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成帝既立，一應(yīng)軍國重事，托于王導(dǎo)、卞壸、庾亮。導(dǎo)以老不耐勞，凡大要急皆決于國舅庾亮。亮薦樂廣之子樂謨?yōu)榭ぶ姓诅胫逾租鶠橥⑽驹u事，二人各稱父命，非嫡不敢妄襲。卞壸曰：“人非無父而生，職非無事而立。今國家乏人，舉才任用，焉得專執(zhí)父命？此非承蔭之例也?！倍四耸季吐?。果皆居官清正，晉國賴之。太后命帝旌賞庾亮薦賢之功。亮復(fù)又薦葛洪為冊陽尹，洪辭不受。按《傳》：葛洪字稚川，丹陽句容人。少好學(xué)，家貧，躬自伐薪以貨紙筆，夜歸習(xí)書。通儒業(yè)，好老莊，性寡欲，無所愛惡，不知棋局樗?等事。為人木訥，不貪榮利?；?yàn)樽鞣ィ幸耘着c為婦，洪閉門卻之?？谖闯Ｕ勁?，時惟尋書問義。聞有道德之士，不遠(yuǎn)數(shù)千里，崎嶇冒涉，期于必得。因多博廣，窮究典籍，尤通神仙導(dǎo)引之術(shù)。三國吳時，有從祖葛玄曾以學(xué)道得仙名曰“葛仙”。洪生于晉，未之識見，心常慕之。聞得有高弟子鄭隱，盡得精傳玄祖煉丹秘術(shù)，修養(yǎng)真方，時年百有二十七歲，額如弱冠，月馀不食，精神愈倍。洪訪知其詳，躬往拜之為師。復(fù)傳祖道，悉得其妙。至是庾亮薦洪，洪謝不至。司徒王導(dǎo)遣親子詣洪寓，召為相見。洪至，授以主簿，不能卻謝，乃受職。雖日事修煉，政績不廢，人皆悅頌。復(fù)擢以散騎常侍，領(lǐng)大著作。洪乃入謝固辭曰：“臣今年老，不堪大任，乞賜歸田。”導(dǎo)不允。洪曰：“丞相必欲以官榮臣，愿求為交趾勾漏縣令足矣?！眴栐唬骸俺Ｊ滩粸?，而欲為縣令，何也？”對曰：“聞勾漏山有丹藥、長生草、還童石，可以采掘修煉，故欲求去也。且公相時常有疾，臣往得藥，先奉于公，故敢明請耳?！睂?dǎo)曰：“恐到彼或忘此邪！”洪曰：“安肯負(fù)心食言作失信行之人？”導(dǎo)遂從允。洪乃將群弟子侄俱去。行至廣時，帝以鄧岳代陶侃為廣州刺史。聞知洪至，乃使人邀見，問其緣故，洪以實(shí)對。岳欲留之，以傳其術(shù)。洪曰：“此非倉卒可得而傳也。公當(dāng)俟暇，親至勾漏相訪，亦可相授也?！敝x之而去。岳甚留連，洪亦注意而別。至交州，即入羅浮山，煉丹積歲，優(yōu)游不出，著成《內(nèi)外丹經(jīng)》一百一十六篇。自作序文曰：
洪也體乏進(jìn)趨之才，偶好無為之學(xué)。假令奮迪則能凌玄虛，騁足則能追日影，猶欲戢勁翮于鶴鶚之群，藏逸足于跛驢之位，奚況大塊稟我以尋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駑之蹇足，自上者審，不能者止，豈效噓蒼蠅而慕?jīng)_霄之舉，策跛龜而追飛兔之軌哉？是以無望于榮華之途，而志安乎窮圮之域。藜藿有八珍之甘，蓬蓽有藻?之樂也。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書，不但見而笑之，又將毀而謗之。故余所著之言，黃白之事名曰《內(nèi)篇》，其馀駁雜通釋名曰《外篇》。內(nèi)外凡一百一十六篇，雖不足藏諸名山，直欲置之金柜以示識者。自號“抱樸子”，因以名書。洪博聞深洽，江左絕倫，著述篇章富于班、馬，能辨玄微、探幽奧。不授弟子，惟鄧岳時通音問，奈岳不舍棄職，未就傳焉。洪至八十一，自知天命該返，當(dāng)脫骸歸元，乃使人持藥一封奉王導(dǎo)，就召廣州刺史鄧岳，欲授以丹法。遺書與岳曰：“若求長生要術(shù)，當(dāng)遠(yuǎn)行從師，刻期便發(fā)，若緩恐不及相見耳。”鄧岳得書，狼狽而往，于路耽阻。洪等延久，知其日要到，使人候之。至日中不至，乃悠然端坐而卒。及岳到時，已不獲面談。視其顏色如童，體質(zhì)若玉，柔潤似生，身如醉睡。知其為真得道，再拜懊悔，以為未得親受丹術(shù)，悒怏無已。其子弟殮殯入棺，舉之輕甚，如空而已。世人始知葛洪尸解，乃得仙矣。鄧岳致祭，嘆息而轉(zhuǎn)。后人有詩嘆曰：
仙佛由來出在心，心邪徒自墮凡塵。向來鄧岳從奸叛，助逆焉能得道成？
