿我到此,自分必死,此生不想還家。天遣得遇恩人垂救,解放回家,實系再造之恩,無異重生父母。小人今世不能補(bǔ)報,來生愿作犬馬,報答大恩?!闭f罷,淚如雨下。 匡胤道:“二位將軍,今既饒了性命,必須要嘍羅們送他下山,方見二位盛德,終始成全?!倍说溃骸安幌鞴M心,臣等自當(dāng)差人送去?!庇谑菗芰怂膫€嘍羅,著今護(hù)送桂英下山。那桂英復(fù)又說道:“蒙恩人釋放,愿求大名,好使小人回家,焚香頂禮?!笨镓返溃骸澳阋膊槐貑栁倚彰?,快些去罷?!倍埖溃骸澳阋獑柖髦鞯淖鹈矗窟@就是東京都指揮老爺?shù)墓?,名叫趙匡胤便是。”桂英道:“恩人他日遇便到小莊光臨,小人父子誓必補(bǔ)報?!笨镓返溃骸安槐囟嘌?,趁此去罷?!惫鹩⒂挚牧艘粋€頭,立起身來,跟著嘍羅下山去了。正是:
劈破玉籠飛彩鳳,頓開金鎖走蛟龍。
且說那弟兄二人,當(dāng)日分付整備筵席,款待匡胤。三人傳杯送盞,談?wù)撻e文,不覺飲至更闌時分,方才撤席。董龍就送匡胤安寢。一宵晚景體提。
次日,弟兄二人陪了匡胤,往四處游玩了一番山景?;刂翉d上,重設(shè)酒筵,談心暢飲,真是杯盤狼藉,直至酩酊方休。自此,匡胤在那山上,不知不覺住了半月有余。
一日,心中想道:“我聞梁國雖好,不是久戀之鄉(xiāng)。這山寨之中,我怎的可以久???倘今貪戀紛華,誤了終身事業(yè),豈是大丈夫之所為?”主意定了,就請董氏兄弟出來,開言說道:“我趙匡胤幸遇二位將軍相愛,在寶山打擾了多日,已領(lǐng)高情。但我一心要上關(guān)西,希圖前程立命,趁此天氣晴明,今日便當(dāng)告辭,容圖后會?!蹦嵌耸挚嗔?,見那匡胤堅執(zhí)不肯,只得說道:“本欲款留主公再住幾日,想主公前程萬里,怎好羈留,有誤大事?但今一別,未知何日相逢?專望主公得意之秋,某等二人,愿當(dāng)執(zhí)鞭隨鐙。”說罷,分付嘍羅備酒送行。頃刻間,把酒席端好,擺在廳上,就請匡胤居中坐下,弟兄二人左右相陪,彼此殷勤相勸,暢飲多時。只見小嘍羅捧著一盤金銀,站立旁邊。董龍說道:“主公,此處荒山窮谷,無可為敬,聊具菲儀,稍供前途打個棧兒,望乞笑留,以伸心敬?!笨镓返溃骸岸皇⑶?,我趙匡胤感佩多多。但我盤纏盡可資度,所賜之物,決不敢領(lǐng)。留在寨中,以作軍需之費,請自收了,不必費心?!倍埖溃骸爸鞴m是行囊頗厚,不該把這細(xì)微奉送,怎奈沒甚念頭,將這些須為敬,望主公權(quán)且收下,少表我弟兄二人這一點孝敬的真心?!币幻嬲f著,一面取了一個纏袋,把金銀傾在里面,兩頭打了疙瘩,隨手將來放在面前,匡胤見他二人恁般堅執(zhí),只得勉強(qiáng)收了,束在腰間,背上行李,順手取了蟠龍棍,即時舉步起身。弟兄二人親自送下山來,直至山岔路口,兩邊各叮嚀了幾句,怏怏而別。有詩為證:
虎踞昆明四遠(yuǎn)聞,威風(fēng)凜凜鬼神欽。
