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王司馬穎奉詔入洛，朝見惠帝以畢，即往齊王府中謁見。齊王問曰：“今川蜀陷于胡寇，漢虜又大擾燕趙，各郡具奏入朝，言劉聰小賊兵勢甚盛，不日將近河南，官將守臣多不能敵。特請王弟來此同議其事。聞弟素有智識，請裁決之?！背啥纪踉唬骸皾h寇僭號已久，雄兵四十馀萬，其下皆亡漢遺臣、將家舊種，身經(jīng)百戰(zhàn)，非等閑可敵。必須大興天下之兵，方可剿征。明日當(dāng)與親王八坐以上公卿等廷評可否，取其謀議合眾者，采而用之?！饼R王依言。次日，二王入朝請旨，宣召滿朝大臣，俱至帥府計議剿漢大事。有言宜調(diào)取諸侯之兵各鎮(zhèn)四下征討者，有言宜調(diào)代遼氐貉諸附屬之兵與國家出力者，眾議紛紜。江統(tǒng)上言曰：“外鎮(zhèn)侯各自為心，豈能合一？昔袁紹會合十八路諸侯之兵，不能下一董卓，焉獨當(dāng)大任？附屬諸侯皆羌胡異族，心不可測，虞有反刃。依臣愚見，必得眾親王各率兵馬倡首，再合諸侯之兵，亦得四五十萬，齊心共進(jìn)，分其次序，使相和睦，共同救援，方保無失?！北娬撾s沓，累日不決。忽班部中閃出一人，高聲道曰：“劉淵奮起左國，竊據(jù)平陽，破鉅鹿，襲常山，侵邯鄲，寇瀛州，奪兗汲，猶如席卷，官兵莫能攖其鋒，此非大有智謀之士、勇略之將為之附翼，而能成此大事乎？且我國諸守將皆命世英雄，曾無一人能脫其手者。今眾人之議，不但徒費且又誤國大事。江中郎之謀近之矣，何又不采？”眾視之，乃經(jīng)筵諫議陸機也。成都王見陸機言詞僚利，知有定見，即召上問曰：“士衡乃江東英俊，必有高見，幸為籌之。倘得劇寇殄滅，當(dāng)樹第一之功?！标憴C曰：“臣愚固不敢妄參國議，但劉淵獷兵三十馀萬，詐稱六十萬，若只以吾七路諸侯之兵一二十萬去敵，莫不寒心。是以少有挫釁，即至落膽，鮮能濟事。依江中郎所言，下詔宣召各處親王為之樞領(lǐng)，各鎮(zhèn)諸侯為之輔翼，然后立一盟主，掌都督諸軍之印，使各軍馬皆屬其拘管，置一中軍元帥，使各兵馬皆屬調(diào)遣，擇上將二員為之左右先鋒，俱各賜與印劍，有不用命違節(jié)制者，即便斬之，方才行軍有律，戰(zhàn)無不勝矣。于鄴臺立一帥府，命遼、代、云、燕之兵斷其后路，山東、山南之兵截其糧道，將關(guān)中、河右、淮南、江揚、荊楚、青并之兵，皆集中軍聽調(diào)。任彼有張良之智、霸王之勇，亦當(dāng)不得天下之大兵，況此一區(qū)之賊乎？”齊、成二王見其所言有理，即議卜一盟主，好使任事。成都王曰：“此事非易，必須威德并著、名譽服眾者方可。諸鎮(zhèn)外姓諸侯，決不敢任此，必是我司馬氏為之。且待眾親王皆至再議。且預(yù)選一人為元帥，誰可充此？”齊王曰：“斯任亦非小可，必得文武全才、謀猷服眾、名世稱聞?wù)呤伎胺Q舉?！饼R、成二府長史孫洵、盧志一齊上言曰：“元帥之任，要熟諳兵機陣法，又要文武足備，智能料敵，謀能慮遠(yuǎn)，方可馭眾。以臣等度之，必陸士衡克當(dāng)其職?！敝T大臣亦曰：“陸士衡三世將家，深得伯言傳授，正合所薦，除他別無可稱者矣?！饼R、成二王見陸機為眾所服，乃即奏帝，拜陸機為天下總兵征西大元帥，剿漢正軍師，加敕一道，賜印、劍、令牌，除親王以外，不須請旨，先斬后奏。遂降詔四出，催督諸王與眾諸侯，限一月俱赴鄴臺取齊。惟荊州刺史劉弘，照舊鎮(zhèn)守襄樊等處，以防李雄乘機東下。河間王亦仍舊鎮(zhèn)守關(guān)中，以防秦、雍、隴、成、羌侵掠地界。著令親王一人臨軍以盡藩職。就命陸機草詔，頒召各處，其略曰：