葛洪成仙時，乃晉咸和元年，劉趙光初九年，石趙太和八年也。成帝新立，國中無事，未即動兵。石趙主勒知其不能過江救援，遂分道侵河南以圖兼并。劉遐、蘇峻等歸討王敦，祖約等遂退至合肥，石勒乃盡有晉魏燕韓魯趙之地，皆為所占。只有三齊數(shù)郡，屬于曹嶷。石虎、石生屢勸趙主勒襲而并之，張賓以為原是一家故舊，數(shù)仗義抑而阻之。至是見嶷全附于晉，乃亦憑勒自處，不行諫止。勒即集眾議曰：“朕今兵強(qiáng)將猛，南北無事，西邦劉永明實(shí)乃手足唇齒，雖有小爭，為朕得關(guān)東地多原是他的，故可忍受者。今曹嶷擅據(jù)齊地，前伐靳準(zhǔn)，彼不自赴，今撇劉趙故主不附，與朕連境舊好不通，而乃遠(yuǎn)臣江東，甚為可怪。意欲前往問罪，誰敢引兵去討？”單于大都督石虎出曰：“只須兒子一人，帶數(shù)萬兵馬，立取山左之地以歸我國?！崩赵唬骸搬趽?jù)三齊之地，歷年已久，根深蒂固，兵糧足備。焉可輕覷他們，云取若此之易也？”乃請張賓入問其事。賓曰：“臣料此際齊地可平，曹嶷可擄，但不為則已耳?！崩赵唬骸盀樘煜抡卟活櫦?，況外姓同僚之列乎？公試言其可否?！辟e曰：“曹嶷、夔安皆已老耄，部下將帥百不及吾之一，晉國自亂，必然失倚。今若興師，臣固知其必克也。”勒曰：“石虎愿去，亦能平否？”賓曰：“石季龍雖勇，不達(dá)機(jī)變，恐性暴有失?？捎蒙袝畛体跒楸O(jiān)軍，統(tǒng)領(lǐng)大兵三十萬，分三道而進(jìn)，方可成功?！笔w主然之，以養(yǎng)子石生、李農(nóng)為左軍，石富之子石挺、桃豹為右軍，石虎領(lǐng)中軍元帥，賜姓子石閔為先鋒，分作三處而去。各路探軍報(bào)入青州，曹嶷聽言大驚，急聚眾將商議。參謀夏國臣曰：“今石勒起傾國之兵三十馀萬前來，其志必欲平治齊地而后已也。只宜下令各處堅(jiān)守，以老其師。遣人往江東報(bào)知求救。待其糧盡，合力擊之，乃可勝耳。若妄出兵馬，必不能勝，休得失算?！焙鲇凶髮④娞锶A出曰：“今后趙無故興兵犯界，甚為可惡。若還自守不出，是畏懼也。望主公假臣精兵五萬，立斬石虎之頭獻(xiàn)于臺下?！辈茚诼犙源髳偅戳钐锶A為帥，以大將軍王家相、李茂盛為左右，引兵十萬，出屯西界，以拒石虎。石虎聞有兵到，即引兵馬出營索戰(zhàn)，齊兵遂亦整陣。兩邊放炮擂鼓，布擺端正。趙陣上主將石虎出馬，頭戴金?盔，身穿蟠龍襖，威風(fēng)凜凜，鎧甲璘璘，騎西番高馬，執(zhí)合扇大刀，左有石閔，右有劉膺，當(dāng)先高叫：“齊將救敵，可出打話！”齊陣上鼓聲罷處，門旗大開，上將田華出馬，身披明鎧，手執(zhí)長槍，兩邊王家相、李茂盛齊齊擺著。華指石虎謂曰：“我和你原是一家所分，并無嫌隙，信使屢通，何故興兵至此？”石虎曰：“山東是吾境界，汝不臣附，背棄故舊，反歸江東，不得不取，特來擒拿曹嶷正罪。若早棄晉歸款，以一家待之。少或抗拒，即是吳越相視矣，豈得容情？”田華聽言大怒，不答，挺槍殺出。石虎揮刀架住。約開軍兵，二人狠戰(zhàn)上四十馀合，不分勝負(fù)。趙陣上石閔殺出相助，齊將王家相向前抵住。劉膺將欲要出，只見石挺、桃豹早已來到，挺即殺入陣中，兩邊遂相混戰(zhàn)。挺徑?jīng)_至田華身旁，一槍刺進(jìn)，華慌轉(zhuǎn)手去抵，早被石虎逼近，一刀砍于馬下。王家相看見，忿怒趕上，槍中石挺左臂。挺走，家相趕去，又遇石閔攔住。石虎自后大喊追來救挺。王家相知不能及，因見閔、虎雄猛，欲撞趙兵而出，又被石閔所斬。李茂盛殺退劉膺，又退桃豹，才進(jìn)中陣，見敗兵奔潰，報(bào)道田、王二將被斬，只得棄戰(zhàn)而走。石虎等隨后掩之，十萬人馬去其大半。李茂盛逃得入城，趙兵隨后亦到。茂盛進(jìn)見曹嶷，哭拜于地，言：“石虎十分兇勇，連斬二將，以此抵?jǐn)巢蛔?。”曹嶷聽言大驚，急召夏國臣商議。國臣曰：“后趙兵強(qiáng)將勇，關(guān)西、江東皆不能敵。我道戰(zhàn)必不勝，只宜堅(jiān)守，田子芳恃血?dú)庵?，?zhí)拗要戰(zhàn)，果傷其命。一面點(diǎn)兵守城，一面差人往江東求救。若得蘇峻、劉遐、蔡豹三人兵到，方可退得后趙之兵?！辈茚谝雷h，點(diǎn)兵守護(hù)城池，使人持表往晉國求救。晉主初立，以遐、峻等進(jìn)京征討王敦，未及赴鎮(zhèn)，失于救援。石虎等圍攻廣固十有馀日，反被擊傷兵士無算，城不能下。只見石生、李農(nóng)兵至，即日四面極進(jìn)，期在必下。齊將等倚城而戰(zhàn)，打死石虎兵七千，桃豹之子桃灼中額殞命。虎無奈何，乃問程遐議計(jì)行之。程遐曰：“曹嶷堅(jiān)守不出者，欲老吾鋒，以望下郡之兵來共破吾耳。某有一策，元帥親將十萬人馬圍住曹嶷，命眾將先討下郡，剪其羽翼，然后截住江東要道，防其援兵，則曹嶷雖有鴻鵠之羽、鯤鵬之翅，亦不能舉矣！”石虎拱手稱謝曰：“尚書高謀，可制賊矣！縱不能下城，困亦困死，何必苦攻？”乃令桃豹引兵三萬攻取歷城，石生引兵三萬攻取濟(jì)陰，李農(nóng)引兵三萬攻取東萊，石挺引兵三萬攻取臨淄，劉膺引兵三萬攻取倉垣，諸路俱發(fā)。李農(nóng)先到東萊，將兵屯于天柱山下。
