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張賓定計(jì)欲圖張顯，且道張顯收兵上關(guān)，與弟張榮議曰：“人言前石勒在靈昌河連殺晉將幾十員，今日陣上看其耐戰(zhàn)，果不虛也。我意下明日不須與他交戰(zhàn)，但只守住此處，以待救至，再作區(qū)處?！睆垬s曰：“前日邵參軍叫你守城求救，兄長不納他言，故此領(lǐng)兵至關(guān)阻拒。今既與他戰(zhàn)了一陣，未見高下，明日就不出戰(zhàn)，他必以為我們懦怯，定然來打關(guān)隘，我便受其制矣。且此關(guān)不甚險(xiǎn)峻，皆是土山，無石可采，守則恐誤。明日還當(dāng)引兵再出，戰(zhàn)到其間，待弟沖下夾而攻之，可擒石勒矣?！睆堬@從之。次日，先率眾出關(guān)布陣，以阻漢兵打關(guān)。石勒探知，亦領(lǐng)兵至逆戰(zhàn)。張顯厲聲高叫曰：“昨日不是天晚昏黑，已活捉賊虜矣！今不退去，還敢大膽來此?！笔詹淮?，橫刀直取張顯，顯亦捻槍殺出接住。二人各逞雄威，狠戰(zhàn)上三十馀合，并無差失。張榮見兄戰(zhàn)石勒未下，一馬沖出，如潮似急直至馬旁，夾攻石勒。石勒正欲詐敗，恐顯心疑，未得退引。驟見張榮逼進(jìn)，遂乘機(jī)帶馬望西而走。榮、顯兄弟不知是計(jì)，隨后趕去。石勒走近鳴石山谷口，故作回馬相敵之狀，復(fù)又慌張，似轉(zhuǎn)頭不及，奔入山畔而去。張顯兄弟追入，見大路坦夷，放心直前，不以為備。未及五里，只聽得山頂上一聲炮起，紅旗高豎，兩頭炮聲相接。前面石勒停兵把住，后面王如、張雄截出。張顯兄弟知中奸計(jì)，翻身殺轉(zhuǎn)。王如、張雄一字?jǐn)[開，四將各斗上四十馀合，未分勝敗。忽見一員漢將聲若巨雷，手挺長矛，飛馬趕至，喝罵晉將曰：“張顯狗弟子！認(rèn)得燕人張仲孫么？好好下馬，免作槍頭之鬼。”榮、顯料不能勝，乃回身望北沖去，又遇石勒親自阻于當(dāng)?shù)?。榮、顯忿怒，雙并而進(jìn)，石勒從容喝住，曰：“你兄弟二人乃忠臣之后，何助弒主之晉！不若反戈合取許洛，以振先人之績何如？”榮、顯不聽，狠進(jìn)突戰(zhàn)，石勒力敵二將，并無少挫。榮、顯亦不敢思勝戀戰(zhàn)，分兩道向左右手撞陣而去。勒乃一人，阻之不住，遂住兵不趕。榮、顯以為得撇石勒，竟望本郡而走。行不數(shù)里，前面北路口兩員漢將列兵阻住，乃楊龍、廖翀也。張顯搶進(jìn)，思退二人，誰知楊龍亦是勍敵，戰(zhàn)二十合，聊無勝負(fù)。張榮刺斜沖去，欲夾并之，又被廖翀接住。四人戰(zhàn)了一會，張顯叫張榮曰：“今日被賊詭計(jì)賺入圍中，料想高陽關(guān)被襲，難轉(zhuǎn)渤海矣。不如且往東郡，合兵共來破賊?！倍四藲l走路，望東而去，楊、廖亦不追趕。比到路口轉(zhuǎn)彎處，擺出一枝兵馬，旗上大書“常山飛虎將軍”，乃是趙染、趙概兄弟也。二人更不打話，雙槍一齊刺進(jìn)，榮、顯分頭迎敵，正是高棋逢敵手，各自逞奇能。戰(zhàn)上了三十馀合，兩皆無失。榮、顯戰(zhàn)久，馬亦將疲，又見二趙武藝精熟，非可易勝者，乃從側(cè)道沖去。趙概緊緊跟定，高叫曰：“大丈夫相戰(zhàn)，當(dāng)定輸贏，何用回避！”張榮回馬接戰(zhàn)，趙染又到，謂二人曰：“今日勢至于此，不降何待！”榮、顯大怒曰：“叛國賊子，你道我兄弟二人贏不得你兄弟二人么？看吾擒你！”乃奮勇接戰(zhàn)。斗上了二十馀合，漢兵吶喊助威，震動山谷。王如、張雄見喊聲急重，只道被晉將走脫兵圍，即飛馬橫刀趕至。榮、顯見接應(yīng)兵又到，只得突陣走東路，待投東郡。二趙將兵扎住。榮、顯將出東邊谷口，忽聽得一聲炮響，伏兵突出。為首一將，生得長身巨體，闊背豐肩，一臉長須，手持大刀，狀若天神，乃漢左先鋒王飛豹之旗號也。榮、顯見其拒住大道，別無側(cè)路，只得向前，思欲戰(zhàn)出。王彌遙謂榮、顯曰：“來者莫非張光宗、耀祖昆仲否？你可認(rèn)得生擒許戌、典升、徐玖舒、張駘諸將王飛豹先鋒么？好好下馬，一同扶漢，共報(bào)晉賊滅魏之仇，庶可以保得光耀宗祖。否則必致滅絕宗祖也！”榮、顯大怒曰：“反背羯奴，敢此狂罔！吾雖久戰(zhàn)，擒斬鼠輩，猶拾芥耳?！毖杂櫍岆p進(jìn)，王彌舞刀獨(dú)戰(zhàn)二將。未及二十合，孔萇手揮大刀從陣后亂砍而進(jìn)，殺得軍兵交揮疊疊，哭聲大震。榮、顯太息，思欲脫去。猛見一員大將，勢如熊虎，手挺長槍，飛馬而至，高聲喊叫曰：“不可走了張顯那賊，待吾燕人張季孫來活拿他！”張顯、張榮見三面逼近，料道勢頭不好，遂各自沖走。張敬跟住張顯，王彌跟住張榮，隨后趕去。未及五里，一員大將身長一丈，狀似靈官，手執(zhí)大斧，步走如飛，引兵劈面直進(jìn)。張顯見其步行之將，不意其為勍敵，捻槍徑取汲桑。桑大喝曰：“賊子休得魍魎！認(rèn)得擒張泓、殺弓欽、斬沈吟、砍雷霈，靈昌河奪岸口，殺人首領(lǐng)汲民德將軍否？可速下馬，免致擒戮！”