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業(yè)承傳統(tǒng)緒 按鑒：昔周文王因夢飛熊卜主獲賢佐，次日獵于渭水之濱，果遇姜子牙，下車相語，大悅，與之同載而歸。后武王拜為師號(hào)曰尚父而不名，興師吊民伐紂。于戊午日兵臨孟津，甲子日血浸朝歌，敗紂王于牧野，服金玉之服，積薪自焚而死。武王七日之間克商而有天下。商為天子凡三十一世，歷六百二十九年而歸于周。 有嘆紂王詩曰： 積粟堆金竟不開，惟知拒諫剖賢才。 周王師至無人敵，隨作商郊一聚灰。 武王既平殷亂，于是散鹿臺(tái)之財(cái)，發(fā)鉅橋之粟，賑濟(jì)饑民，疏通行旅，釋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開；歸馬于華山之陽，放牛于桃林之野。天下太平，人民樂業(yè)，班爵制祿，大封同姓、異姓為諸侯。自武王傳位，凡三十七世至郝王而國始滅，歷八百六十七年。世紀(jì)歌日： 文武成康至穆恭，懿孝夷厲幽宣平。 桓莊厘惠襄傳頃，匡定簡靈景悼仍。 敬元貞定哀思考，威烈安傳烈顯承。 慎靚赧王王號(hào)止，東周君是暴秦封。 后人有詩贊曰： 圣主聿興義彩鳳，賢臣肇起應(yīng)飛熊。 師行誅暴承天命，發(fā)政施仁贊化工。 爵祿錫班周禹甸，謳歌頌德遍堯封。 綿綿位作垂千載，今古皇家孰與同。 當(dāng)周盛時(shí)，列國各守侯度化醇俗美，人知禮義，安分守己，夜戶不韋與犬吠，田園開辟有雞鳴，四隅不驚邊報(bào)少，八方無事盡遵依。及周之衰，王室陵弱；諸侯僭竊互相爭奪，五霸稱雄，是為春秋只有一十八國，乃是： 魯國、齊國、燕國、趙國、楚國、魏國、韓國、宋國、吳國、越國、陳國、蔡國、梁國、蜀國、秦國、晉國、鄭國、曹國，后又并為十二國，以強(qiáng)凌弱，侵奪不已。止有七國，乃是：齊、楚、燕、韓、趙、魏、秦，謀臣辨士，東游西說，征戰(zhàn)無休。有詩嘆日： 七雄戈戟亂如麻，四海紛紛浪滾花。 說客謀成膺爵賞，牧民不幸起咨嗟。 趙國之先與秦同姓，祖于飛廉，有子季勝，其后生造父。當(dāng)時(shí)周穆王有八駿之馬：一曰絕地，二曰翻羽，三曰奔霄，四曰超影，五曰逾輝，六曰超光，七曰騰霧，八曰挾翌。穆王乘八駿之車，命造父為御，游行天下。車轍馬跡將遍西游，至昆侖會(huì)王母，于瑤池宴飲。飲之以玉液金漿，食之以龍肝鳳脯，穆王樂而忘歸，口口口王者在周作亂。王母請(qǐng)穆王曰：“王可速回，國已為人所據(jù)?！庇谑窃旄赣踔?，長驅(qū)歸國征兵于楚鄭伐徐。天下卒定。因此有功，封于邯鄲。遂為趙氏。 有嘆穆王詩曰： 阿母瑤池宴穆王，九天仙樂送瓊漿。 謾言八駿奔如電，歸到人間國已亡。 造父以后生夙，夙生衰，衰生宣，子盾，盾生朔，為權(quán)臣屠岸賈所滅，只存遺腹子名孤兒，門客程嬰匿養(yǎng)之。既長，攻岸賈以復(fù)仇，是為武子，與韓氏、魏氏共分晉地。威烈王命為諸侯，國號(hào)趙，傳位一十一世，稱王者五。其時(shí)正當(dāng)趙惠王五年季春時(shí)候，秦昭王命王翦為將伐趙。趙遣廉頗拒敵，遂敗秦師。秦以皇孫子楚為質(zhì)于趙。趙王命公孫乾為監(jiān)里使。 (按鑒：子楚乃秦昭王太子，贏戍之子，故為皇孫。其生母夏氏蚤喪，棄于趙為質(zhì)子，皆呼曰“異人”。呂不韋因見其相大貴，始往說華陽立為子，更名曰楚。)是日，正當(dāng)天氣融和，人人玩賞，處處謳歌，折柳尋花為樂。不移時(shí)，只聽得邯鄲城中金鼓喧天，旗幡映日，一隊(duì)軍馬自外入來，當(dāng)頭一員大將掛劍懸鞭，后匹馬上鎖著一人，絳袍玉葉，紅光罩體，紫霧籠身，百姓?qǐng)F(tuán)團(tuán)聚看。當(dāng)下陽翟縣有一大賈姓呂名不韋，家貲臣富，精于相法，最有機(jī)謀，亦于人從中觀望，一見子楚定睛視之，心暗忖曰：此人當(dāng)是大貴，未知何名。直前跟問，乃知為秦贏戍之子秦王之孫被囚，祜趙為質(zhì)。其大將乃本國監(jiān)押使公孫乾也。不勝之喜曰：“此奇貨可居！”回家見父呂恒問曰：“富者幾何？”父曰：“放錢五倍，種田十倍?！辈豁f曰：“帝王者幾何？"父曰：“寶貴至極矣。”不韋又曰：“放錢勞心，種田勞力。今秦皇孫子楚囚質(zhì)于趙，兒欲以萬金救還秦國。此筆若何？”父曰：“如此則其利萬倍，富貴無限量矣?！?次日不韋直至公孫乾門首，令門吏報(bào)曰：“外有呂不韋求見?！鼻钜胫翉d，相見禮畢，敘坐茶罷。不韋起身告曰：“小可呂不韋因客往外，久違鈞座。今回，特申參謁，輒有黃金三十兩，雖非遠(yuǎn)方珍奇，略表微意?！鼻唬骸凹热韫馀R，又承厚貺，余何以當(dāng)?shù)茫俊辈豁f曰：“大人休哂，包荒是幸。”乾笑而受，設(shè)席相待。正飲之間，不韋指子楚而問曰：“遭囚系者何人？”乾曰：“此乃秦國皇孫子楚，在俺國為質(zhì)?！辈豁f曰：“吾觀相貌非倍原來是金枝玉葉，可憐亦被縲紲之苦。某大膽告過大人，令彼與席同飲一杯，亦無妨礙。”乾即依言，喚令入席。酒至半酣，乾因外如廁。不韋問曰：“敢問殿下還秦好，在趙好？”子楚聽罷，心如錐刺，肉似刀剮，墮淚而言曰：“自吾母夏氏身亡，棄吾于趙。秦又累來侵趙，感趙王不殺，縱思故國，無計(jì)可還?！辈豁f曰：“殿下且自放心，吾用萬金買公孫乾，救還秦國，明日便先入秦，自有妙計(jì)。殿下他日回歸，用何酬報(bào)？”子楚曰：“吾聞老子有云：‘六親不如有孝子，國家有難遇忠臣?！鲌?bào)恩，富貴共之?！闭f話未盡，乾至入席，復(fù)飲數(shù)巡，不韋辭謝而去，至家隨即收抬金珠行李。 次日離宅逕往咸陽，偶至華陽夫人之姊皇姨店中安歇。話間詢問，因而深知贏太子最寵愛者是華陽夫人，爭奈無子，遂生一計(jì)，取金十兩獻(xiàn)與皇姨。皇姨曰：“我無故安可受此重禮。”不韋曰：“吾有寶珠二顆，價(jià)值百萬，非諸侯之家不敢收用，欲將獻(xiàn)與華陽夫人，敢煩皇姨引進(jìn)，故具薄饌以克酬謝?！被室檀笙?，遂引不韋同入宮中?；室滔扰c夫人說知。不韋乃于宮外大笑三聲，大哭三聲。夫人聽罷大驚，忙召至近問曰：“先生是何姓名？入至宮來又笑又哭，果何故也？”不韋下禮答曰：“某乃姓呂名不韋，所笑者因見夫人居內(nèi)貴氣甚旺，當(dāng)出真命帝王，所哭者惜夫人蒙太子深寵，受用定金屋銀屏錦衾繡褥，食前方丈侍女重圍。奈何乏嗣，誠恐春光凋謝，恩愛蕭疏，欲長享富貴不可得矣。若為久遠(yuǎn)之圖，須繼一子，庶有所倚托也?！狈蛉寺犝f心中自思，不覺戚然，答曰：“先生言者是也，但今諸子皆有母氏，各親其親，誰可立繼？”不韋曰：“余皆不可。惟有子楚為人仁孝，又無生母，若立為嗣，則子楚無國而有國，夫人無子而有子；彼承夫人恩愛，其孝敬必至，豈不美乎?！狈蛉嗽唬骸半m然的當(dāng)，今質(zhì)于趙，何由得還？”不韋曰：“夫人若允，某不惜萬金之費(fèi)賄賂趙之當(dāng)權(quán)，救取子楚還國，夫人意下何如？”夫人曰：“若果應(yīng)所言，吾與安國君說知，必有重報(bào)。不為國戚之勛臣，定受裂土之褒封，以酬大德?！辈豁f見話相投，隨將珍珠二顆獻(xiàn)與夫人上壽。夫人喜而受之。不韋辭出回至店中安歇。夫人正坐靜思不韋之言，深為有理，但未審天意人情何如？輾轉(zhuǎn)之間，忽報(bào)殿下到來，夫人忙出接入坐定。太子驀然看見夫人雙眉淡戚，春山兩淚，微橫秋水。乃問曰：“夫人為甚煩惱？”夫人曰：“妾有一言，不敢伸說?！碧釉唬骸胺蛉擞性捛艺f何妨。”夫人曰：“妾蒙殿下恩寵，享足榮華，無奈所出。今欲立繼一子，尤恐殿下弗從，所以憂深于內(nèi)，不覺形于外也。”太子曰：“是何言歟？吾九子即同夫人之子，既愛立誰，任聽其便。”夫人曰：“諸子俱各有母，惟子楚為大純厚，如得繼嗣，稱妾平生之順矣。”太子曰：“子楚在趙為質(zhì)，何以得來夫人?！彼鞂⒉豁f之言細(xì)說一遍，太子聽罷大喜，令人即于皇姨店中請(qǐng)呂不韋來。須臾不韋至，見太子禮畢。太子問曰：“適來夫人所言，先生有何妙策取回子楚？”不韋曰：“殿下與夫人商議既合，某自有計(jì)，管教子楚還秦，只此月內(nèi)便離趙國。殿下可遣一員大將領(lǐng)軍于路援應(yīng)，以防不測?！碧釉唬骸跋壬哉\然也，但恐事不應(yīng)言；果得皇孫歸秦，爾福非輕，務(wù)宜信實(shí)，毋虛誑耳?！辈豁f曰：“殿下勿慮，某籌度已定，專望遣人來接，切不可誤?！碧哟笙玻钤O(shè)酒相待。席罷不韋辭謝回店，隨即收拾行李，便出咸陽抵家，見父具說秦太子贏戍之事。 次早即至公孫乾宅上。乾接入見畢，忙問曰：“兄何久不相順？”不韋曰：“復(fù)生買賣一遭，因此奉違。換得玉帶一條，特來送與大人，少申微意?！鼻彩苡?，遂入分付置酒。不韋因得空，便與子楚相敘，將前咸陽見太子、夫人之事一一說知。子楚甚喜，忙謝曰：“他日還秦，決當(dāng)重報(bào)！”言訖各開。不韋就坐，須臾酒至，乾陪對(duì)席而飲，不韋曰：“明日某有小筵，屈大人光降，一則略敘款曲，二且令某蓬畢生輝，萬勿見拒?！鼻唬骸凹群珊袂?，豈敢相卻?！辈豁f又曰：“如蒙不棄，并子楚同赴何如？”乾日“可”。不韋喜，謝酒辭別而回，吩付安排筵席同候。次日辰牌時(shí)分，乾命子楚上馬一同逕來赴宴，至呂宅前下馬。不韋慌忙迎入中堂。敘禮畢，促各就席，酒飲不停，乾即醉睡伏于幾上，惟子楚惺然。不韋呼妾朱氏來與楚把盞。朱氏大有姿色，子楚一見左顧右盼，不忍暫舍。良久之間，酒帶半酣，親自捧酒一杯奉與不韋曰：“客旅凄涼，愿求朱氏為妻，以代衾枕之勞?！辈豁f曰：“某許大家，貲俱屬此婦管理，安能輕離？實(shí)難奉命。”子楚曰：“公舍萬金救吾，尚且不惜，何獨(dú)吝一婦人？”央至再三，不韋曰：“殿下堅(jiān)意相求，只得依允，俟另日與殿下同回便是?！弊映粍傥恐x。朱氏辭入內(nèi)去。乾亦醒來，起謝而別。不韋分付收拾停當(dāng)退至后堂，朱氏曰：“公何以妾輕許他人？妾已懷孕三月，如之奈何？”不韋曰：“大丈夫一言既出，豈可自食！惟爾至彼毋忘吾也?！敝焓闲Χ谎?，且自安歇。后面如何？后人因嘆不韋巧謀詩日： 善賈須夸呂不韋，黃金不惜妾輕離。 他年楚卒贏亡矣，萬乘君王是呂兒。 于是公孫乾自宴飲之后，與不韋情越綢繆。時(shí)當(dāng)夏暑，閑坐思念不韋數(shù)日不來，令人去請(qǐng)。不韋隨使即至。乾笑曰：“間闊數(shù)日，似別多時(shí)。圣人云：‘飽食終日，無所用心，不有博奕者乎？’當(dāng)此晝長人倦，吾與爾對(duì)奕以消永日。如連輸三盤者罰置酒席。”不韋欣然應(yīng)諾。乾令左右排開棋枰，二人對(duì)著。子楚隅坐而觀。不韋問子楚曰：“殿下亦善此否？”子楚曰：“公能勝棋，恐未詳其源流。夫棋者乃堯帝所制，以教丹朱枰分四角，按四時(shí)春夏秋冬；盤方象地，子圓象天。子之動(dòng)者為陽，靜者為陰。路分十九，各有蹤譜。所謂一天、二地、三才、四象、五行、六律、七星、八方、九州、十干、十一口、十二支、十二相、十四智、十五望、十六盈、十七生、十八閏、十九朔，此乃某之家數(shù)也。公知之乎？”不韋聽罷嘆息而曰：“殿下精通棋意若此！”言訖與乾對(duì)著，半日連輸三盤。乾笑曰：“兄肯整席否？”不韋亦笑曰：“筵席自然當(dāng)備，俱要在城外花園內(nèi)飲，園中有奇花異景，可助酒興?！鼻唬骸扒『??！辈豁f暗思：吾計(jì)合成，天假其便。乃又告乾曰：“仍與子楚同至何如？”乾曰：“兄既相愛，吾與同來?！辈豁f遂即先回安排等候。卻原來數(shù)日之內(nèi)，不韋已將家中老小、金銀寶物俱各悄悄搬運(yùn)送赴咸陽去訖，只在伺候機(jī)會(huì)脫出子楚。是日正得乾召著棋，故設(shè)計(jì)于花園飲酒。擺席方完，乾與子楚已至，接入坐定，乾縱目觀看，不勝欣喜曰：“蒙兄佳宴，又有奇花異景，濃蔭蔽日生涼。吾與爾等當(dāng)盡興而飲，以舒悶懷?！辈豁f大喜，殷勤相助。乾痛飲不覺沉醉昏昏。不韋安置石枕藤床，乾即貼席而睡。不韋隨喚跟乾軍校，悉與酒肉，醉飽各尋涼處睡去。當(dāng)下四顧寂然，并無一人驚覺。不韋忙將子楚鎖開，一同上馬，帶隨從人飛奔望咸陽而去。 且說公孫乾酒醒起來，失去不韋、子楚，忙問手下，俱說不知。不勝忿怒曰：“叵耐奸徒放卻子楚，必竟二人奔回咸陽?！奔从I(lǐng)兵追趕，又值天晚，不得已悶悶回家。次早入朝奏知趙王。趙王怒曰：“令爾監(jiān)押卻被脫逃，爾成何用？可速領(lǐng)兵追擒。如無子楚歸趙，自獻(xiàn)首級(jí)！”乾惶惶拜畢出朝，隨點(diǎn)五千軍馬來趕子楚。趕至秦界，子楚回頭望見后面塵頭滾滾、金鼓齊鳴，謂不韋曰：“公孫乾追兵將近，吾甚驚恐，如之奈何？”不韋曰：“不須憂慮。某已曾說有兵來接，必不失約?！痹捨幢M，只見正西上一隊(duì)軍馬旗幡蕩蕩，戈戟森森，飛奔前來。不韋指謂子楚曰：“此必秦之救兵也?！表汈к婑R至近，當(dāng)先一員大將于馬上欠身曰：“小將本欲下馬，奈追兵逼近，且往擋住，殿下領(lǐng)眾先行?！弊映炫c不韋等拍馬望前進(jìn)發(fā)。乾正追趕心忙，忽被那將擺開軍馬攔截去路，問乾曰：“來將何人？”乾答曰：“趙國大將公孫乾也。因子楚私逃，特來擒之，爾乃何人？敢擋吾軍！”那將曰：“吾是秦將章邯，爾若三合勝得吾，以皇孫與爾；若勝吾不得，將爾碎尸萬段?！鼻笈吨比≌潞?。邯拍馬迎敵約戰(zhàn)三十余合，乾力不加，撥馬向東便走，章邯驅(qū)兵追殺數(shù)里方回，保著子楚入于咸陽城中，遣人報(bào)知太子、夫人。隨后子楚與不韋進(jìn)見。太子、夫人大喜，再三慰勞畢，就賜不韋第宅一所，安置老小居住。子楚、朱氏二人留于宮中。次日太子入朝將子楚還秦、不韋之功詳奏與王。王即準(zhǔn)奏，以不韋為國親臣，管運(yùn)財(cái)帛。不韋得旨，自此有職有任，調(diào)理政事不在話下。 后人有嘆子楚詩曰： 幾年為質(zhì)被羈縻，歲歲憂思只自知。 仰望咸陽紅日遠(yuǎn)，回看趙國翠檐低。 天留厚意陰垂佑，人遇才豪肯護(hù)持。 今日脫危身變化，果然困蟄際云雷。 且說子楚朱氏夫婦在華陽夫人宮中歡娛逸樂，弗覺時(shí)光似箭，日月如梭，已近一年。倏忽歲次壬寅，時(shí)當(dāng)二月，朱氏身孕彌過，覺將分娩。是日宮中猛起一陣怪風(fēng)，風(fēng)過處，只見天昏地暗，日色無光。約有三五時(shí)刻，宮人報(bào)子楚曰：“賀殿下萬千之喜，夫人產(chǎn)下一子?！弊映犙杂H自入內(nèi)觀看，見兒生得巨口方額、朗目濃眉、遍體黑鱗、生而有齒、容貌怪異。遂大怒，拔劍在手，闊步撩衣欲殺其子。華陽夫人急止之曰：“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何可自殺嬰兒？”子楚聽從母言乃止。華陽夫人令宮人洗抱，漸次長成，命名贏政。年至九歲，聰明智識(shí)，無所不知，宴樂荒淫，無所不至。歲逢庚戍春三月，昭王崩。群臣立太子安國君贏戍為君。十月始立，至十二月崩。在位三月，是為孝文王。大臣共議立子楚為君，寵立朱氏為正宮皇后，封呂不韋為左相。在位四年而崩，是為莊襄王。贏政即位為君，年方一十三歲，尊母朱氏為皇太后，封呂不韋為大司空，稱為仲父。不韋與朱氏舊情未斷，私通不已，恐事泄漏，禍臨其身，遂謀太陰人嫪?dú)比雽m，拔其須眉，假為宦官，與其欲樂。一日嫪?dú)迸c朱氏飲灑，御衣夫人李氏進(jìn)酒不慎，灑酒于地。嫪?dú)迸?zé)曰：“老賤婢怎敢無禮！”李氏曰：“爾與阿后私通，尤更無禮?！