東萊守將劉繼高亦有勇路，當(dāng)日聽報(bào)趙兵犯境，整點(diǎn)人馬出拒。兩軍布于山之東側(cè)，繼高出陣，指李農(nóng)曰：“你我二國皆漢之治鎮(zhèn)，因漢主無道，故各被害自立。今乃不念同列，無故興兵侵?jǐn)_，是何道理？”農(nóng)曰：“山東之地，我主已得什七。止此一隅，豈容不取，肯教賊人于臥榻邊鼾睡也？”劉繼高聽言大怒，拍馬殺出，李農(nóng)挺槍迎敵。二人一來一往，戰(zhàn)上了三十馀合，不分高下。繼高見農(nóng)亦是勍敵，思欲用計(jì)，以回馬槍刺之，遂帶轉(zhuǎn)馬頭而走。李農(nóng)隨后趕去。繼高偷覷其近，正待翻身轉(zhuǎn)刺，不期天譴繼高，齊數(shù)該敗，馬失前蹄，跪倒于地，反被李農(nóng)刺死。軍兵奔走回城，農(nóng)乘勝追急。閉門不及，遂沖進(jìn)城，得了東萊。安民已訖，使人至青州城下報(bào)捷。其使路遇石生，言已得城，生亦催兵疾進(jìn)。濟(jì)陰守將田養(yǎng)民乃古齊世家，知趙兵侵逼青州，正欲起兵赴救，忽報(bào)石生引兵犯郡，即點(diǎn)兵馬出守弇山要道，以保近城百姓。早被石生先過山隘，兩軍相遇，列開陣圖。田養(yǎng)民出馬謂曰：“各守封疆，何得興兵至此？”石生曰：“今我后趙地廣兵強(qiáng)，將欲一統(tǒng)天下，豈容汝等據(jù)此，棄而不取乎？”養(yǎng)民曰：“汝主忘恩德、負(fù)信義，身且難保，尚敢言兼并天下乎？我主曹巨靈曾言：‘取襄國、邯鄲、魏、汲諸郡，多效死力，令汝等安享現(xiàn)成?！胰∏嘀?，未得一指之助。今乃欲傷有功同列，而又妄想關(guān)中，以忘漢德，天肯容乎？”石生聽言大怒，揮鞭打過齊陣，田養(yǎng)民舞刀接住。兩個人無住手，馬不停蹄，戰(zhàn)上了三十馀合，未分勝敗。趙副將辛慶出助，養(yǎng)民抵當(dāng)兩將不住，勒馬望城中走去，閉上六門。石生引兵圍住，將十馀日，不能得克，反折兵四五千。生怒，寫榜張掛各門，以示三軍曰：“今限三日為期，若不協(xié)力攻開城池者，全隊(duì)皆斬。城中軍民死守抗我，破賊之日，老幼寸草不留！”城上守護(hù)有百姓在內(nèi)，見生告示，盡皆駭議曰：“此城若能全保，則可延得眾命，否則皆為丘土矣?！庇芯拮尻愂希宥±廴f，分住州城內(nèi)外，共二十馀處，十停占三。其主伺事族長名陳世彰，懼累遭誅，會合各族壯丁千馀，暗地開門納降，求免殺害。石生兵進(jìn)。田養(yǎng)民知之，密引家小親兵開東門而走，被石生追上擒轉(zhuǎn)。出榜安民，依陳氏之言，滿城盡恕。濟(jì)陰既平，生使辛慶將兵五千，往助桃豹。
桃豹此時已入歷城界內(nèi)，其守將乃晉朝差來助守者，一個名呂披，一個名沈秀，當(dāng)日見有兵到，乃自商議曰：“后趙兵盛，未可輕出，且只固守。待其少懈，兩頭擊之，可獲勝矣?！庇谑嵌巳找褂H自巡視，一連相持二十馀日。桃豹不能破城，兵日被傷，乃亦不攻，只是困住。又三四日，晉將并無動靜。趙軍以為懼威，不敢出戰(zhàn)，大半皆往遠(yuǎn)村擄掠牛羊六種，其在城下者或坐或睡，解衣捉虱，旁若無人。呂披、沈秀知其懈怠，分兩門一齊殺出。桃豹急迎，呂披、沈秀只擊兵士。兵士心慌亂竄，多有放杖解甲者收束不及，盡皆逃避。桃豹見眾走散，呂、沈之兵圍上，乃亦退后。呂、沈奮力擊之，追殺四五里，日晚而回。寨中糧杖俱被搬進(jìn)城中。桃豹至十里外扎住，收聚軍馬，折傷五千馀人，心甚懊惱。眾副將曰：“晉將有謀，善于戰(zhàn)守，深得祖逖訓(xùn)練，恐難破他。必須往大寨起軍兵來添，方可勝也?！碧冶唬骸笆呛窝砸?？聞得李農(nóng)已下東萊，張?jiān)蕉纫严聳|昌，吾為開創(chuàng)兩朝老將，何不如后輩也？”乃復(fù)引兵圍城攻打。呂、沈又不出戰(zhàn)。眾曰：“前日有糧，可以困他。今番在心著意，須不被算。奈糧為其所得，彼又可守，將何為計(jì)？”豹思一日，乃與眾密議曰：“今晉將恃糧守我，必不防吾有計(jì)。