顯曰：“吾知你是汲桑也，但不曾遇得我張將軍耳！”遂挺槍當(dāng)胸刺去，汲桑架開槍，亂砍進(jìn)前。顯見勢猛，帶斜而轉(zhuǎn)，早被桑斧砍中馬腿，望后傾倒，把張顯仰翻下地。顯急掙起，汲桑揮斧照頭一砍，頭分兩片。可憐三代英雄漢，霎時一命魄魂消。正值王彌追趕張榮至其戰(zhàn)所，忽聽小軍報(bào)道：“張?zhí)珷斠驯患成Ｋ鶜?，可急回城，不得再?zhàn)矣！”張榮見說，汗霖似雨，淚涌如泉，欲要報(bào)仇，王彌又追得緊，只得拍馬疾去。前未里許，漢將刁膺、范隆引兵攔住，王彌在后，張敬又從前至。榮思進(jìn)前有三將，乃轉(zhuǎn)身沖向王彌陣中而去。彌引刀喝住，榮遂接戰(zhàn)。兩馬才交，張敬趕近，榮心慌懼，被王彌一刀砍于馬下。彌乃找了首級，收兵至高陽關(guān)下報(bào)功。后人有詩贊美王彌、汲桑曰：
北漢王彌虎將才，汲桑徒步顯雄威。輕梟張顯千軍懼，馘斬張榮萬敵摧。
王彌、張敬與汲桑等將首級至軍中，商議打關(guān)。原來石勒、張賓已使張曀仆、支屈六、趙鹿、劉膺分四路奪了關(guān)隘，彌、敬等上關(guān)，將二人首級呈上。石勒大喜，重賞諸將，商議取城之策。王彌曰：“二張既已授首，渤海城中眾膽皆落。待吾提兵一枝，徑搗城下，趁其不備，望風(fēng)可下。若以大兵臨之，恐其死守求救，未見即克?！睆垖?shí)曰：“聞知邵祿守城，甚有謀智。設(shè)以輕兵前去，彼必守住，四出乞援，或難得破。還是以大兵俱進(jìn)，將城圍住，使彼不能展其智，乃迅雷不及掩耳。眾見勢極計(jì)窮，必可取也?！辟e曰：“弟言是也?！彼旆炙牡谰氵M(jìn)，徑至渤海。
各路飛報(bào)入城，參軍邵祿召集僚屬并府佐等議曰：“今張光宗兄弟不聽我言，恃勇輕出，皆被所殺，漢兵時刻將到。城若被圍，外無救應(yīng)，內(nèi)乏精兵，公等有何良策以守之？”眾曰：“朝廷以參軍共理此郡，今太府不在，惟公主之，眾何敢有妄議。”祿曰：“既然如此，列位不得見拗。依吾愚意，急使人往青州借兵救援，一面叫軍兵民快俱各上城守護(hù)，彼一時焉能即下此郡？”眾下僚曰：“今漢兵二十馀萬，差使求救，路上必被所獲，焉望救至？”祿曰：“且著民兵守住，再作計(jì)議?！北娪衷唬骸叭敉街灰悦癖爻?，正如礱糠塞水，安望遏流不湍哉？眼見城破皆是死矣，還當(dāng)別行他計(jì)，以保滿城生靈性命。”祿曰：“眾人之言皆為有理，欲保民命，惟有降已，只是非忠臣受任守土之所為耳！”眾曰：“我等便做盡職死忠，能完城乎，能退賊乎！”邵祿思之半晌，曰：“從君等所議，則不得皆罵吾也。”眾曰：“非某等不忠，晉自殘敝，時勢然也?！鄙鄣撃耸谷顺龀且娛赵唬骸俺莾?nèi)邵參軍差某來告，言城中官吏欲救十萬軍民之命，議欲出降。若元帥不加傷害，即便開門，設(shè)或不然，嬰城固守，以待救兵。望定可否，以便行止?！笔赵唬骸拔业刃斜コ?，只思得地，豈圖殺人也？古云：‘逆者為仇敵，順者即同一體。’豈有傷害之理！若是真心，吾當(dāng)寫榜付你帶去。各官員皆加升一級，邵參軍即授渤海太守，以代張顯之職。大兵入城，六街三市，分付門戶休關(guān)，市肆莫閉，并無毫厘相犯。若傷一雞一犬，斬首填命，慎毋疑貳?！笔拐呋爻?，具道石勒之言，并將安民文榜、加官憑引呈上。邵祿遂率眾官出城，至城門拜降。石勒親自下帳迎接，待以賓禮，一同進(jìn)城。先使人持曉諭向前，百姓見之，皆香燈拜道而迎。漢兵依令，秋毫無犯，滿城盡悅。石勒、張賓安撫軍民，即命邵祿權(quán)掌府印，留呼延模、張豺督兵三萬鎮(zhèn)守。乃大宴，共議進(jìn)取襄國。
早有奸細(xì)將此事報(bào)至襄國城去。守襄國大將徐玖佩乃河?xùn)|陽邑人，亦徐晃之孫也?；味铀膶O，長生玖舒兄弟二人，次生玖佩與弟玖璦二人。璦極多謀略，有智識，現(xiàn)為襄國參謀。玖佩臂力過人，智勇雙全。初為殿將軍，從張華出守幽州，有功邁眾，華薦為襄國太守，威名甚重。聽得此信，即差細(xì)作察探的實(shí)。使命回話，玖佩乃聚眾商議。其弟玖璦曰：“石勒驍勇無敵，張賓計(jì)策多端，一戰(zhàn)而下渤海，兵鋒已甚盛矣。若與對敵，必不能勝。莫如嬰城固守，差人往幽州王總管處求救，待其兵至，則可協(xié)退漢寇矣?！本僚逶唬骸巴跖碜姹珜⒂?，足可為敵。但他懷意不善，屢有吞圖之心。今若求彼，則是劉璋之求劉備，劉備之求呂布也。引虎自衛(wèi)，吾切懼之?！本镰a曰：“王浚雖懷謀并之心，晉朝臣子，吾之一家也。盡有事故，不致于喪身亡家，還是遣人去的是?！本僚鍙闹?，乃遣人持書星夜往幽州求救。一邊差官往下縣收攢兵糧，修整城堞，將近城人家俱移入城保守，一切濠塹悉皆浚理，以防攻擊。使命將書兼程疾進(jìn)，不日到于幽州，見王浚，呈上書啟?？？雌鋾饲缶戎?，即喚使者問察備細(xì)，使者曰：“漢將石勒、王彌打破渤海，殺死太守張顯兄弟。今又領(lǐng)兵侵犯襄國，城中危急，故來求救。伏望將軍速提兵馬，前往答應(yīng)，免致大晉城池被胡寇所奪。若使襄國有失，即幽燕之地亦不得寧靖矣?！笨Ｔ唬骸澳闱页鲑e館少待，待吾商議回話?！笔拐叱鐾猓蹩Ｕ俦妼⒆糁羻栔?，參軍游暢曰：“今襄國有急，不可不救。彼若再得此郡，則愈肆昌熾，其次將及幽燕矣！”浚從其議，打發(fā)使者奉書先回，即遣人持檄會合遼西段氏之兵。段匹殫得書，以段末杯為帥，段文鴦為前鋒，段疾陸眷為后隊(duì)，起遼兵三萬，約日進(jìn)發(fā)。王浚即命孫緯為先鋒，王昌、胡矩為左右，王甲始、祁弘為押后，起兵五萬先發(fā)，趨救襄國。