　　朕以涼德紹基列祖，冀纘前猷。詎遭不幸，禍亂迭興，皆因逆賊劉淵、劉聰偽稱故漢，假號王郎，內(nèi)懷梟獍之心，乘我多端之釁，輒起豺狼，罔興兵馬，竊據(jù)我州郡，殘殺我守臣，涂毒群黎，虔劉萬姓。有志士臣無不惋心憤臆。今齊王冏、成都王穎于鄴臺開建帥府，會集八鎮(zhèn)親王、各處諸侯，通計二十八路，共合大兵，同征丑虜。汝等王侯諸臣，悉宜各盡乃職，共興熊虎之師，殄伐鼠狐之賊。倘能搗巢穴于平陽，擒酋戮黨，定樹勛于麟閣，列土封侯。詔至之日，速當(dāng)振旅齊赴帥臺紀(jì)點軍兵，以獎王室，務(wù)要各施六出之奇，毋貽大國之恥，限期一月，慎勿羈違。

　　詔下，分遣使臣星夜往各處而去。成都王亦辭帝回鎮(zhèn)，修葺帥府，治整教場，以備大兵屯扎，不在話下。

　　且說劉淵在平陽，屢得克城報捷，所向無敵，復(fù)降詔敕劉聰乘屢勝之威，徑渡黃河，攻取魏鄴，好復(fù)中原。劉聰?shù)迷t，即與張賓計議，點集諸將，連新收降兵共計二十萬，擇選元熙三年丙寅二月辛卯吉日甲戌，發(fā)瀛州望魏郡進(jìn)兵。魏郡太守耿勝素性怯弱，雖有智識，畏于鋒敵。聞知漢將侵境，心中驚懼，計無所出。探得成都王在鄴臺葺理帥府，會兵伐漢，乘機先起，親詣鄴城見成都，偽言請兵馬鎮(zhèn)守黃河等處，以防賊兵，免使過河，脫身而去。漢兵至魏郡界上，使人打戰(zhàn)書入城。城中無主，眾皆驚惶，不能措一語。使者回報其情，張賓大喜曰：“兵初過河，魏郡無守，莫非天意欲昌我漢，故有此機會也?！蹦嗣p兵分四路直至城下?？へ┩鹾庹娛赜驯煌鯊浌ラ_北門，衡只得與官屬開南門而走。劉聰不血刃得了魏郡，遂進(jìn)兵過漳河，至銅雀臺下寨。聞知晉修鄴臺，聚兵征漢，劉聰召張賓共議其事，賓曰：“且寫曉諭四處張掛，招諭百姓，以探晉兵強弱如何。若其即來對敵，則我當(dāng)上平陽請兵增助，以防其鋒銳之勢；若其未即來拒，則是兵力不齊，心尚有怯，且又扎住，與戰(zhàn)一番，看時勢而行。”聰從之，遂寫榜文往各處張掛，云：

　　漢大元帥劉曉諭遠(yuǎn)近人等：今我大漢重興，開復(fù)故業(yè)，雄兵六十馀萬，戰(zhàn)將三百馀員，磨刀則太行山缺，飲水則盟津河干，戰(zhàn)則必勝，攻則必取，破常、鉅、邯鄲勢如破竹，取瀛州、汲、兗功猶席卷。凡昔舊民皆當(dāng)念漢大德，毋得執(zhí)迷抗拒，自取殺戮。其有臣晉官僚如肯去逆向順復(fù)佐炎劉同立功名者，定然列土封職，并無疑貳。榜行到日，仰眾知之。榜至鄴地，土人揭取，獻(xiàn)入帥府。