汝等可用心，至晚掏掘地道，四處而入，必可下彼也?！庇谑潜颗Υ╄彛了母酝?。呂、沈果皆全不少備。趙兵竊入，一時殺起，守軍大亂，遂被砍開城門，桃豹自引大兵沖入。沈秀慌將巷口把住。豹至逼去，二人戰(zhàn)拒，不得進(jìn)退。趙卒以箭射倒沈秀之馬，躋上擒住。呂披再至，被桃豹等圍住不能得脫，亦乃投降。歷城遂定。劉膺領(lǐng)命攻取臨淄，與桃豹共日到境，守郡者乃老將夔安也，時年七十有九。聞報(bào)劉膺犯郡，乃欲出城阻戰(zhàn)。參軍丘岑曰：“將軍年高，不宜出戰(zhàn)，只可堅(jiān)守，待其少懈而擊之，或可勝也?！卑苍唬骸皠⑩呤俏岣辟E之輩，吾雖年老，猶能斬之！”乃不聽岑言，引兵一萬，離城布陣。劉膺兵到，亦擺齊整，出馬拱手曰：“老將軍向來不會，須鬢俱已皓然矣。”安曰：“誠如所言。將軍亦已斑白，吾何不老？只是一件，我和你昔時故舊，今日自相凌，乃善前而惡后也。何不請回，各安封土？”膺曰：“奉主之命，不得不來。老將軍何不同歸襄國，以樂天年，免致?lián)p虧名節(jié)，不亦美乎？”安曰：“據(jù)汝所言，以吾不能勝汝也？手中劍斧尚然不老，奴輩敢相欺也？”劉膺聽言，挺槍殺出，夔安揮斧接住，二人斗上了二十馀合。劉膺亦老，敵之不住，退后而走。夔安趕去。劉膺復(fù)立馬再戰(zhàn)，又二十馀合。天色昏晚，各皆罷兵。膺扎住于十里堡。丘岑出城接入相賀曰：“老將建此功績，已挫賊銳。明日不可出矣。”安曰：“且到明日，又作道理。”入至廳事前，年老骨硬，不能下馬，軍士扶之離鞍，入于公廳。因用力太過，兩手顫抖不已，不能執(zhí)盞。次日仍然，遂廢飲食而死。丘岑率兵守住，使人偷出，往廣固報(bào)訃求救。使至途中，見青州探子，備言詳細(xì)，云：“城圍緊密，尚欲征取各郡入援，焉得有兵出救？”使回見岑，言：“諸郡俱下，屬縣已皆望風(fēng)歸附，廣固亦將垂陷矣?！鼻疳唬骸叭舸搜商?？”親兵曰：“參軍爺以一人焉能當(dāng)后趙二三十萬雄兵乎？只有潛身避去，免被擒戮耳?！贬犞耸帐皫熘薪疸y，以車裝載，暮夜開城，帶家小親隨故舊共百馀人，逃入海山隱居而去，后富無比。次日，軍民開門出迎趙兵，劉膺入城，安慰百姓，報(bào)捷至青州大寨。石挺亦送倉垣冊籍至。石虎大喜曰：“諸城皆克，曹嶷四肢毀矣，身能全乎？”乃令眾兵盡力攻打。城上磚石用盡，搬運(yùn)不能答應(yīng)。東南角上被趙兵攻壞數(shù)丈，城中大懼，令兵士多將弓弩射住。石虎親自催督，喊聲震動城市。大將夏國卿曰：“事勢極矣。某請將兵殺他一陣，試看何如?！辈茚诿x精兵二萬帶去。國卿謂其兄國臣曰：“吾感曹將軍報(bào)雪大仇，安享富貴二十馀年。今日舍身退敵，吉兇不保。青州十有九失，兄可與弟早脫身去，以全宗祀。可使眾軍于此缺處拒守，誘輟趙兵。待我從西門無兵處偷出，繞轉(zhuǎn)其后。若得幸斬石虎，則又可守矣?！眹鋰诋呁怀?，自西轉(zhuǎn)南，遙見石虎自在缺下喝兵攻掘。國卿策馬從背后沖去，軍士慌叫：“有賊！”石虎回身，不期馬已相接。國卿一刀砍去，虎抵不及，只得將身一躲，滾于地下，馬被砍倒。國卿躋步向前，舉刀欲砍，已被那石虎躍起，步戰(zhàn)抵住。石閔看見趕來不及，大呼放箭。趙兵聽得，弓弩攢集，密如雨點(diǎn)，國卿竟被射死，兵皆乞降。石虎怒謂內(nèi)軍曰：“城垣已破，尚不出降，明日攻開，寸草不留！”國臣見弟身喪，守戰(zhàn)益力。虎恨不息。程遐謂之曰：“到處破城，因是元帥殺戮太重，故人畏死，悉力拒守，以希免禍耳。今日夜舍力而攻，死傷不下數(shù)萬之命。彼見老帥所言，愈加苦守，亦非善策。依吾之見，只須遣人入內(nèi)，說嶷歸款，免致枉殺兵民，必然可下?！笔⒃唬骸吧袝允且病Ｕl可入城，以成此事？”遐曰：“須是老夫自去，方能事諧。”即備馬徑至城下，揮令不許攻打，眾兵悉止。乃謂守兵等曰：“我已罷攻，汝等莫懼。可為報(bào)知你主，道有故人程志遠(yuǎn)特來求見?！避娛肯鲁侨シA，嶷命放入。遐進(jìn)城見嶷，相敘禮畢，遐曰：“今石公有雄兵百萬，上將千員，勢盛難敵。且將軍屬郡皆歸后趙，江東路遠(yuǎn)，又值王敦內(nèi)難未息，必?zé)o救兵來應(yīng)。小弟恐孤城難守，特來相勸，不如同歸襄國，與石公朝暮相聚首共樂，以蘇此處軍民之命。將軍尊意以為何如？”曹嶷自思年老勢弱，必難與敵，乃曰：“當(dāng)從公之嘉議。但是石虎狂暴，不念吾為父執(zhí)之輩，相輕侮耳。”遐曰：“不妨，自有石趙主張主，吾等相勸，管取恩榮?！