且說石勒自領(lǐng)兵至襄國，即便圍城攻打，反被徐玖佩兄弟倚城為戰(zhàn)，擊殺傷者甚眾。一連相持半月，不能得下。日夕與眾將商議破城之策，計(jì)無所出。勒曰：“玖佩、玖璦智勇兼全，一時怎能奪得襄國？倘若救兵一至，即難成功矣！汝等有何良計(jì)，各當(dāng)言之，自然論功升賞，以報(bào)漢主?！闭谧h間，忽探事小軍飛馬報(bào)到，言：“幽州王浚合遼段之兵，分兩路來救襄國，只在三五日中俱到也。”石勒曰：“攻城不克，外援又到，如何區(qū)處！”眾將佐曰：“前有堅(jiān)城智士為守，后有遼薊勍兵為援，不如暫且卷旗收還渤海，使彼空來，不得所用。待至秋后，二處之兵駐久，必然退去，那時再來吞并未遲?！笔摘q豫，問張賓曰：“諸將議論紛紛，難卜進(jìn)止，軍師可無一語決斷乎？”賓曰：“兵者可進(jìn)而不可退，豈有回渤海之理！如今但當(dāng)將計(jì)就彼而行，或可成功也。趁茲幽、遼二處之兵未到，先令五部帥長與羌胡兵眾扮作段氏之兵，賺開城門，先奪襄國。待王浚到時，我軍已在城中，彼眾自然氣沮，我卻倚城為戰(zhàn)，用奇設(shè)略，寡難敵眾，焉能奈我之何！連王浚亦將受抑矣。”石勒聽言大喜曰：“此則方為廟謨之大略也！亟宜就為用心。若是二處兵馬來近，計(jì)難施矣?！睆堎e即下帳調(diào)度，以呼延莫及打段末杯旗號，鮮于登打段文鴦旗號，引兵三萬，皆番漢人馬，類似遼兵。石勒大喜，打從僻徑偷出北道行計(jì)。再命趙染與吳豫等引兵攻城。
城上徐玖佩分遣兵士以箭退敵，日將近末，兩邊喊殺不止。忽見正北上塵沙大起，雕旗蔽日，數(shù)萬精兵漫山塞野，卷地殺來，與漢將趙染等劈頭就戰(zhàn)。著一遼夷手執(zhí)令旗，跑馬徑至城下，高聲大叫曰：“我乃遼西段氏之兵部長段勿塵。奉幽州王總管之令，命段末杯將軍為帥，段文鴦將軍為先鋒，今引精兵三萬前來救應(yīng)。段陸眷將軍總大兵在后，與王總管一同來也。主帥段末杯有言拜上將軍，今日初到，若能得勝漢兵，可將人馬出城乘勢夾入，共破漢賊。若是漢兵得勝，將軍且不可開城，吾當(dāng)退至界上犄角，待后軍與幽州兵到，一齊進(jìn)討。且記不得有誤！”玖佩在城上指揮守御，聽得此言，心中大悅，即傳令各軍打點(diǎn)伺候。佩亦披掛齊整，令玖璦上城觀看勝敗，指使軍兵出助。玖璦曰：“段兵乃王浚姻戚，是他會約來的，難知心腹，切不可使之入城。宜慰使安營城外，徐作計(jì)議?！本僚迦恢灰姸渭覍⑴c趙染相戰(zhàn)將近三十馀合，趙概出助。段軍中文鴦旗動，當(dāng)先手舞剛鞭接戰(zhàn)。不及十合，被段將一鞭打落其槍，望本陣中飛馬逃去。文鴦策馬沖入，遼兵大喊并進(jìn)，趙染亦棄敵而逃，漢兵四散奔潰。玖璦搖動黃旗，玖佩開門驅(qū)兵殺出相助，滿道上盔甲器械丟疊成堆。追將十有馀里，漢將孔萇、桃豹接應(yīng)兵到，兩邊混殺。段將與徐玖佩復(fù)勝，晉兵又趕。段末杯曰：“今天日將晚，不宜再趕。且自收兵屯扎，明日破他未遲?！本僚逶唬骸百\膽已落，正宜追之，待日晚罷兵未遲。”頃間，王彌、張實(shí)、張敬、楊龍等統(tǒng)領(lǐng)大兵如潮涌至，段將叫曰：“賊兵大至，且自退入城中，明日與他再決勝負(fù)?！本僚迥藫]兵退轉(zhuǎn)，段眾雜于軍中而走，王彌等故意如風(fēng)趕進(jìn)。時天色已晚，得到城下，玖璦開門，玖佩叫曰：“段將軍且將軍馬屯于城外，免被圍城?！蹦┍唬骸败娛筷?duì)伍已皆錯雜，漢兵及尾，豈容屯扎！可急進(jìn)城守護(hù)，以待大兵，方是道理。”于是假段將呼延莫及先撞進(jìn)門，鮮于登暗地喝兵躋入，玖佩止喝不住，傳令段眾曰：“汝等既皆入城，不可擾害百姓。只此操場中屯住，吾自有賞。”正在分付，守軍報(bào)道：“將軍且自上城看守，漢將分門攻打甚急?！本僚暹B忙辭去，才及轉(zhuǎn)馬，呼延、鮮于二將隨后搶進(jìn)，被莫及一刀，將玖佩砍于馬下。漢兵已自放開城門，二將大呼曰：“吾乃漢將呼延莫及與鮮于登也！大兵四門俱入，降者可生，逆者即死，不愿降者可各逃去，免吾殺戮！”晉兵聽言，逃散過半。王彌諸將皆至，喝眾救火。及到府治時，徐玖璦已將家眷并取庫藏望南門逃出。小軍報(bào)知石勒，張賓曰：“他們與我無仇，今殺其兄，當(dāng)全其后，不要趕他?！闭l知刁膺、支屈六、廖翀、趙鹿等領(lǐng)兵五千追去，一更時分及之，遂皆擒轉(zhuǎn)，送見石勒。勒令璦降，玖璦大罵不絕，勒命斬之。分付眾兵各去歇息，不許乘機(jī)擄掠，明日安民，查出盡皆梟首，軍兵肅然。次早，出榜安撫百姓，設(shè)宴慶賞眾將。席未散，細(xì)作報(bào)入，言王浚等之兵已來，在四十里外駐扎，明早即到城下。張賓曰：“既然如此，不可待其圍城，宜將人馬出城立寨待敵。只有祁弘、段文鴦二將驍勇，宜當(dāng)謹(jǐn)慎?！蓖鯊?、張敬曰：“已曾交過，不足畏也?！彼炻时姵龀?，分作二寨，以待交戰(zhàn)。