　　成都王看之大怒，即聚眾將商議曰：“叵耐背主賊奴，敢恁無狀！不必諸侯俱到，孤當(dāng)首先擒此猾賊，以正妄言之罪?！闭h點兵，行牌報道齊王差董艾帶京兵五萬送陸元帥來到，成都王乃止。次日，陸機兵到，成都王遣人迎入，禮罷，告以榜文進(jìn)兵之事。機曰：“未可造次，臣聞劉聰部下有王彌、劉靈，皆稱萬人之?dāng)?，關(guān)防、張實、關(guān)謹(jǐn)、張敬不亞祖父之勇，張賓深明陣法，諸葛能決成敗，其他智謀勇略之將甚廣。今若不待諸王侯同到，先去出戰(zhàn)，恐或不勝，銳氣少挫，反致三軍膽怯，未為善也?！背啥纪鯊闹?，下令各處，使石超、牽秀等往助守住險隘，以待大兵俱至，方許進(jìn)戰(zhàn)。漢之細(xì)作探得消息，報入中軍，言晉兵不來拒戰(zhàn)，非是畏怯。今以大會天下十八路之兵，拜陸機為元帥，限一月取齊，故此未動。張賓曰：“晉兵屢屢被吾所敗，故此不甘。成都王建此謀議，意在欲破我等。我等亦須立意，不與往日相似矣?！北妼⒃唬骸敖翊酥?，前有兵后有河，非可相持構(gòu)戰(zhàn)之所。不若轉(zhuǎn)守魏郡，分兵一半扎營于外，與內(nèi)相犄，可以敵拒晉兵?！睆堎e曰：“我今到此，不戰(zhàn)而退，是懼怕矣，焉望成其大事？但當(dāng)飛報至平陽，奏知皇上，急發(fā)大兵糧草前來接濟，一面將兵馬分作五處，中間立一大營，兩邊各立二寨，以防攻擊，好相救應(yīng)。下令各營不可妄動，凡事必須謀議而行，協(xié)力守助。待其兵到，與之一戰(zhàn)，始知強弱。”張賓調(diào)度以訖，連發(fā)二道告急文書，星夜往平陽而去。

　　不數(shù)日，飛馬早到，即將表文進(jìn)入朝中。文書遞至兵曹，漢主淵正與陳長宏、徐普明計議晉朝之事，忽見表至，即時開看。漢主大驚曰：“此事將安處之？”徐光曰：“欲為不易之事，當(dāng)立莫大之志，陛下何即以此動心也？”頃而兵馬亦至，將催糧文書入奏。漢主問于元達(dá)，元達(dá)曰：“斯亦無妨，臣已久料晉朝承統(tǒng)中原，屢屢被吾窘辱，必定大集士馬，與我軍有一場大戰(zhàn)，前后之所不免者。但此一陣，成敗之所關(guān)系，取威定霸，平靜海宇，皆在這回也。司馬諸王之兵，皆不足為意，但有數(shù)處可慮者，須請右相修之議一良策，退得其兵，則無憂矣。”淵即使人宣修之上殿，謂之曰：“昨日張軍師有告急表到，言晉朝合天下鎮(zhèn)兵來破我等，丞相高謀，有何退敵之策？”諸葛宣于曰：“晉國雖則大會軍兵，眾心不一，將士縱然用命，無如我之協(xié)力。所懼者，遼東慕容廆與平城拓跋猗盧、秦州蒲洪、姚弋仲四路之兵。彼若從晉以兵躡我之后，則是四面受敵，時事未可知也。若得一舌辨之士，奉幣前往四處，以利害說之，止其按兵不動，則晉兵或不能勝我矣。遼西段氏盡忠于晉，與王浚為婚，說亦不從，不須去見?！睗h主曰：“此行進(jìn)止關(guān)于國勢，職任匪輕，必得蘇、張、隨、陸之口，方能動得諸雄。今我國文武雖多，求其出使四方，不辱君命者，恐難其選也?！标愒_(dá)曰：“眾臣宰之中，英才雖有，奈四處主帥皆是雄杰，必得識見超群、辭華出類者，方可聳其視聽。以臣度之，非諸葛公親行，不能諧此大事?！睗h主顧謂宣于曰：“陳長宏薦卿，卿勿以為妄。朕亦遍觀群臣，須卿親行，但以國相不在使列，難敢煩卿耳！”宣于曰：“臣荷主上榮寵，每思報效，恨無門耳。長宏到平陽之日，臣已許必有從軍臨陣之說矣。今既有遣，敢辭勞乎？”漢主曰：“卿乃大臣，實不可少離廟堂，但事出無已，只得勉卿一行?！毙谠唬骸俺急静徊?，既承君命，請即便行。”漢主乃備金珠幣帛，車一輛，侍從十人，親送宣于起身，先往遼東慕容廆處而去。