贬谝饽藳Q，送遐還營回話。謀主夏國臣勸嶷曰：“吾聞石虎性甚殘忍，若出降彼，必遭所害。如不得已，共奔江東，縱然失國，猶得保祀存身，勝就湯鑊，自取滅亡也。”嶷曰：“石勒與吾共事之人，他們必不害我?！眹荚唬骸巴鯊浻泄τ诶?，奚止十大，尚且殺之，況主公乎？”嶷曰：“彌有圖勒之心，故致忌害。今吾降彼，勢有不同，何得自疑？石虎大兵三十萬，俱集在此，一破追獲，反無遺類矣。汝休見阻陷吾，要去自去。吾意已定，必不失信取禍。”夏國臣出而嘆曰：“曹公不聽吾言，死日近矣?！蹦耸帐凹倚?，取庫中金帛，乘空與弟國相半夜開門逃出，往江東而走。次日，曹嶷遣人送降書至石虎營中而去。石虎受之，即領(lǐng)大軍入城安民。嶷恃前輩，不即下跪，虎乃暗使刀斧手將曹嶷與田養(yǎng)安、田養(yǎng)民一家盡皆殺之。又下令將青州舊兵與守城百姓等誅之，命劉膺為青州牧，查勘的實(shí)施行。劉膺抗言曰：“若欲屠軍，又查誅百姓，則滿城必?zé)o遺類，又何須用老夫在此為牧？則當(dāng)棄之為荒域矣?！笔⒆h阻，猶誅十之二以示不服。留兵一萬與膺，班師奏凱回國。后人有詩嘆曹嶷曰：
石虎狼心眾所知，曹嶷何苦自尋誅？良言忤聽甘降虜，千古令人恨有馀。
洪也體乏進(jìn)趨之才，偶好無為之學(xué)。假令奮迪則能凌玄虛，騁足則能追日影，猶欲戢勁翮于鶴鶚之群，藏逸足于跛驢之位，奚況大塊稟我以尋常之短羽，造化假我以至駑之蹇足，自上者審，不能者止，豈效噓蒼蠅而慕?jīng)_霄之舉，策跛龜而追飛兔之軌哉？是以無望于榮華之途，而志安乎窮圮之域。藜藿有八珍之甘，蓬蓽有藻?之樂也。世儒徒知服膺周孔，莫信神仙之書，不但見而笑之，又將毀而謗之。故余所著之言，黃白之事名曰《內(nèi)篇》，其馀駁雜通釋名曰《外篇》。內(nèi)外凡一百一十六篇，雖不足藏諸名山，直欲置之金柜以示識者。自號“抱樸子”，因以名書。洪博聞深洽，江左絕倫，著述篇章富于班、馬，能辨玄微、探幽奧。不授弟子，惟鄧岳時通音問，奈岳不舍棄職，未就傳焉。洪至八十一，自知天命該返，當(dāng)脫骸歸元，乃使人持藥一封奉王導(dǎo)，就召廣州刺史鄧岳，欲授以丹法。遺書與岳曰：“若求長生要術(shù)，當(dāng)遠(yuǎn)行從師，刻期便發(fā)，若緩恐不及相見耳。”鄧岳得書，狼狽而往，于路耽阻。洪等延久，知其日要到，使人候之。至日中不至，乃悠然端坐而卒。及岳到時，已不獲面談。視其顏色如童，體質(zhì)若玉，柔潤似生，身如醉睡。知其為真得道，再拜懊悔，以為未得親受丹術(shù)，悒怏無已。其子弟殮殯入棺，舉之輕甚，如空而已。世人始知葛洪尸解，乃得仙矣。鄧岳致祭，嘆息而轉(zhuǎn)。后人有詩嘆曰：
仙佛由來出在心，心邪徒自墮凡塵。向來鄧岳從奸叛，助逆焉能得道成？
葛洪成仙時，乃晉咸和元年，劉趙光初九年，石趙太和八年也。成帝新立，國中無事，未即動兵。石趙主勒知其不能過江救援，遂分道侵河南以圖兼并。劉遐、蘇峻等歸討王敦，祖約等遂退至合肥，石勒乃盡有晉魏燕韓魯趙之地，皆為所占。只有三齊數(shù)郡，屬于曹嶷。石虎、石生屢勸趙主勒襲而并之，張賓以為原是一家故舊，數(shù)仗義抑而阻之。至是見嶷全附于晉，乃亦憑勒自處，不行諫止。勒即集眾議曰：“朕今兵強(qiáng)將猛，南北無事，西邦劉永明實(shí)乃手足唇齒，雖有小爭，為朕得關(guān)東地多原是他的，故可忍受者。今曹嶷擅據(jù)齊地，前伐靳準(zhǔn)，彼不自赴，今撇劉趙故主不附，與朕連境舊好不通，而乃遠(yuǎn)臣江東，甚為可怪。意欲前往問罪，誰敢引兵去討？”單于大都督石虎出曰：“只須兒子一人，帶數(shù)萬兵馬，立取山左之地以歸我國?！崩赵唬骸搬趽?jù)三齊之地，歷年已久，根深蒂固，兵糧足備。焉可輕覷他們，云取若此之易也？”乃請張賓入問其事。賓曰：“臣料此際齊地可平，曹嶷可擄，但不為則已耳?！崩赵唬骸盀樘煜抡卟活櫦?，況外姓同僚之列乎？公試言其可否?！辟e曰：“曹嶷、夔安皆已老耄，部下將帥百不及吾之一，晉國自亂，必然失倚。今若興師，臣固知其必克也。”勒曰：“石虎愿去，亦能平否？”賓曰：“石季龍雖勇，不達(dá)機(jī)變，恐性暴有失?？捎蒙袝畛体跒楸O(jiān)軍，統(tǒng)領(lǐng)大兵三十萬，分三道而進(jìn)，方可成功?！笔w主然之，以養(yǎng)子石生、李農(nóng)為左軍，石富之子石挺、桃豹為右軍，石虎領(lǐng)中軍元帥，賜姓子石閔為先鋒，分作三處而去。各路探軍報(bào)入青州，曹嶷聽言大驚，急聚眾將商議。