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平王信讒滅伍氏米建奔鄭遭誅滅平王謂伍奢曰：“汝令太子謀反，本當(dāng)斬首，但汝次子有功先朝，不忍加罪，汝但當(dāng)?shù)顚憰?，召汝二子歸朝，改封官職，赦汝歸田。”伍奢心知楚王欲召回二子同斬，但君命不敢違，遂當(dāng)?shù)顚憰视谄酵?。平王封好，即遣使往棠邑，來見伍尚?br />
　　使者忙投入府中，以家書遞與伍尚拆而讀之曰：父書報(bào)與二子尚員同見，吾因進(jìn)諫忤旨，待罪縲紲，今賴主上圣明，群臣力保，念員有功于先朝，以至免死于今日，將欲議功贖罪，改封爾等官職，故示汝等數(shù)字，速至無違。

　　武尚拆書看畢，令使者安歇于外所，召伍員以父書示之，伍員謂伍尚曰：“楚王既召吾等議功，以贖父罪！君命必有詔書，何故獨(dú)吾父之書，此必?zé)o忌之詐，欲殺吾父，又懼吾兄弟報(bào)怨，故逼父寫詐書，欲吾父子同刑耳！”伍尚不信，員曰：“吾兄不信，試詐挾來使便知端的！”乃召使者問，書從何而寫，使者話語往來，不能遮掩，子胥撥劍挾之，使者曰：“但見囚太傅當(dāng)?shù)顚懘藭?，不知其為何也？?br />
　　子胥擲劍大罵：“昏君陷我之父，尚欲挾吾兄弟，此仇不共戴天矣！”尚曰：“事雖如此，然又不可不往？”子胥亦欲入朝，伍尚止曰：“父命不可或違，父仇不可不報(bào)，然汝才智出類，非吾能及，我奔父死，汝速往奔他國，借兵以消父兄之恨可也！”伍員聞之，放聲大哭，與兄訣別。

　　伍尚尋夜來郢，入見伍奢。時(shí)，奢囚南牢，見伍尚單來，仰天嘆曰：“伍員不來，楚君臣其能旰食乎？”伍尚入牢見父，二人抱頭大哭，尚遂自上枷鎖，獄司奏聞平王，平王詔無忌斬伍奢、伍尚于天街。無忌押二人至天街，伍奢父子大罵無忌日：“吾父子死不足惜，但子胥不至，竊恐楚國君臣不能安眠靜食矣！”言罷，父子相向而哭！百姓觀者，無不灑涕。無忌即合斬其首，是夕天昏地暗，悲風(fēng)慘慘，似有妄殺無辜之意。后世史官有一絕云：慘慘悲風(fēng)晦日光，伍奢父子陷同刑，從今殿上無忠語，致使吳兵入郢城。

　　無忌斬伍奢父子首級，回見平王。平王問：“伍奢父子臨刑，曾怨寡人否？”

　　忌日：“伍奢父子并無他詞，但曰伍員不至，楚君臣不能安眠靜食！”王曰：“然則何以能得子胥？”

　　忌日：“臣諒伍員出奔不遠(yuǎn)，請召一大將，給以快馬，追斬子胥；一面出榜，令楚國軍民，有能捉得子胥者，加官重賞，又差各使遍告列國，毋收藏子胥，如是則子胥進(jìn)退無路，縱不能獲，子胥勢孤，亦不能成大事！”王然之。遂問誰引兵前追？

　　無忌之弟，費(fèi)師明出班愿往。即與鐵騎三千，令其急追。師明引兵往城父殺來。

　　卻說伍員將走，謂妻賈氏曰：“吾欲奔往外國，借兵報(bào)仇，都因爾累不能進(jìn)前！”

　　賈氏睜目以視員日：“大丈夫含父兄之仇，如負(fù)芒刺，今不速往，尚何疑慮于妻乎？”