　　按《晉史》：慕容跋扈者，其先乃有熊氏之后，扈生而甚有智略，事于遼東，為公孫度右部長。因袁紹連結(jié)公孫度與冒特為黨援，霸據(jù)河北以拒曹操等兵，后袁紹戰(zhàn)死，紹子勢敗，欲起二處之兵以復(fù)操仇。慕容氏知袁尚兄弟不睦，諒必自起爭端致敗，乃佯為應(yīng)命，翹望不進(jìn)，以緩二袁。惟冒特感紹之恩，盡起傾國人馬以戰(zhàn)操。操見其兵多勢猛，欲還許昌以避其鋒，張遼曰：“冒將之兵雖眾，多而不整，且連日陰雨，弓不堪用，可一戰(zhàn)而擒也。”操用遼言，以計誘之，大破冒特。袁紹二子見冒特敗死，復(fù)自相合，東投公孫度借兵復(fù)仇。度召慕容跋扈議之，跋扈曰：“冒特自不諒力，以致敗亡，今主帥不鑒前車之覆，又欲妄進(jìn)市禍乎？”度曰：“吾父屢德袁氏之恩。今彼遠(yuǎn)來求援，豈可坐而不救？是有辜于人也?！卑响栌衷唬骸胺蚴掠锌尚锌芍?，當(dāng)順時之勢耳。今天方助曹暴袁之時，如兵不勝，復(fù)有冒特之事，而欲圖存還可得乎？”度曰：“然則袁尚兄弟在此苦求，將何言以止之？”跋扈曰：“但以計緩延，觀察曹公何如而行。彼縱是強賓，亦不能壓主，敢有他乎？”度從之。曹操果勒兵欲討公孫度，度徘徊畏懼。時郭嘉病，遺書與操，頓兵不進(jìn)。袁尚欲迫度進(jìn)兵，度懼操，斬二袁降操。度死，子公孫淵立。淵恃兵糧強盛，叛魏侵寇。跋扈諫之不聽，魏主丕怒淵不仁，命司馬懿討平之。慕容氏舉右部歸魏，封率義公，賜邑棘城。跋扈死，子涉歸立，涉歸生廆。廆字奕落，幼魁梧，豐姿雄偉，有大度。晉安北將軍張華雅有知人之鑒，守幽州時，巡按遼薊。廆以父死謁華上狀，華異之，謂廆曰：“子他日必為濟世之器，誠命世才也?！币蛞约核弭⒎n之，相與結(jié)納。華歸朝。至元康四年間，廆見氣勢漸盛，遂有大志。以棘城乃顓頊舊都，必當(dāng)興旺，即自置將佐，招納賢士，教民農(nóng)桑課讀，習(xí)衣冠法制，數(shù)年之間，同于上國。值中朝多亂，親王相殘，有親黨部落懼罪累及，相率北走。聞廆大度，爭慕而歸之。廆皆撫納，舉其英俊，隨才授任，眾至十馀萬。晉見其盛，乃封廆為遼東刺史。