卻說王浚自領(lǐng)兵馬救援襄國郡，其日入界，行六十里，其晚離城四十里而住。只見襄國探子報(bào)到，言徐太守兄弟二人皆被漢兵所殺，襄國郡已失，遼段之軍亦未曾到。王浚聽言大驚曰：“徐家兄弟足智多謀，勇略邁眾，如何就被所殺！”報(bào)子曰：“漢賊知爺合兵北出，乘機(jī)詐作段氏救兵，殺至城下，大敗漢賊，賺徐家兄弟出城相助，起以猛兵截出撲之，段氏假兵與徐爺同混入城，被殺于門下，以此敗失?！蓖蹩ＥR曰：“狡猾羯奴！挾倡吾名，施此詭詐，竊我大國城池！誓捉潑賊，碎尸萬段，以雪其忿。”即命孫緯引兵開路，一齊殺向襄國而進(jìn)。石勒探知幽州兵到，亦引眾將出寨待敵。兩陣對圓，三通鼓罷，王浚立馬陣前，左右列著祁弘、孫緯等一班戰(zhàn)將，以鞭遙指石勒曰：“汝本上黨流種，石家乞奴，冒主姓而糾集群盜，忘卻晉臣豢養(yǎng)之恩，反亂大朝，是何道理！”石勒曰：“改姓避仇，古今常規(guī)。我等世為漢臣，復(fù)取高帝漢業(yè)，是忠義之不泯也。豈效汝輩附魏仕晉，隨處屈膝，茍安富貴，而叨斗升不義之祿乎！”王浚聽勒所言，怒顧諸將曰：“誰先擒此羯奴，以建首功？”祁弘應(yīng)聲而出，挺槍躍馬大呼曰：“石勒快來受縛，祁先鋒在此！”石勒輪刀親出，王彌曰：“待吾去斬那廝！”勒曰：“汝且住馬，只我自去活擒助惡賊徒，以正狂口之罪！”于是各出陣前，喝聲“看著”，二將刀槍并起，人馬交馳，正是英雄須有匹，豪杰豈無儔。一連戰(zhàn)上五十馀合，不分勝敗。漢陣上王彌舞刀出助，晉將王昌跑馬敵住。兩個雙刀不讓，四手無容，亦戰(zhàn)上有二三十合，未見輸贏。胡矩知彌英勇，悄地沖夾助王昌，漢將孔萇揮刀拒住。戰(zhàn)不數(shù)合，忽見正北上塵沙蔽日，段末杯領(lǐng)兵殺來接應(yīng)。王浚見旗來近，先令王甲始、孫緯等一齊殺出，張實(shí)、張敬、趙染、趙概、楊龍等分頭迎敵。正在混戰(zhàn)，被段文鴦、段文虎、段末杯、段疾陸眷分四路殺入陣中，沖得漢兵七斷八續(xù)。呼延莫及、鮮于登二將向前抵?jǐn)?，俱被殺死，漢兵遂走。廖翀、桃豹急欲拒戰(zhàn)，遼兵涌至，殺得漢軍大敗，欲走入寨保守，又被段文鴦等逼至。石勒見勢敗難支，亦棄戰(zhàn)而走。
王浚得勝，催兵大進(jìn)，勒等不敢入寨，退入襄國城中，閉門堅(jiān)守。點(diǎn)集人馬，折去二萬，羌將兩員。次日，王浚率兵圍住城門。石勒召眾計(jì)議，諸將曰：“我兵多半于彼，何容其圍城！當(dāng)擊之使退?！崩赵唬骸拔冶驍∫魂嚕J氣少挫，未可出戰(zhàn)。且王浚有段遼之助，祁弘、孫緯皆久戰(zhàn)之將，一時難以即退。必須守住此處，遣人上平陽求救，方可破敵?！蓖鯊浽唬骸安槐厝绱恕Ｗ蛉找驊?zhàn)間被遼兵一時掩至，沖亂隊(duì)伍，故至小敗，何即見懦如是！且守?cái)?shù)日，待銳氣略定，某愿當(dāng)先，再整兵馬，與他決一大戰(zhàn)，分別勝敗才是。焉有二十萬兵而懼七八萬者乎！”適值張賓城上調(diào)兵守護(hù)而來，石勒以彌言道之，賓曰：“我才上城細(xì)看晉兵，已有一計(jì)矣?！笔赵唬骸败妿熡泻蚊钣?jì)？”賓曰：“王浚所恃者段氏之兵耳。今段兵逼近吾城西北角下寨，王浚兵住東南角，相隔二十馀里，兩救不及。今可悄地將西北城垣鑿下二十馀處，每一處穴中令千人守把，伺候接應(yīng)。令一千人出城劫段兵之寨，二百人執(zhí)柴油火具放火燒彼，張實(shí)、張敬、張雄、劉欽、范隆、刁膺、孔萇、桃豹、桃虎、廖翀十將領(lǐng)出行計(jì)，王飛豹、趙文翰、趙文勝、楊元化四將伏于東門之內(nèi)，若是王浚撤兵往西去救段氏，汝等各將精兵一萬，殺入浚寨，放起火來，使彼領(lǐng)頭自顧。我能勝得一邊，即可破彼矣！都督與汲民德帶上黨諸將伏于北門伺候，但見火起，一齊殺出接應(yīng)，可先破段兵矣。”石勒大喜曰：“此計(jì)甚妙?！奔戳钴娛總滢k柴草，灌以油藥聽用，只待夜深行移。張賓曰：“若彼攻城之兵不退，則當(dāng)以兵綴住，密往劫之，只殺得他一陣，或燒其糧仗而已。若其撤圍歸寨歇息，破之必矣！”挨至日晚，兩處之兵各皆退去。賓曰：“此天使吾成功也！”乃遣人分付諸將，直至三更后發(fā)穴，銜枚而出，眾皆應(yīng)諾。
