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牛剛聽了牛健之言，氣昂昂道：“大哥，你如此膽怯，稱什么英雄？既為男子漢，須要敢作敢為，奈何一心畏怯楊宗保，要往投降？”牛健道：“賢弟，你休存偏見，聽我之言，方是見機(jī)。”牛剛道：“哥哥，你言無有不依，如要投順三關(guān)，卻斷不依從，哥哥立意要往，弟亦不敢強(qiáng)留?！迸＝〉溃骸凹热毁t弟不愿同往，別有良圖，也罷，與你分伙便了。”牛剛道：“倒也不差?！碑?dāng)時牛健將在山的嘍兵，帶了三千，盡將征衣裝在車輛上，出山而去。余外物件，牛健一些也不取，留與牛剛受用。牛剛道：“哥哥此去，須要做個大大的官兒，榮宗顯祖，蔭子封妻才好?！迸＝〉溃骸百t弟，你做強(qiáng)盜，也要做得長久稱雄方妙?！迸傂Φ溃骸扒铱凑l算的高?！碑?dāng)下牛健吩咐嘍兵三千，推押三十萬征衣，并劫來糧草，一同推下，炮響三聲，離山望三關(guān)路途而去。牛剛亦不來相送，搖頭長嘆一聲道：“哥哥，你緣何如此怯懼楊宗保，劫搶了征衣，又去交還，倘然不允收錄于你，那時一命難逃，反吃一刀之苦了?！?br />
書中不表牛剛之言，且說張忠、李義，領(lǐng)了元帥將令，帶領(lǐng)精兵二萬，將近燕子河，只見前面一標(biāo)軍馬，直望而來。李義道：“二哥，你看前邊那枝人馬，哪里來的？”張忠道：“此路軍馬，定然是殺不盡的余寇?！崩盍x道：“狄欽差立了大戰(zhàn)功，我二人也立一點(diǎn)小小功勞，你道可否？”張忠道：“說得有理?！奔捶愿儡娛繗⑸锨叭ィ瑥堉?、李義刀槍并舉，雄赳赳的大喝道：“殺不盡的反賊，哪里走！”

牛健一看，認(rèn)得是護(hù)守征衣的二將，知他們是楊元帥麾下之人，今既去投降，必先向二人下禮，方是進(jìn)見之機(jī)。即馬上欠身打拱，口稱：“二位將軍，我不是西夏反徒之黨，不必攔阻。”二將道：“既不是反徒，莫非強(qiáng)盜么？”牛健道：“我原強(qiáng)盜，如今不做強(qiáng)盜了?！睆堉业溃骸澳闶悄姆降膹?qiáng)盜，今欲何往？”牛健道：“二位將軍聽稟，我本在磨盤山落草……”話未說完，弟兄一齊重重發(fā)怒，罵道：“狗強(qiáng)盜，劫搶征衣，險些兒使欽差被害，連累及我眾將兵，叫關(guān)中四十萬兵丁，俱受凍寒之苦。今日仇敵相遇，斷不容饒！”言未已，長槍大刀，齊砍刺來。牛健閃開刀，架過槍，即打拱道：“二位將軍，請息雷霆之怒，且容小的奉告一言?！睆堉?、李義道：“你有話快些說來！”

牛健道：“二位將軍，且聽稟，念小人一時不合，誤聽孫云的言語，唆弄劫搶征衣，罪該萬死，那日劫了上山，悔已不及，恐防連累欽差有罪，原要即日送還到關(guān)，不想牛剛兄弟不明，言已誤劫征衣，如要送還，料楊元帥執(zhí)罪不赦，不如獻(xiàn)上大狼山。是日我心慌意亂，見事不明，就依了他。即晚放火燒山，投奔大狼山，獻(xiàn)于贊天王，給賞眾軍。豈知西夏士兵所穿的都是皮襖毛衣，與我中國征衣，有天淵之隔，和暖各異，故征衣原裝不動。我今連劫來糧草，送還元帥，立志歸投效力，伏望將軍引見元帥。”張忠道：“你喚何名？”牛健道：“小的名叫牛健。”李義道：“還有一人在哪里？”牛健心想：若說在大狼山，他二人必往尋牛剛?cè)チ?。因道：“他與我已經(jīng)分散，不知去向了。”張忠喝道：“胡說，想你們已經(jīng)投順贊天王，即為敵國反寇，今將征衣為由，其中定有計謀，莫不是差你來做奸細(xì)，探聽消息不成？”言罷，大刀砍去。李義長槍又刺。

