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回 仙狐戲弄何仙姑 暴兵臠割孟姜女

八仙得道 作者:清·無垢道人


卻說何仙姑被那女道弄得胡涂昏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兒,也不曉他究是何人,因含笑問道:“道友必是哪處見過我的,要是不然,怎么今天又能和我鬧這一陣玩笑兒呢?”那女道方才笑道:“你即把這位敝同門張道友仍舊背起,我們一路走一路談,到了李師兄那里,我們的話可以講完,你也可以知道我是什么人,更不必再以鬼物見疑了?!毕晒寐犃?,心中甚是慚愧,只得依言把張果背起,讓那道姑先行,自己隨在后面。道姑也不客氣,熟門熟路的轉(zhuǎn)彎抹角地緩緩走著,口中卻才告訴何仙姑是和張果同出文美真人門下,名叫通慧的便是,和令師兄鐵拐先生曾有過那么一件關(guān)系,所以彼此都很熟稔。仙姑聽了,心下恍然,因笑說:“道友既出文美真人門下,和李師兄是什么輩份兒?”通慧笑著吐舌道:“當你是忠厚人,一張嘴兒卻來得緊俏。你說鐵拐先生是我?guī)熓?,連你老人家也長我一輩子咧,我卻不該如此無禮,在你面前開玩笑。這話是么?”仙姑本沒此意,經(jīng)他這么一說,反十分難為情起來,忙笑說道:“道兄不要如此多心,我可沒那轉(zhuǎn)彎使巧的心機,道兄神通廣大,既能窺測人心。怎么看不出笑的心事來么?為甚偏愛冤枉人家?!蓖ɑ垡娬f,又哈哈大笑道:“算了罷,初次見面,玩得你也夠了,老實說罷,我?guī)煾搁T下最規(guī)矩老成的,要算你身上背著的張果;最滑稽頑皮,不安本份的,要推我這老狐貍精兒,我要是愛了這人,就不歡喜和他客氣,一見面就會尋開心、淘閑氣兒。我雖沒曾見過你,卻早深知你的歷史,今兒一見了你,又非常的愛你,生怕你喜歡客套,蹈那俗人的陋習,不如先和你玩一下子,免得大家陌陌生生的,見了面還有許多做作。你看我這東西,不該大大訓斥懲戒么?”

仙姑向來拘謹,所往來的也盡是謙謙一流,的確不曾見過這等放誕怪僻、一味淘氣的朋友,但因見他形態(tài)端正,神情灑逸,恢諧中仍沒些子輕薄相,心中倒很愛他的天真活潑,又深慕他的道行不凡,忙含笑說道:“神仙和西方佛家、東方孔圣不同,原不斤斤于禮節(jié)表面之間,和俗人一般,定要許多做作,只恨生來笨拙,不能跳出塵世浮俗的圈子。今見道兄如此瀟灑不羈,真不愧神仙正派,此后如蒙不棄,定當執(zhí)贄受業(yè),學些灑脫滑稽手段,不識道兄可以收留我這愚拙的弟子么?”一席話把通慧說得捧腹揉腰,笑得連呼“啊唷”。仙姑笑道:“怎么樣?難道說我是生來苦命,該一輩子受那塵網(wǎng)的羈束,連自己想要稍許活潑一點也不可教訓么?”通慧笑道:“哪里來的這許多俗語廢話。老實說,你要拜我為師,就得先把這等可廢的俗套盡量收拾干凈,丟到東洋大海中去,交給張道友的故人龍王替你保守著,陳列水晶宮中,做一件古董兒玩。那么,你這學生我方有造就的法子,要是舍不得這些俗套,那便進不得我的門墻,只好跟隨西方佛、東方孔做那世外的圣賢去罷。”幾句話說得仙姑又笑起來,說道:“道兄別這么說得人酸溜溜的,我雖不能如你這樣灑脫絕俗,卻深信道兄這等氣派行事最能全我本真,適我天趣,不為一切塵網(wǎng)所桎梏。所以我認定修仙一道,以道兄這等性情行為最為合宜。請問道兄,我這話不見得再是俗套,可以免送到水晶宮中去么?”