　　員曰：“吾往之后，楚王必然發(fā)兵圍宅，吾慮汝遭戮！”賈氏曰：“父兄之仇大，妻室之恩小，今君不急其大，而懷其小，是妾陷君不孝也！妾豈敢私于一身，而誤君之名聲哉？君請速行，毋掛念妾。”言罷觸墻而死。子胥倚尸悲哭，忽聞門外喊殺震天，家人報(bào)費(fèi)師明領(lǐng)兵圍宅。子胥忙踢倒土墻，用掩賈氏之尸，遂逾后園而走。　　后人有詩嗟賈氏云：父恨焉能共戴天，私情豈敢把君延，觸墻成就含仇志，誰似當(dāng)年賈氏賢。

　　費(fèi)師明打入子胥之宅，見四壁無人；執(zhí)其家仆問之，知子胥從后園奔走，遂引鐵騎追之。子胥又無馬匹，步走一十余里，師明馬快趕之，子胥解下衣袍，躲于綠楊樹上，挾弓架箭，望師明端發(fā)一矢，師明倒翻馬下。眾鐵奇望見子胥，爭圍楊樹欲捉之，被子胥搶下樹來，步戰(zhàn)諸將，斬卻師明之首，奪跨其馬，望東北而走。諸小卒見師明被誅，不敢苦追，撤兵而回。

　　子胥駕馬走不上五里，見一簇人馬奔來，子胥疑是楚兵，迂延不進(jìn)，及視之，乃故人申包胥出使外國而還。包胥遙謂伍員曰：“子胥為何披孝單騎至此？”子胥下馬，細(xì)把平王殺其父兄之事，哭訴一遍。包胥聞之，亦為動容。問曰：“于今何往？”子胥曰：“吾將奔往外國，借兵報(bào)仇！”包胥勸曰：“楚王無道君也，子居其職臣也，臣可仇恨其君乎？”子胥曰：“楚王納子?jì)D，棄嫡嗣，信讒佞，戮忠良，吾借得兵入郢，乃為楚國掃除污穢，焉得為臣恨君？吾不滅楚，誓不立于天地間！”

　　遂拍馬而去，行不數(shù)步，員回謂包胥曰：“子回楚必引兵追員，員終死于子手?！?br />
　　乃下馬待擒，包管扶員起曰：“吾與于有平生之交，豈忍引兵陷子。子放心前往，吾必不言，然今日隱子之職者朋友之私恩，他日立楚國之祀者，君臣之大義也?！薄　T曰：“吾子又何為道此？”包胥曰：“子能伏楚，吾能興楚；子能滅楚，吾能定楚?！弊玉惆蒉o，上馬而去。

　　子胥上馬，不知米建投往何國，行數(shù)里，見一起田夫相嘆曰：“楚王失道，而逐嫡嗣，非國家之福也！”子胥向前日：“汝見楚王之嫡嗣乎？”田夫曰：“將軍英非伍明輔乎？”員曰：“然！”田夫曰：“日前楚太子挈妻子奔宋國，曾囑某等，言明輔不日即奔至，令明輔從宋相尋，以圖大事！”伍員辭田夫，投宋國而來。

　　卻說米建摯一妻往奔宋國。當(dāng)時(shí)，宋元公多私無信，宋國政事在華氏、向氏之間。當(dāng)時(shí)華亥為太宰，華定為太傅，向?qū)帪樘珟?，元公懼三家?quán)重，欲除之。華亥知其謀乃稱疾不朝。

　　元公往問亥疾，華伏甲士囚元公，元公之子弟八人，共起精兵攻華亥，亥恐懼乃放元公。元公與之定盟，各以其子交質(zhì)，國中大亂，米建遂不敢入朝，暫安于宋城南門。子胥至宋，遍訪乃尋見米建，二人抱頭而哭，各訴平王之過。子胥曰：“太子至宋幾日矣？”建曰：“我至旬余，因宋君臣自相攻擊，故未敢進(jìn)見?！弊玉阍唬骸拔醽碛麍D大事，宋既自亂，焉能助吾？