參謀夏國臣曰：“今石勒起傾國之兵三十馀萬前來，其志必欲平治齊地而后已也。只宜下令各處堅(jiān)守，以老其師。遣人往江東報(bào)知求救。待其糧盡，合力擊之，乃可勝耳。若妄出兵馬，必不能勝，休得失算?！焙鲇凶髮④娞锶A出曰：“今后趙無故興兵犯界，甚為可惡。若還自守不出，是畏懼也。望主公假臣精兵五萬，立斬石虎之頭獻(xiàn)于臺下?！辈茚诼犙源髳偅戳钐锶A為帥，以大將軍王家相、李茂盛為左右，引兵十萬，出屯西界，以拒石虎。石虎聞有兵到，即引兵馬出營索戰(zhàn)，齊兵遂亦整陣。兩邊放炮擂鼓，布擺端正。趙陣上主將石虎出馬，頭戴金?盔，身穿蟠龍襖，威風(fēng)凜凜，鎧甲璘璘，騎西番高馬，執(zhí)合扇大刀，左有石閔，右有劉膺，當(dāng)先高叫：“齊將救敵，可出打話！”齊陣上鼓聲罷處，門旗大開，上將田華出馬，身披明鎧，手執(zhí)長槍，兩邊王家相、李茂盛齊齊擺著。華指石虎謂曰：“我和你原是一家所分，并無嫌隙，信使屢通，何故興兵至此？”石虎曰：“山東是吾境界，汝不臣附，背棄故舊，反歸江東，不得不取，特來擒拿曹嶷正罪。若早棄晉歸款，以一家待之。少或抗拒，即是吳越相視矣，豈得容情？”田華聽言大怒，不答，挺槍殺出。石虎揮刀架住。約開軍兵，二人狠戰(zhàn)上四十馀合，不分勝負(fù)。趙陣上石閔殺出相助，齊將王家相向前抵住。劉膺將欲要出，只見石挺、桃豹早已來到，挺即殺入陣中，兩邊遂相混戰(zhàn)。挺徑?jīng)_至田華身旁，一槍刺進(jìn)，華慌轉(zhuǎn)手去抵，早被石虎逼近，一刀砍于馬下。王家相看見，忿怒趕上，槍中石挺左臂。挺走，家相趕去，又遇石閔攔住。石虎自后大喊追來救挺。王家相知不能及，因見閔、虎雄猛，欲撞趙兵而出，又被石閔所斬。李茂盛殺退劉膺，又退桃豹，才進(jìn)中陣，見敗兵奔潰，報(bào)道田、王二將被斬，只得棄戰(zhàn)而走。石虎等隨后掩之，十萬人馬去其大半。李茂盛逃得入城，趙兵隨后亦到。茂盛進(jìn)見曹嶷，哭拜于地，言：“石虎十分兇勇，連斬二將，以此抵?jǐn)巢蛔?。”曹嶷聽言大驚，急召夏國臣商議。國臣曰：“后趙兵強(qiáng)將勇，關(guān)西、江東皆不能敵。我道戰(zhàn)必不勝，只宜堅(jiān)守，田子芳恃血?dú)庵?，?zhí)拗要戰(zhàn)，果傷其命。一面點(diǎn)兵守城，一面差人往江東求救。若得蘇峻、劉遐、蔡豹三人兵到，方可退得后趙之兵?！辈茚谝雷h，點(diǎn)兵守護(hù)城池，使人持表往晉國求救。晉主初立，以遐、峻等進(jìn)京征討王敦，未及赴鎮(zhèn)，失于救援。石虎等圍攻廣固十有馀日，反被擊傷兵士無算，城不能下。只見石生、李農(nóng)兵至，即日四面極進(jìn)，期在必下。齊將等倚城而戰(zhàn)，打死石虎兵七千，桃豹之子桃灼中額殞命。虎無奈何，乃問程遐議計(jì)行之。程遐曰：“曹嶷堅(jiān)守不出者，欲老吾鋒，以望下郡之兵來共破吾耳。某有一策，元帥親將十萬人馬圍住曹嶷，命眾將先討下郡，剪其羽翼，然后截住江東要道，防其援兵，則曹嶷雖有鴻鵠之羽、鯤鵬之翅，亦不能舉矣！”石虎拱手稱謝曰：“尚書高謀，可制賊矣！縱不能下城，困亦困死，何必苦攻？”乃令桃豹引兵三萬攻取歷城，石生引兵三萬攻取濟(jì)陰，李農(nóng)引兵三萬攻取東萊，石挺引兵三萬攻取臨淄，劉膺引兵三萬攻取倉垣，諸路俱發(fā)。李農(nóng)先到東萊，將兵屯于天柱山下。
東萊守將劉繼高亦有勇路，當(dāng)日聽報(bào)趙兵犯境，整點(diǎn)人馬出拒。兩軍布于山之東側(cè)，繼高出陣，指李農(nóng)曰：“你我二國皆漢之治鎮(zhèn)，因漢主無道，故各被害自立。今乃不念同列，無故興兵侵?jǐn)_，是何道理？”農(nóng)曰：“山東之地，我主已得什七。止此一隅，豈容不取，肯教賊人于臥榻邊鼾睡也？”劉繼高聽言大怒，拍馬殺出，李農(nóng)挺槍迎敵。二人一來一往，戰(zhàn)上了三十馀合，不分高下。繼高見農(nóng)亦是勍敵，思欲用計(jì)，以回馬槍刺之，遂帶轉(zhuǎn)馬頭而走。李農(nóng)隨后趕去。繼高偷覷其近，正待翻身轉(zhuǎn)刺，不期天譴繼高，齊數(shù)該敗，馬失前蹄，跪倒于地，反被李農(nóng)刺死。軍兵奔走回城，農(nóng)乘勝追急。閉門不及，遂沖進(jìn)城，得了東萊。安民已訖，使人至青州城下報(bào)捷。其使路遇石生，言已得城，生亦催兵疾進(jìn)。