王浚與段末杯歸寨，集諸將佐共議曰：“漢兵尚盛，石勒、王彌勇略邁眾，今連日不出交戰(zhàn)，恐他別有甚計(jì)也。”東寨祁弘曰：“乃是前日殺敗，心中畏怕，不敢對敵。思待救到而出耳，有何別計(jì)！”西寨中段末杯亦謂陸眷曰：“漢兵被吾等一戰(zhàn)，銳氣即挫，連日不出，望救至而拒我二人之兵耶！”正議間，王浚使人持肴饌并酒至段營相款，議以次日協(xié)力攻城，免使劉曜、劉靈等救至，又難為敵。段末杯等拜謝領(lǐng)諾，與使者定約送出。乃共諸首目共飲，分付軍士各置攻城器具，至更深大醉而散。只見漢之細(xì)作在城外假扮探事者，見晉之東西二寨中盡皆歡飲，走至城下來報(bào)消息。守軍以繩子吊上，入見石勒、張賓，具言明日攻城，各皆打點(diǎn)已備，今晚都是飲酒大會。張賓曰：“若此，則不防吾等敢出劫寨，可即造飯裝束，三更以前銜枚皆出北門中。汲民德與都督自將兵馬把斷他救兵。四將領(lǐng)兵四萬，竟沖王浚之軍，張雄領(lǐng)游綸、張豺、牟稷、林深為助，張實(shí)等十將從穴中而出，直搗段營，不問有備無備，盡力向前，必然可勝，勿得驚懼?！北娊咱x躍應(yīng)諾，攘臂而起，分門穴而出。張實(shí)等得令，十員猛將將兵五萬，密走段營，一齊發(fā)喊，殺去放火燒著。段兵散遲，皆不曾解甲，只是因醉睡去。被兵逼進(jìn)，末杯等喝眾不得亂動，拚命抵殺。東門上王浚巡軍看見西營火起，急喚眾起。祁弘等皆上馬欲往西寨救護(hù)，行不里許，本營前炮銃轟天，漢將王彌等大喊殺入。王浚急命軍士抵殺，被彌等砍得死尸疊滿。胡矩、王昌二人焉能敵得四將，殺得無門可躲。王浚跣足而走，卻好祁弘、孫緯、王甲始聽得自營中炮鼓大震，不往西門，撤軍急轉(zhuǎn)。正見軍馬奔竄，祁弘與楊龍戰(zhàn)，孫緯與趙染戰(zhàn)，趙概與王甲始戰(zhàn)，兩邊吶喊驚十里。漢將張雄督降來聽將四人，引軍沖入，火光中，遙見王彌與王昌、胡矩、蘇艾三將惡戰(zhàn)，一馬當(dāng)先，沖去相助。張豺亦輪刀并進(jìn)，胡矩在前，見二將驟至，不知那邊之人。睜眼一看，不防張雄早到面前，只一槍戳去，直中右肋，胡矩落馬。王彌搶進(jìn)，再是一刀，砍死于地。蘇艾心慌欲走，被張豺趕上，刀劈中腦而死。王昌走入軍中躲避，張雄叫王彌曰：“幽州之將祁弘，乃晉朝首將。我和你二人一同尋去，殺得此賊，則天下各處皆喪膽矣！”王彌然之。于是王彌、張雄二人不顧別將，獨(dú)尋祁弘。東西沖突數(shù)回，遇弘與楊龍正在酣戰(zhàn)，雄、彌馳進(jìn)，夾而攻之，祁弘抵當(dāng)不住，大敗而走。孫緯敵住趙染二人，戰(zhàn)有六七十合，被牟稷、林深與王如三將一齊合至，緯中二槍，逃命而去。遇見王昌同王浚躲于暗處，孫緯曰：“祁子猶亦被殺敗，王彌、楊龍追趕北去，我等又皆戰(zhàn)守營寨不住，段寨中火光大盛，恐彼處亦被所破，事將難振矣！且襄國已失，一時不能即復(fù)。石勒、王、張等梟獍雄猛，張賓謀猷百變，善知進(jìn)退，非等閑易與者。依吾之見，且自轉(zhuǎn)回本鎮(zhèn)，伺時而起，以報(bào)此恨未晚?！蓖蹩闹?，遂不顧遼西段末杯等，北奔而去。漢兵追殺數(shù)里，砍得死尸遍地。王浚乘黑走五十里，天明方住，折兵三萬馀。后人有詩嘆曰：
古云知足能無慮，心若多貪必有憂。王浚欲圖襄國郡，折盡軍兵又結(jié)仇。
北漢王彌虎將才，汲桑徒步顯雄威。輕梟張顯千軍懼，馘斬張榮萬敵摧。
王彌、張敬與汲桑等將首級至軍中，商議打關(guān)。原來石勒、張賓已使張曀仆、支屈六、趙鹿、劉膺分四路奪了關(guān)隘，彌、敬等上關(guān)，將二人首級呈上。石勒大喜，重賞諸將，商議取城之策。王彌曰：“二張既已授首，渤海城中眾膽皆落。待吾提兵一枝，徑搗城下，趁其不備，望風(fēng)可下。若以大兵臨之，恐其死守求救，未見即克?！睆垖?shí)曰：“聞知邵祿守城，甚有謀智。設(shè)以輕兵前去，彼必守住，四出乞援，或難得破。還是以大兵俱進(jìn)，將城圍住，使彼不能展其智，乃迅雷不及掩耳。眾見勢極計(jì)窮，必可取也?！辟e曰：“弟言是也?！彼旆炙牡谰氵M(jìn)，徑至渤海。
各路飛報(bào)入城，參軍邵祿召集僚屬并府佐等議曰：“今張光宗兄弟不聽我言，恃勇輕出，皆被所殺，漢兵時刻將到。城若被圍，外無救應(yīng)，內(nèi)乏精兵，公等有何良策以守之？”眾曰：“朝廷以參軍共理此郡，今太府不在，惟公主之，眾何敢有妄議。”祿曰：“既然如此，列位不得見拗。依吾愚意，急使人往青州借兵救援，一面叫軍兵民快俱各上城守護(hù)，彼一時焉能即下此郡？”眾下僚曰：“今漢兵二十馀萬，差使求救，路上必被所獲，焉望救至？”祿曰：“且著民兵守住，再作計(jì)議?！北娪衷唬骸叭敉街灰悦癖爻?，正如礱糠塞水，安望遏流不湍哉？眼見城破皆是死矣，還當(dāng)別行他計(jì)，以保滿城生靈性命。”祿曰：“眾人之言皆為有理，欲保民命，惟有降已，只是非忠臣受任守土之所為耳！”眾曰：“我等便做盡職死忠，能完城乎，能退賊乎！”邵祿思之半晌，曰：“從君等所議，則不得皆罵吾也。”眾曰：“非某等不忠，晉自殘敝，時勢然也?！鄙鄣撃耸谷顺龀且娛赵唬骸俺莾?nèi)邵參軍差某來告，言城中官吏欲救十萬軍民之命，議欲出降。若元帥不加傷害，即便開門，設(shè)或不然，嬰城固守，以待救兵。望定可否，以便行止?！笔赵唬骸拔业刃斜コ?，只思得地，豈圖殺人也？古云：‘逆者為仇敵，順者即同一體。’豈有傷害之理！若是真心，吾當(dāng)寫榜付你帶去。各官員皆加升一級，邵參軍即授渤海太守，以代張顯之職。大兵入城，六街三市，分付門戶休關(guān)，市肆莫閉，并無毫厘相犯。若傷一雞一犬，斬首填命，慎毋疑貳?！笔拐呋爻?，具道石勒之言，并將安民文榜、加官憑引呈上。邵祿遂率眾官出城，至城門拜降。石勒親自下帳迎接，待以賓禮，一同進(jìn)城。先使人持曉諭向前，百姓見之，皆香燈拜道而迎。漢兵依令，秋毫無犯，滿城盡悅。石勒、張賓安撫軍民，即命邵祿權(quán)掌府印，留呼延模、張豺督兵三萬鎮(zhèn)守。乃大宴，共議進(jìn)取襄國。