　　時遼西段氏世居盧龍，雄強而盛，不禮士夫。遼中有碩士裴嶷清正方重，多才略，其兄裴武為玄菟太守，武子裴開亦是俊才。武卒于任，裴嶷與開護(hù)喪歸葬，過謁慕容廆。廆甚敬之，厚贈吊儀，留連不忍別。行及遼西，因亂作道路不得通，嶷欲轉(zhuǎn)遼東。開曰：“何不近依段氏，而又遠(yuǎn)徙跋涉？且段氏強而慕容氏弱，叔奚又欲舍強而就其弱哉？”嶷曰：“今我之所投，欲托以寧足也，豈得不慎擇乎？吾觀段氏兄弟，徒恃強猛，并無遠(yuǎn)略，焉能禮待國士？慕容刺史修仁布德，有安民定伯之志，加以國豐民富，若往從之，上可以立功名，下可以庇宗族，汝不曾察其實也。”于是開從嶷命，復(fù)返就廆。廆大悅，以嶷為謀主，開為從事，厚葬裴武。自茲廆部英才濟濟，有二裴、游暢、游邃、逢羨、封抽、宋該、皇甫岌、皇甫真、封奕、封裕共典機務(wù)，遼大治。王浚聞廆部下有游暢乃世之高士，因以手書招之，至于再再。暢不得已，乃白廆而治裝，其弟游邃曰：“王彭祖必不能容人，且恐其弗能久矣，宜且盤桓以俟之?！睍吃唬骸巴豕潭嘁?，今彼手書至再，殷勤延迓。我若羈拂不往，禍將累及汝身矣。且亂世之中，宗族亦宜分處，冀免遺種，何為而執(zhí)乎？”邃從其言。廆以書送暢就浚，后與俱沒于石勒。至是慕容廆兵勢日盛，及見晉帝詔至，命其起兵共破劉漢，乃聚眾計議其事。有言宜弗助晉，存漢以為外懼者，有言宜動兵奉詔以希封賞公侯者，議論紛紛，未能得決。忽報漢主差諸葛宣于來此交聘，慕容廆乃令眾謀士迎入。敘禮以訖，廆曰：“使相遠(yuǎn)臨敝州，抑將有所利乎？”宣于曰：“非但曰利，將有非常之益報君耳！”廆曰：“何為其然也？”宣于曰：“昨聞司馬冏以檄下公，令起兵赴鄴，的乎否乎？”廆曰：“有之?！毙谠唬骸敖駮x國不道，率土皆知，骨肉相殘，弒母殺子，鴆后戮弟，忠臣擯斥，酒徒居朝，不問智愚，知其敗亡可立而待。故我主因人心而起，思復(fù)寸土，以祀先廟。此正英雄崛起之時，而足下反欲助紂為虐而凌同類乎？”廆曰：“不然，吾父子事晉，未嘗欺我，今奉詔而不往，是背夙德，不信于大國，將為叛臣也?！毙谠唬骸敖裰性髞y，英雄角力，惟遼獨寧。兵法云：立國為上，保國次之。今足下兵糧為中國之畏，不思遠(yuǎn)圖，乘時立尺寸之業(yè)，顯祖宗于后世，而欲區(qū)區(qū)為人鷹犬，竊謂為君所不取也。矧足下必欲遠(yuǎn)行，仆恐段氏議其后，王浚攻其前，劉琨、拓跋乘勢而來，此趙魏協(xié)謀智伯之時，甚為足下憂之。兵法云：好勇斗遠(yuǎn)，明者病之。”慕容廆見宣于之言有理，乃曰：“宣于至賓館宴款。”召眾謀士議曰：“適間諸葛之言，似乎近理，汝等高見，以為何如？”裴嶷曰：“所論甚合時宜，此際正值中原大亂，但當(dāng)保境安民，養(yǎng)威蓄銳，以圖后舉，何暇遠(yuǎn)求徼幸?！庇五湓唬骸氨ㄓ泄ビ惺?，務(wù)在隨事應(yīng)變。今若為彼出兵，未卜即勝，倘若奸雄竊發(fā)，則我反不得安息，禍患起矣?！睆@曰：“言雖俱是，將何以復(fù)晉旨？況我皆是受其封享者?！狈獬樵唬骸扒姨撗曰貓蠹慈掌鸨?，但只延捱，看緊慢以為去就，自然兩無背戾矣?！迸後谠唬骸胺彩庐?dāng)思萬全，可以進(jìn)則進(jìn)，可以止則止。若欲姑持兩端，是不智也。當(dāng)從淵請，免致惹禍，焉用疑為？”慕容尚猶豫，皇甫岌曰：“裴公之言是已。漢劉淵來求罷兵，蓋懼晉勢盛耳。我若不允其請，彼必力說段氏以襲我境，是起鄰邦兵端矣，豈非遙盡虛忠而近失大義，患害恐未獲少息也。”廆遂決意不助晉兵，即請宣于入，謂曰：“謹(jǐn)依使相教命，仆不敢動兵以益虐晉矣?！奔磦渫羶x報幣，差兵送宣于出境。后人有詩贊宣于曰：

　　宣于雄辨莫能儔，不忝祖亮說吳侯。片言數(shù)萬強兵退，天遣高才輔漢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