濟(jì)陰守將田養(yǎng)民乃古齊世家，知趙兵侵逼青州，正欲起兵赴救，忽報(bào)石生引兵犯郡，即點(diǎn)兵馬出守弇山要道，以保近城百姓。早被石生先過山隘，兩軍相遇，列開陣圖。田養(yǎng)民出馬謂曰：“各守封疆，何得興兵至此？”石生曰：“今我后趙地廣兵強(qiáng)，將欲一統(tǒng)天下，豈容汝等據(jù)此，棄而不取乎？”養(yǎng)民曰：“汝主忘恩德、負(fù)信義，身且難保，尚敢言兼并天下乎？我主曹巨靈曾言：‘取襄國、邯鄲、魏、汲諸郡，多效死力，令汝等安享現(xiàn)成?！胰∏嘀?，未得一指之助。今乃欲傷有功同列，而又妄想關(guān)中，以忘漢德，天肯容乎？”石生聽言大怒，揮鞭打過齊陣，田養(yǎng)民舞刀接住。兩個人無住手，馬不停蹄，戰(zhàn)上了三十馀合，未分勝敗。趙副將辛慶出助，養(yǎng)民抵當(dāng)兩將不住，勒馬望城中走去，閉上六門。石生引兵圍住，將十馀日，不能得克，反折兵四五千。生怒，寫榜張掛各門，以示三軍曰：“今限三日為期，若不協(xié)力攻開城池者，全隊(duì)皆斬。城中軍民死守抗我，破賊之日，老幼寸草不留！”城上守護(hù)有百姓在內(nèi)，見生告示，盡皆駭議曰：“此城若能全保，則可延得眾命，否則皆為丘土矣?！庇芯拮尻愂希宥±廴f，分住州城內(nèi)外，共二十馀處，十停占三。其主伺事族長名陳世彰，懼累遭誅，會合各族壯丁千馀，暗地開門納降，求免殺害。石生兵進(jìn)。田養(yǎng)民知之，密引家小親兵開東門而走，被石生追上擒轉(zhuǎn)。出榜安民，依陳氏之言，滿城盡恕。濟(jì)陰既平，生使辛慶將兵五千，往助桃豹。
桃豹此時已入歷城界內(nèi)，其守將乃晉朝差來助守者，一個名呂披，一個名沈秀，當(dāng)日見有兵到，乃自商議曰：“后趙兵盛，未可輕出，且只固守。待其少懈，兩頭擊之，可獲勝矣?！庇谑嵌巳找褂H自巡視，一連相持二十馀日。桃豹不能破城，兵日被傷，乃亦不攻，只是困住。又三四日，晉將并無動靜。趙軍以為懼威，不敢出戰(zhàn)，大半皆往遠(yuǎn)村擄掠牛羊六種，其在城下者或坐或睡，解衣捉虱，旁若無人。呂披、沈秀知其懈怠，分兩門一齊殺出。桃豹急迎，呂披、沈秀只擊兵士。兵士心慌亂竄，多有放杖解甲者收束不及，盡皆逃避。桃豹見眾走散，呂、沈之兵圍上，乃亦退后。呂、沈奮力擊之，追殺四五里，日晚而回。寨中糧杖俱被搬進(jìn)城中。桃豹至十里外扎住，收聚軍馬，折傷五千馀人，心甚懊惱。眾副將曰：“晉將有謀，善于戰(zhàn)守，深得祖逖訓(xùn)練，恐難破他。必須往大寨起軍兵來添，方可勝也?！碧冶唬骸笆呛窝砸?？聞得李農(nóng)已下東萊，張?jiān)蕉纫严聳|昌，吾為開創(chuàng)兩朝老將，何不如后輩也？”乃復(fù)引兵圍城攻打。呂、沈又不出戰(zhàn)。眾曰：“前日有糧，可以困他。今番在心著意，須不被算。奈糧為其所得，彼又可守，將何為計(jì)？”豹思一日，乃與眾密議曰：“今晉將恃糧守我，必不防吾有計(jì)。汝等可用心，至晚掏掘地道，四處而入，必可下彼也?！庇谑潜颗Υ╄彛了母酝?。呂、沈果皆全不少備。趙兵竊入，一時殺起，守軍大亂，遂被砍開城門，桃豹自引大兵沖入。沈秀慌將巷口把住。豹至逼去，二人戰(zhàn)拒，不得進(jìn)退。趙卒以箭射倒沈秀之馬，躋上擒住。呂披再至，被桃豹等圍住不能得脫，亦乃投降。歷城遂定。劉膺領(lǐng)命攻取臨淄，與桃豹共日到境，守郡者乃老將夔安也，時年七十有九。聞報(bào)劉膺犯郡，乃欲出城阻戰(zhàn)。參軍丘岑曰：“將軍年高，不宜出戰(zhàn)，只可堅(jiān)守，待其少懈而擊之，或可勝也?！卑苍唬骸皠⑩呤俏岣辟E之輩，吾雖年老，猶能斬之！”乃不聽岑言，引兵一萬，離城布陣。劉膺兵到，亦擺齊整，出馬拱手曰：“老將軍向來不會，須鬢俱已皓然矣。”安曰：“誠如所言。將軍亦已斑白，吾何不老？只是一件，我和你昔時故舊，今日自相凌，乃善前而惡后也。何不請回，各安封土？”膺曰：“奉主之命，不得不來。老將軍何不同歸襄國，以樂天年，免致?lián)p虧名節(jié)，不亦美乎？”安曰：“據(jù)汝所言，以吾不能勝汝也？手中劍斧尚然不老，奴輩敢相欺也？”劉膺聽言，挺槍殺出，夔安揮斧接住，二人斗上了二十馀合。劉膺亦老，敵之不住，退后而走。夔安趕去。劉膺復(fù)立馬再戰(zhàn)，又二十馀合。天色昏晚，各皆罷兵。膺扎住于十里堡。丘岑出城接入相賀曰：“老將建此功績，已挫賊銳。明日不可出矣。”