早有奸細(xì)將此事報(bào)至襄國城去。守襄國大將徐玖佩乃河?xùn)|陽邑人，亦徐晃之孫也?；味铀膶O，長生玖舒兄弟二人，次生玖佩與弟玖璦二人。璦極多謀略，有智識，現(xiàn)為襄國參謀。玖佩臂力過人，智勇雙全。初為殿將軍，從張華出守幽州，有功邁眾，華薦為襄國太守，威名甚重。聽得此信，即差細(xì)作察探的實(shí)。使命回話，玖佩乃聚眾商議。其弟玖璦曰：“石勒驍勇無敵，張賓計(jì)策多端，一戰(zhàn)而下渤海，兵鋒已甚盛矣。若與對敵，必不能勝。莫如嬰城固守，差人往幽州王總管處求救，待其兵至，則可協(xié)退漢寇矣?！本僚逶唬骸巴跖碜姹珜⒂?，足可為敵。但他懷意不善，屢有吞圖之心。今若求彼，則是劉璋之求劉備，劉備之求呂布也。引虎自衛(wèi)，吾切懼之?！本镰a曰：“王浚雖懷謀并之心，晉朝臣子，吾之一家也。盡有事故，不致于喪身亡家，還是遣人去的是?！本僚鍙闹?，乃遣人持書星夜往幽州求救。一邊差官往下縣收攢兵糧，修整城堞，將近城人家俱移入城保守，一切濠塹悉皆浚理，以防攻擊。使命將書兼程疾進(jìn)，不日到于幽州，見王浚，呈上書啟?？？雌鋾饲缶戎?，即喚使者問察備細(xì)，使者曰：“漢將石勒、王彌打破渤海，殺死太守張顯兄弟。今又領(lǐng)兵侵犯襄國，城中危急，故來求救。伏望將軍速提兵馬，前往答應(yīng)，免致大晉城池被胡寇所奪。若使襄國有失，即幽燕之地亦不得寧靖矣?！笨Ｔ唬骸澳闱页鲑e館少待，待吾商議回話?！笔拐叱鐾猓蹩Ｕ俦妼⒆糁羻栔?，參軍游暢曰：“今襄國有急，不可不救。彼若再得此郡，則愈肆昌熾，其次將及幽燕矣！”浚從其議，打發(fā)使者奉書先回，即遣人持檄會合遼西段氏之兵。段匹殫得書，以段末杯為帥，段文鴦為前鋒，段疾陸眷為后隊(duì)，起遼兵三萬，約日進(jìn)發(fā)。王浚即命孫緯為先鋒，王昌、胡矩為左右，王甲始、祁弘為押后，起兵五萬先發(fā)，趨救襄國。
且說石勒自領(lǐng)兵至襄國，即便圍城攻打，反被徐玖佩兄弟倚城為戰(zhàn)，擊殺傷者甚眾。一連相持半月，不能得下。日夕與眾將商議破城之策，計(jì)無所出。勒曰：“玖佩、玖璦智勇兼全，一時怎能奪得襄國？倘若救兵一至，即難成功矣！汝等有何良計(jì)，各當(dāng)言之，自然論功升賞，以報(bào)漢主?！闭谧h間，忽探事小軍飛馬報(bào)到，言：“幽州王浚合遼段之兵，分兩路來救襄國，只在三五日中俱到也。”石勒曰：“攻城不克，外援又到，如何區(qū)處！”眾將佐曰：“前有堅(jiān)城智士為守，后有遼薊勍兵為援，不如暫且卷旗收還渤海，使彼空來，不得所用。待至秋后，二處之兵駐久，必然退去，那時再來吞并未遲?！笔摘q豫，問張賓曰：“諸將議論紛紛，難卜進(jìn)止，軍師可無一語決斷乎？”賓曰：“兵者可進(jìn)而不可退，豈有回渤海之理！如今但當(dāng)將計(jì)就彼而行，或可成功也。趁茲幽、遼二處之兵未到，先令五部帥長與羌胡兵眾扮作段氏之兵，賺開城門，先奪襄國。待王浚到時，我軍已在城中，彼眾自然氣沮，我卻倚城為戰(zhàn)，用奇設(shè)略，寡難敵眾，焉能奈我之何！連王浚亦將受抑矣。”石勒聽言大喜曰：“此則方為廟謨之大略也！亟宜就為用心。若是二處兵馬來近，計(jì)難施矣?！睆堎e即下帳調(diào)度，以呼延莫及打段末杯旗號，鮮于登打段文鴦旗號，引兵三萬，皆番漢人馬，類似遼兵。石勒大喜，打從僻徑偷出北道行計(jì)。再命趙染與吳豫等引兵攻城。
城上徐玖佩分遣兵士以箭退敵，日將近末，兩邊喊殺不止。忽見正北上塵沙大起，雕旗蔽日，數(shù)萬精兵漫山塞野，卷地殺來，與漢將趙染等劈頭就戰(zhàn)。著一遼夷手執(zhí)令旗，跑馬徑至城下，高聲大叫曰：“我乃遼西段氏之兵部長段勿塵。奉幽州王總管之令，命段末杯將軍為帥，段文鴦將軍為先鋒，今引精兵三萬前來救應(yīng)。段陸眷將軍總大兵在后，與王總管一同來也。主帥段末杯有言拜上將軍，今日初到，若能得勝漢兵，可將人馬出城乘勢夾入，共破漢賊。若是漢兵得勝，將軍且不可開城，吾當(dāng)退至界上犄角，待后軍與幽州兵到，一齊進(jìn)討。且記不得有誤！”玖佩在城上指揮守御，聽得此言，心中大悅，即傳令各軍打點(diǎn)伺候。佩亦披掛齊整，令玖璦上城觀看勝敗，指使軍兵出助。玖璦曰：“段兵乃王浚姻戚，是他會約來的，難知心腹，切不可使之入城。宜慰使安營城外，徐作計(jì)議?！本僚迦恢灰姸渭覍⑴c趙染相戰(zhàn)將近三十馀合，趙概出助。段軍中文鴦旗動，當(dāng)先手舞剛鞭接戰(zhàn)。不及十合，被段將一鞭打落其槍，望本陣中飛馬逃去。