睔痹唬骸拔崮说壑俑浮＿@賊婦大膽！”要打李氏，李氏哭出宮外至寢殿后，正遇六宮太使趙高，李氏具說前事。高大怒，拔刀趨入宮來欲殺嫪?dú)?，見其勢大不敢下手，只將此事奏與帝知。帝聞奏大怒，貶朱氏入于冷宮，命將五車死嫪?dú)?。于是不韋知事泄漏，已服藥而死。帝自即位以來，謀略遠(yuǎn)大，有統(tǒng)一天下之志。于是命白起、王翦、章邯、董翌、司馬忻、王離、步簡、蒙恬等為將，連年征戰(zhàn)。不數(shù)載內(nèi)將關(guān)東六國平服，子孫盡虜入秦，周邑歸納，天下遂成一統(tǒng)。時(shí)有庶民丞相李斯篆刻王印與群臣上表賀曰：“陛下翦滅群雄，澄清海宇，四夷賓服，八表來王。誠乃德邁三皇，功高五帝，宗社奠安無危，今自陛下為始，可稱一世皇帝，曰此而后繼之二世、三世乃至萬世。”始皇聞奏大喜，遂封賞文武群臣，設(shè)賀太平筵宴，命群臣宴樂數(shù)日而罷。后人有嘆六國詩曰： 六國紛紛起戰(zhàn)征，干戈擾擾歲無寧。 一朝從解爭西向，萬里山河盡屬贏。 秦皇得夢求長生 始皇一日不設(shè)朝，只在宮中飲宴，忽覺昏沉困倦，伏于幾上。俄然，近臣奏曰：“文武百官請(qǐng)陛下往東御園玩賞?！钡巯?，即準(zhǔn)奏，命挑鑾駕至園中。下車正登顯慶殿坐定，猛聽得空中一聲響亮，震動(dòng)音容，見一紅日落于面前，從東有一小兒身穿青衣，面如鋼鐵，眼似怪星，睛有重瞳，向前便將太陽一抱，正不曾抱起，從南又一小兒身穿紅衣，面如傅粉，高叫：“青衣子住著，爾不得奪吾太陽，奉上帝敕者，令吾掌管”。青衣子不服，二子相撲。青衣子怒目睜眉，將紅衣子撲倒七十二次；紅衣子就地躍起，將青衣子一拳打倒地上，氣絕而死，抱定太陽入于懷中望南便走。帝忙呼小兒住著，爾姓甚名誰。紅衣子不顧而去。帝大驚，覺來乃是南柯一夢，忙問近臣是何時(shí)分。近臣曰：“正是午時(shí)?！钡凵鯌n疑，心中不樂。 后人有詩日： 宴樂荒淫正適情，忽然怪夢使心驚。 紅衣得日應(yīng)為主，從此山河又變更。 又詩嘆日： 六國方平息，炎劉尚未生。 天邊爭赤日，夢里顯精莢。 巡幸由斯起，侵漁日新興。 分明天數(shù)定，何苦怨生民。 次日早朝宣臺(tái)官圓夢。臺(tái)官奏曰：“此夢兇多吉少?！钡圩允墙K日郁郁，憂悶不已。嘆曰：“韶光似擲，安得長生不死之術(shù)，萬載為君，游遍天下，方稱朕意?！迸杂醒嗳宋簾o忌奏曰：“東海中有三神仙山，內(nèi)有長生不死之藥，臣家離彼不遠(yuǎn)。常有神仙道士出來，云山中有十洲三島?！钡墼唬骸扒湟妬砻?？”無忌曰：“臣雖不曾自見，從古至今有人傳說?！钡鄞笙?，遣人逕至其所，宣得道士徐福到來。帝與商議求長生之術(shù)，福奏曰：“海中有白玉京黃金闕，紫府瑤臺(tái)，蓬萊、方丈、瀛洲三島。山高萬里，地闊九千，內(nèi)有珠殿、瓊樓、玉宇、貝闕；神仙跨鳳，玉女乘鸞；天香馥郁，花草奇芬；不衰不滅，快樂之鄉(xiāng)，任去任來，逍遙之境，長生不老。靈芝俱產(chǎn)于比，人若服之，長生不死?！钡勐勚捕栽唬骸扒渫c朕采取，即共服食，羽化登仙，可不美乎？”福叩頭曰：“愿往，但用大船十只下海，諸色人匠，三百童男童女，多備金珠、白米、干脯、魚肉之類?！钡奂磦髦际帐褒R備，遣福過海采取靈芝。福領(lǐng)命辭帝登舟而去。(按：此用福之誑惑。始皇不悟而深信，福得金貝，不識(shí)竟往何所娛樂矣。)后人有詩嘆曰： 死生生死死還生，生死周迴亙古今。 八表孰為千歲客，九州誰是萬年人。 但聞德譽(yù)齊天地，未見方丹永壽齡。 堪唉歲多愚惑者，反因妖幻速亡身。 福去之后，倏忽數(shù)年，絕無消息。帝見福久不回，乃遣盧生前去打探音信。生至海岸，只見波濤洶涌、潮浪滔天，不敢渡涉，因得天文篆圖書曰：“亡秦者胡也?！北R生回奏具說徐福采藥欺誑之事，并將天文圖書獻(xiàn)上。帝展看與群臣議曰：“亡秦者胡也，必是北方胡夷之君亡朕秦朝天下?！彼烀髮⒚商衿鸲矫穹虬耸f逕往北塞，編筑長城，以阻胡人侵寇之患。(按：帝次子名胡亥，即位酷靈，遂底滅亡。正應(yīng)亡胡之言。始皇乃不覺，而以為北方之胡。筑城防御，毒累生民，尸骸枕藉)有詩嘆曰(此詩乃胡曾先生所作)： 祖舜宗堯自太平，秦皇何事苦蒼生？ 不知禍在蕭墻內(nèi)，虛筑防胡萬里城。 時(shí)始皇巡游天下。一日，李斯上書曰：“昔時(shí)諸侯并吞，皆以召游學(xué)之人，縱橫之辯交行，使刀兵不得休息。今天下已定，法令出于一。百姓當(dāng)為農(nóng)工，士則習(xí)學(xué)法令。令諸生不師今而習(xí)古，以非當(dāng)世，惑亂黔首。如縱之而弗禁，則毒降乎，上黨與侵乎！不禁之誠便。臣請(qǐng)令史官，非秦記皆燒之。天下有藏詩書、百家語者，及敢偶語詩書者，皆棄市。以古非今者夷族，見如不舉者與同罪。”令下之后三日不燒者黔首為城，但所不去者，醫(yī)藥、卜筮、種樹之書。太學(xué)盧生等相與譏諷。帝聞之大怒曰：“盧生等朕尊賜甚厚，乃敢誹謗朕躬?！彼旖抵荚唬骸爸T生在咸陽譏誚于朕，或?yàn)檠砸曰笄?，合使法司勘問。”于是令御史勘問諸生，生相傳告引，乃自犯禁者四百六十人，皆坑之咸陽。太子扶蘇見帝坑儒焚典，心甚惻然，乃諫曰：“諸生皆誦法于孔子，今陛下皆以重法繩之，臣恐不遵孔圣文學(xué)，天下不安。”帝大怒，謫令扶蘇北監(jiān)蒙恬筑城。扶蘇只得遵命而往塞北。（按：春秋以后呼百姓為黔首。蓋始皇自即位三十年內(nèi)，東填大海，西造阿房，南修五嶺，北筑萬里長城。巡游天下。此時(shí)扶蘇往北乃三十三年四月也) 后人贊扶蘇詩曰： 圣道如天不可量，修齊平治振綱常。 奸臣妄誕輕譏毀，暴主昏蒙化燼亡。 儒筆遭坑何慘切，儲(chǔ)君泣諫最賢良。 當(dāng)時(shí)士庶真無幸，不遇扶蘇作帝王。 卻說故韓國五世相臣之后，一人姓張，名良，表字子房。常恨始皇領(lǐng)王翦等并吞六國，惟韓最慘，每嘆為主報(bào)仇，乃用千金交結(jié)天下英雄壯士謀殺始皇，因得壯士滄海君，力能使一百斤鐵錘。子房具告以韓國之事，壯士愿與出力。子房遂同壯士來至河南武陽博浪沙，正遇始皇駕至。子房立高阜之處伺候，將近，指與壯士曰：“黃羅傘下六龍車中便是始皇?！闭f罷忙于僻處隱匿。壯士聽言，潛向人叢中站住，看看駕已至前，舉起鐵錘望車打去，不覺誤中副車，打得粉碎。帝大驚，命御林軍擒住壯士。帝親問曰：“何人令爾謀朕？”壯士曰：“因爾并吞六國，東填大海，西建阿房，南修五嶺，北筑長城，焚書坑儒，暴虐百姓，故此忿心要來殺爾，豈受他人之教。殺卻爾時(shí)，別立明主，以安天下，則民無殘困；我今日恨不得與專諸齊名，反與荊軻并勢?！钡哿钰w高鞠問，壯士至死不言子房，因此子房得脫。始皇由此巡至彭城地界，有徐州百姓獻(xiàn)嘉禾一莖九穗，帝命重賞百姓而去，車駕望東南巡游不題。(按：嘉禾之瑞，非暴虐之時(shí)所宜有，乃收此而呈其祥者，豈為秦耶？為漢祖也。秦皇特不之覺) 后人有詩嘆張良日： 聶政荊軻事已非，先生何事亦癡愚。 若非壯士心如鐵，未必身能脫禍危。 又嘆壯士詩日： 肯與忠良報(bào)主仇，金錘動(dòng)處鬼神愁。 非干不把精神著，只恨秦皇數(shù)未休。 子房當(dāng)下潛匿，知始皇未死，壯士被戮，不勝感慨。逕往下邳故友項(xiàng)伯家中隱身，每日於城外圯橋邊閑游。一日坐于橋涯，忽見一老人身穿黃衣在橋經(jīng)過，履陷淤泥之中，乃呼曰：“孺子，與吾取履上來！”子房聞知，慌取與之穿上，欲往前。老人又將其履蕩入泥中，復(fù)令子房去取，如是三次，子房并無忿色，欣然應(yīng)諾。老人曰：“此子可教?！彼熘复髽渥髟娨唤^。詩日： 不遇樵夫百尺長，青春時(shí)節(jié)最陰涼。 若逢巧漢掄材用，堪與皇家作棟梁。 老人吟罷，又謂子房曰：“爾后日早來此處候吾，吾與爾一物?！钡谌兆臃抗疗渌娎先艘严茸跇湎?。老人曰：“與長者相約，如何反后，豈不謾長者乎？爾且退，再后五日早來。”子房依言，又於五日后早去，又見老人坐于樹下，喝令第三次再來。老人說罷退去。子房只于樹下坐歇。時(shí)夜已深，風(fēng)清停萬籟，月白正三更，只見老人身穿黃袍，手執(zhí)竹杖，皓然鬢發(fā)稀疏，好似西方壽佛飄然而來。子房慌忙跪下。老人笑曰：“子果不失約矣?！弊拢糇臃恐两唬骸盃柲挲g富麗，骨格清奇，相貌若此，何不出仕扶明主立江山，定乾坤拯黎庶？”子房曰：“不肖少學(xué)無術(shù)，安能為此？”老人乃于袖中出書一帙，付子房曰：“吾以此書授爾，爾當(dāng)熟記用之，可為帝王師，成名於萬代?！弊臃抗蚨I(lǐng)受曰：“請(qǐng)問長者尊姓？”老人曰：“爾他日遇一黃石，即吾也?！毖杂櫥狼屣L(fēng)而去。子房驚訝不已。天明回至項(xiàng)伯家中，將此異傳日夕玩究，不在話下。 后人有詩曰： 欲報(bào)韓仇志未終，愴惶避變有奇逢。 亡秦滅楚興炎漢，盡在黃公一卷中。 漢祖斬蛇舉義兵 話說漢祖乃徐州沛縣人也。姓劉，名邦，表字季,生得堯眉舜目，禹背湯眉；隆準(zhǔn)龍顏，心懷豁達(dá)，志氣不凡。秦法酷虐，每嘆息咨嗟。貲產(chǎn)甚薄，為縣泗上亭長。一日往古道閑游，偶遇一翁，姓呂，名文，表字叔平。文最精於相法，生有二女，長曰顏，次曰須。每相二女日：俱有大貴之相，恐難擇大貴之婿也。是日正與劉季相遇，視之良久，大喜曰：“此乃大貴之人。”遂邀季入店飲酒。季曰：“不識(shí)翁姓名，何故請(qǐng)飲？”翁曰：“吾乃沛縣人姓呂，名文，表字叔平。因見公相貌非俗，故此邀飲，略敘片時(shí)?！蔽囊鄦柤拘彰揪叩榔湓敿?xì)。文心甚喜，乃問曰：“公曾娶否？”季曰：“一無學(xué)，二無勇，三無財(cái)，何以得娶？”文曰：“吾有二女，俱未許人，公若不棄，愿以長女妻(去聲)公?！奔拘υ唬骸斑m言無財(cái)，何以為禮？”文亦笑曰：“吾擇婿耳，非論財(cái)也?！奔竟?jié)起謝，復(fù)坐。店主王陵亦與同席。三人正飲間，忽有一人肩挑狗肉至于店前，問店主買酒。文見其人狀貌堂堂，心內(nèi)決其必有諸侯之位，遂即邀入同坐。舉酒問其名籍，其人曰：“吾乃武陽人也，姓樊，名噲?！憋嬛翑?shù)杯，文復(fù)問噲?jiān)唬骸熬衅薹?？”噲?jiān)唬骸拔从小！蔽脑唬骸拔嵊卸?，長女方才許配此位劉公，次女吾以配君，毋相拒?！眹?jiān)唬骸凹邑毻阑疃?，不能備禮?！蔽脑唬骸暗眯鲎阋?，禮非所屑?！眹埾?，即忙致謝。當(dāng)日四人共話，飲畢辭別。文遂擇日令二婿娶回二女，不在話下。 且說劉季一日奉縣差，押囚夫一百名前赴驪山。一路無事，行至夏侯嬰莊上，嬰置酒款待季。痛飲至醉，卻被囚夫夜半逃走，只有十名尚在。天明季醒，起視不見囚夫，大驚憂悶，俱不敢往。與囚夫曰：“吾與爾等無仇，今亦釋放爾等各去逃生，吾從此別治生業(yè)?！北娗舾衅鴦e。內(nèi)有數(shù)人不去，愿隨季行。季遂與夏侯嬰等欲往芒碭（音唐，又音蕩)山隱躲數(shù)日。入山，近一嶺路時(shí)，已天晚更闌，向前數(shù)人見一大蛇攔路，其長大不知幾許，色白如銀，大驚，回謂季曰：“前有白蟒攔路，且止勿行?！奔驹唬骸按笳煞蚪谍埛⒛藢こＪ拢螒忠簧?？”撩農(nóng)拔劍，趨步近前一看，只見陰云怪霧彌漫，那蛇端然不動(dòng)。季大喝一聲，揮劍斬去，白蟒分為兩段，鮮血淋漓。行過嶺過，天尚未明，眾人俱就草坡中歇息，季節(jié)濃睡。眾人聽見空中白衣老媼哭曰：“吾兒乃西方白帝子也，今被赤帝子斬之?！贝卧绫娖鸨夹?。嬰等於路具以老媼哭說之事告季，季喜。與眾逕至芒碭聚義，遠(yuǎn)近響應(yīng)不題。(按舊本說，此蛇眾人看時(shí)，其大如山。漢祖視之小如一帶，未知的否？但此亦不必論）有詩日： 白蛇斷路少人通，漢祖龍泉血染紅。 不是咸陽真帝主，素靈哪哭月明中。 且說始皇巡游東至?xí)僦羶贾莸亟?，乃得一夢，與海神相戰(zhàn)，遂而成疾，延至趙國平原津，病篤。召李斯曰：“朕不合東填大海，昨來夢與戰(zhàn)斗，因而得病，想不瘳矣。若朕逝后，可宣太子扶蘇即位。”斯叩頭唯諾。駕至沙丘而崩。帝年十三即位，在位三十七年。至是崩，享年五十歲。是日李斯、趙高共議后事。高曰：“扶蘇賢明，更有蒙恬為輔。若彼為君，則爾我二人俱無所措手足矣，只假遺詔，立胡亥?！彼乖唬骸盃栄哉\是。此間且不發(fā)喪，多將魚肉臭穢，混死氣息，自然不覺。”商議已定，即發(fā)洮假詔，遣使并赍藥酒逕往北塞，賜令扶蘇自死。使至塞北臨淦，太子接詔讀筆，即欲自殺。蒙恬曰：“道路迢遙，未知虛實(shí)，豈可以一使命，遂自殞滅？復(fù)之而死未為遲也?！狈鎏K曰：“父命賜死，豈可再復(fù)？”隨取鴆酒服之而卒。蒙恬見太子已死，不勝忿怒。曰：“以吾將兵三十萬直抵咸陽，足以自立，但於義弗可，吾不為之?！毖援?，拔劍自刎而死。使命星馳回至咸陽，車駕亦至。李斯、趙高始發(fā)喪，立胡亥為二世皇帝，葬始皇於驪山，活埋宮女三百人以殉。 一日，二世設(shè)朝，臺(tái)官奏曰：“吳楚間殺氣出現(xiàn)，必主刀兵?！壁w高遂奏請(qǐng)令殷通為會(huì)稽太守，以鎮(zhèn)吳楚之地。通到任半年有余，安靜無事，一面招集軍兵以防不測。卻有楚地一人，姓項(xiàng)名梁，有侄名籍，表字羽，乃楚名將項(xiàng)燕之后，下湘人也。羽方少時(shí)學(xué)書，書不成，學(xué)劍，劍不成。梁曰：“爾乃若此，如何為得上人，所學(xué)必欲何事？”羽曰：“學(xué)劍不過匹夫事耳。吾欲學(xué)萬人敵?！绷捍螽愔?，乃教以兵法，羽大喜，奇之。及長，勇力過人，莫敢與格。先是始皇巡至?xí)?，梁與籍亦雜于百姓叢中觀看。梁忿欲拔劍砍殺始皇，及見勢大，乃止。叔侄自后於吳楚之間聚眾起義，以圖伐秦。至是聞殷通招募，叔侄逕至府前，令門上先報(bào)。通聞?dòng)腥送盾姡戳罘湃?。叔侄到廳，通不為禮。羽怒拔劍向前，將通砍于座下。梁呼衙吏人等曰：“殷通無禮，今已殺之，吾就掌理府事?！蓖ㄊ窒掠卸缹⒓静肌㈢婋x末高聲喝曰：“爾何故殺吾守將？”羽曰：“秦主昏亂殘虐，吾欲舉兵伐之，爾等何不相助，共成大事?！倍⒃唬骸凹唇駮?huì)稽、涂山下于英、桓楚二人聚有子弟八千，甚是武勇，爾若收服得來，吾二人即便歸助。”羽大喜，遂與二將逕至涂山寨內(nèi)相見。于英、桓楚問籍來意，羽具告以邀助伐秦之事。英曰：“欲要吾輩相助，未知爾武略若何？此間禹王廟內(nèi)有三個(gè)石鼎，爾若推得倒扶得起，吾等方肯歸順。”羽欣然至廟，撩衣伸手，一連推倒三鼎，隨手扶起；又將一手插入鼎下平身托起，繞廟前后三轉(zhuǎn)，輕輕放于地上，面不改容，口不喘氣。英等看見，一齊下拜曰：“愿助將軍伐秦?！碑?dāng)即請(qǐng)羽、季布、鐘離末三人入寨筵宴。 次日領(lǐng)八千子弟一同跟羽下山。行至一村，只見居民鬧哄金鼓齊鳴。羽問其故，一人答曰：“此田有一黑龍變成黑馬常來踐害田禾；今又出來，因此眾人喊逐?！庇鹪唬骸按崆苤！毖援?，執(zhí)鞭近旁而觀。馬見羽來，立地?fù)涠?，三五次即伏于地。羽即躍身騎於背上，馬隨立起循路行走，眾人齊聲喝采，乃置酒請(qǐng)羽相謝。飲間，有虞太公舉杯勸羽曰：“感將軍除卻一方之害，某有一女愿與將軍為箕帚妾，以酬將軍大德?！彼靻九霭?。羽視此女大有姿色，不勝之喜，疾忙起謝。席罷，虞公安排香車送女離宅。羽領(lǐng)虞姬并諸將軍馬逕往會(huì)稽而來。見叔項(xiàng)梁，具言收伏二將得兵八千，又收龍馬及得虞姬之事。梁甚悅。此時(shí)季布、鐘離末見羽英勇，盡率會(huì)稽所部軍卒降羽，共議立梁為帥，操演軍馬，不日前去伐秦。