安曰：“且到明日，又作道理。”入至廳事前，年老骨硬，不能下馬，軍士扶之離鞍，入于公廳。因用力太過，兩手顫抖不已，不能執(zhí)盞。次日仍然，遂廢飲食而死。丘岑率兵守住，使人偷出，往廣固報(bào)訃求救。使至途中，見青州探子，備言詳細(xì)，云：“城圍緊密，尚欲征取各郡入援，焉得有兵出救？”使回見岑，言：“諸郡俱下，屬縣已皆望風(fēng)歸附，廣固亦將垂陷矣?！鼻疳唬骸叭舸搜商?？”親兵曰：“參軍爺以一人焉能當(dāng)后趙二三十萬雄兵乎？只有潛身避去，免被擒戮耳?！贬犞耸帐皫熘薪疸y，以車裝載，暮夜開城，帶家小親隨故舊共百馀人，逃入海山隱居而去，后富無比。次日，軍民開門出迎趙兵，劉膺入城，安慰百姓，報(bào)捷至青州大寨。石挺亦送倉垣冊籍至。石虎大喜曰：“諸城皆克，曹嶷四肢毀矣，身能全乎？”乃令眾兵盡力攻打。城上磚石用盡，搬運(yùn)不能答應(yīng)。東南角上被趙兵攻壞數(shù)丈，城中大懼，令兵士多將弓弩射住。石虎親自催督，喊聲震動城市。大將夏國卿曰：“事勢極矣。某請將兵殺他一陣，試看何如?！辈茚诿x精兵二萬帶去。國卿謂其兄國臣曰：“吾感曹將軍報(bào)雪大仇，安享富貴二十馀年。今日舍身退敵，吉兇不保。青州十有九失，兄可與弟早脫身去，以全宗祀。可使眾軍于此缺處拒守，誘輟趙兵。待我從西門無兵處偷出，繞轉(zhuǎn)其后。若得幸斬石虎，則又可守矣?！眹鋰诋呁怀?，自西轉(zhuǎn)南，遙見石虎自在缺下喝兵攻掘。國卿策馬從背后沖去，軍士慌叫：“有賊！”石虎回身，不期馬已相接。國卿一刀砍去，虎抵不及，只得將身一躲，滾于地下，馬被砍倒。國卿躋步向前，舉刀欲砍，已被那石虎躍起，步戰(zhàn)抵住。石閔看見趕來不及，大呼放箭。趙兵聽得，弓弩攢集，密如雨點(diǎn)，國卿竟被射死，兵皆乞降。石虎怒謂內(nèi)軍曰：“城垣已破，尚不出降，明日攻開，寸草不留！”國臣見弟身喪，守戰(zhàn)益力。虎恨不息。程遐謂之曰：“到處破城，因是元帥殺戮太重，故人畏死，悉力拒守，以希免禍耳。今日夜舍力而攻，死傷不下數(shù)萬之命。彼見老帥所言，愈加苦守，亦非善策。依吾之見，只須遣人入內(nèi)，說嶷歸款，免致枉殺兵民，必然可下?！笔⒃唬骸吧袝允且病Ｕl可入城，以成此事？”遐曰：“須是老夫自去，方能事諧。”即備馬徑至城下，揮令不許攻打，眾兵悉止。乃謂守兵等曰：“我已罷攻，汝等莫懼。可為報(bào)知你主，道有故人程志遠(yuǎn)特來求見?！避娛肯鲁侨シA，嶷命放入。遐進(jìn)城見嶷，相敘禮畢，遐曰：“今石公有雄兵百萬，上將千員，勢盛難敵。且將軍屬郡皆歸后趙，江東路遠(yuǎn)，又值王敦內(nèi)難未息，必?zé)o救兵來應(yīng)。小弟恐孤城難守，特來相勸，不如同歸襄國，與石公朝暮相聚首共樂，以蘇此處軍民之命。將軍尊意以為何如？”曹嶷自思年老勢弱，必難與敵，乃曰：“當(dāng)從公之嘉議。但是石虎狂暴，不念吾為父執(zhí)之輩，相輕侮耳。”遐曰：“不妨，自有石趙主張主，吾等相勸，管取恩榮?！贬谝饽藳Q，送遐還營回話。謀主夏國臣勸嶷曰：“吾聞石虎性甚殘忍，若出降彼，必遭所害。如不得已，共奔江東，縱然失國，猶得保祀存身，勝就湯鑊，自取滅亡也。”嶷曰：“石勒與吾共事之人，他們必不害我?！眹荚唬骸巴鯊浻泄τ诶?，奚止十大，尚且殺之，況主公乎？”嶷曰：“彌有圖勒之心，故致忌害。今吾降彼，勢有不同，何得自疑？石虎大兵三十萬，俱集在此，一破追獲，反無遺類矣。汝休見阻陷吾，要去自去。吾意已定，必不失信取禍。”夏國臣出而嘆曰：“曹公不聽吾言，死日近矣?！蹦耸帐凹倚?，取庫中金帛，乘空與弟國相半夜開門逃出，往江東而走。次日，曹嶷遣人送降書至石虎營中而去。石虎受之，即領(lǐng)大軍入城安民。嶷恃前輩，不即下跪，虎乃暗使刀斧手將曹嶷與田養(yǎng)安、田養(yǎng)民一家盡皆殺之。又下令將青州舊兵與守城百姓等誅之，命劉膺為青州牧，查勘的實(shí)施行。劉膺抗言曰：“若欲屠軍，又查誅百姓，則滿城必?zé)o遺類，又何須用老夫在此為牧？則當(dāng)棄之為荒域矣?！笔⒆h阻，猶誅十之二以示不服。留兵一萬與膺，班師奏凱回國。后人有詩嘆曹嶷曰：
石虎狼心眾所知，曹嶷何苦自尋誅？良言忤聽甘降虜，千古令人恨有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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