牛健是有心投順，故仍不敢動手，幾次架開刀槍，呼道：“二位將軍，小人實(shí)有投順之心，望勿動疑！”張、李道：“你既有投降之心，且立下誓來，方準(zhǔn)你來投降?！迸＝￠_言道：“天地昭然共聽，我牛健立心投降楊元帥麾下效力，若有絲毫歹意，口是心非，上遭神明責(zé)譴，在陣過刀而亡！”張忠、李義原是直性英雄，見他立下重咒，即放下刀槍言道：“我二人留些情面，但做不得主張，且?guī)慊仃P(guān)，候楊元帥定奪。如若元帥允準(zhǔn)收留，是你的造化。倘然不準(zhǔn)投降，便與我二人不涉了?！迸＝〉溃骸吧钪x二位將軍高義，還乞周全些?！睆堉曳愿辣姳【痛嘶仃P(guān)，牛健隨后押著征衣車輛，仍從燕子河道而行。

這李義打算立功，因道：“張二哥，我與你到元帥帳前，須說些謊話，也可立些功勞?！睆堉业溃骸叭?，怎生謊話，可以立得戰(zhàn)功？”李義道：“只說奉了元帥將令，殺到大狼山，殺得二牛大敗，牛剛被逃脫了，牛健被擒，取回征衣，奪轉(zhuǎn)糧草，如此豈不是立得大功？”張忠道：“元帥案前，且勿謊言，方見光明正大，即拿回強(qiáng)盜，討回征衣，也不算什么功勞。且待血戰(zhàn)沙場，敵人授首，定國安邦，顯標(biāo)名姓，方為英雄，假功勞有何稀罕的！豈可效著昨日李守備父子行為！”李義道：“二哥這句話，深為有理，到底不說謊話好?！睆堉业溃骸斑@也自然。”路上二人談?wù)務(wù)f說，已是紅日西沉，早已封鎖關(guān)門，只得在城外屯扎一宵。

次早元帥升坐，中軍文武官員都來參見，有焦廷貴上帳，啟稟元帥道：“今有張忠、李義，帶領(lǐng)大軍，前往大狼山，路逢強(qiáng)盜投降，送還征衣，現(xiàn)在轅門外候令?！睏钤獛浵采笱?，連稱妙妙，吩咐即傳二人進(jìn)來。焦廷貴領(lǐng)令，不一時張忠、李義報名進(jìn)至帥堂，參見過元帥，站立兩旁。元帥虎目一瞧，二將一人面如棗色，一人面如淡墨，體壯身魁，凜凜威風(fēng)，真是兩員勇將。元帥開言道：“張忠、李義，你二人帶兵往大狼山討取征衣，事體如何？且細(xì)告本帥得知?！倍R稟道：“元帥，小將奉令，帶兵未到大狼山，在燕子河遇著牛健，將原劫征衣糧草送回，他自愿投降軍前效力。小將只得帶同牛健而來，不揣冒昧，準(zhǔn)其投降與否？伏祈元帥定奪?！痹獛浡勓渣c(diǎn)頭，又喚孟定國，將征衣檢點(diǎn)明白，散給眾軍兵，糧餉貯歸軍庫。狄青點(diǎn)首自言道：“今朝才應(yīng)圣覺禪師之言，有失有歸，禍中得福，毫厘不差?！?br />
當(dāng)日楊元帥吩咐捆綁牛健，進(jìn)至帥堂，跪于帳前，低頭伏地。元帥大怒，喝道：“牛健，你占據(jù)磨盤山為盜，本帥一向全你嘍蟻之命，故未來剿滅。今日擅敢劫搶御批征衣，連累欽差，本帥都有罪名，你又投入敵人麾下，今見賊人傾盡，進(jìn)退無門，方來投順。本帥這里用你不著！”喝令刀斧手，推出轅門，斬首號令。牛健道：“元帥開恩聽稟，只因?qū)O云有書，投到磨盤山，叫我兄弟將征衣?lián)尳伲撊缟阶镏?。劫上山后，悔已不及，料得元帥震怒，大兵一至，我兄弟休矣。?dāng)時原思送還，都是我兄弟牛剛不明，只恐元帥加罪，教唆我發(fā)火燒山，投歸贊天王部下。但今糧草征衣，原裝未動，今日小人改悔前非，特來獻(xiàn)降，愿在元帥軍前牧馬效力，以蓋前愆，伏乞開恩，留殘軀于一線，足見元帥寬仁之恩?！?br />
元帥問道：“孫云是何等樣人？與你書信往來，且直稟上來，休得隱瞞?！迸＝〉溃骸霸獛?，那孫云的胞兄名叫孫秀，在朝現(xiàn)為兵部之職?！痹獛浀溃骸叭绱耸菍O秀之弟了?！庇纸械溃骸巴跤H大人，那孫云與你有仇么？”狄爺細(xì)將情由說明，元帥方知其故，又問牛健道：“那孫云的來書何在？”牛健道：“放火燒山，其書未存，亦已燒毀在山中了。”元帥道：“狄王親，如若有書留存，本帥可以上本奏明，收除此賊了。怎奈憑證全無，言詞不足為據(jù)，如何是好！”狄爺?shù)溃骸霸獛?，孫秀、孫云雖然有罪，但如今沒有書信為憑，是他的惡貫未盈之故。且慢除他，小人立心不善，下次豈無再作惡之時，待他犯了大關(guān)節(jié)，再行除他，尚未為晚?！痹獛浶Φ溃骸暗彝跤H海量仁慈，非人可及?！?br />
一旁有焦廷貴半癡半呆叫道：“元帥，小將有稟。”元帥道：“你有何商議？”焦廷貴道：“牛健是個信人，斷然殺不得?！痹獛浀溃骸澳阍踔切湃?？”焦廷貴道：“他誤聽孫云之言，劫了征衣，來害欽差。如今劫去又送還，從來只有拿到的犯人，沒有自來的犯人，元帥是明理的，殺這自來賊寇，豈不是元帥欺著信實(shí)之人？”元帥大喝道：“匹夫，休說亂語?！庇謫柗洞笕嗽跎幹?？范爺?shù)溃骸跋氪罄巧接嗫鼙M除．饒了他諒亦無妨。”楊青道：“他來投順，并無歹心，何須殺卻?！钡仪嘁娊雇①F討?zhàn)?，料與牛健有些瓜葛，便道：“元帥，牛健也是一念之差，恕彼已知罪，送還征衣，免其一死。”元帥道：“狄王親既如此洪量大度，本帥未便執(zhí)法，死罪饒了，活罪難寬。”吩咐松綁，打二十軍棍，發(fā)在軍前效力。