　　不如速往他國，以作別圖！“米建然之。即日，四騎奔鄭，宿于館驛。

　　次日，子胥與米建至鄭來見定公。定公素聞子胥之名，親自迎入，忙問其故？

　　子胥與米建，各把平王無道之事，哭訴一遍，定公嗟嘆不已。曰：“然則明輔固欲起兵復(fù)仇耶？”胥曰：“臣之父兄無辜見戮，尸暴家亡，實(shí)為可憐！明公萬望見憐，愿乞一旅之師，以消父兄之恨！后當(dāng)執(zhí)鞭負(fù)紲，以圖報(bào)補(bǔ)?！?br />
　　定公令退安歇，姑容商議。員與米建辭出，定公召集群臣商議。

　　上大夫子產(chǎn)進(jìn)曰：“楚王君父也，米建與員臣子也。今若起兵與其報(bào)仇，是助員以臣弒君也！且米建在外，破楚之后，員必立建為楚王，徒費(fèi)刀兵，無益于鄭，斷乎不可！”子皮曰：“依臣看來，莫若先除米建，然后發(fā)兵與員破楚，約定破楚后，封員為楚公，共分荊地，員見米建既死，彼必肯從?！倍ü唬骸昂斡?jì)能除米建？”子皮曰：“晉常與楚事伯，連年交戰(zhàn)不息，來日召米建，詐告曰：”本當(dāng)發(fā)兵，代太子復(fù)仇，爭奈鄭國地小，糧餉不繼，煩太子往晉求糧，然后興師‘。米建至?xí)x，晉必擒而戮之，此借手而殺米建，然后發(fā)兵破楚，我謀必就。“定公大悅，即召米建入朝，教其往晉求糧，然后代為復(fù)仇。

　　米建欣然辭出，不告子胥，即便往晉。早有人報(bào)知子胥。子胥驚曰：“此中鄭計(jì)也！”遂駕馬追及米建曰：“太子何不深謀，自己甘為他人作羊以喂餓虎耶！”　　建曰：“何謂也？員曰：”鄭人欲殺太子，難以動手，欲借晉劍而誅太子，何不深謀遠(yuǎn)慮？“建曰：”晉人焉敢害吾？“子胥曰：”晉與楚爭伯，刀兵不息，太子若往晉國，晉侯必誅太子，然后發(fā)兵伐楚，子何不省，以陷其計(jì)乎？“米建大驚曰：”

　　明輔之料固是，然吾已許之矣！焉可失信而為身謀乎？但吾往晉之后，果墮其計(jì)，愿明輔保吾妻子，以圖報(bào)怨，吾死何恨？“遂拍馬而出?！　∽玉闫攘舨患?，仰天嘆曰：“此天陷我，以致所謀不就！”　　乃轉(zhuǎn)馬歸于館驛，米建尋夜投奔絳州，入見頃公。頃公罵曰：“楚與吾爭伯，數(shù)年截阻中國朝貢，每欲興兵吞平荊楚，以振伯業(yè)，今建自來送死，天滅之也！”　　令囚米建，發(fā)兵圍鄭。上卿茍吳諫曰：“欲殺米建，正中鄭計(jì)，鄭有破楚之意，本欲殺建，難以為詞，故假吾手！伍員乃世之豪杰，為列國明輔，何國不可投，何兵不可借，吾欲殺建，能保國家寧息乎？近聞鄭用子產(chǎn)、子皮為政，有席卷諸侯之意，鄭伯則晉弱，不如乘此機(jī)會，密約米建，里應(yīng)外合，遣一大將隨建入鄭，使主內(nèi)應(yīng)，然后率大兵，伏于鄭之城下，以候接應(yīng)，約在滅鄭之后，興兵代建復(fù)仇，如此則利在晉矣！”

　　頃公大喜，召建入朝宴之，酒后頃公告以前事。米建曰：“建乃亡國之俘馘，誠恐不能成就所謀，秘得一將隨建同去，大事可圖！”頃公遂命裴炎，以五十大車盡載蘆草干草，詐號“糧車”，與米建入鄭，以備火攻之具，建辭謝與裴炎去晉入鄭。頃公一面借荀躒、藉談各引精兵五千，伏于鄭之城外，以候接應(yīng)，不在話下。