人馬離卻會(huì)稽，正行之次，前有一將攔住去路，乃六安人，姓英，名布。原是驪山亡命之夫，不耕不作，專以短徑為業(yè)。是日在此截住，要羽買路錢。羽大怒，出馬廝殺，布即迎敵。二將戰(zhàn)經(jīng)三日，不分勝負(fù)，各歸本寨。梁與羽正話間，小卒報(bào)曰：“外有一老人來解戰(zhàn)。”老人至營，梁問其姓名。答曰：“姓范名增，南郡巢縣人也，年六十八歲?！庇饜浩淅?。增曰：“昔日姜太公七十三歲遇文王，興周八百余年基業(yè)，吾何為老？今見英布與將軍戰(zhàn)，吾特來解?！绷合?，遣諸布寨。增見布曰：“秦皇無道，今羽欲伐之，公與項(xiàng)氏無仇，公為大將同伐暴秦，富貴共之，豈不美哉！”布曰：“共羽伐秦之后，恐悔前言?！痹鲈唬骸坝形釣樽C?！辈即笙?，降羽。即日梁拜范增為師，英布為將，申陽為先鋒。軍馬起行，前至準(zhǔn)陰縣下寨。（子弟兵八千，又遇龍駒，頃刻之間，軍將云集。不二三年為王稱帝，豈非天耶？)后人贊項(xiàng)羽詩曰： 一從吳會(huì)斬殷通，良將精兵次第逢。 龍馬麗姬俱會(huì)合，英雄自此發(fā)奇蹤。 卻說淮陰一人，姓韓名信，幼讀詩書，長通韜略，負(fù)王侯之志氣，抱孫武之奇才；家貧無度，不能生理，常從人覓食，人多厭之。釣魚于城西，常臥于松下，夢武曲星君壓身，驚醒問于術(shù)人。術(shù)人曰：“子異日必登將之位。”有漂母憐其饑色，與之酒食。信曰：“吾后當(dāng)有重報(bào)。”母曰：“吾哀王孫而進(jìn)之食，豈望報(bào)乎？”市中有惡少年者，惡其好劍術(shù)。一日從市過，少年合圍令從胯下而去，信乃勉強(qiáng)而從之。他日又有許負(fù)相之曰：“子之狀貌，當(dāng)有大貴，位至王公?！毙抛运紭O貧無措，何以營活？是日聽知項(xiàng)羽起兵伐秦，乃自喜日：項(xiàng)公既與戰(zhàn)伐，必求良將。遂與妻議辭別，詣?dòng)馉I寨投軍。項(xiàng)梁見其人貌，心中不悅，欲不用之。增勸曰：“此人骨格非俗，必有奇才，不可輕棄?！绷耗艘姥裕鼮閳?zhí)戟佩劍郎官。 梁正欲催軍起行，忽徐州沛縣劉季領(lǐng)兵十萬來助，同伐暴秦。梁與季相見禮畢，大喜。當(dāng)羽見兵勢日盛，遂欲自立為君，增曰：“不可。恐人心不服。公乃楚人，即今楚懷王之后，有孫名曰來新，見在朱家牧羊，尋至可立為君?！绷铝硇聻榱x帝，封梁為武信君，羽為魯公，劉季為沛公，范增為軍師，英布為先鋒。自此準(zhǔn)備伐秦。忽一日人報(bào)秦二世胡亥命章邯、董翌、司馬忻等領(lǐng)兵四十萬特來破楚。義帝命梁拒敵。梁領(lǐng)兵出一陣，大敗秦師，眾喜獲勝，置酒賀功。韓信曰：“元帥非得勝也，此乃敵人驕兵之計(jì)，今夜必來劫營?！绷捍笈?，欲斬韓信。周闡日 “信之言是也?！绷耗朔庞櫋Ｐ艔?fù)往見魯公曰：“章邯今日用驕兵之計(jì)，夜間必來劫營；信以告，武信君不信，將軍可以防之。”羽聽罷怒罵曰：“爾為何將敢違軍令，妄言軍機(jī)？”喝令斬首。鐘離末急忙勸止，羽令將信囚下，章邯若來免死。是夜章邯等領(lǐng)兵果來攻劫梁營，梁軍并無提備，秦兵鼓噪而入，梁慌忙奔走，為敵兵所殺，楚兵大敗。次日入報(bào)魯公，魯公放出韓信，即欲起兵再戰(zhàn)。來見義帝，帝止之。時(shí)章邯知魯公軍回直往攻趙，趙王遣使於義帝處求救。義帝即令宋誼為元帥，魯公為副將，范增為軍師，統(tǒng)兵十萬救趙。至安陽下寨。宋誼留軍四十六日不進(jìn)。魯公問宋誼曰：“秦兵圍趙，合急救之?！彼握x笑曰：“不然?！濒敼磾赜櫍蠛糁T將曰：“宋誼緩兵不進(jìn)，帝命吾為帥，爾等各宜聽令。”由是義帝聞知，自思劉項(xiàng)二人各有威權(quán)，己勢不及，乃宣劉季項(xiàng)羽曰：“二公皆因秦皇暴虐起義征伐。今者二公可分兵兩路而行，先到咸陽者君之，后到咸陽者臣之，大事若成，朕只在徐州養(yǎng)老足矣?！倍廊宦犆ｔ敼珡谋甭?，沛公從南路。次日義帝親往長亭餞送，謂劉項(xiàng)曰：“二公若取得秦朝天下，不可廢朕?！倍诘卦唬骸叭粲写艘猓毂赝鲋??！绷x帝甚喜，與二公辭別回訖。劉項(xiàng)二人先在定陶結(jié)義。沛公為兄，魯公為弟。至是奉義帝之命分兵伐秦。當(dāng)下送別義帝，二人亦各領(lǐng)軍分別而行。 不說沛公南路。且說魯公從北路軍馬正行之間，忽報(bào)前面王離軍兵攔路，魯公出馬，只一合斬王離于馬下。又有司馬傲、董翌、章邯等交戰(zhàn)俱各敗走。三日連敗數(shù)陣，邯等棄趙往西路下寨去訖，趙圍遂解。城中趙歇、陳余、張耳、李左車等下城開門迎接。魯公入城宴會(huì)犒賞軍士不題。 卻說章邯屢敗，差董翌往咸陽請(qǐng)友人陳豨同來破楚。豨依命來寨，相見畢。正敘話間忽朝廷差使趙常赍詔至。曰：“朝廷說爾等俱有謾軍之罪，要取首級(jí)?！焙笈瓝軇⒊？硽?，大叫眾將隨吾反叛。當(dāng)下陳豨亦思秦朝暴亂社稷安危未定，勸諸將不如俱降魯公更為美也，眾皆依言。豨遂至羽寨見魯公曰：“某與章邯等愿將本部軍兵二十萬悉來歸降?！濒敼?，不允。范增諫曰：“公懷章邯小怨，夫其大事；若得諸將大軍來降，大事可成，何可拒之？”魯公回嗔作喜曰：“公等若來，吾深幸也?！毙黾磁c章邯眾將來見魯公。公大喜，扶起。次日升帳點(diǎn)計(jì)部下雄將項(xiàng)伯、項(xiàng)莊、項(xiàng)佗、項(xiàng)升、季布、鐘離末、尤洎、周殷、丁公、雍齒、桓楚、于英、薛角、韓光、陳豨、趙歇、陳余、張耳、英布、董翌、章邯、司馬忻、李左車、范增等大軍四十余萬。正行間，忽報(bào)秦二世胡亥命魏豹引齊王田榮、燕王韓廣領(lǐng)兵迎戰(zhàn)。魯公出陣，獨(dú)戰(zhàn)八將，八將戰(zhàn)敗，俱下馬愿降。魯公卻才收兵八將。拜畢，又報(bào)彭越搦戰(zhàn)，魯公出馬，越大敗，亦下馬拜降。魯公不勝之喜，設(shè)宴賞勞諸將。次日催軍起發(fā)進(jìn)取秦關(guān)。(按：一時(shí)英雄猛將智謀之士俱投于羽。羽不能用，惜哉)后人有嘆義帝定君臣二語詩日： 知命知機(jī)不握權(quán)，為臣為主立盟言。 雖然天意興劉氏，卻似新君語話堅(jiān)。 漢楚兵入咸陽 卻說沛公兵行南路，於路七十二處府邑盡皆降附。高陽太守王德迎接沛公入城。公坐定，謂德曰：“吾欲求一賢士相助，公可推舉？”王德曰：“此間有一賢人，姓酈，名食其。(食音異，其音箕)其人因家貧，只圖酒食。食后醉狂，嘗言：‘若遇明君，吾必醒。’”沛公大喜，即令王德請(qǐng)來相見。禮畢，沛公見食其散發(fā)披襟，全無檢束，似非智謀之士，頗有謾意。乃問曰：“吾欲伐暴安民，公何以教我？”食其笑曰：“原來如此如此?！迸婀纸惦A請(qǐng)至座上，曰：“吾孤寒少學(xué)，愿先生明白開導(dǎo)?！笔称湓唬骸扒鼗时┡耙逊且蝗?，今胡亥君之殘酷尤甚，公乃仁德之主，正無德合讓于有德也?！迸婀唬骸半m然如此，奈之賢智扶持。”食其曰：“公誠求賢，臣舉一人乃是韓國姬成手下，五世相臣之后，姓張名良表字子房，此人有孫吳之韜略，儀秦之智謀，若得彼來輔公，破秦興劉易如反掌。”沛公聽罷大喜曰：“此人既賢，韓王如何肯放？”食其曰：“公發(fā)一使與韓王借糧五萬石，若無糧借，必令子房來復(fù)，公即晉之?！迸婀唬骸皠e無的當(dāng)，就煩先生一行?！笔称湫廊活I(lǐng)諾，逕至韓國，入見姬成曰：“沛公今往伐秦，與大王借糧五萬以資軍用。”王曰：“自秦滅國，業(yè)荒民苦，今新立未安，焉有儲(chǔ)積?！笔称湓唬骸按笸跫炔慌c糧，亦須遣使復(fù)之?！蓖跫疵臃颗c食其回見沛公，相敘禮畢。子房曰：“韓主因乏糧石，不能奉命，特令小臣復(fù)公，萬勿見罪?！迸婀唬骸熬寐勏壬胖歉呤?，若無糧借，愿借先生同伐暴秦如何？”子房自思：吾亦欲與韓王報(bào)仇，今天假機(jī)會(huì)正合吾意。乃答曰：“某奉主命而來，豈敢擅留于公。公如必欲效謀，愿公同回與王面議方可。”沛公依言，即與子房至韓。韓王接入，禮畢坐定。沛公曰：“昨問大王借糧，如果無糧，乞借子房相助，王意何如？”韓王曰：“公既用子房，吾亦與公同往，但伐秦之后，富貴共之?！迸婀仓Z。韓王隨收拾國事喚子房相從，與沛公一同逕至寨內(nèi)。 次日，拔寨起程。正行間，忽報(bào)前有貫英阻路。沛公命傅寬傅弼迎敵。戰(zhàn)不多時(shí)，二將俱被貫英活擒過去。須臾英復(fù)至陣前，沛公乃親出馬曰：“將軍武藝高強(qiáng)，何不助吾伐秦，共成大事?！庇⒁娕婀珷蠲卜浅?，有帝王之度，乃下馬拜伏愿降。沛公大喜。前至武關(guān)關(guān)上，守將朱蒯知沛公兵至，已先遣人馳報(bào)咸陽趙高。高乃自思：關(guān)外兵來伐秦。吾今掌握大權(quán)，何不及先奪取天下，想眾官員惟有李斯不服，必須以計(jì)除之。次早遂入朝，奏二世曰：“今有李斯權(quán)勢重大。長子李由為三川令，結(jié)連諸侯謀反?！倍缆勛啻笈戳钰w高擒拿李斯父子，極刑勘問，務(wù)要招其反情。將李斯父子腰斬于市，夷滅三族。高既除卻李斯，恐朝中尤有不服者。次日，請(qǐng)二世於望夷宮飲酒。高奏曰：“臣有一匹龍駒，請(qǐng)陛下觀看。”二世曰：“宣來朕看?！表汈恐?，高曰：“好馬?！倍佬υ唬骸笆锹购窝允邱R？”趙高仗劍指群臣曰：“吾言是馬，天子言是鹿，爾眾官說是鹿是馬？”唬得眾文武盡皆低首，不敢言鹿。高笑曰：“眾官皆言是馬，爾何言鹿？”遂揮壯士齊出，殺二世于望夷宮。二世在位二年，為高所弒而崩。即日復(fù)立扶蘇子子?jì)霝槿阑实?。子?jì)朐谔珡R受玉璽，喑與韓覃、李落甲謀殺趙高。次日，詐病不出宮。高入探病，覃與落甲伏兵齊出，擒住趙高，一劍砍死於宮前。帝遂傳旨，夷其三族。 后人嘆胡亥詩日： 二世為君懦且昏，望夷宮內(nèi)鹿亡身。 不久子?jì)虢禎h室，果然胡滅暴贏秦。 又譏李斯、趙高詩日： 為臣須要盡忠良，天報(bào)忠良福自昌。 可恨李斯真酷虐，更嗟趙賊益鴟張。 坑焚儒典傷天道，鴆弒君王滅大綱。 惡貫須臾三族殞，史書唾罵好凄涼。 于時(shí)子?jì)朐O(shè)朝，群臣奏說沛公兵至武關(guān)，守將告急數(shù)次，宜發(fā)兵救應(yīng)。子?jì)霚?zhǔn)奏，即命韓榮、耿渰領(lǐng)兵前至武關(guān)助蒯。蒯大喜，遂開關(guān)出戰(zhàn)。沛公令樊噲迎敵。正戰(zhàn)之間，卻被子房用計(jì)領(lǐng)兵抄入關(guān)內(nèi)，奪了武關(guān)。蒯等戰(zhàn)敗，又知失關(guān)，只引兵逕回咸陽去訖，入奏子?jì)?。子?jì)氪篌@失措。李畢等勸子?jì)虢蹬婀計(jì)霃难?。次日素衣乘馬，手捧玉璽與眾文武群臣出城，遇沛公於枳道，子?jì)胂埋R拜伏。沛公大喜，受訖玉璽表文，命子?jì)霃?fù)還秦地。沛公兵入咸陽，秋毫無犯，宮院府庫盡皆封鎖。但見高樓臺(tái)閣，美女排列，欲入窺視。樊噲諫曰：“不可。主公既有天下，豈少此耶？”沛公不悅。子房曰：“噲之言是也。始皇失政皆由於此?！迸婀姥?。當(dāng)下諸將入至大內(nèi)爭取金帛，惟蕭何不取，獨(dú)入相府收集天下圖書版籍，所以知識(shí)戶口人民之?dāng)?shù)及各關(guān)隘夷險(xiǎn)強(qiáng)弱之勢。沛公因見秦民往往有耳無鼻，有手無足，心甚惻然。至是，公令移軍屯於霸上。蕭何曰：“秦法太虐，以故民心離叛，主公宜更法令，以收民心?！迸婀笙?，一日，召諸父老曰：“秦用嚴(yán)刑，動(dòng)以墨劓剕，官民不堪命。吾今與爾百姓約法三章：革去極刑，更以笞杖徙流。”百姓聞之，莫不歡悅。又見沛公入秦，寶貨無所取，宮女無所幸，封府庫，鎖宮門，市不易肆，居民安堵。于是，俱以羊酒競相慶賀，惟恐沛公不為帝主。（按：子?jì)氤跫次?，即能定?jì)滅高，亦可謂明斷有為也。惜其在位四十六日，而沛公至，非天亡哉？) 后人贊蕭何詩日： 輔王驅(qū)兵滅暴秦，收?qǐng)D改法獨(dú)關(guān)心。 漢家數(shù)百年基業(yè)，根本還從蕭相成。 且說魯公既定河北，軍馬西行，多肆擄掠，大失民望；況又章邯助其為害，以致民有怨言。邯聞之，悉告魯公。公怒曰：“秦黨尚多未服，吾若入關(guān)，必為后患，不若止留章邯、董翌、司馬忻三人，余者盡行誅之。”范增諫，亦不聽，遂遣英布悉皆斬訖。兵至函關(guān)不遠(yuǎn)，前哨報(bào)說：“沛公令人把住關(guān)口?！痹鲈唬骸按吮嘏婀懒x帝言，命先入關(guān)者君之，故此把關(guān)不放?！濒敼笈?，遣英布率軍前去關(guān)下搦戰(zhàn)，關(guān)上薛歐、陳沛雙馬出敵，戰(zhàn)不數(shù)合，大敗而走。布奪取函關(guān)，魯公引大軍一擁而入，逕至鴻門界上下寨。夜靜，范增與項(xiàng)伯相隨出帳，觀望星象。增看罷自思：“吾指望魯公成就大業(yè)，豈想帝星旺氣正應(yīng)沛公，將來有數(shù)百年天下，二十余世帝王?！蹦酥概c項(xiàng)伯觀看。伯大驚曰：“似此如何？”增曰：“吾與天扭?！辈唬骸盃柸绾闻さ锰爝^？”增曰：“自有妙計(jì)可以扭轉(zhuǎn)?！保ò刺於ㄖ?dāng)?shù)，雖一事一物之小，難以轉(zhuǎn)移，況帝王為天下主與天同尊，安能以人力強(qiáng)之？增誠愚惑也）后人嘆范增詩日： 質(zhì)實(shí)忠純嘆老增，虛懷謀略不聰明。 無能霸上歸真主，強(qiáng)向天邊換帝星。 次日，魯公升帳召集諸將，惟范增嗟嘆不止，又復(fù)微微冷笑。魯公問增曰：“亞父為何嘆息而哂？”增曰：“某昨夜觀天象，見五星聚于豐，沛有真天子之兆?！濒敼唬骸拔岵恍艅罡遗c吾爭天下?！闭掗g，人報(bào)曹無傷持書告變。魯公令無傷入帳，問之。無傷持一書上。魯公看其書曰： “切聞夷齊讓國，萬古稱賢；虞為爭田，千年誦惡。內(nèi)家興事，外國不收。昔者公與劉季同受義帝之命，拜為兄弟，興兵入秦，共誅無道。今季輒施詭術(shù)，爭先入于咸陽，欲稱帝于秦關(guān)。府庫金寶悉以私收，法制律條盡行擅改，與民約法，餌買人心。取臣饋儀，實(shí)矜己德。又令二將擋關(guān)，以阻公之軍馬，其意其行大與公相反矣，愿公察之?！?魯公看罷，怒曰：“劉邦敢恁無禮，吾自引軍擒之?！痹鲈唬骸按私袂椅瘘c(diǎn)兵，臣有一計(jì)，今夜三更劫寨，必獲沛公，殺之以絕后患?！濒敼姥裕瑐髁罡髡獣?huì)。卻有項(xiàng)伯原與子房生死之交，私欲報(bào)與子房。丁公阻住，伯推打探軍情，方始出寨，心中又恐伏路軍人放箭，意欲不行，又念子房有危。吾若不救，非丈夫也。遂縱馬而行去。至沛公寨中，正遇子房閑坐。子房接入大喜，問其來故。伯慌告曰：“曹無傷告變，范增定計(jì)，今夜劫沛公營寨，吾恐子房遭害，故來相告?！弊臃吭唬骸拔徇m觀見殺氣不祥，卻有慶云來護(hù)，果應(yīng)吾言；蒙兄相救，吾亦前去報(bào)韓主知之，共逃大難，兄坐片時(shí)，吾即來也。”項(xiàng)伯依言。坐不移時(shí)，只見子房與沛公同至。伯?dāng)⒍Y畢。子房安排酒席，飲至數(shù)杯，沛公執(zhí)盞勸伯，伯辭謝。子房曰：“兄勿辭酒。兄子聰明俊雅，沛公有女婉淑溫柔，男才女德，正宜配偶，某愿為媒?！毖援叄S將沛公羅袍與項(xiàng)伯依襟結(jié)為一處，用劍割下，收之曰：“權(quán)為定禮，后各勿相忘?！弊臃空f罷，沛公又勸伯飲，問其劫寨之事。伯曰：“若非結(jié)親，吾亦不便設(shè)計(jì)。