通慧又搖頭大笑了一陣,也不說他的是非,卻告訴他自己是奉了文美真人之命,前來救取張果的,真人也知張果必有人救援,他卻沒料定是鐵拐師叔和你,他只著我見機行事,救了張果,還著我去另找一個要緊人兒,我便急急忙忙跑到此地,先打聽得你們都在此地,已將三妖誅滅,我便預備救去張果,再找你們談天去。哪知稍許遲到一步,這場功勞又被你捷足先得。我到大營之時,正見你被一班兵士圍困,方才略施小法,讓他們自己玩一陣子,讓你可以安然出險。”仙姑聽了,方才恍悟起來,笑指通慧說道:“我就知道一定有什么仙人前來助我,原來就是你鬧的把戲兒?!蓖ɑ坌Φ溃骸安皇呛湍氵@么說起,我竟忘了收法,只怕他們已都打得筋疲力盡了?!闭f時回轉(zhuǎn)身,對著來的方向,舉手一揮,說道:“饒了你們罷?!毕晒脝柕溃骸斑@批人打得如此狠法,不會有性命之憂么?”通慧笑道:“這也在我的指揮,我要他們死時,當你離開它們鼠竄??盏漠攦海粋€個都早到了鬼門關(guān)上了,還等你這好心人來發(fā)慈悲么?只因念到此輩也是好百姓,被迫行役,已經(jīng)苦到極處,何忍再去傷害他們,只求他們不為我害,不誤我事,就得了。所以施法之時格外的容情,你不見他們一個個丟下兵器,空手搏擊么?”仙姑點頭稱妙,十分佩服,因又談起孟姜夫妻的事情。通慧忽然嘆了口氣,說道:“正要告訴你,你又問起來了。我們生為女子,對于人間好女子沒有個不想愛護他們,使他們無災無難,平安終身的,何況孟姜女這樣苦節(jié)守貞,多情多義的女人,焉有坐視他遭難不去救援之理?怎奈我?guī)熥痣m把這事告訴我,只力戒我不必管這閑事,自取罪戾。我再三請問,這等好人,為何不救?救人是我們天職,怎又說是閑事,反會陷于罪戾呢?師尊才說,他們總是該死的,死了才有好口,早死早得好處,此事該你鐵拐師叔辦理,你將來會到了他,自然明白。道兄,你雖是才認識我,該已看得出我這個人哪,真是一個最性急爽快的東西,最不愿向著悶葫蘆里討生活。像我?guī)煾?,別的都好,往往逢到要緊說話,越是我急于要曉得的,越是今天一句、明天半句,慢吞吞地不肯全告訴我,這真使我氣悶之極了。但是我也只能在你面前胡說一番,卻如何敢詰問師尊呢?當時只約略說了句:『師尊又要我去救師兄,又著我莫管人家閑事!』才說了這兩句,師父已變了面色,叱道:『不許多說,你師兄也是多管閑事,才闖出這等禍來,你也愿意去嘗試嘗試這等牢獄風味么?』這才嚇得我不敢再說,只盼望早早會到李師叔,可以早一天知道此事的真實原因。比及知道師叔已先到此地,心中這一歡喜,真比救出孟姜女還來得厲害咧。如今請問道兄,可曾聽得我鐵拐師叔說那孟姜女夫婦的因果么?”仙姑聽到這里,不覺怫然道:“正因我們也只聽師兄說他二人都是該死的,卻不知有甚因果在內(nèi),我們極該再去問他一番才好,但不知現(xiàn)在這夫妻倆怎么樣了?!蓖ɑ蹅牡溃骸斑@個我倒全知道了,也都料得定了。我是不怕多嘴的,好在你也是自己人,談談何妨。這孟姜女自從隨送他丈夫到此,幾乎沒有一天不是椎心泣血,這是當然之事。不道昏皇欲得孟姜女,想了個惡毒法子,要用范杞良做長城土地,將他塞在城堙內(nèi),這事大概你也知道了?!毕晒命c點首說:“曾聽師兄的徒弟鍾離權(quán)說過,就是你師兄張果,也因路見不平,劫出范杞良,所以闖此禍事呀?!?br />