相逢傾蓋歸真主,千古傳揚二董名。 按下董氏兄弟回歸山寨不提。單說趙匡胤離了昆明山,望著關(guān)西大路迤邐而行。一路上,見了些疏林村景,密竹山光,心下十分贊嘆那弟兄二人恁般情分。此時正值暮春天氣,又見那些桃紅柳綠,草木芳華,鳥語鶯啼,溪泉曲折。因貪觀野景,信步而行,不覺頃刻間烏云四起,旭日蒙光,那天公變了陰晦。須臾微風(fēng)陣陣,細(xì)雨濛濛飄將下來,早把道路打得濕了,步履難行。向前一望,遠(yuǎn)遠(yuǎn)的見那林子里,顯出一所莊院。即時奔至前面,到那廣梁門首,看那雨時,漸漸的大了,只得就在莊門前,立地躲避。誰知這雨比前更覺大了,只是落個不住。偏偏的雨驟風(fēng)狂,風(fēng)吹雨過,把匡胤的周身上下,通打濕了。心中正有些煩惱,忽聽那里面有人走將出來,把莊門開了一扇,探頭往外打了一看。見了匡胤,仔細(xì)的看了一遍,也不言語,轉(zhuǎn)身望里走了進(jìn)去。不多一會,又走出一位老者,把著雨傘撐起,來至門首,與匡胤拱手道:“尊兄莫非東京來的趙公子么?”匡胤慌忙答道:“在下便是。長者怎么認(rèn)得?”那老者便道:“既是趙公子,請到草堂獻(xiàn)茶?!毖粤T,叫了手下人出來,把行李、棍棒接了進(jìn)去。自己便與匡胤攜手同行,打著雨傘,頂著了大雨,進(jìn)了莊門,來至廳上。分付仆人取出一套新鮮衣服,把與匡胤換下了濕衣。又把那頂雨濕氈帽除去,換上了一頂秦巾。然后員外過來,重與匡胤施禮,分賓坐定。
獻(xiàn)茶已畢,匡胤開言問道:“長者,素不相識,如何優(yōu)禮相待?在下心實不安,望乞指教?!蹦菃T外道:“老漢姓張,名天祿,世居此地,頗有家資。老拙早年去世,不幸年過半百,并無子息,只生一女,名喚桂英,年方二八,尚未適人。只因前日改扮男裝,踏青游玩,不料遇著強(qiáng)人擄去,一命懸絲。老漢無法可施,不過對天號泣而已。誰道命不該絕,逢兇化吉,得遇公子相救,才得放回。此恩此德,沒齒難忘。故此老漢日日差人在門前候駕,不期今日相逢,足遂老漢想慕之心了?!笨镓仿勓?,大駭?shù)溃骸霸瓉肀粨锏牟皇橇罾桑瑓s是令愛么?”員外道:“是小女?!彼旆指堆诀哒垖⑿〗愠鰜怼2欢鄷r,只見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出來。匡胤偷睛一看,只覺窈窕多姿,嬌媚無匹,比在山男扮的時節(jié),果然分外齊整。那小姐走到廳上,對了匡胤,叫一聲:“恩人在上,賤妾張桂英,多蒙救命之恩,殺身難報?!闭f罷,倒身下拜??镓愤B忙答禮相還。員外把手扶住道:“恩人,你就是重生父母,今日受小女一禮,不足為過,怎的還禮起來?”那時桂英磕了四個頭,立起身來,叫丫鬟看那鞍轡過來??镓返溃骸靶〗阋@鞍轡何用?”桂英道:“賤妾有言在先,愿投犬馬相報,今日禮當(dāng)如此?!笨镓窛M面賠笑道:“小姐講這一句,俺趙某便是承當(dāng)不起,怎么以空言翻作實事?竊恐矯情過禮,覺得太執(zhí)了?!眴T外道:“不然,小女若非公子相救,焉能重轉(zhuǎn)家鄉(xiāng),再居人世?今遇光臨,禮該踐言拜謝,何用多謙?況小女立愿如山,若不依他,此心終是不安?!闭f話之間,丫鬟早把鞍轡擺在跟前,與桂英搭在身上??镓愤B忙伸手過去,將鞍轡提過一邊,說道:“小姐雖系有愿在前,方才已受重禮,若再如此,趙某斷不敢當(dāng)。請進(jìn)香閨,無勞多禮?!蹦枪鹩⒃偃龍哉?,匡胤只是不從,只得立起身來,說聲:“從命了?!睆?fù)道了萬福。那員外也只得叫丫鬟扶了桂英進(jìn)去。即命安排筵席,款待匡胤。賓主二人開懷暢飲,彼此談?wù)撔┘页V?,世俗之言。此時恰好雨住云開,風(fēng)清景晚。當(dāng)時又飲了一會,將及黃昏左側(cè),方才撤席。員外即著仆人打掃書房,端整了床帳鋪陳,請了匡胤安置。然后自己進(jìn)內(nèi)去了。一宵晚景休提。