今夜人馬可以躲避，四面埋伏，明日只以三事便可退魯公也?！迸婀珕枺骸昂稳拢俊辈谧臃慷系脱?，如此如此，子房大喜。伯即辭謝而回，剛至本寨，正遇范增，增曰：“好奸細(xì)也?！敝钭笥彝撇ヒ婔敼?。增具言伯往沛營報(bào)消之狀，理宜罪責(zé)。魯公怒曰：“爾乃吾之叔父，何故反向他人？”喝令推出斬之。伯大叫曰：“屈殺吾也。吾於霸上打探消息，回來特欲勸公休去劫寨?！濒敼钔妻D(zhuǎn)問曰：“霸上消息如何？”伯曰：“吾至沛公寨。沛公說：彼入關(guān)有功無罪，并無爭奪天下之意。一愿為楚臣，二依義帝之約，三者入關(guān)秋毫無犯，百姓無怨；又曾與公結(jié)義，明日親領(lǐng)軍來見公，似此仁德，豈可殺之？若明日不來，引軍去擒亦不難也，何須劫寨。”魯公依伯之言，即令停兵解甲。增又言：“項(xiàng)伯泄漏大事。”魯公怒又喝斬。增曰：“大事未成，若先殺叔，恐人議論?！濒敼珜⒉庞?。傳令明日點(diǎn)兵伐之。韓信曰：“魯不勝沛，何以言伐？”魯公怒曰：“爾這胯夫，長他人之志氣，滅自己之威風(fēng)，推出斬首?！表?xiàng)伯急諫曰：“公且息怒。前者日馬渡，信以怪風(fēng)料有賊兵劫寨。眾皆不信，果折項(xiàng)梁，信乃高士也?！濒敼矫猓骰乇緺I。 次日，信至項(xiàng)伯營中謝其救免之德。伯問曰：“昨來公言魯不勝沛，何謂也？”信曰：“魯公若伐沛公是失天下人望也。沛公先人咸陽有功者三，不可殺也?！辈唬骸八拼巳艉?？”信曰：“番為三罪?！辈唬骸昂螢槿?？”信曰：“一不合堅(jiān)閉拒關(guān)；二不合擅改秦法；三不合大赦天下，不遵上命?？上劝l(fā)書于霸上，問其三罪，沛公自懼，然后起兵一鼓而攻之，則沛公無以為辭矣?！表?xiàng)伯大悅。送別韓信，即見魯公，具說韓信所言沛公三罪，魯公大喜，隨命項(xiàng)伯馳至霸上問罪。伯依命到于沛公寨中相見禮畢。子房設(shè)席，酒中，項(xiàng)伯謂沛公曰：“今奉魯公之命，問公三罪，公知之否？”沛公大驚，未及應(yīng)答。子房曰：“沛公有大功者三，何言三罪？”于房具說三件大功，又兼與伯心交甚厚，再勸伯酒。項(xiàng)伯酒酣，自許沛公無罪。子房謝之。沛公復(fù)舉杯奉項(xiàng)伯曰：“蒙公不棄，既已為親，又與子房舊友，望公善言回復(fù)魯公。”項(xiàng)伯唯諾，起身辭謝。回至營內(nèi)，見魯公曰：“沛公反者無意，且云三件大功之事?！濒敼c(diǎn)首不語。范增曰：“項(xiàng)伯之言虛矣。”天晚各歸本帳。范增獨(dú)立帳下，畢竟話說如何，后人譏項(xiàng)伯詩日： 項(xiàng)伯存心實(shí)可嗟，恁將侄背結(jié)渾家。 他年楚滅情何在，始覺今朝見識(shí)差。 二公鴻門大宴 且說當(dāng)日范增獨(dú)立帳下謂魯公曰：“臣觀沛公終不服弱，必與主公爭取天下，況有張良智巧，舌辯項(xiàng)伯，此言皆虛詞也，主公宜依臣計(jì)除之，以絕后患?！濒敼唬骸皝喐赣泻蚊钣?jì)？”增曰：“明日設(shè)一宴于鴻門。名賀亡秦之宴，預(yù)遣使請(qǐng)沛公，沛公必至。飲酒之間，臣彈腰間玉玦為號(hào)，公即起而斬之。此上計(jì)也；其次，埋伏精壯一百余人，臣擊席上金杯為號(hào)，主公可呼壯士，擁出可以殺之，此中計(jì)也；又其次，沛公酒至半酣，項(xiàng)莊就席舞劍，俟沛公酩酊，可以殺之。沛公不出此三計(jì)也。”魯公聞之大喜，傳令安排筵會(huì)，一面遣使往邀沛公。沛公見使，命相請(qǐng)，乃曰：“魯公之命，安敢不來？爾可先回，吾當(dāng)即至?！笔拐邞?yīng)諾出營。沛公謂子房曰：“此事若何？”子房曰：“臣觀此會(huì)計(jì)也，有謀主公之心?！迸婀篌@曰：“似此奈何？”子房曰：“主公勿憂，臣與樊噲保主公去，萬無一失?！迸婀玻S與子房、樊噲領(lǐng)數(shù)十騎逕至鴻門，下車，陳平接入帳中。魯公相見禮畢，分賓主坐定。魯公正視沛公而責(zé)之曰：“昔日爾我同受義帝之命，分兵破秦，爾乃爭先入關(guān)。用小人之詭術(shù)，犯三者之大過。”沛公抬身曰：“愿聞其過?！濒敼唬骸耙蝗胂剃?，與民約法三章，擅改秦制，不待與吾商議，罪之一也；爾又遍赦天下，封賜子?jì)?，受民羊酒，收結(jié)人心，罪之二也；拒關(guān)之險(xiǎn)，不容吾入，罪之三也?！迸婀鹪唬骸熬荜P(guān)之險(xiǎn)，非阻公也，恐秦余黨未凈，復(fù)奪其關(guān)；約法三章，乃安秦民，使無反側(cè)；大赦天下者，乃吾之計(jì)，若不出赦，焉能定秦朝官吏。其秦宮院及府庫俱各封固，吾毫無私取，以待奉公。凡此者皆吾之功也，何謂罪過？況吾與公結(jié)義之好，公毋聽讒聞，乃甚幸耳?！濒敼犃T，遂召曹無傷斬訖。請(qǐng)沛公入席，飲宴乃曰：“適來冒犯，慎勿嗔責(zé)?！痹隽铌惼阶镁?。平以目視沛公，見公降準(zhǔn)龍顏，天日之表，狀貌非常，必為真命帝王，遂有顧憐之心，酒每淺酌，魯公酒每滿斟，就筵間曰：“今日之會(huì)乃賀亡秦之會(huì)，如有交頭接耳，不奉上命者即斬，諸官勿得有違，口為明輔?！庇谑潜姽巽と?。魯公酒帶半酣，范增舉其右之手，彈玉玦數(shù)次，魯公全然不顧。增又將金盞連擊，魯公亦不聽討，反謂增曰：“適來陳平傳令，公何故違謾？”增訝曰：“主公錯(cuò)矣。此會(huì)非飲酒也，乃圖天下也?！痹僖阅恳曯敼?，公只是不理，但命酌酒。增見二計(jì)不行，心中甚懊，乃避席而起，急召項(xiàng)莊舞劍。項(xiàng)莊至筵間曰：“二公飲酒，無以為樂。臣舞劍一曲，與沛公送酒?！濒敼笙?，令莊起舞。子房視之，見莊有殺沛公之心，目視項(xiàng)伯。伯悟其意，遂拔劍出曰：“獨(dú)舞不足為樂，臣與莊對(duì)舞乃可。”二公許之。項(xiàng)莊舞劍數(shù)次欲殺沛公，項(xiàng)伯每每遮攔。 子房見勢不如，慌出寨門，呼樊噲?jiān)唬骸爸鞴须y，無由可解，吾先入筵去，爾可速來。”噲怒曰：“吾不救主，誓不為人?！毖杂櫍瑩]步直踏轅門而入，把門將丁公急阻不住，樊噲直至筵前，大呼曰：“小臣樊噲是也。主公今日宴賀，亡秦天下諸侯皆在，豈宜小臣獨(dú)立轅門，公若欲用壯士，噲?jiān)府?dāng)先?！濒敼曋妵垹蠲蔡锰?，語言慷慨，乃命賜豚一蹄，美酒一斗。噲以豚肉立而啖之，斗酒一飲而竭。魯公笑曰：“真壯士也。”問噲?jiān)唬骸皦咽繌?fù)能飲乎？”噲?jiān)唬骸按笳煞蛩狼也蛔銘郑螒志迫夂?？”魯公大喜，令噲坐飲。范增恨公三?jì)不聽，即便離席去南門，責(zé)丁公放噲入筵之罪。子房見增出外，即與沛公逕出西門。西門守將申陽攔阻不放。沛公曰：“奉魯公命放吾君臣回去?！鄙觋柌宦犉溲浴?fù)有陳平從后來，請(qǐng)沛公入席。子房乃誑申陽曰：“爾不信吾言，陳平亦奉魯公之命來送沛公也?！鄙觋栒q豫間，樊噲揮步擁至，沛公急出乃脫。子房謂噲?jiān)唬骸盃栕o(hù)主公先行，吾謝魯公即來?！闭f罷復(fù)回。 胡曾先生有詩嘆魯公曰： 項(xiàng)藉鷹揚(yáng)六合辰，鴻門開宴賀亡秦。 樽前若用謀臣計(jì)，豈作陰陵失路人。 魯公見沛公去久不回，正命將士邀請(qǐng)，忽子房復(fù)入，魯公怒曰：“沛公不來，爾來何如？”子房曰：“沛公酒力不勝，酩酊而歸，令臣來謝，并奉秦寶照星玉斗獻(xiàn)上，以表微意?！濒敼曋笙?。子房又曰：“臣蒙主公酒宴，亦甚酣醉，乞放歸寨?！濒敼珡闹?，令項(xiàng)伯送出，而逢范增適于南門責(zé)丁公回。魯公問：“亞父何來？”增曰：“天下已失矣?！毖杂欓L嘆。魯公笑曰：“量劉季一村夫，何足道哉?！蹦藢⒂穸焚n與范增。增曰：“此物何用？”魯公曰：“秦朝一十八般寶物俱有奇妙，此乃照星玉斗，何言無用？”范增將玉斗擲之于地，擊得粉碎。魯公視之大怒，曰：“爾敢碎毀大寶？”增曰：“臣觀此物亡國之寶，惟沛公之首得之，則天下定矣，乃為至寶。今公不依臣謀，反聽子房之說，江山社稷徒此失去，又復(fù)思玉斗之為寶哉?！濒敼犃T，默然無語。增曰：“此時(shí)悔之晚矣?！濒敼唬骸八拼巳艉?？”增曰：“昔吳王夫差不聽于胥之諫，放越王歸國，子胥日：‘吾不忍見越滅吳?！载囟?，令人懸其頭于東門，以視越。后越王用范蠡謀進(jìn)西施女于吳。吳王納而寵之，荒亡失政。越兵至，一鼓而國滅身亡。今王公不殺沛公，如放魚入海，放虎歸山，臣不識(shí)主公果何見也？”魯公聞增話說到底，覺有愧色，悔恨無及。乃曰：“機(jī)會(huì)已失，如之奈何？”增曰：“臣再設(shè)一計(jì)，差使復(fù)往霸上，請(qǐng)沛公議事；彼若來至，可即擒之?！濒敼S遣使去，入寨呈上書簡。 沛公看書問子房口：“此何意也？”子房曰：“此范增之謀，主公若去，則不復(fù)還?！迸婀@曰：“何以拒之？”子房曰：“主公勿憂，臣愿替主公一行?！迸婀唬骸盃柸タ衷馑??！弊臃吭唬骸俺既o妨。”隨使逕至鴻門寨中，跪于帳下。魯公責(zé)曰：“吾請(qǐng)沛公議事，沛公不來，爾敢代彼?！弊臃咳珶o懼色，徐答曰：“沛公乃一田夫，智識(shí)疏陋，豈曉國家大事。公是名將之裔，諳練洞達(dá)，威令大行，諸侯畏服。今秦朝已滅，公但入咸陽大事決矣，又何必議？”魯公聞言大喜，問曰：“吾欲為君治安天下，有何良策？”子房曰：“為天子者，其等有三。一曰帝道，二曰王道，三曰霸道?！濒敼唬骸昂螢榈鄣溃俊弊臃吭唬骸胺耸?、神農(nóng)氏、軒轅氏、陶唐氏、有虞氏，是謂五帝。伏羲氏者，周姓。都于陳留，制甲子歷，書畫八卦，分九州，制婚姻之札，立宗廟社稷，在位一百二十年。神農(nóng)氏者，姜姓。都于魯?shù)兀堂窀N五谷，嘗百草，以制醫(yī)藥，濟(jì)世利民，在位一百四十年。軒轅氏，覆姓公孫，拜封侯為帥，筑壇于版泉。戰(zhàn)蚩尤于涿鹿，除禍害以安百姓，在位一百年。陶唐氏名堯，都於平陽。治洪水，誅四兇，敷五教以敘人倫，制禮樂以和上下，土階三尺，茅茨不剪，在位九十八年，讓位于舜。有虞氏名舜，嗣唐堯而有天下。舉十六相以自輔，操五弦之琴，歌南風(fēng)之曲，都俞吁弗于一堂，垂衣拱手於南面；禮樂修明，聲教四訖，在位五十二年。此五帝者以道德仁孝治民，以雍容揖遜得位。當(dāng)時(shí)黎民於（音烏）變，四海謳歌鼓腹而頌。此五帝之世極盛之道也。王道者，夏之禹，商之湯，周之文武。是謂三王。是三王者，雖以征誅而有天下，然皆以有道伐無道，發(fā)政施仁，敦倫崇義，修禮樂振風(fēng)俗，尚廉恥明賞罰。是以當(dāng)時(shí)莫不教化大行，民安于下，熙熙攘攘，四海晏然。君安于上，傳位子孫，國祚永久。此三王之世，亦隆盛之道也?！濒敼牭米臃柯曧嵢翮?，語言如注，心甚歡悅，復(fù)問霸道何如？子房曰：“霸道者，春秋之時(shí)，人心澆漓，諸侯僭竊。于是有齊桓公、晉文公、宋襄公、楚莊公、秦穆公，是謂五霸。是五霸者，尊周室以攘外夷，假仁義而專征伐。戰(zhàn)必勝，攻必取，諸侯有不服者則攻削之。此以兵戈刑戮為尚。是以國富兵強(qiáng)，列國震懾，奠敢不從威令，此之謂霸道也?！濒敼?wù)f霸道，大喜。乃曰：“吾亦以霸道為治如何？”子房曰：“當(dāng)今之世，公正宜于霸耳。”魯公曰：“天下已定，吾自稱為西楚霸王，分封諸侯，如有不遵命者，即征伐之，但恐賞赍缺少金銀?！弊臃吭唬骸肮M不知秦始皇葬于驪山北方八百步，冢高五十尺，以珠玉為斗星，水銀為江河，寶貝為玩戲，金銀圍繞不計(jì)其數(shù)，令人伐之，得其所藏，用之自有余矣?！濒敼笙?。范增急諫曰：“不可劫墓取財(cái)，使公陷惡名聲于萬代?！?魯公不聽，即令英布引軍一萬，前去驪山劫墓。不旬日間，得金六十萬兩，寶貝一百二十件。魯公曰：“此皆子房之功也?！狈对鲈唬骸白臃磕苏f客也。主公宜誅之?！濒敼粡?。增曰：“主公不信，不肯誅之。試封官職，令臣于此看其受與不受，便可知矣?！濒敼姥?。次日召子房曰：“吾欲封爾官職，臣事于吾若何？”子房曰：“臣乃韓國賤士，因途遇沛公，借臣為從，臣不愿受公重任，但欲公為仁德之主。”魯公問曰：“吾入咸陽為君，天下百姓何以得安？”子房曰：“今天下亂者皆由秦皇無道，戾其人心。先將子?jì)氩⑶刈鍖偬嫘姓D斬，則人心快足，自然安妥；又咸陽阿房乃敗亡之宮，主公不宜居坐，宜別設(shè)朝受賀封，遷諸侯，各分地面。有敢反者，親自征伐。如是則萬民安樂，四海太平。公以布衣而有天下，衣錦還鄉(xiāng)，豈不美哉。”魯公曰：“沛公當(dāng)何以處之？”子房曰：“沛公誠實(shí)人也。封于褒州千里之外。必?zé)o東還之意，天下自安矣?！濒敼笙?，曰：“子房世之高士也?！痹O(shè)酒相待子房。飲至酩酊，魯公暗遣人送子房而回。次日魯公召子?jì)氩①献鍖俣儆嗫冢そ詳厥?。遂令拔寨而起，前赴咸陽。（按：張良心于興漢，屢讓楚王。其他猶可，惟殺子?jì)耄蚴蓟誓?，遷弒義帝，焚阿房，四事陷王於惡。自其非也。) 魯公稱帝封諸侯 卻說魯公因子房之說，遂急于稱帝。是日引領(lǐng)群臣人馬入至咸陽。見阿房宮甚是峻麗，自咸陽至驪山三百余里，五步一樓，十步一閣。魯公看畢，以火焚之，煙焰月余不絕。五月五日，魯公入咸陽即位為君，自稱西楚霸王，詔示天下為楚元年，設(shè)朝受百官朝賀拜舞畢，王命文武俯伏聽受封賞。 封亞父蕩增為丞相 封項(xiàng)伯為尚書令 封鐘離末為左右大司馬 封陸沮為左司馬 封季布為右司馬 封丁公為左將軍 封雍齒為右將軍 封劉季為前將軍 封劉存為后將軍 封陳平為護(hù)國都尉 封韓生為左諫議 封武涉為右諫議 封于英為宮內(nèi)大將軍 封桓楚為引戰(zhàn)大將軍 封沛公為漢王褒州四十七郡 封鞏傲為臨江侯 封英布為九江王六合四十五郡 封項(xiàng)佗為春勝君 封魏豹為魏王平陽四十郡 封項(xiàng)元為安勝君 封申陽為洛陽王河南二十郡 封張仝為代王 封司馬傲為殷王河內(nèi)三十二郡 封姬成為韓王 封章邯為雍王上秦三十八郡 封陳廣為前燕王 封董翌為翟王延安中秦三十郡 封田榮為前齊王 封司馬忻韓王藩陽下秦十八郡 封田慶為前趙王 封項(xiàng)莊為交東王三十四郡 封田橫為齊王臨淄 封張耳為趙王常山三十郡 封田都為中齊王青州 封張耳為趙王常山三十郡 封臧陟為燕王幽州四十五郡 封田安為下齊王即墨 封吳苪為衡山王湖南長沙 封陳勝為梁王彌州 封陳余為北趙王定州 封韓信為執(zhí)戟郎 楚王封職已畢，賜王侯文武群臣筵宴，傳旨令來日各各赴鎮(zhèn)蒞事，不得辭誤。文武一齊謝恩退朝，唯有沛公不悅。子房笑曰：“與大王賀喜?！睗h王怒曰：“封吾南鄭褒州是秦罪地，輕吾太甚。”子房曰：“南鄭非為罪地，乃立根本取社稷興劉之所。臣聞南鄭山高路遠(yuǎn)，地土沃饒。殿下奉命乙巳，木命也，逢西方庚辛金斷木而成器。大王至彼養(yǎng)成銳氣，乘楚不備，取天下，易于反掌也，王何不悅？”漢王方悟。說罷，子房辭別漢王，復(fù)往咸陽。漢王曰：“卿去何故？”子房曰：“臣入咸陽見楚王，乾揚(yáng)功績?！睗h王亦不知其意。 子房迅至咸陽，正遇范增。增執(zhí)子房奏楚王曰：“張良是漢王之臣，私入咸陽，即為奸細(xì)。”子房奏曰：“臣非他故，正欲見王有所告也。”楚王曰：“卿有何事？”子房曰：“微臣故主骸骨未奠，愿乞韓王城以葬韓王之骨?！背趼勓源笙?。曰：“世間忠孝無如子房也?！背跫丛S，子房謝恩。楚王問曰：“吾欲遷義帝，卿謂若何？”子房曰：“大王遷之是也。義帝若得人心，恐楚王不測，枉若軍民?！蓖踉唬骸罢l可去？”子房曰：“諸人去不得，唯范增可去，使義帝無怨大王?！背跫辞卜对?