通慧點頭道:“可不是么?但據(jù)師尊和師兄們說來,此中莫非真有天數(shù)么?要是不然,為什么有這許多仙人幫扶照料,竟不能救他們兩條性命呢?如今這范杞良已給蒙恬活埋在城堙之中,聽說合版的時候,孟姜女是哭得什么似的,要求蒙恬再賜夫妻見一面,要是不然,本人情愿同死,也決不再回咸陽。蒙恬沒了法子,便命工人從泥土中間扶出范杞良的頭來,這時他已嚇昏,面色也灰白如死,哪里還能說話。孟姜女一見丈夫,大叫一聲,口吐鮮血昏絕于地。這邊蒙恬恐他醒來再有糾纏,一面命人好生救起孟姜女,一面趕緊把城墻打成??蓱z好好一個少年男子,只因討了一個美貌的妻子,未享閨房之樂,先把性命送在城墻之中。在這等暴君治下,做百姓真是可慘極了?!毕晒寐牭竭@里,氣得蛾眉倒豎,粉面呈青,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通慧又道:“如今這孟姜女還在蒙恬營中,以我忖度,這人不久必隨他丈夫于地下。以我們的本領(lǐng)而論,別說妖人已死,就使三妖尚在,只我一人足夠?qū)Ω端麄?,再得你一人幫忙,就可將他救出,何況現(xiàn)在管守者只是一班沒用的匹夫。若要救他,可謂不費吹灰之力。但師尊再三囑咐,不許我去管這閑事,真令我急死恨死了?!毕晒靡蛘f:“令師既如此吩咐,鐵拐師兄又那樣說過,況據(jù)他們說,這一對苦命鴛鴦似乎要死后才有好處,那么還是讓他們受這一時的痛苦,反得享永久的幸福。我們要是逞著自己的些小技能造次干事,不但自誤,還恐害人,總該謹慎一點才好?!蓖ɑ蹍s嘆口氣,不說一言。

這時已到了鐵拐寓處,鐵拐先生早和費長房、鍾離權(quán)二人迎了出來,笑說:“故人遠來不易,真是幸遇?!蓖ɑ勖ι锨翱诜Q師叔,行了個大禮,又替他師父文美真人致意。鐵拐先生一面答禮,一面笑道:“凡事有個定數(shù),張果是你師兄,不道還要在大姑娘手中劫出,豈非可怪?”說時,大家已入內(nèi)分禮坐定。通慧笑對仙姑說:“你是長輩,張果又是我的師兄,應得我來背他才是,只因這事是你的功勞,我們初交,未便分功,所以始終偏勞,很對不起咧?!币痪湓捳f得鐵拐、仙姑大笑起來。鐵拐又笑道:“我知道你只是貪懶,哪有這些小心眼兒,若果如此存心,也不成為通慧了。”通慧也是大笑,于是又和費長房等相見,談些道門中的閑話,卻讓鐵拐先生一人取來一杯冷水,噴向張果面上。方說:“張果中的是海中出產(chǎn)的一種最毒的藥,我不難將他一喚而起,但他未脫頑軀,恐毒入心臟,將來吃他的虧。所以用這最慎重的治法,不但可以清毒,還能增益精神,大約半個時辰即可醒將回來和你們談天也。”眾人稱是。鐵拐先生笑對通慧說:“恭喜你功夫大進,居然也能測度人心,把我們這位師妹捉弄得幾乎要命。”通慧大笑,長房等不解所謂,仙姑把上事告訴他們,二人也大笑起來。鐵拐對他們說:“這不算稀奇,凡是仙人都要能夠知道過去未來之事,但過去易曉,未來難知,知未來者,又以時期的長短分程度的高下,像我和文美真人都能料到數(shù)百年之事。但一望而知或心感即悟者,仍不過眼前之事,以后卻非推算不可。