到了次日,員外復(fù)命設(shè)席,就請匡胤在書房中談心飲酒。當(dāng)時酒過數(shù)巡,菜供幾味,員外執(zhí)杯在手,說道:“老漢有句不識進(jìn)退之言,敢告公子,未知可肯相容否?”匡胤道:“長者有何指教,某當(dāng)諦聽?!眴T外道:“老漢只因年近桑榆,并無豚犬,寸心懸念,只此零丁弱女,為暮景收成之靠,因此急欲擇婿,了畢終身。無奈遍觀世俗,皆非德器。今觀公子,仁禮素著,豪杰性成,意欲屈招公子在此,締結(jié)姻親,使小女所適得人,老漢亦承家有托。不知公子可肯見憐,一言相許么?”那匡胤聽了此言,心下暗自忖道:“我今拋撇家鄉(xiāng),正無安身之處,既遇這個機(jī)會,何不應(yīng)允了他,成就這頭親事,權(quán)住幾時,然后再往關(guān)西,有何不可?”即便答道:“感承員外見愛,曲賜高情。但在下背井離鄉(xiāng),窮途落魄,又且聘禮不周,怎敢高扳?有辱令愛?!眴T外道:“公子不必推辭,這是老漢欲報大恩,有此相屈,那里敢望聘禮?”遂叫安童取將歷書過來,揭開一看,說道:“妙哉,妙哉!喜得今日正遇黃道吉期,正是天遂人愿,宿世奇緣也。”就分付收拾新房,整理床帳桌椅等物,打掃后堂,張燈結(jié)彩。一面著人置備喜筵,又與匡胤換了一套新鮮的吉服,整備結(jié)親。當(dāng)日諸事停當(dāng),急忙著人喚齊了儐相、鼓樂人等到家。等至吉時,就將小姐打扮了,請出后堂,一對新人參拜了天地神明,祠堂灶戶,請著員外當(dāng)廳受禮,然后夫妻交拜,合巹花燭。禮數(shù)已畢,送入了洞房,成就了美事。彼此相敬相愛,甚是歡娛。正是:
有意栽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
自此,匡胤在張家莊,或時與員外廳堂談?wù)摻窆?,或時與小姐房幃消遣琴棋;或以棍棒盤桓,演習(xí)武藝;或以杯酌酬酢,吐露心懷。倦時游玩園亭,尋趣花香鳥語;閑里往觀原野,舒情水秀山明。
正是有話即長,無事則短。匡胤在那莊間,不覺過了四月有余。這日在家獨坐無聊,出門觀玩,信步而行。一路間,見了些梧葉飄零,樹木凋殘了紅綠;聽了些蟬聲斷續(xù),雁鴉啼遍了高低。值此金風(fēng)透體,果然蕭蕭宜人。猛可抬頭,只見那邊半空中,騰起兩朵祥云,云中現(xiàn)出兩般物件。只因這一番所遇,有分教:陌路枝連,一代塌篪成大業(yè);蘭房弦斷,千秋琴瑟啟深愁。正是
離合總?cè)挥商於?,悲歡那許在人謀?
畢竟現(xiàn)出什么物件,且看下回自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