、英布二人去遷義帝。增奏曰：“臣去無辭，但臣有一言，王當(dāng)謹(jǐn)記?！蓖踉唬骸扒溆泻窝?？”范增口：“臣若去后，第一，切不可離咸陽；第二，韓信乃世之高士，不可令去。第三，留住漢王，且休放還鎮(zhèn)地。”楚王曰：“卿言誠是也，卿去早還?！狈对?、英布辭王東行。次日，子房奏楚王曰：“啟陛下，今有漢王思?xì)w，王宜遣之；若恐漢王心變，只將家眷留此為質(zhì)，漢王必不敢反?！背醮髳偅l(fā)使傳旨：“放漢王西歸，且留家眷于此，不得帶去?！睗h王得旨，大罵子房，怏怏而去。楚王退朝，子房私遷漢王至于太白嶺上。漢王責(zé)子房曰：“卿何反吾若此？”子房曰：“臣不知，愿聞其故?！睗h王曰：“爾故令楚王留吾眾眷，豈非反耶？”子房曰：“大王不知，臣見楚王，說遣范增東遷義帝，功之一也，放王西歸功之二也，留王家眷者使楚王不疑。大王異日興兵東向，一鼓城楚，此臣之計(jì)功之三也?！睗h王聽罷大喜。子房又曰：“大王善保龍?bào)w，臣有三件大事未干。此去咸陽干辦即來侍王?！睗h王曰：“三事維何？”子房曰：“與王求覓破楚大元帥一也，說楚王還鄉(xiāng)二也，說六國反亂三也?！睗h王聞言，與子房歡悅而別。此時(shí)楚漢元年五月十一日。漢王人馬行過連云棧，子房暗遣人燒棧道。人報(bào)漢王，王大怒。蕭何曰：“大王勿怒，此乃子房之計(jì)也?！蓖跸⑴?，方思領(lǐng)眾文武前赴褒州不題。 且說范增、英布二人已到徐州，遷義帝至于彬縣亂山之間。范增暗使英布假裝賊寇，弒義帝于山內(nèi)。胡曾先生有詩嘆曰： 義帝南遷路入彬，國王身死亂山深。 不知埋恨窮泉后，幾度西陵并水沉。 子房既入咸陽，詐裝云游道人，作謠歌一首，用錢賄誘街市小兒歌唱其謠日： 有個(gè)人人，隔壁搖鈴。 只聽其聲，不見其形。 富貴不還鄉(xiāng)，如衣錦夜行。 不數(shù)日間，滿城街市小兒盡皆唱念此歌，上下無不聽知。子房因見項(xiàng)伯，甚喜，留宿于家，每日閑話。項(xiàng)伯入朝，子房堂上閉步，見一書架堆積書籍甚多，仔細(xì)取看，內(nèi)有文書一封，名日：鎖諸侯法，上寫執(zhí)戟郎官韓信書。子房展看良久，嘆曰：“妙機(jī)！真奇才也。此乃興帝圖王之術(shù)?！眹@息未已，項(xiàng)伯忽至。子房起而問曰：“公自朝回，為何不悅？”項(xiàng)伯曰：“今日退朝遲晏，因?yàn)槌鯁柸撼冀稚闲褐{言有何兇吉，無人敢對(duì)，楚王怒起?！弊臃吭唬骸爸{言如何說？”伯具念歌詞。子房曰：“此歌別無其意，只說楚王為帝，當(dāng)衣錦還鄉(xiāng)?！表?xiàng)伯聞言一時(shí)省悟，即入朝奏曰：“臣至家思想，小兒謠言別無甚意，只言陛下衣錦當(dāng)還故鄉(xiāng)。”王見說大喜，遂傳旨意，差撥三萬民夫前往彭城備建殿閣。 左諫議韓生諫曰：“大王不可遷都?！蓖踉唬骸昂我玻俊鄙唬骸扒刂厮年P(guān)俱險(xiǎn)，八水三川，自古建都興隆之地，威鎮(zhèn)諸侯，若都彭城，棄實(shí)就虛，非國之福，愿王思之?！背踉唬骸拔嵋鉀Q矣，爾勿多言?！表n生又曰：“大王輕信小兒謠言，棄大就小，失其地利，根本動(dòng)搖，萬一有變，何以制之？”王大怒曰：“吾掌百萬雄兵，誰敢與吾為敵？爾何妄言，再奏必?cái)?。”韓生不忍，舍死又諫曰：“大王不信臣言，正猶木猴見果之說。昔春秋楚文王善弈棋，外國進(jìn)一木猴，尤善于奕。文王與之斗，被猴屢勝。文王乃以果覷之。猴因視果，遂敗局，踴身跳于文王頭上。文王怒賜猴死。于子其奏日：‘猴乃山中之獸耳，焉知禮法，可免其死。’文王不允，竟殺之。今王徒見近小不識(shí)遠(yuǎn)大，何異于此?！背醣犇看笈唬骸柏Q子乃敢譏朕，推出斬之?！表n生低首無言，須臾綁至市曹。韓生呼咸陽父老告曰：“吾今日諫王被刖，與比干、伍員無異?！庇斜O(jiān)斬官韓信曰：“爾有五罪，何言比干、伍員乎？當(dāng)日楚王掘始皇墓，爾不諫，罪之一也；王殺秦子?jì)攵兮趴?，爾不諫，罪之二也；王燒阿房官，爾不諫，罪之三也；王信張良說，放漢王西歸，爾不諫，罪之四也；命王遷都，雖所宜諫，乃比王于禽獸，譏謗主上，罪之五也。”韓生聞?wù)Z默然。信叱曰：“速斬回報(bào)。” 當(dāng)下子房在旁，看見韓信言詞剴切，威令果斷，乃私嘆曰：“此人真天下之英雄，當(dāng)今之豪杰?！编涤牳ヒ眩娦懦笋R歸宅，遂躡跡至信門首，令人通報(bào)求見。韓信出戶相迎，禮畢序坐。子房曰：“某有一劍，特來賣與足下?！表n信視劍笑曰：“劍有何能？”子房曰：“劍有三口，一曰天子劍，二曰宰相劍，三曰元帥劍。天子劍賣與漢王，宰相劍賣與蕭何，元帥劍賣與足下?！表n信驚問曰：“公莫非子房乎？”子房曰：“然。”信曰：“某出身寒賤，草木之軀，公何念信？”子房曰：“前者竊見足下之書，鎖諸侯之法，足徵公有將相之才，古今罕見者也?！毙拍婚L嘆。子房又曰：“此劍愿獻(xiàn)與公疊納下?！毙旁唬骸澳衬顺?，安受漢劍？”子房曰：“不然。大丈夫避暗投明，棄邪歸正，理之常耳。古人云：‘良禽相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艚芗q而歸文王，興周八百馀年天下。百里奚棄虞歸秦，相穆公而成霸業(yè)。自古賢哲之士，莫不舍經(jīng)行權(quán)以圖建功立業(yè)，況以公之才略，職受執(zhí)戟郎官，豈不辱沒英杰？縱使依依于楚，吾視楚王終不能展公之抱負(fù)；公若棄楚歸漢，漢必重用，大丈夫識(shí)時(shí)達(dá)變正所宜耳，愿公思之。”韓信聽罷，自思楚王不能信用，恐終屈抑，乃答曰：“容某先辭楚王，如楚王不用，后歸漢也?！贝稳眨派媳磙o楚王。王視之怒曰：“胯夫豎子，要爾何用？樗櫟之材，何足道哉？”韓信退朝。子房再至見信，言楚王不用，子房大喜，遂即修書一封付與韓信，令信傳與蕭何。子房辭別，信即收拾行李，單馬而出咸陽。 《兩漢傳志》一卷終 卷之二 蕭何三薦韓信為元帥 卻說韓信辭別張子房，單馬棄楚歸漢。數(shù)日行至散關(guān)。楚將鍾離末領(lǐng)兵隨后追近大聲呼曰：“韓信何往？”信曰：“楚王不用，吾今西歸?！辨R離末曰：“楚王命吾追趕，若見公即斬之?！毙旁唬骸吧涝趯④?，若能免命，誓不相忘?！蹦┮嗖蝗陶D之，謂信曰：“吾放爾西歸，但將軍富貴之時(shí)休忘今日?！毖杂?，二人各別。 且說子房離卻咸陽，周游列國。入齊說田橫反楚，自稱齊王；入魏說魏豹反楚，入燕說韓慶反，領(lǐng)兵五百殺臧陟；入趙說陳余返逼張耳。自是各國不寧。一日，人報(bào)田橫反了楚，自立尊號(hào)不服楚王。王聞奏大怒曰：“吾不親征以除反賊，則諸侯誰懼？”即日點(diǎn)起大軍三十萬，親征田橫，去后不題。 且說韓信已過散關(guān)，路逢陳宣。信問宣往褒州之路。陳宣指從陳倉而去，過卻陳倉，前至棧道。信聽言罷，正行聞，忽見一老人。信問曰：“此去陳倉，公識(shí)路否？”老人曰：“爾莫非韓信乎？”信曰：“然?！崩先艘湃腙悅}口，數(shù)十里有一大石。信步至石上，四顧而下，以劍尖畫石留詩一首詩日： 韓信經(jīng)石過，西回握將權(quán)。 東降秦楚將，此處斬章邯。 題畢問老人曰：“此去南鄭多少路程？”老人曰：“八百馀里?！毙排湓p，欲殺之。老人曰：“愿賜一劍?！毙艑⒁粍⒂诘厣?，劍過處其人并無血，盡乃白膏。信大驚嘆曰：“誤殺此道人也?！辈粩?shù)日信至褒州，入招賢館，見夏侯嬰。禮畢，信曰：“某特棄楚歸漢，漢王若何？”嬰曰：“漢王乃賢主也。今正廣招天下賢士。”信曰：“略知?！眿刖呔剖炒女?，與信坐敘，問信曰：“將之道何如？”信曰：“為將之道有七：大敵在前不可卻后；雨不張蓋，暑不執(zhí)扇；三軍未膳，將不可食；罰不避骨肉，賞不擇冤仇。此為將之道也。”嬰大喜。次日奏漢王曰：“今韓信來歸，此人甚有奇能，乞王擢用?！睗h王聞奏，封信為散典官。(按：此職乃今時(shí)之獄官也)信受職，便點(diǎn)獄囚，死罪一十三人盡皆放免。有巡軍知之，急捉獄囚，來奏漢王。王大怒，將信與獄囚一同斬首，命夏侯嬰為監(jiān)斬官。信嘆曰：“既謀天下，何殺壯士乎？”嬰見信言慷慨，命且留住，只將獄囚一十三人斬訖，嬰即見蕭何曰：“韓信乃世之高士，怎生脫免？”蕭何即與夏侯嬰同見漢王，具言信不可殺，漢王方免。 蕭何邀信到于本宅，酒禮待之。問信曰：“公放獄囚者何也？”信曰：“獄囚乃秦之罪人。今王欲立天下，豈不慰萬民之望？天時(shí)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棄小就大，王者之道也?！笔捄温犃T大喜，盛禮待信。謂信曰：“公且寬心，有日薦公為將?！毙琶χ轮x。蕭何次日入朝秦曰：“韓信故放獄囚，乃棄小就大，以獄囚乃秦之罪人。秦因刑戮枉法，今王欲圖天下，宜慰萬民之望。”又曰：“天時(shí)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此信之高見。信有功也，愿王詳察。”漢王終不悅信，不納而退。何回宅與信閑話。明日又奏王曰：“大王自布衣斬蛇，興義取秦天下，今不能與楚爭鋒，不得已而忍受南鄭褒州，寬仁布德，感賢人千里而至，正宜開誠任用，乃舍置之，非所以招賢也?！睗h王曰：“吾觀韓信居鄉(xiāng)無名，又兼年輕，豈成大事？”何曰：“自古用人以才以德，何在虛名。昔周武王拜太公為軍師，非拜其年，因其才也；臣觀韓信有孫吳之韜略，管樂之才能；若用為將，天下不日可定矣?！蓖踉唬骸绊n信既有才能，何故乞食于漂母，受辱于胯下，甘冒胯夫之名，何也？”蕭何曰：“昔傅說居于版筑，高宗肖像求之而始得；太公釣于渭濱，文王因夢求之而始遇；管仲囚于檻車，鮑叔薦之而始用。自古賢智豪杰之士，莫不先屈抑而窘迫，信之困辱亦其時(shí)之未際耳，豈其才之不足以自食，武之不足以勝惡少哉。古人立賢無方，又曰‘任官惟賢’才是。皆未嘗徇其名與跡也。況今大王意在圖王興帝，關(guān)之外紛紛皆敵人也，茍不得人而專任之，雖欲與列侯抗也，難矣；況思破楚而成混一之業(yè)乎？愿大王勿以食賤之故而輕棄韓信，乃宗社之幸也?！蓖跻娛捄螛O言信之能，再三不已，乃封信為治粟都尉。蕭何出朝至宅請(qǐng)信賀職。何曰：“公休不受卑職，不旬日薦公為將，必當(dāng)重用?！毙攀苈氈羵}查視，粟俱黑腐，不堪支發(fā)，因見市人多有饑色，遂召百姓赴倉盡行散放。有灌嬰入朝奏與漢王，大驚曰：“信乃楚之奸細(xì)也。”急召蕭何責(zé)曰：“公極薦信有能，今將官粟不奉上命，私放于民，當(dāng)?shù)蒙踝??！笔捄螣o對(duì)，怒而起。何出朝至宅召信問曰：“官粟公何支散？”信曰：“其粟朽黑，軍不堪食，故散與民，不待月馀，民來還納，放舊易新，官民兩便。”何聞之大喜曰：“公真有識(shí)之士也。”次日，蕭何入朝，具奏韓信放粟之故，有功不宜見罪。漢王聞奏，思之半晌不語，乃曰：“本當(dāng)斬首，但看卿面?！笔捄沃x恩退朝。一日，蕭何令人請(qǐng)信至宅閑敘。問信曰：“自古及今名將幾人？”信答曰：“古今之將，其人非一。自周秦論之，姜子牙釣于渭水之涯，韜略晦藏。避而不出，及文王以飛熊之兆，出獵渭濱，始載之而歸。武王惡紂之暴虐，欲行吊伐，遂拜子牙為師，號(hào)曰尚父，而不名子牙。約天下諸侯會(huì)于孟津，乃與武王興師而出。戊午日兵臨孟津，甲子日血浸朝歌，一戰(zhàn)之功，定周室八百馀年天下。子牙仁義之師，此上將也。春秋之世，管仲相公子糾，因內(nèi)變而奉子糾出奔于魯，其才其智無由見也。子糾敗，魯人囚仲而歸于齊，桓公欲殺之，鮑叔薦之桓公，釋之用之為將，仲能相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會(huì)盟于葵丘，為五霸之首。管仲乃智術(shù)果斷之士，此中將也。由仲而外其為將者，莫不皆能出奇制勝，運(yùn)智使謀僥幸而成功者矣。而治國之才，蓋不若管仲甚遠(yuǎn)也；況望其為王佐如子牙也哉。”蕭何又曰：“下將何如？”信曰：“如秦之王翦、白起出則摧鋒陷陣而獲其勝，守則堅(jiān)閉而待其時(shí)，攻城掠地克日建捷。敵人皆不能出其所料，雖能并吞六國，不為無功，而坑降殺士，殘虐百姓，叫寇賊之師，乃下將也?！笔捄我娦耪?wù)摽犊?，等列分明，不勝嘆羨。乃曰：“公真上將之才也?！毙乓嗥鹕碓唬骸柏┫嗳羲]信為漢將，天下克日可定矣?！焙未笙?，唯諾而別。 次日，蕭何入朝懇奏漢王曰：“大王自咸陽西歸，志不安于偏小，即開招賢館，思募天下豪杰，與楚爭雄，以雪鴻門之恥，建萬代之基。今韓信不遠(yuǎn)千里至此，乃杜稷之幸，我王之洪慶也。大王竟不重任，徒授下職，不過羈縻之而已。譬之良驥伏櫪與駑馬等耳，若一驅(qū)馳則一息萬里可至也。臣觀韓信之才不亞古之名將，王試用之，則興漢滅楚，克日可期；平定天下，誠若反掌之易矣?！睗h王曰：“吾有同鄉(xiāng)七十馀人俱有進(jìn)用之志，文武之才，卿并不舉一人，獨(dú)堅(jiān)舉韓信何也？”蕭何曰：“臣觀大王如一大鵬金翅，日飛九萬里。群臣者副毛也，韓信者六翮也。鵬非翮不飛，翮非信不是。臣豈私于韓信，為大王擇其才耳。愿王詳之?！睗h王大怒曰：“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是何言也？”遂拍案而起。蕭何默默退朝。 且說韓信聽知蕭何數(shù)薦漢王不從，思復(fù)東還。是日見何入朝，乃單騎私逃而去。蕭何出朝方至宅前下馬，門吏報(bào)曰：“韓信不辭丞相私乘匹馬東歸?！焙螄@曰：“漢失天下矣?！辈幻摮像R急忙追請(qǐng)韓信。原來韓信驟馬奔至寒溪，水漲泛溢，不能得過。有詩嘆之。詩日： 韓信私奔快看鞭，蕭何急趕至江邊。 若非當(dāng)日溪流漲，安得劉朝四百年。 蕭何恐信去遠(yuǎn)，揚(yáng)鞭躍馬如飛，直追至澶溪，見溪水洪漲，信未過得，心神稍定。近前告曰：“奉漢王命用公為將，何以私奔？”韓信馬上欠身曰：“感丞相大德，屢薦信于漢王，王堅(jiān)不從，某知之矣。丞相叫來非奉命擒信，即為馬耳，奚用誑言。”何曰：“公錯(cuò)見矣。公未有罪，豈敢言擒；若云為馬，公乃蓋世英杰，雖萬金不足以結(jié)識(shí)，況一馬乎？吾實(shí)奉命而來，請(qǐng)公暫回；若漢王不拜公為大將，縱公東歸未為晚也。”二人正勒回馬，忽樊噲追趕至近，大呼曰：“奉漢王命來追二公?！焙卧唬骸皩④娤然兀岬群笾??！眹堃姥远?。蕭何與信并馬入至府前，下馬相敘歇息。 次早蕭何入朝。漢王曰：“吾與賢卿自布衣相隨，取秦天下。胡為聽信之說棄職私歸？”蕭何對(duì)曰：“臣非背主欲歸，特為大漢山河被韓信盜去，故此與王追轉(zhuǎn)?！睗h王不語。何乃俯伏于地奏曰：“臣觀韓信出類豪杰，有謀王佐帝之術(shù)，出將入相之才，當(dāng)今第一，海內(nèi)無雙；王若用為大將，令彼引兵東征，破楚而定天下，甚不難也。王如執(zhí)尼果不用信，請(qǐng)先誅臣后去韓信。”漢王曰：“卿舍生薦信，明日便宣信為大將?！焙卧唬骸按笸跽`矣。封為大將，可以展其才力，既若用之，宜依上古之法，筑壇拜將，捧轂推輪，盟天說誓，如此重用方可得其盡誠竭忠。”漢王曰：“筑壇何如？”何曰：“昔日軒轅皇帝拜風(fēng)后為將，筑壇祭天地說誓盟，親自下拜，掛印封為上將；戰(zhàn)蚩尤于涿鹿，一陣而定天下；又燕昭王筑壇拜樂毅為帥，不數(shù)月內(nèi)取齊七十余城。今大王必如其法，筑立壇壝，捧轂推輪，盟誓于天，御手獻(xiàn)印，此乃君臣之道也。”