當(dāng)時打了牛健二十軍棍，他忍痛起來，謝了元帥之恩。元帥道：“牛健，你還有弟牛剛，如今何在？”牛健道：“逆弟不愿投降，如今分散，不知去向了?！痹獛浀溃骸昂雾毑聹y，定然在大狼山，少不得發(fā)兵征剿?！迸＝〉溃骸皢⑸显獛洠∪松杏腥П?，求元帥一并收用。”元帥命焦廷貴將兵點(diǎn)明上冊，焦廷貴得令而去，牛健隨后而出。

這時孟將軍上帳繳命，已將三十萬軍衣給散畢，并三千押征衣兵，補(bǔ)歸元帥麾下，糧餉亦貯歸軍庫。狄青道：“小將有言告稟。”元帥道：“王親大人，有何見諭？”狄爺?shù)溃骸拔逶蒲词貍洮F(xiàn)經(jīng)空缺，小將有一姐丈，名喚張文，向?yàn)殇P(guān)游擊，被馬應(yīng)龍無故革除，望元帥著他暫署此缺?！痹獛浽蕼?zhǔn)，拔令差孟定國前往，起復(fù)張文。

此事慢提，當(dāng)日張忠、李義，經(jīng)元帥命作三關(guān)副將。原來三關(guān)上官員，要升要革，要活要死，悉憑元帥定奪，先行后奏。只因先帝真宗時，楊延昭守關(guān)之日，已敕授斧鋮生殺之權(quán)，至宗保襲職，復(fù)賜龍鳳上方寶劍，專授官爵，執(zhí)掌兵符。當(dāng)下楊元帥要備本回朝，商量薦舉狄青拜帥，只因失卻征衣之事，須要周全。范爺?shù)溃骸叭粞允Я苏饕拢渥锓切?，大狼山破敵功勞雖大，只好功罪兩消，焉得圣上準(zhǔn)旨拜帥？”楊青道：“征衣雖失，不過三天，即復(fù)還了。將此抹去，有什么證據(jù)？本上只言欽差押送征衣，依限而至，進(jìn)城數(shù)天，立下戰(zhàn)功，豈不省卻許多麻煩?！痹獛浡犃?，準(zhǔn)依此擬，修起本章，即日差將登程。吩咐回到汴京，勿與眾奸黨得知，須要親至午朝門，通知黃門官傳奏。另有書信一封，送回天波府祖母佘太君、母親王氏夫人。狄青一書，送至南清宮狄太后。范爺一書，送至包待制府中；楊將軍一書，送交韓吏部府上。別無言語，無非關(guān)照狄青征衣解至，并破大狼山立下血戰(zhàn)大功。

是日只有狄青思念生身母在張文姐丈家，一心牽于兩地，今日起復(fù)張文為守備，母親定然到此，使我晨昏侍奉，為子方得安心。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