如你通慧師兄,他就能料測人家心事,百不失一,又能變化大小物類。師妹是忠厚人,自然要被他蒙住了?!闭f得仙姑和通慧又相對一笑。鐵拐先生正要再說,只聽張果大喊一聲:“悶死人也!”立刻醒悟轉(zhuǎn)來,立起身,睜眼一瞧,見了鐵拐、通慧,心中大疑,只當還在夢中。通慧忙去安慰他,又把奉旨救他以及仙姑先將他救出等情,一一告訴了他,張果才向他們道謝,轉(zhuǎn)身再問鐵拐先生叩拜。鐵拐先生忙止住他,大家仍舊坐地。鐵拐先生因問通慧道:“令師可曾責張果冒昧么?”通慧笑而答道:“正要請教師叔如此如此一樁事情,師尊說見到師叔自然明白,還求師叔指示才好?!辫F拐先生嘆道:“仙家神通,能知過去未來,若是口舌不慎,胡亂出口,豈非違逆天數(shù),自取罪孽。爾等初學,總怪作師父的不肯將未來之事盡情見示,安知此中大有出入,斷不能信口亂談的,同是一句話兒,有今天可說而昨天不能說的;有彼此都知道的事情,我所能言而他不能言的;甚至聽言的人也有能聽不能聽、許聽不許聽的,此中都有緣份、有定數(shù),其理甚微,而界限極嚴。但此時無暇詳述,還須先去救那孟姜女的魂靈,順便還得把他丈夫的魂魄一起收了來,遲得片刻,即害他們多受片刻的痛苦,非仁人之用心也?!闭f畢,便對通慧、仙姑說:“你倆就同去走走來?!?br />
二人大悅,一同相隨,即用縮地術(shù)一下子到了一個所在,前是高山,后臨大河,高山之上有大隊人馬綁縛著一個美人,用利刃剜取他身上一塊塊雪白粉嫩的肉,將來丟下水去。美人已是早死,當然不覺得怎樣痛楚,卻把下面看的許多人個個閉住了眼,不忍再觀,也有忍淚不住,放聲一慟者,一人先哭,眾人和之,一霎時哭聲遍野,山谷震動。那山上的將官大怒,喝命眾兵殺下山來,這一來,只駭?shù)媚桥寺浠亩?。眾兵在后猛追,捉去了幾十個。此時通慧早耐不住,更不管三七二十一,回首向地上吹口氣,立時天昏地暗,日色無光,砂飛石滾,專向兵士頭上打去,嚇得兵士們一個個抱頭鼠竄。那石子好像認識人的樣子,忽然飛起頂大的一塊,落在那將官頭上,打得他額破血流,捧頭跪地,大呼:“老天爺饒命!”那被擒的眾人,卻早乘機逃走了。鐵拐先生點頭嘆息道:“這等小人狠毒如此,給他們吃些小苦,卻也未為不可,但也不必過份?!庇谑悄笤E一指,風平日出,萬籟寂寥,只有水中留下孟姜女身上的肉,卻還浮在水面,并沒被風吹去。鐵拐先生和通慧、仙姑暗暗稱奇。鐵拐先生因說:“先把這些碎肉化成個東西,使他們永留于天地間罷?!鄙熘府嫹?,口中通誠,喝聲:“疾!”許多碎肉立刻浮在一處,宛如合體。鐵拐先生又用寶劍向這聚合的肉繞了幾十個圓圈兒,每繞一圈,即散開一圈的肉,化成無數(shù)潔白幼孝玉雪玲瓏的小魚,向四處游了開去。劃至最后,把這一大塊肉都分散了,只見滿河中盡是這等小魚浮游接喋,十分美觀。鐵拐先生舉劍一指,大喝一聲,忽然千萬小魚齊把頭向著他連點三下,紛紛而散。鐵拐先生那一只手卻似扯住了什么東西一般,慌忙開了葫蘆,塞將進去。未知此是何物,卻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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