文鴦策馬沖入，遼兵大喊并進(jìn)，趙染亦棄敵而逃，漢兵四散奔潰。玖璦搖動黃旗，玖佩開門驅(qū)兵殺出相助，滿道上盔甲器械丟疊成堆。追將十有馀里，漢將孔萇、桃豹接應(yīng)兵到，兩邊混殺。段將與徐玖佩復(fù)勝，晉兵又趕。段末杯曰：“今天日將晚，不宜再趕。且自收兵屯扎，明日破他未遲?！本僚逶唬骸百\膽已落，正宜追之，待日晚罷兵未遲。”頃間，王彌、張實(shí)、張敬、楊龍等統(tǒng)領(lǐng)大兵如潮涌至，段將叫曰：“賊兵大至，且自退入城中，明日與他再決勝負(fù)?！本僚迥藫]兵退轉(zhuǎn)，段眾雜于軍中而走，王彌等故意如風(fēng)趕進(jìn)。時天色已晚，得到城下，玖璦開門，玖佩叫曰：“段將軍且將軍馬屯于城外，免被圍城?！蹦┍唬骸败娛筷?duì)伍已皆錯雜，漢兵及尾，豈容屯扎！可急進(jìn)城守護(hù)，以待大兵，方是道理。”于是假段將呼延莫及先撞進(jìn)門，鮮于登暗地喝兵躋入，玖佩止喝不住，傳令段眾曰：“汝等既皆入城，不可擾害百姓。只此操場中屯住，吾自有賞。”正在分付，守軍報(bào)道：“將軍且自上城看守，漢將分門攻打甚急?！本僚暹B忙辭去，才及轉(zhuǎn)馬，呼延、鮮于二將隨后搶進(jìn)，被莫及一刀，將玖佩砍于馬下。漢兵已自放開城門，二將大呼曰：“吾乃漢將呼延莫及與鮮于登也！大兵四門俱入，降者可生，逆者即死，不愿降者可各逃去，免吾殺戮！”晉兵聽言，逃散過半。王彌諸將皆至，喝眾救火。及到府治時，徐玖璦已將家眷并取庫藏望南門逃出。小軍報(bào)知石勒，張賓曰：“他們與我無仇，今殺其兄，當(dāng)全其后，不要趕他?！闭l知刁膺、支屈六、廖翀、趙鹿等領(lǐng)兵五千追去，一更時分及之，遂皆擒轉(zhuǎn)，送見石勒。勒令璦降，玖璦大罵不絕，勒命斬之。分付眾兵各去歇息，不許乘機(jī)擄掠，明日安民，查出盡皆梟首，軍兵肅然。次早，出榜安撫百姓，設(shè)宴慶賞眾將。席未散，細(xì)作報(bào)入，言王浚等之兵已來，在四十里外駐扎，明早即到城下。張賓曰：“既然如此，不可待其圍城，宜將人馬出城立寨待敵。只有祁弘、段文鴦二將驍勇，宜當(dāng)謹(jǐn)慎?！蓖鯊?、張敬曰：“已曾交過，不足畏也?！彼炻时姵龀?，分作二寨，以待交戰(zhàn)。
卻說王浚自領(lǐng)兵馬救援襄國郡，其日入界，行六十里，其晚離城四十里而住。只見襄國探子報(bào)到，言徐太守兄弟二人皆被漢兵所殺，襄國郡已失，遼段之軍亦未曾到。王浚聽言大驚曰：“徐家兄弟足智多謀，勇略邁眾，如何就被所殺！”報(bào)子曰：“漢賊知爺合兵北出，乘機(jī)詐作段氏救兵，殺至城下，大敗漢賊，賺徐家兄弟出城相助，起以猛兵截出撲之，段氏假兵與徐爺同混入城，被殺于門下，以此敗失?！蓖蹩ＥR曰：“狡猾羯奴！挾倡吾名，施此詭詐，竊我大國城池！誓捉潑賊，碎尸萬段，以雪其忿。”即命孫緯引兵開路，一齊殺向襄國而進(jìn)。石勒探知幽州兵到，亦引眾將出寨待敵。兩陣對圓，三通鼓罷，王浚立馬陣前，左右列著祁弘、孫緯等一班戰(zhàn)將，以鞭遙指石勒曰：“汝本上黨流種，石家乞奴，冒主姓而糾集群盜，忘卻晉臣豢養(yǎng)之恩，反亂大朝，是何道理！”石勒曰：“改姓避仇，古今常規(guī)。我等世為漢臣，復(fù)取高帝漢業(yè)，是忠義之不泯也。豈效汝輩附魏仕晉，隨處屈膝，茍安富貴，而叨斗升不義之祿乎！”王浚聽勒所言，怒顧諸將曰：“誰先擒此羯奴，以建首功？”祁弘應(yīng)聲而出，挺槍躍馬大呼曰：“石勒快來受縛，祁先鋒在此！”石勒輪刀親出，王彌曰：“待吾去斬那廝！”勒曰：“汝且住馬，只我自去活擒助惡賊徒，以正狂口之罪！”于是各出陣前，喝聲“看著”，二將刀槍并起，人馬交馳，正是英雄須有匹，豪杰豈無儔。一連戰(zhàn)上五十馀合，不分勝敗。漢陣上王彌舞刀出助，晉將王昌跑馬敵住。兩個雙刀不讓，四手無容，亦戰(zhàn)上有二三十合，未見輸贏。胡矩知彌英勇，悄地沖夾助王昌，漢將孔萇揮刀拒住。戰(zhàn)不數(shù)合，忽見正北上塵沙蔽日，段末杯領(lǐng)兵殺來接應(yīng)。王浚見旗來近，先令王甲始、孫緯等一齊殺出，張實(shí)、張敬、趙染、趙概、楊龍等分頭迎敵。正在混戰(zhàn)，被段文鴦、段文虎、段末杯、段疾陸眷分四路殺入陣中，沖得漢兵七斷八續(xù)。呼延莫及、鮮于登二將向前抵?jǐn)?，俱被殺死，漢兵遂走。廖翀、桃豹急欲拒戰(zhàn)，遼兵涌至，殺得漢軍大敗，欲走入寨保守，又被段文鴦等逼至。石勒見勢敗難支，亦棄戰(zhàn)而走。