王曰：“如卿所奏。”何即謝恩退朝至宅，見信具說其事，信大喜謝別。 次日，漢王出旨令于褒州城西十里建立壇所。壇上壇下一切應(yīng)用人物俱要準(zhǔn)備，克日登壇拜將。其壇按周天度數(shù)，位分三層，上中下像天地人三才，土臺(tái)離廣九尺，按周天九曜，中臺(tái)高廣一丈二尺，按十二時(shí)，下臺(tái)高廣二丈八尺，按二十八宿。上臺(tái)為君臣佇拜之所，四角安立令旗，白旄黃鉞。中臺(tái)用二十四人，各穿法服手執(zhí)幢幡，豹尾晝戟，按二十四氣。下臺(tái)用六十四人，各披甲胃，手執(zhí)兵刃，按六十四卦。文武群臣，各立壇下。壇東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青衣，手執(zhí)青旗，按東方甲乙木。壇南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紅衣手執(zhí)紅旗，按南方丙丁火。壇西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白衣，手執(zhí)白旗，按西方庚辛金。壇北一百六十步，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皂衣，手執(zhí)皂旗，按北方壬癸水。中央壇前用一百二十五人，俱穿黃衣，手執(zhí)黃旗，按中央戊己土。壇已筑完，百物具備。大漢二年正月十三日，漢王、蕭何與百官奉韓信上車，王自推輪，行數(shù)十步，擺列隊(duì)伍，鑾駕整齊，出褒州西門，至于壇所。漢王與韓信升壇。漢王穿袞龍袍，戴平天冠，足踹無憂履；韓信披黃金甲，錦征袍，戴鳳翅紫金盔。漢王焚香告天曰：“邦上荷天命，中賴文武群臣，下賴四方百姓。今拜韓信為大元帥，同功破楚，除殘去暴，拯救萬民，以免涂炭之苦；如天下平定，當(dāng)貴共之，邦若負(fù)信，皇天鑒責(zé)，子孫其危。”祝罷拜信，以雙手捧印遞與韓信。信接印掛于胸前，回身望王，俯伏謝恩曰：“愿我王萬年萬萬年！念臣草茅賤質(zhì)，今蒙重用，臣若負(fù)王，其受萬刃之誅，凌遲處死?！笔漠?，漢王賜信白旄黃鉞虎符金牌，正授大漢太保大將軍，關(guān)外六國都招討征東破楚大元帥。韓信乃俯伏在地，領(lǐng)受職賜，重謝恩畢，君臣下壇。漢王乘龍車，韓信乘金紗皂蓋車。文武群臣軍兵將校仍各擺列入城。漢王升殿，信與百官俱于丹墀下拜舞朝賀畢，王命開慶喜宴，賞賜群臣。宴罷謝恩而退?？纯礀|征如何。 前人有詩嘆日： 漂母哀憐是不虛，男兒未遇古誰無。 寫詩恨殺丹青手，不盡登壇拜將圖。 后人又詩曰： 韜略珍奇腹不虛，時(shí)垂困辱有如無。 登壇封拜雖堪羨，還有凌煙閣上圖。 又嘆蕭何詩曰： 欲得英雄立漢基，殷勤三薦果稀奇。 他年再若忠言救，誰敢談公半句非。 又題韓信詩曰： 管樂藏胸氣食牛，那堪未遇忍含羞。 九天日月擎拳內(nèi)，萬里山河按劍頭。 戰(zhàn)策坐談胯上將，兵機(jī)妙法鎖諸侯。 出奇鼎立劉天下，垂譽(yù)千秋與萬秋。 韓信破關(guān)收服三秦 話說韓信登壇，漢王封拜職受征東破楚大元帥。當(dāng)日同眾文武宴罷，謝恩出朝，升帳諸將恭賀元帥。信傳令來日己時(shí)取齊，如違斬首。眾皆得令散訖。次日己時(shí)，一聲炮響，三通鼓罷。韓信升帳坐定，諸將參見禮畢。軍校肅靜，忽正軍師王順至于帳下告曰：“諸將俱齊，惟有監(jiān)軍殷蓋不至。”信怒曰：“怎敢違吾將令？”言未已，殷蓋至在帳外。信令召入，責(zé)之曰：“爾乃監(jiān)軍之職，管領(lǐng)眾軍故違吾令?！币笊w曰：“辭朝晚矣?！毙挪宦犝f，喝令推出轅門斬訖，取其首級(jí)，號(hào)令如有犯者，以蓋為例。諸將盡皆驚駭失色。(按：韓信居鄉(xiāng)破賊入關(guān)，屢受下職，素?zé)o名望，且又年少，今一旦驟拜為帥總握兵權(quán)，諸將俱有不忿之心。殷蓋尤欲抗之，故于初見甚遲以慢之。明欺信也。不意其威令嚴(yán)明，竟致梟首以示號(hào)令。蓋亦自取其死也) 后人有詩日： 專閫由來法要明，監(jiān)軍何獨(dú)故爭衡？ 非干元帥無容恕，不斬將軍令不行。 且說漢王自拜韓信為師，心中疑慮未定，欲令領(lǐng)軍出征，試其才略。一日，傳命召集文臣武將宴飲將終。王問韓信曰：“元帥部伍整齊，東征之事若何？”信對(duì)曰：“先修棧道，選日行軍。”王曰：“誰可往修棧道？”信曰：“樊噲可引五百軍士前去，限四十日回報(bào)，如違治罪?！碑?dāng)下樊噲亦有不忿之色，尤恐犯令，只得聽命而行。宴罷文臣各回第宅。韓信即升戎帳，聚眾將官商議東征。軍分前中后三隊(duì)，以灌嬰領(lǐng)前鋒，曹參領(lǐng)二隊(duì)，信與漢王自領(lǐng)后軍。分撥已定，再令諸將示諭三軍，準(zhǔn)備聽候，勿得違慢。諸將唯諾而退。次日，韓信入朝奏日： “臣請(qǐng)駕出褒州征伐?！睗h王曰：“元帥誤矣。樊噲去修棧道尚未回報(bào)，引吾何往？”信曰：“樊噲明修棧道，韓信暗度陳倉，使章邯不知提防。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是也?！贝鬂h二年二月上旬，漢王與韓信統(tǒng)率大軍二十萬，大小戰(zhàn)將出離褒州。軍分三隊(duì)暗出陳倉口已至散關(guān)。王問信曰：“關(guān)隘嚴(yán)緊，如何過得？”信曰：“用一小計(jì)，散關(guān)自破。”漢王大喜。信召灌嬰、曹參將授以密計(jì)，分付依令而行。 卻說關(guān)上守將呂馬通聞報(bào)漢軍來至，即點(diǎn)軍馬下關(guān)拒敵。漢軍灌嬰出馬，二將戰(zhàn)至二十合，灌嬰敗走，馬通不料是計(jì)，追趕三十余里。關(guān)上小卒飛報(bào)，漢將軍曹參領(lǐng)軍一萬沿間道至關(guān)，奪門而入。馬通大驚，急回軍時(shí)，前遇曹參相戰(zhàn)，后又灌嬰趕來。馬通抵?jǐn)巢蛔?，被灌嬰活擒，歸寨見信。信自去其縛，問曰：“公肯降漢，必有重用?！瘪R通愿降漢軍。過卻散關(guān)，前至武都山下寨。 且說章邯鎖守上秦，居廢丘。是日正坐帳上，人報(bào)漢王拜韓信為元帥，引兵東征，即日遣軍修理?xiàng)５?。邯笑曰：“胯夫?yàn)閷?，誠何以堪？”忽又報(bào)曰：“韓信引軍暗度陳倉，襲取散關(guān)，活擒呂馬通，漢大軍已至武都山下寨?！闭潞剤?bào)，大怒曰：“韓信一餓夫耳，豈識(shí)兵家之大體！”即令部下起兵十萬出戰(zhàn)?！拔岵簧茼n信，誓不回軍！”大夫?qū)O安諫曰：“大王不可與敵，只宜堅(jiān)閉，遣人報(bào)知楚王；若楚兵來，兩下夾擊，則漢兵不能出秦。”章邯怒曰：“吾用兵三十二年，戰(zhàn)無不勝，豈不如一韓信耶？”叱退孫安，引軍逕出武都。信已布成陣勢。章邯列陣出馬大叫曰：“胯夫韓信安在？”漢陣灌嬰出馬，與邯交戰(zhàn)十余合，敗回本陣。韓信出馬，章邯迎敵，信亦敗走。邯奮怒曰：“不擒韓信誓不回軍！”揮兵追信直至陳倉谷內(nèi)，不見韓信，只見路旁有一大石，石上有詩一首。邯看其詩曰： 韓信經(jīng)石過，西回把將權(quán)。 東逢秦楚將，此處斬章邯。 讀罷大驚，急令回軍，恐遭韓信之計(jì)。言未畢，四下伏兵齊起，金鼓震天，殺得章邯大敗，得脫者千人，走入廢丘城內(nèi)嘆曰：“一時(shí)失笑君子，陷于小人?！币妼O安言曰：“吾不聽爾之言，果輸于胯夫之手?！闭f尤未了，韓信大軍掩至城下。章邯傳令三軍上城堅(jiān)守勿出。信見章邯拒守，遣兵大放濉水圍浸其城，使章邯不能得出。胡曾先生有詩日： 此水雖非禹鑿開，廢丘山下重縈回。 莫言只解東流去，曾使章邯自殺來。 韓信令人放水，一面收軍回至營中。漢王召信慰而嘆曰：“元帥果是奇才，蕭何薦舉不謬。”信叩頭而出，隨即傳令移軍進(jìn)取中秦。卻說中秦王董翌探知漢兵至近，領(lǐng)軍五萬出迎。當(dāng)日天晚下寨。翌與諸將議曰：“章邯敗于韓信；吾今晚乘信無備，去劫營寨，先挫其銳氣何如？”諸將皆曰：“大王之計(jì)甚善?！鄙套h已定。韓信正在帳中，忽然一陣風(fēng)過，信出視之曰：“此信風(fēng)也，主有賊兵劫寨?！奔闭俟鄫?、曹參聽計(jì)，令分兵埋伏。二將依令而去。信將軍兵盡皆撤開，只留空營。夜正三更，董翌引兵到來，前哨入至信寨，見寨空虛，知有準(zhǔn)備，急回報(bào)知董翌。翌大驚，正待退時(shí)，忽聽漢軍一聲炮響，四面伏兵擁出。左有灌嬰，右有曹參，背后又有大隊(duì)軍馬殺來。董兵三面受敵，折傷大半。翌引敗軍走，至天明到寨，方才坐定。人報(bào)韓信遣曹參取高奴城。董翌嘆曰：“吾輕敵韓信，果失中秦。”即寫降書親詣信營投降。小校報(bào)與韓信。信召董翌至帳下，以目視之良久，覽畢其書，又以目顧盼，大喝曰：“董翌爾退，吾用天下壯士，何用爾一匹夫！”翌會(huì)韓信之意，默然出營，走至下秦，見司馬忻具言韓信用兵鬼神莫測，不可輕敵。自出褒州倒沖散關(guān)生擒呂馬通；誘章邯于陳倉；破軍十萬，得脫者千人；水淹廢丘不能得出。司馬忻不聽董翌之言，正待點(diǎn)軍，人報(bào)韓信引兵離城三十里下寨。司馬忻領(lǐng)兵五萬出延安拒敵，正迎信軍，二陣相交，從辰至午，忻兵大敗，走回洛陽。卻被董翌攔路擒往司馬忻。忻曰：“爾何擒吾？”翌曰：“吾奉韓帥之計(jì)，故來擒爾以克歸漢之功?！币钔菩靡娦?。信問忻曰：“爾肯降否？”忻即愿降信。引二人拜見漢王。王大喜。韓信傳令拔寨逕趨咸陽。離城數(shù)十里安營，令呂馬通潛入城中探聽虛實(shí)，通知司馬稷暗遣人于楚王求救去訖。出城具將此事報(bào)與韓信。信即思計(jì)，傳令眾將休得出戰(zhàn)。 且說楚王久征東齊未下，正坐帳中。忽報(bào)咸陽司馬稷馳表告急。楚王令取表文，看畢大怒曰：“胯夫怎敢取吾三秦？”召范增曰：“吾親引軍去擒韓信?！痹鲋G曰：“大王不可。昔日鴻門飲宴不聽臣計(jì)，放過沛公；臣又囑王休去韓信，亦不聽臣之言。今韓信果為大將，用兵如神。”楚王曰：“是吾見錯(cuò)，悔之晚矣?！痹鲈唬骸按藭r(shí)大王若去救秦，前與漢軍相迎，后有齊兵追擊，兩不相顧，徒自取敗?！背踉唬骸叭舸四魏?？”增曰：“且遣咸陽使回，著令堅(jiān)守，慎勿交戰(zhàn)，此間可差劉信引軍星夜劫取漢王家眷到來，漢王若知，必回兵矣。”楚王依言，隨差劉信前去滁州。當(dāng)夜，信裝盜賊擄得家眷，至于中途，早被王陵得知，截路奪回，護(hù)送入至漢王營中。漢王會(huì)見家屬又驚又喜，遂封王陵官職。劉信回楚不題。 且說韓信在營籌變，秦使去久，傳令吩咐眾將校曰：“明日吾自假裝楚王坐于車上，軍中俱打西楚旗號(hào)，去至城下。司馬稷必然出迎，可就馬前擒之?！北妼㈩I(lǐng)計(jì)，點(diǎn)軍五萬聽候。是日司馬稷果然帶領(lǐng)諸將在城上盼望楚王救軍。須臾之間，只見正東十里以外塵頭亂滾，金鼓齊鳴，一隊(duì)軍馬飛奔而來。諸將曰：“此必楚之救軍也?！弊屑?xì)覷定，前打一封龍鳳日月大旗，遮護(hù)一輛大車，車上坐著儼然霸王，軍中俱是西楚旗幟。司馬稷大喜曰：“楚王親自來也?！被乓龑⑿ｉ_城出迎，至于車前，滾鞍下馬，舉目視之乃是韓信，司馬稷大驚，急回莫及，被信左右擒縛。信問之曰：“爾肯降乎？”司馬稷只得與眾文武歸降。信請(qǐng)漢王駕入咸陽。漢王傳旨安民，秋毫無犯。次日，設(shè)宴會(huì)集文武群臣賀功。漢王賜酒與信曰：“若非元帥，焉有今日？”信對(duì)曰：“皆賴我王洪福，信何有功！”漢王曰：“自從大軍東出，渡陳倉，取散關(guān)。不數(shù)月內(nèi)席卷三秦，取地一萬三千余里，皆元帥之功也?！毖援呉笄谫n酒。眾文武各各盡歡而飲。正作樂間，忽報(bào)外有一先生求見大王，王召至殿下，先生施禮畢問王曰：“大王別來安樂否？”王視之乃張子房也。不勝欣喜，急請(qǐng)入席。王親勸酒畢，子房曰：“臣自太白嶺與大王相別，臣曾言與大王干事，我王知否？”王曰：“吾亦忘矣?！弊臃吭唬骸俺加泄φ撸徽f六國不寧，二說楚王遷都，三與我王尋覓大元帥?！蓖踉唬骸扒岸鹿麪栍兄粞詫ぴ獛?，則若非蕭何三薦韓信，豈有元帥？”子房笑曰：“臣與韓信一封書，令獻(xiàn)與大王。書上寫薦韓信為大元帥，我王如何不知？”漢王問信曰：“卿自歸漢，既有子房書獻(xiàn)上，吾即以爾為元帥矣，豈待蕭何屢言？”信乃取書遞與漢王。王看其書曰：“為何不早呈出？”信曰：“臣故匿此書?！蓖踉唬骸昂喂?？”信曰：“一顯我王君圣，二顯蕭何臣賢，三顯微臣忠孝?！睗h王大喜曰：“吾有此二人乃世之三杰也，何憂天下不得？”漢王又勸酒畢，問信曰：“吾欲東征，元帥若何？”信曰：“未可東征。關(guān)外現(xiàn)有二雄鎮(zhèn)守，難以輕出?！蓖踉唬骸岸凼钦l？”信曰：“西有平陽王魏豹，東有洛陽王申陽?！睗h王點(diǎn)首問曰：“先取何處？”信曰：“先取魏豹，次收申陽?！蓖踉唬骸翱梢??！弊臃吭唬骸俺加^二國，不勞大王動(dòng)兵。臣雖不才，憑三寸舌說魏豹傾心降漢，逼申陽稽首歸劉?！蓖醮笙苍唬骸扒淙ブ豢种斜酥?jì)？”子房曰：“大王不須疑慮?！毖杂欈o別出城，逕投魏國而去。 后人贊信詩曰： 秦地三城屏翰雄，將軍一鼓障垣空。 未逢西楚垓前敵，初握元戎第一功。 又日： 鐵騎東驅(qū)暗襲關(guān)，三秦席卷片時(shí)間。 章邯不信英雄策，及見留題膽正寒。 張良說取魏申二王 卻說魏王魏豹正與大夫周叔閑話，忽報(bào)韓國張良求見。豹未及言，周叔諫曰：“張子房乃說客也。以口舌簧鼓列國爭斗不寧；今又來此，必以巧詞說大王也。若令入見，王休勸問，只就誅之?！北唬骸拔崮酥艹?，畢公之裔，量一賤士何敢說吾？”周叔曰：“臣有一計(jì)使大王不中子房之術(shù)?！北唬骸昂斡?jì)？”周叔曰：“臣立于屏風(fēng)之后，若聞子房用說詞，臣便擊屏為號(hào)，王可殺之?！北朗逖?，遂召子房至于殿下。子房施禮畢。豹作色而言曰：“爾乃漢臣，何來于此？”子房曰：“臣非漢臣。因沛公伐秦路經(jīng)韓國，借臣為從臣。今辭漢東歸到此，知大王不拒往來，故來拜謁?！北勓源笙苍唬骸盃柲钦f客乎？”子房曰：“臣非其人，亦不敢也。念臣只一身，一不為國，二不為家，三不為名，豈作說客？”豹以子房言詞質(zhì)實(shí)，命至殿上賜坐，設(shè)酒相與對(duì)飲。豹曰：“先生勿罪，早有人言先生是說客，然則果非?！庇诜吭唬骸按笸踉?wù)f客否？”曰：“說客何也？”子房曰：“說客有二：一圖名，二圖財(cái)，三圖國。圖名者，昔日魏威王令侯嬰伐趙，趙王遣使求救于齊，齊王宣蘇秦議日：‘何以解趙國之危？’蘇秦日：‘臣不用張弓半箭，臣只入魏一言，魏兵自解。’齊王許之。蘇秦至魏見魏王日：‘今大王遣兵伐趙半載未回，假令趙與齊國連和夾攻于魏，大王若何？臣奉齊王之命來告大王，王宜思之?！和趼勓源篑斎眨骸哉\然也，何以處之？’蘇秦日：‘傳令罷戰(zhàn)乃長便之策也?！和鯊闹?，即令侯嬰班師，趙圍遂解，蘇秦名傳天下。此乃圖名說客也?！敝苁逵谄梁舐犞邓迹簭埩紝?shí)是說客。忙擊屏風(fēng)使豹見而殺之。豹全然不顧周叔之計(jì)，只勸飲酒再問曰：“圖財(cái)者何也？”子房曰：“昔齊威王令孫臏為將伐魏。魏國甚急，龐涓設(shè)計(jì)多將金寶遣人赍送齊國權(quán)臣鄭薄，令薄說王罷兵。溥受魏賜，果然入朝奏威王日：‘今孫臏伐魏數(shù)月無功。齊與楚國素矢共好。