　　且說定公，日夜使人打探米建借糧之事，忽一夜得夢不祥，夢見一壯士身著緋衣，手拿兩支火把，旁有一龍，龍著短裳，壯士拔劍引龍從西北來逐我，我因驚覺乃是一夢，不審主何吉兇？次日，令子產(chǎn)占之。子產(chǎn)占之曰：“此主外國有襲鄭之兆也！”公曰：“何以言之？”子產(chǎn)曰：“龍為短衣是個(gè)襲字，緋衣是個(gè)裴字，二火是個(gè)炎字，西北乃絳州之地，此必米建引晉刺客入鄭，不可不審！”定公俯思良久，大喜曰：“子產(chǎn)之言有如卜筮，吾聞晉有勇士裴炎，不避生死，料知必是此人，但何以防之？”子產(chǎn)曰：“吾料米建不日而至，密令四門軍吏，待其入城，必須搜檢明白，方可許入？再伏甲士于四門城下，如若果有是事，擒而斬之，以絕后患?！?br />
　　定公然之，即詔子皮、子羽各引精兵巡守四門，檢點(diǎn)奸細(xì)，諸將領(lǐng)命而去。　　卻說米建時(shí)將近鄭，先將五十號草車，盡插晉糧二字旗號，推入西門，又將裴炎藏于己之車中，將入西門，門吏阻之，要檢點(diǎn)明白，方許入城。建曰：“吾奉鄭伯之命，往晉借糧而回，何必檢點(diǎn)？”門吏再三不許，入城務(wù)要盤查，相拒一個(gè)時(shí)辰，裴炎乃一勇之夫，見門吏逗留，搶出門前，大拳歐死門吏突入，鄭城守城士卒大叫：“米建引晉兵入城！”子羽、子皮一齊殺出，裴炎雖勇，手無寸鐵，拔車輗步戰(zhàn)二將，子羽用槍相架，刺死裴炎。米建見事已泄，忙欲走出，城門已關(guān)，背后追兵擁至，米建不能遂出，竟死于亂馬之下矣！后人有詩云：反復(fù)無常作禍胎，堪憐米建昧機(jī)微，遍趨未復(fù)當(dāng)年恨，六尺徒亡亂馬蹄?！　∽悠ぁ⒆佑鸺葰⑴嵫?、米建，回馬檢視糧車，車上悉皆蘆草。子皮大怒曰：“此必伍員匹夫之謀！不除此賊，終為國患?！迸c子羽雙馬殺向驛來，要除子胥。

　　時(shí)子胥正在家聞米建求得糧來，欲出城相接，聞四門喧噪，忽數(shù)小卒報(bào)米建之事，子胥慌忙無措，急入驛內(nèi)，叫馬氏上馬。

　　馬氏哭曰：“妾被無忌之讒，陷楚子無道之手，累明輔父兄之命，今太子又遭死，妾焉敢偷生，再適他邦乎？”以子勝交與子胥曰：“但愿明輔善保此子，以報(bào)前恨，妾甘心矣！”聞驛外喊聲大報(bào)，馬氏遂觸墻而死。子胥撤墻掩尸，抱米勝殺出，正遇子羽，伍員大喊曰：“當(dāng)吾者死，逼吾者亡！”鄭兵漸退，子胥殺開血路，且戰(zhàn)且走，鄭兵追至，復(fù)圍數(shù)重，子胥左沖右突，殺出城外，人困馬乏。子羽、子皮追至，右手以衣鎧蔽住米勝，左手橫槍大叫：“追吾者死！”鄭兵見其驍勇，不敢相傷。

　　忽有一起壯士，約有八十余人，各插竹葉為號，手持短劍，爭先殺入重圍，子胥搶三匹馬，今壯士力保米勝，自舞長槍，奮力殺出，鄭兵被傷者甚多，不敢追趕。

　　子胥引一起壯士，走上二十余里，方見救護(hù)者是誰，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