王浚得勝，催兵大進(jìn)，勒等不敢入寨，退入襄國城中，閉門堅(jiān)守。點(diǎn)集人馬，折去二萬，羌將兩員。次日，王浚率兵圍住城門。石勒召眾計(jì)議，諸將曰：“我兵多半于彼，何容其圍城！當(dāng)擊之使退?！崩赵唬骸拔冶驍∫魂嚕J氣少挫，未可出戰(zhàn)。且王浚有段遼之助，祁弘、孫緯皆久戰(zhàn)之將，一時難以即退。必須守住此處，遣人上平陽求救，方可破敵?！蓖鯊浽唬骸安槐厝绱恕Ｗ蛉找驊?zhàn)間被遼兵一時掩至，沖亂隊(duì)伍，故至小敗，何即見懦如是！且守?cái)?shù)日，待銳氣略定，某愿當(dāng)先，再整兵馬，與他決一大戰(zhàn)，分別勝敗才是。焉有二十萬兵而懼七八萬者乎！”適值張賓城上調(diào)兵守護(hù)而來，石勒以彌言道之，賓曰：“我才上城細(xì)看晉兵，已有一計(jì)矣?！笔赵唬骸败妿熡泻蚊钣?jì)？”賓曰：“王浚所恃者段氏之兵耳。今段兵逼近吾城西北角下寨，王浚兵住東南角，相隔二十馀里，兩救不及。今可悄地將西北城垣鑿下二十馀處，每一處穴中令千人守把，伺候接應(yīng)。令一千人出城劫段兵之寨，二百人執(zhí)柴油火具放火燒彼，張實(shí)、張敬、張雄、劉欽、范隆、刁膺、孔萇、桃豹、桃虎、廖翀十將領(lǐng)出行計(jì)，王飛豹、趙文翰、趙文勝、楊元化四將伏于東門之內(nèi)，若是王浚撤兵往西去救段氏，汝等各將精兵一萬，殺入浚寨，放起火來，使彼領(lǐng)頭自顧。我能勝得一邊，即可破彼矣！都督與汲民德帶上黨諸將伏于北門伺候，但見火起，一齊殺出接應(yīng)，可先破段兵矣。”石勒大喜曰：“此計(jì)甚妙?！奔戳钴娛總滢k柴草，灌以油藥聽用，只待夜深行移。張賓曰：“若彼攻城之兵不退，則當(dāng)以兵綴住，密往劫之，只殺得他一陣，或燒其糧仗而已。若其撤圍歸寨歇息，破之必矣！”挨至日晚，兩處之兵各皆退去。賓曰：“此天使吾成功也！”乃遣人分付諸將，直至三更后發(fā)穴，銜枚而出，眾皆應(yīng)諾。
王浚與段末杯歸寨，集諸將佐共議曰：“漢兵尚盛，石勒、王彌勇略邁眾，今連日不出交戰(zhàn)，恐他別有甚計(jì)也。”東寨祁弘曰：“乃是前日殺敗，心中畏怕，不敢對敵。思待救到而出耳，有何別計(jì)！”西寨中段末杯亦謂陸眷曰：“漢兵被吾等一戰(zhàn)，銳氣即挫，連日不出，望救至而拒我二人之兵耶！”正議間，王浚使人持肴饌并酒至段營相款，議以次日協(xié)力攻城，免使劉曜、劉靈等救至，又難為敵。段末杯等拜謝領(lǐng)諾，與使者定約送出。乃共諸首目共飲，分付軍士各置攻城器具，至更深大醉而散。只見漢之細(xì)作在城外假扮探事者，見晉之東西二寨中盡皆歡飲，走至城下來報(bào)消息。守軍以繩子吊上，入見石勒、張賓，具言明日攻城，各皆打點(diǎn)已備，今晚都是飲酒大會。張賓曰：“若此，則不防吾等敢出劫寨，可即造飯裝束，三更以前銜枚皆出北門中。汲民德與都督自將兵馬把斷他救兵。四將領(lǐng)兵四萬，竟沖王浚之軍，張雄領(lǐng)游綸、張豺、牟稷、林深為助，張實(shí)等十將從穴中而出，直搗段營，不問有備無備，盡力向前，必然可勝，勿得驚懼?！北娊咱x躍應(yīng)諾，攘臂而起，分門穴而出。張實(shí)等得令，十員猛將將兵五萬，密走段營，一齊發(fā)喊，殺去放火燒著。段兵散遲，皆不曾解甲，只是因醉睡去。被兵逼進(jìn)，末杯等喝眾不得亂動，拚命抵殺。東門上王浚巡軍看見西營火起，急喚眾起。祁弘等皆上馬欲往西寨救護(hù)，行不里許，本營前炮銃轟天，漢將王彌等大喊殺入。王浚急命軍士抵殺，被彌等砍得死尸疊滿。胡矩、王昌二人焉能敵得四將，殺得無門可躲。王浚跣足而走，卻好祁弘、孫緯、王甲始聽得自營中炮鼓大震，不往西門，撤軍急轉(zhuǎn)。正見軍馬奔竄，祁弘與楊龍戰(zhàn)，孫緯與趙染戰(zhàn)，趙概與王甲始戰(zhàn)，兩邊吶喊驚十里。漢將張雄督降來聽將四人，引軍沖入，火光中，遙見王彌與王昌、胡矩、蘇艾三將惡戰(zhàn)，一馬當(dāng)先，沖去相助。張豺亦輪刀并進(jìn)，胡矩在前，見二將驟至，不知那邊之人。睜眼一看，不防張雄早到面前，只一槍戳去，直中右肋，胡矩落馬。王彌搶進(jìn)，再是一刀，砍死于地。蘇艾心慌欲走，被張豺趕上，刀劈中腦而死。王昌走入軍中躲避，張雄叫王彌曰：“幽州之將祁弘，乃晉朝首將。我和你二人一同尋去，殺得此賊，則天下各處皆喪膽矣！”王彌然之。于是王彌、張雄二人不顧別將，獨(dú)尋祁弘。東西沖突數(shù)回，遇弘與楊龍正在酣戰(zhàn)，雄、彌馳進(jìn)，夾而攻之，祁弘抵當(dāng)不住，大敗而走。孫緯敵住趙染二人，戰(zhàn)有六七十合，被牟稷、林深與王如三將一齊合至，緯中二槍，逃命而去。遇見王昌同王浚躲于暗處，孫緯曰：“祁子猶亦被殺敗，王彌、楊龍追趕北去，我等又皆戰(zhàn)守營寨不住，段寨中火光大盛，恐彼處亦被所破，事將難振矣！且襄國已失，一時不能即復(fù)。石勒、王、張等梟獍雄猛，張賓謀猷百變，善知進(jìn)退，非等閑易與者。依吾之見，且自轉(zhuǎn)回本鎮(zhèn)，伺時而起，以報(bào)此恨未晚?！蓖蹩闹?，遂不顧遼西段末杯等，北奔而去。漢兵追殺數(shù)里，砍得死尸遍地。王浚乘黑走五十里，天明方住，折兵三萬馀。后人有詩嘆曰：
古云知足能無慮，心若多貪必有憂。王浚欲圖襄國郡，折盡軍兵又結(ji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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