設(shè)若魏與楚和，兩國合兵于齊。大王若何？’威王日：‘信有之也。當(dāng)用何策？’溥日：‘據(jù)臣之愚，休兵罷戰(zhàn)，各守其國，免致彼此牽慮?！醮髳?，即召孫臏還齊；魏國乃免，此乃圖財(cái)之說客也?！北勛臃恐孕闹猩跸?，愈加勸飲，又問曰：“圖國者何也？”子房曰：“昔春秋楚國中包胥因伍子胥以吳大軍伐楚，楚甚危，包胥往西秦求救。秦王不肯發(fā)兵，亦不放包胥回楚，只歇于秦亭驛。包胥無奈，于驛中哭七晝夜，并不飲食?？薜骨赝ず?，秦王知之。憐其忠義，召入殿中慰問，與兵十萬救楚。方才子胥領(lǐng)軍回吳，此乃圖國之說客也?！弊臃垦援?，復(fù)起身曰：“此惟與王談?wù)摴湃?，臣何謂之說客？”豹聞大喜，召周叔責(zé)曰：“爾言其非，吾以子房賢人也?！敝苁宀淮?，心中自思：王已中子房之計(jì)矣。豹又勸子房飲酒，子房推醉辭出。次日子房又至，豹乃命坐。子房泣而不言。豹曰：“先生何故憂慘？”子房曰：“大王不知。臣近聞楚王差兵入于韓魏，掘劫二國山陵冢墓，拋擲白骨交紛暴露，誠可痛心！”言訖悲哀嗟嘆不已。豹問曰：“魏國山陵未必如此?！弊臃吭唬骸叭搜砸嗳缡且?。”豹大怒，拔劍在手罵曰：“重瞳匹夫毀吾山陵，劫吾冢墓，乃不共戴天之仇也，何由得報(bào)？”子房曰：“大王若欲報(bào)仇，必須結(jié)連燕趙二國?！北徽Z。子房曰：“不然可結(jié)東齊?！北唬骸俺跻娙|齊未下?！弊臃吭唬骸坝植蝗?，西結(jié)于漢王何如？”豹曰：“漢王有何勢力？”子房曰：“漢有雄兵三十萬，名將一千員。今拜韓信為大元帥，妙筆神機(jī)，鬼神莫測，不數(shù)月間，席卷三秦；況兼漢王寬洪大度，納諫如流。王肯從漢同功破楚，報(bào)祖宗之冤仇，保家國之富貴，豈不美哉？”豹曰：“若漢王從吾并力破楚，吾愿足矣?！弊臃吭唬骸巴跞缯嫘挠跐h，漢王必從?！北唬骸跋壬羧腙P(guān)中得見漢王，愿假片言剖吾心腹之事?！弊臃吭唬骸巴跞缯\然，某不避迢遙，逕見漢王，為王言之，但無據(jù)憑，恐漢王不信?！北唬骸昂挝锟梢詾閼{？”子房曰：“得大王金印可準(zhǔn)。若漢王見印，事必決矣?！北缙溲裕慈〗鹩∵f與子房。子房收訖謂豹曰：“臣去后大王勿聽小人之言?！北唬骸盃柕判模嵋鉀Q矣。”子房大喜，拜別逕出平陽入關(guān)，早至咸陽，入見漢王禮畢。王曰：“魏豹之事若何？”子房曰：“賴王厚福，臣說魏豹愿降，先將金印為信?！睗h王接印視之，嘆曰：“不煩寸箭之勞，能使魏豹?dú)w順。子房誠智謀之士也?！?正與子房話間，人報(bào)趙王張耳來降。漢王召至殿下問之，張耳泣曰：“臣與陳余同守趙國，今被陳余將臣家屬盡行殺訖。逼臣西歸，望大王不棄小臣，愿為士卒?！睗h王大喜，即命上殿賜宴，王召群臣同飲。宴罷，漢王問曰：“洛陽申陽何如？”韓信曰：“臣領(lǐng)兵去一鼓擒之?！弊臃吭唬骸安豁氃獛泟谏?。良引三千人馬，只用樊噲、灌嬰、張耳三將同行，可擒申陽歸漢?！蓖跎跸玻烀臃恳I(lǐng)兵將而行。子房于路與三將商議，令于數(shù)十里外下寨，授以密計(jì)，囑付依令救應(yīng)。三將得令安營。子房單騎先入洛陽。洛陽王申陽方與陸賈議事，左右忽報(bào)張良來見。申陽愕然，陸賈曰：“子房世之說客也。先說六國反亂，近說魏豹棄印。若一到來，不待開言可即執(zhí)之，臣親押獻(xiàn)楚王。楚王昔日看待大王甚厚?！鄙觋枏闹煺僮臃恐劣诘钕?。申陽呼左右曰：“與吾執(zhí)下子房，將檻車囚了。”子房默然不語，亦不爭斗。申陽令五百軍入與陸賈押送赴楚，方出洛陽約行五十余里，猛然林中跑出一隊(duì)人馬，金鼓齊鳴，攔路而問曰：“來者何人？”陸賈出馬言曰：“爾乃何人？”彼將答曰：“吾乃公子項(xiàng)莊，奉楚王命聞漢兵出關(guān)，故來迎敵。”陸賈曰：“今擒獲漢張良待獻(xiàn)與楚王何如？”彼將佯作大驚曰：“楚王尋張良正如水中取火，壓鐵求油，獲得者千金賞賜，萬戶封侯。張良在于何處？”賈曰：“在于軍中檻車之內(nèi)?！彼炝钔浦淋娗?，彼將打開視之，果是張子房也。子房忙呼軍校將陸賈執(zhí)之囚于車內(nèi)。彼將曰：“吾非項(xiàng)莊，乃漢將灌嬰也。吾奉子房之計(jì)，等爾多時(shí)。”陸賈雖然悔懊無及。子房命將五百軍人一齊擒住，不許逃脫。乃令張耳入城詐降，授以密計(jì)，張耳聽命而去。 且說申陽正在帳上與眾官曰：“此回擒獲子房獻(xiàn)楚，必厚待吾?！闭Z尤未畢，忽報(bào)趙王張耳來見大王。陽命請(qǐng)至相見敘舊。張耳具將陳余造反誅殺家眷之事細(xì)說一遍，申陽大駭，欲待再問，忽報(bào)漢將樊噲縱兵劫擄城外百姓，毀罵大王。如是報(bào)者三次。申陽大怒曰：“吾位居王公，焉敢毀吾！”傳令點(diǎn)兵出敵。張耳曰：“公既出戰(zhàn)，吾愿助公一陣?！鄙觋柎笙?，隨與張耳引軍三萬出城二十里，正遇樊噲軍馬，兩下列開陣勢。噲出馬大呼曰：“申陽敢與吾敵么？”申陽方欲迎戰(zhàn)，不防張耳執(zhí)申陽之臂呼樊噲?jiān)唬骸皩④娪蒙觋?，吾已?zhí)矣。”樊噲迎前，命軍校綁縛驅(qū)入營中。申陽顧謂耳曰：“爾好為此事耶？”張耳曰：“吾已降漢，此乃領(lǐng)子房之計(jì)也?！鄙觋柲弧Ｗ臃颗c三將即日回軍入咸陽，引申陽陸賈朝見漢王。漢王不勝歡悅，召至殿下慰勞已畢，王問子房曰：“此名何計(jì)？”子房曰：“陸賈世之高士，臣非詐計(jì)，安得此人？此名為騙申陽釣陸賈也?！睗h王嘆服不已，遂引大兵入洛陽，傳命設(shè)宴賀子房之功。后人有詩曰： 魏豹申陽號(hào)二雄，子房談笑話從容。 不須鐵騎金戈力，成就降王破敵功。 陳平歸漢說殷王 當(dāng)日漢王召集文武群臣飲宴。酒終王問韓信曰：“前有河內(nèi)殷王司馬傲，當(dāng)以何計(jì)取之？”信曰：“臣領(lǐng)軍去，自有計(jì)策可破。”漢王甚喜，宴罷群臣皆退。次日漢王傳旨，分兵與韓信去取河內(nèi)。信得旨即便點(diǎn)軍十萬，聚集諸將并子房一同上馬出洛陽，離河內(nèi)四十里下定營寨。且說司馬傲先有探馬報(bào)知韓信兵到，即令堅(jiān)閉城門，星夜遣使馳表去告楚王。楚王正屯兵于潯陽，與田橫相持，忽報(bào)河內(nèi)司馬傲有人上表求救，楚王召使至于帳下，使命呈上表文，王拆開視其表日： 河內(nèi)守臣殷王司馬傲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謹(jǐn)表奏聞西楚霸王陛下：臣奉恩命鎮(zhèn)守河內(nèi)，封錫之慈未嘗敢忘，屏翰之私時(shí)加奮勵(lì)。邇來不意漢王背主君而造叛，圖王霸以稱雄，拜韓信為大元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水淹廢丘之孤城，席卷三秦之大國，師行近乎。數(shù)月城取七十有余，唬魏豹而獻(xiàn)印歸降，擄申陽而全城納款，心尤未足，勢愈橫行，復(fù)整大隊(duì)之甲兵逼近小可之河內(nèi)。臣城孤軍弱，曷當(dāng)驍健之加臨。智淺才疏，難出奇能之計(jì)算。今惟堅(jiān)守，專待救軍，伏乞俯賜仁慈，微臣不勝瞻仰，謹(jǐn)表以聞。 楚王看表已畢大怒，罵曰：“劉邦背義逆賊，韓信受餓胯夫，吾悔不聽亞父之言，果有今日之事。吾當(dāng)拔寨而起，親擒匹夫，以消此恨?！狈对鲋G曰：“大王未可輕動(dòng)，若去親征，進(jìn)退兩難。臣舉一人，可以敵信之智，救河內(nèi)之危?！背鯁栐唬骸罢l堪此任？”增曰：“護(hù)軍都尉陳平足智多謀可為元帥?！蓖跽訇惼街猎唬骸拔嵋誀枮榻y(tǒng)兵大元帥，季布為先鋒，項(xiàng)莊為副將。三人引軍五萬前去退韓信救河內(nèi)，如不獲勝，決將爾等斬首?！标惼降任ㄖZ連聲。即日點(diǎn)軍起行，至白馬渡下寨。當(dāng)夜陳平自思楚王非真主也。且有三失：一失天時(shí)，二失地利，三失人和；又有三錯(cuò)：忘人大恩，記人小過，賞罰不明。聞知漢王寬洪大度，納諫如流，不若棄楚歸漢，功名富貴或可久長；況昔日鴻門宴會(huì)之時(shí)亦曾有恩于漢王，想不我棄。大丈夫背暗投明，有何不可。平思念既畢，遂奮然解下帥印，乘夜月色微明，悄悄上馬出寨，逕投漢營而來。 是時(shí)韓信正與子房議事，左右報(bào)說楚帥陳平來見。信與子房出帳迎之。相見禮畢，邀至帳中，設(shè)酒敘舊。飲至數(shù)巡，陳平曰：“吾思楚王非真主也，行事謬誤，用人不明，忘人大恩，記人小過，惜爵玩印，賞罰不信。今令某統(tǒng)兵救援河內(nèi)。吾一夕思之，不若棄暗投明，欲事漢王，未知肯容納否？望子房、元帥為某先容，乃大幸也。”子房、韓信聞言大喜，曰：“公既來歸漢王，豈有不納？但等收伏司馬傲班師回日，與公拜見漢王，自有重用。”陳甲欣然曰：“河內(nèi)不須元帥出戰(zhàn)，吾帶十人入城，說司馬傲來降何如？”韓信曰：“若然，即公之功也?！贝稳贞惼揭龜?shù)騎逕至河內(nèi)城中，與司馬傲相見施禮。傲請(qǐng)陳平升帳坐定。問平曰：“吾因漢兵至此，表奏楚王，乞發(fā)救兵。今公單騎而來，不識(shí)何也？”平曰：“吾本奉楚王之命領(lǐng)兵屯于白馬渡，但吾思想楚王肆行殘酷，失天時(shí)矣；棄咸陽而都彭城，失地利矣；棄擲賢才結(jié)怨百姓，失人和矣。況且有功不賞，惜爵玩印，小有罪過，刑戮無忌。以此觀之，乃嗜殺人之君，貪貨寶之主，絕無道德仁義，無道德仁義者，非真主也。今漢王豁達(dá)大度，納諫如流，求賢若渴，兼以韓信用兵，料敵有鬼神不測之機(jī)，有造化無窮之妙，當(dāng)之則死，避之則生，實(shí)難乎其為敵也。”司馬傲聞言駭然曰：“似此若何？”平曰：“棄暗投明，識(shí)時(shí)達(dá)變，乃大丈夫事也，何必多疑？”司馬傲曰：“吾雖歸漢，尤恐漢王不用。”平曰：“公如依言，盡將河內(nèi)軍兵錢糧獻(xiàn)與漢王，權(quán)為立功之計(jì)，有何不可？”傲大喜曰：“誠如公命?！奔磿r(shí)籍記軍糧，修訖降書與平，并馬出離河內(nèi)投入漢營，參見韓信。信看罷降書、冊籍，遂入河內(nèi)，安撫百姓，傳令班師。 且說項(xiàng)莊、季布在營數(shù)日不見陳平調(diào)撥軍馬，心中疑惑，遣人打聽，乃知陳平已降韓信。又聞河內(nèi)司馬傲獻(xiàn)城歸漢，二將只得引兵回報(bào)楚王去訖。是日韓信軍馬回至洛陽，城內(nèi)漢王聞報(bào)，召見子房、韓信。信奏司馬傲歸降，陳平亦棄楚降漢，漢王不勝之喜。令司馬傲、陳平入見。二人禮畢，漢王撫慰，甚至傳命設(shè)宴賜酒。王謂平曰：“昔鴻門宴會(huì)爾還記否？”平叩頭曰：“當(dāng)時(shí)臣見大王真龍之像，便知大王洪福非小，今特歸投，愿佐我王安邦定國?！睗h王大悅，封平仍為護(hù)國都尉。宴畢漢王謂信曰：“吾欲將兵東征過游徐州，元帥若何？”信奏曰：“方今未可東征，臣觀天象有游星至紫微垣歲星與勾陳正照，若出，征伐決不利也?！睗h王聞言不懌，責(zé)信曰：“爾不肯出征，故以巧言推抵，吾有大軍百萬，戰(zhàn)將千員，意將項(xiàng)羽一鼓而破，爾乃遷延緩事，是何理也？吾今別選良將為帥，決意征楚東行，誰敢諫阻？”信見王怒亦不再言，隨解帥印獻(xiàn)上，奏王曰：“大王東征，臣乞一萬人馬蒔往廢丘招撫章邯?dú)w漢?！睗h王依言。信即引兵西去不題。 后人有詩日： 識(shí)得天文象數(shù)明，直將忠悃諫東征。 筵前解印渾余事，陣敗方知錯(cuò)用人。 漢王濉水?dāng)￡惐紲铌?且說漢王解收信印，遣信西征，遂立魏豹為大元帥，掛印點(diǎn)兵，帶領(lǐng)新舊諸將并子房、陳平為從，起大軍五十余萬，漢王親自東征，前至大梁東下寨。子房奏曰：“自今大軍五十余萬，恐糧草不接，臣往陳留運(yùn)糧?！睗h王從之，子房辭別，私遺密計(jì)，付與灌嬰保駕。次日軍馬拔寨，行至徐州南六十里，遇風(fēng)雨大作，軍馬不能前進(jìn)。豹奏曰：“風(fēng)雨難行?！眰髁钊娋陀诖颂幭抡?。當(dāng)夜陳平思忖，風(fēng)雨不祥，又知韓信預(yù)料不錯(cuò)，必有不利。次早奏王曰：“子房陳留運(yùn)糧道路艱阻，難以濟(jì)急，臣往簫縣聚糧，以應(yīng)軍用。”王亦從言，平即拜別，暗留計(jì)與夏侯嬰保駕。二人去后，自是風(fēng)雨數(shù)日不息。漢王亦不催軍起行，就令人馬駐扎徐州。徐州守將項(xiàng)伯探知，急遣人報(bào)楚王。楚王大怒曰：“叵耐劉邦已奪三秦諸處，又敢窺吾徐州?！奔慈战y(tǒng)領(lǐng)八千子弟兵、大軍三十余萬前至徐州安營。約日與漢交戰(zhàn)。 是日楚王引兵布陣于南州，漢將魏豹亦就對(duì)面擺列十二曜陣勢。兩邊陣圓。漢陣申陽出馬大呼：“楚王敢出戰(zhàn)否？”楚王大怒罵曰：“反賊何敢與吾對(duì)敵?！倍R相交，只一合，楚王刺申陽于馬下，敗軍回陣。司馬傲出馬來戰(zhàn)楚王，被楚王大喝一聲，唬得司馬傲墜騎而死。楚王不退，魏豹出陣迎敵。兩下約戰(zhàn)二十余合，楚王一槍刺中魏豹左臂，魏豹負(fù)癰撥馬奔回。當(dāng)下漢軍勢敗，右軍張耳反漢歸楚。后軍董翌、司馬忻反漢，劫漢營寨，擄將漢王家屬獻(xiàn)與楚王。王令押入大營。楚王再至陣前，漢將無敢出敵，楚王乘勢驅(qū)兵殺進(jìn)，漢軍大亂，慌走濉水，楚軍一淹漢軍，死者十有八九，堰水不流。敗兵奔過濉河，漢王困在陣中，無由得出，馬上大聲嘆曰：“吾命須臾矣，早不聽韓信之言，魏豹真匹夫也?！毖雒娓嫣?，祈天默佑。告罷，忽見狂風(fēng)驟起，飛沙走石，打人面目，楚軍不能開眼，故此追之不及，漢王乃從下風(fēng)逃走。西北上見風(fēng)過處，吹開一條塵路。單馬依路速行。正走之間，楚將丁公獨(dú)自追至，漢王回頭望見，自知奔走不迭，見前一古井，下馬入于井中躲避。丁公覷定至井口，呼漢王曰：“吾乃丁公也，不忍殺大王。異日得勝休忘丁公?！毖杂欁曰?。復(fù)有雍齒追趕，至近見丁公曰：“漢王落于井中，爾何回去？”丁公曰：“井內(nèi)無人?！庇糊X不信，與丁公復(fù)至井口來，看見有蛛網(wǎng)掛于井口之上，二將方才回軍。 夜靜，漢王所乘之馬自至井上，垂韁入井，王乃拽韁而起，上馬尋路逃生。忽聞犬吠，漢王自思近有人家，心中稍安。須臾至一小莊，忙呼莊上投宿。莊主有一老人開門出迎。漢王入莊，老人先令家僮拴馬，請(qǐng)王坐于草堂之上。老人細(xì)看漢王錦袍金甲，暗想此人非俗。獻(xiàn)茶已罷，乃問王曰：“將軍是何諸侯，迷蹤失路誤至于此？”漢王曰：“吾乃漢王也?！崩先寺犙源篌@，俯伏于地，曰：“老拙肉眼無知，大王恕罪?！睗h王笑曰：“爾豈意吾至此耶？”以手扶起老人。老人退入后堂，吩咐安排酒食。思起許負(fù)昔日曾言，吾莊上有貴氣相，吾幼女當(dāng)為王侯之妻，吾甚不信，今日果有貴人到來。須臾席備，老人請(qǐng)王飲酒，殷勤相勸。酒至數(shù)巡，老人告曰：“草舍蓬門，不堪大王歇息，老拙孤寒無子，有女年方及笄，愿與大王為侍妾，幸勿棄嫌微賤?！闭f罷，即呼丫環(huán)數(shù)人，扶女出拜。漢王舉目視之，果然俊麗凡塵不俗，心甚歡悅。 后人嘆戚姬詩曰： 貴格清奇符許相，玉容嬌艷沐君恩。 惟于長信分身日，碎裂妖嬈孰與憐？ 女子施禮畢，把酒數(shù)巡，辭王退入后堂。漢王解下腰間玉帶付與老人曰：“收此以為定質(zhì)。”老人接訖。漢王問曰：“翁乃甚姓？”老人曰：“念老拙姓戚?！睗h王酒酣，歇宿一宵，天明猛省楚兵在后，急起辭別老人。老人再進(jìn)酒食，食罷上馬逕望西走。后有楚將季布等追趕相迎，漢王正慌，忽見前面一隊(duì)軍馬簇?fù)矶?，為首一將乃夏侯嬰也。嬰見漢王滾鞍下馬，令王先行，慌來擋住追兵。季布等見漢有救軍，亦不戰(zhàn)而回。漢王得脫，與嬰軍馬并行，又逢楚將劉存攔路。夏侯嬰出馬迎戰(zhàn)，劉存大敗，下馬愿降。漢王喜，命與夏侯合兵一處。正行之間，驀聽得金鼓齊鳴，一支軍馬擺開攔住去路。夏侯嬰出馬高聲：“來將何人，敢阻漢王？”三將聞知漢王，慌忙下馬，伏地拜曰：“臣等特來保駕?！蓖跻曋朔畤?、周勃、王陵也。王乃大喜，與諸將商談，權(quán)往簫縣駐扎。陳平引軍一萬接王入城，背后眾將與敗軍陸續(xù)俱到。漢王坐定，令計(jì)點(diǎn)人馬，折軍三十余萬。漢王嘆息言曰：“悔不聽韓信之言，大敗一陣，折軍過半；非豹之罪，乃吾之過，用人不當(dāng)，悔無及矣?！痹捰任唇K，忽報(bào)子房自陳留回來。王即召見。子房曰：“臣一往陳留運(yùn)糧，二說隨何英布二人歸于我王。”王甚喜，命至相見，即封官職。王謂子房曰：“濉水交戰(zhàn)大敗，挫辱折軍三十余萬，若非天佑，吾幾不免?！弊臃吭唬骸皠儇?fù)兵家之常，何足介意？但此非屯扎之所，可西行，速入滎陽，招集大軍遣使入咸陽，宣韓信復(fù)任原職，與楚爭鋒，以雪濉水之恨?！蓖鯗?zhǔn)奏，傳令移軍駐于滎陽。諸軍漸次皆至。漢王出旨，遣使逕往咸陽，宣召韓信。 且說韓信自與漢王分兵前至廢丘，攻擊章邯，堅(jiān)守不出。信軍圍困，城中匱乏，百姓皆怨，邯力盡勢窮。信令人招降，章邯不忿，乃自刎而亡。諸軍迎信入城，信令卒校取邯首級(jí)，出榜安撫人民，軍回咸陽。是日正與蕭何談?wù)撎煜轮?，忽?bào)漢王使至。蕭何、韓信大驚，乃并馬出迎。入至殿下，開讀詔旨，宣信復(fù)任舊職。信大喜，謝恩畢，與何設(shè)酒管待命使。命使具言濉水大敗折軍之事。今令丞相選軍，元帥即要引軍前赴滎陽，以報(bào)楚恨。信與蕭何商議，遣使先還，蕭何依言，與信拜送命使而出。何回至府中，調(diào)選新招軍兵四十萬。韓信克日引軍東行，于路催促軍馬，不日早至滎陽。城中漢王聞報(bào)韓信軍至，不勝之喜，即召相見。信施禮畢，具奏章邯自殺等情。王自覺有愧，乃慰勞信曰：“元帥西征不易，又遠(yuǎn)勞神。”信曰：“汗馬驅(qū)馳，將家職分，何敢言勞。”漢王曰：“楚王濉水痛殺一陣，折吾軍三十余萬，如何報(bào)仇？”信曰：“彪虎雖雄，不顧坑塹；鯤鯨之魚，豈怕釣絲。”漢王聞言大喜，曰：“元帥果然國中佳士，海內(nèi)奇才，吾不信元帥之諫，果輸楚王之手，棄信用豹，吾之過也?！表n信俯伏曰：“臣有何能！”王曰：“濉水之恨，不可不報(bào)。”信曰：“此事無難，現(xiàn)有新軍四十萬，可連夜令人造畢車弩三萬枝，以備軍用。”王即依言，傳令造作，數(shù)日齊全。 次日，韓信進(jìn)見，將戰(zhàn)陣之計(jì)及埋伏之地一一獻(xiàn)與漢王。王視之大喜。商議已定，信即升帳，調(diào)遣眾將東至素河，南至廣山，西至蔡河，北至大河，四面八方盡皆伏兵。交鋒之際，俱宜詐敗，務(wù)令誘至谷內(nèi)，使不得出。諸將得令，各各依計(jì)埋伏去訖。信即差人前往楚營下戰(zhàn)書，克日交戰(zhàn)。楚王正在徐州與范增議事，忽報(bào)漢大元帥韓信差人送章邯首級(jí)與戰(zhàn)書來見大王。王召使至殿下，拆其戰(zhàn)書看之，看罷大怒，罵曰：“胯夫焉敢如是？”即起大軍四十萬，拔劍在手曰：“不斬韓信誓不回軍。”范增諫曰：“大王不可輕視韓信。韓信用兵有法，料敵如神。前者濉水之戰(zhàn)，蓋由韓信西取章邯，不曾在軍，故王得以勝漢；此行王必不勝，決宜正之?！背醪宦牐戳钍够?，克日引軍前至滎陽下寨。次日韓信率兵列陣。楚亦擺開兩陣對(duì)圓。信呼楚王曰：“吾送章邯之首與爾，令自知惜命，何故又來效章邯乎？”楚王怒曰：“胯夫餓莩，何敢毀吾？”縱馬持刀直取韓信。信退回陣，呼夏侯嬰出馬迎敵，不數(shù)合嬰詐敗走，信軍西奔二十余里，楚王驅(qū)兵追趕，漢將英布攔住，謂楚王曰：“自咸陽相別，大王善治國否？”楚王曰：“吾封爾為九江王，爾何故背負(fù)歸漢？”布曰：“大王息怒，聽吾一言，大王非真主也。王有三罪，反教天下人罵及英布?！蓖踉唬骸昂问?？”布曰：“殺子?jì)耄镏灰?；劫始皇墓，罪之二也；弒義帝于彬州，罪之三也?！背趼犃T，罵曰：“黑面賊，分明負(fù)義畢恩，妄為巧說。”舞刀直取英布。布亦迎敵，戰(zhàn)至十合，布又詐敗而走。楚王追趕二十余里。至素河，又逢灌嬰迎戰(zhàn)。嬰亦詐敗而走，楚王追趕二十余里至廣武山下。 楚王舉目一望，只見山嶺上搖動(dòng)旗幟，鼓聲震地，楚王大驚，傳令急回。忽然一聲炮響，四下伏兵齊出，楚王慌走。前有周勃截住，后有樊噲追殺，左有王陵，右有呂馬通，四面夾擊。楚王呼軍奮勇，方才沖出急走，又遇漢王攔路，手下彭越大叫：“楚王下馬投降，免爾身死?！背鯌嵓ぃv馬直取彭越，兩馬相交戰(zhàn)至良久，未分勝負(fù)。忽又夏侯嬰引兵殺至，楚軍大敗。楚王引軍死戰(zhàn)得脫，至一谷口。人報(bào)前布三條壕塹扼塞難過。楚王傳令三軍解甲鋪濠而行，方才出于谷外；又遇大軍截殺。當(dāng)先魏豹出馬，大叫：“楚王快快下馬投降！”楚王曰：“我軍人困馬乏，如之奈何？”范增曰：“大王略歇，臣愿出馬?！痹鲋燎埃粑罕唬骸扒罢咤∷髷?，今只卻反成功，大丈夫依人為事，豈不辱哉？”豹罵范增：“老賊，前日誤中奸計(jì)，今必報(bào)恨，請(qǐng)楚王出馬?！背跛旒瓷像R，輪刀直取魏豹。豹與斗至數(shù)合，豹敗走入山中。楚王追趕，聽得金鼓齊鳴，弓弩亂射箭如飛蝗。楚王嘆曰：“軍兵無甲如之奈何？”親自向前引軍奮激，沖出奔回徐州。于路嗟嘆曰：“韓信果然用兵如神，逼吾太甚，吾不聽亞父之言，折軍大半，悔之晚矣?！?韓信望見楚王沖出，鳴金收軍，入至帳上。問將校曰：“是誰放走楚王？”諸將曰：“乃魏豹也。”信呼左右將豹執(zhí)下，責(zé)曰：“爾于濉水失機(jī)敗陣，合當(dāng)誅之，今又漫軍故放楚王，違犯軍令?！北嬖唬骸胺潜姟！毖援叿怕暣髴Q。漢王不忍，令子房告信。信曰：“吾看漢王之面，且免爾死，如再有犯，決不相容?！蔽罕邞M而退。次日韓信奏漢王曰：“楚王兵屯徐州，臣列軍往大粱拒住，王駕宜于洛陽駐扎?！睗h王依言，即命遷入洛陽。信亦辭王，引軍前至大梁下寨。 后人有詩日： 楚王大敵非輕易，魏豹何堪握將權(quán)。 折將損兵俱末事，漢王脫免賴蒼天。 韓信計(jì)擒魏豹取平陽 且說楚王自滎陽敗回徐州，甚是悔懊。是日正坐，又探聽得韓信軍屯大梁，不勝忿怒。范增曰：“大王勿慮，臣用一計(jì)使韓信回軍?！背踉唬骸皝喐赣?jì)將安出？”增曰：“可遣武涉為使，前去洛陽說漢王俱各罷兵，以免生靈之苦。漢王必從；若漢王從，則必招韓信回軍矣?！背跻烙?jì)，即遣武涉。涉奉命逕至洛陽，入見漢王，具言兩家罷戰(zhàn)之事。漢王問子房曰：“楚使之言何如？”子房曰：“此乃范增之謀也。大王且將計(jì)就計(jì)，權(quán)許罷兵，待休息士馬，然后東征則一鼓可破?！睗h王大喜，遂命武涉回楚，許以和息。武涉唯諾，拜謝出朝。且不逕回徐州，就于洛陽私見魏豹。豹曰：“爾從何來？”涉曰：“奉楚王之命來見漢王講和罷兵。今漢王允許。吾已辭回。知公在此，故來參謁?！北徊淮?。涉見豹心不悅，似有棄漢之意，遂說豹曰：“聞公與漢王不甚相合，果有之乎？”豹亦不語，只聲聲忿恨不已。涉曰：“公若轉(zhuǎn)楚，楚必重用，何乃區(qū)區(qū)于此？”豹思韓信之恥，乃召周叔商議曰：“爾皆從吾，吾之臣也。吾想韓信辱吾太甚?！敝苁逶唬骸胺琼n信辱大王，王不合故放楚王出圍，有犯軍令。”豹曰：“吾欲回魏國，爾有何計(jì)？如不獻(xiàn)計(jì)，即斬爾首。”周叔畏懼，只得獻(xiàn)計(jì)曰：“大王可上表于漢王，言母老病篤，告歸省視，漢王必放?！北?dòng)?jì)大喜，就命周叔修表遣人持奏漢王。王覽畢謂子房曰：“豹乞還魏，可許之否？”子房曰：“豹若回魏必反?！蓖踉唬骸叭粍t何如？”子房曰：“王欲遣豹，須宜以恩結(jié)之，可厚賜金帛與豹之母，又令使命傳示其母，王與魏豹有八拜之誼，如是則豹雖欲背王，終難逆母?！睗h王即依子房之言，厚將金帛遣人赍賜魏母，叮嚀傳示去訖，又呼持表之人，吩咐曰：“爾說與魏豹，令彼先見元帥，相辭后歸魏地。”其人領(lǐng)諾謝恩，出朝回見魏豹，具言其事。豹大喜遵王言命去辭韓信，母病歸省。信曰：“漢王待公不薄，公若回魏必反，但爾若反，吾來擒爾無難?！北唬骸澳碂o此意，視母病痊即歸于漢?！毙旁S之，豹辭而去，逕至魏國。武涉見罷兵之議已諧，魏豹背漢還國，奔回報(bào)與楚王不題。 且說魏豹還至平陽，一意謀反，將船只俱鎖于河岸，發(fā)使北結(jié)燕王，東結(jié)趙王。數(shù)月內(nèi)，招集軍馬十萬，積草屯糧。大夫周叔諫曰：“大王不可反漢?！北唬骸昂螢椴豢?？”周叔曰：“大王有三弱，故見不可?！北唬骸昂沃^三弱?！敝苁逶唬骸按笸踔怯虏患绊n信，是一弱也；機(jī)謀不及子房，是二弱也；福德不及漢王，是三弱也。尤有三不可?！北唬骸昂沃^三不可？”周叔曰：“漢王一知大王母病，厚賜金帛與王結(jié)識(shí)。遣王還國奉母，兼以兩失軍機(jī)，不忍刑戳，是漢王之恩，不可背者一也。漢王君臣協(xié)心，將士精練，元帥出謀，料敵毫發(fā)皆中。王今新集士馬，紀(jì)律不整；結(jié)連燕趙，恐各懷心，是兵將之疏，不可用者二也，漢王上得天時(shí)，下得地利，中得人和，兵糧足備，王以眇躬小國、弱卒鈍戈，稍若交征徒取挫辱而已。是天時(shí)人事之不可抗?fàn)幷呷病１ㄔ疲骸褐?，百?zhàn)百勝。不知己不知彼，則一戰(zhàn)而敗?！跻怂贾??！北犃T大怒目：“無謀匹夫，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焙攘钭笥覍⒅苁迦?。豹母知之，出謂豹曰：“漢王有堯舜之德，韓信有管樂之才，子房有蘇張之智，爾皆不如，周叔言之是也，何可殺之?！北娔钢G，方免周叔。 豹獨(dú)悶坐，忽左右報(bào)說，外有一人名許負(fù)者，言望貴氣而來，要見大王。豹命召入，請(qǐng)至相見。賜坐。豹問曰：“先生為何至此？”負(fù)曰：“某因望見大王宮殿貴氣甚旺，故來相告?！北唬骸百F氣在于何處？”負(fù)曰：“正在大王宮室之中。”豹大喜口：“相吾何如？”負(fù)曰：“諸侯之相，貴不必言?！北謫枺骸百F氣在于何處？”負(fù)曰：“在大王宮內(nèi)?！北唬骸皩m內(nèi)俱止侍妾之輩?！必?fù)曰：“請(qǐng)出一相?！北阋姳旌袅钜积R出來，內(nèi)有一女姓薄。負(fù)即指薄氏而言曰：“貴氣全在此位夫人。此非諸侯之妻，乃一人之妻，帝王之母也?！毕嗔T許負(fù)辭出。豹曰：“奇哉！吾非有一人之福，焉得一人之婦？”自是不勝歡悅，日夕籌畫反情。 一日，忽又一人自稱名喚真長求見。豹許進(jìn)見。問曰：“爾何人也？”真長曰：“某頗知天文術(shù)數(shù)，每夕觀望，見瑞氣正照河?xùn)|，應(yīng)在大王本國，大王必竟可以獨(dú)霸天下。今者楚漢二王，皆非真主，某故投見大王，愿助大王立國?！北笙部冢骸拔岬谜骈L魏國立矣?！痹缬屑?xì)作將魏豹反謀報(bào)入洛陽。漢王知之大怒，欲宣韓信回軍征魏。酈食其出班奏曰：“臣雖不才，不須起軍，憑三寸舌說魏豹還漢?！睗h王準(zhǔn)令。即行。食其辭別，逕至平陽投見魏豹。豹曰：“大夫來意何如？”食其曰：“奉漢王命特來問公，為何反叛？公自歸漢，即重用公，拜為大帥，失機(jī)敗陣，幾殞王命，王無半言責(zé)辱，既而違令，故放楚王。元帥欲正軍法，王且救公。公以母病告歸，王厚賜金帛，且與公結(jié)為昆弟。王之恩德，何可勝言。漢固未嘗虧負(fù)于公也。乃今背義辜恩，操謀不軌，誠不智矣。依吾之言，及今軍聲未動(dòng)，入見漢王，稽首謝過，則貴不失爵，富不失祿，豈不美乎？不然，愚惑自恃，漢必不容。大軍一至，公即在于元帥之掌中矣。刑戮所加，悔何及焉?！北勓裕罅R曰：“爾乃高陽一酒徒耳，豈識(shí)大丈夫之志，漢王雖有敬重之禮，韓信辱吾何多。吾意決矣，爾乃敢以巧詞來惑吾耶？”喝令左右將食其執(zhí)之，欲將斬首。豹母慌忙出，罵魏豹：“不肖之子！于家不教，于國不忠，做事反覆，何以為人，爾受漢王厚恩，敢殺其大臣，漢王豈容爾耶？”豹聽母言，默然無語。令左右釋放食其。食其得脫，星晚奔回。入奏漢王，具言魏豹無禮。漢王怒甚，即遣使往大梁，宣回韓信。 信至殿下，禮畢。漢王細(xì)將魏豹之事說與韓信，命信即便引兵征伐，以雪其忿。韓信承命辭出。次日點(diǎn)軍出洛陽，前至薄坂下寨。當(dāng)日平陽大大周叔聽知韓信軍出，乃自思日：魏豹無為之人，諫之不聽，從之何益？若與漢軍交鋒，必遭韓信之計(jì)，不如及早歸漢，免被其窘辱。遂領(lǐng)親隨逃出平陽，逕至蒲坂大寨，入見韓信。信大喜，留之，議論魏豹之事。后人嘆周叔詩日： 幾度忠言諫逆徒，狂愚不納返加誅。 知幾早擇賢良事，不負(fù)身為大丈夫。 時(shí)魏豹自得真長，甚尊禮之，信其可任，每日與之坐談。人謂周叔棄逃，亦不顧念。是日正與真長對(duì)話，忽報(bào)韓信兵至蒲坂下定營寨。豹隨召集將校，點(diǎn)軍五萬出平陽南門，至于河岸與信隔河相對(duì)，晝夜遣兵巡其渡口，以防漢軍過河。相拒旬日，軍心頗懈。韓信一日引數(shù)小卒于河岸看視一遍，回至營中，喚曹參曰：“爾引三千健卒，連夜以木罌渡過河去，襲取平陽后沖安邑，分兵一千盡擄船只過河，以迎大軍救應(yīng)。切勿有違。”曹參得令，依計(jì)而行。襲了平陽，將豹家屬擄至河岸，悉驅(qū)船只載過大營，復(fù)引這二千轉(zhuǎn)沖安邑。平陽城中軍士飛報(bào)魏豹。豹慌引軍回時(shí)，正迎曹參軍馬。兩軍廝殺須臾，韓信引大軍從后殺至，豹又回馬與信迎戰(zhàn)，方欲交鋒，旁邊真長執(zhí)豹之臂而言曰：“爾非信之?dāng)呈??！彼炜`豹而獻(xiàn)于信前。真長潛匿而去。信責(zé)豹曰：“漢王有何虧爾，爾真無名小輩也。”豹低首不答，嘆曰：“愿受一刀。”信引大軍入平陽，安撫百姓，命曹參將魏豹并家屬押送洛陽。參至入奏捷功，漢王大喜，召至殿下，謂豹曰：“爾言與吾永不相見。今日何如？”豹曰：“愿乞一刀，別無他說?！蓖踉唬骸氨居麛厥?，看爾母面，權(quán)免一死，貶為庶人?！北恕h王傳命，安置豹母，將豹妻管、薄二氏納為貴妃。 嘆魏豹曰： 難逃妙策遭擒擄，妻妾俱無只獨(dú)夫。 反覆機(jī)心智識(shí)疏，不忠不教竟何如？ 陵勃戰(zhàn)楚信取代州 且說楚王探知韓信回軍屯于魏地，起軍十萬攻漢，以報(bào)滎陽之仇。軍至大梁，大梁守將飛報(bào)漢王。王大驚問群臣曰：“韓信未回，誰敢與吾敵楚？”周勃、王陵出曰：“臣等愿往。”漢王甚喜，調(diào)軍十萬，敕命二將東征。次日周勃、王陵辭王，領(lǐng)軍出離洛陽，離大梁地面四十里下寨。王陵與勃商議曰：“楚王所怯敵者，韓信也。君今與爾至此，彼亦未知是誰，統(tǒng)軍可令小卒布散流言，說韓信引大軍抄從小路去襲彭城，楚王若知，必引軍回救，吾卻引軍五萬伏于要路，俟其兵至，即便截住廝殺，爾可引軍五萬，乘彼空虛劫其營寨，然后兩軍夾擊，使楚王前后不能相顧，必大敗矣?！辈苍唬骸按擞?jì)甚善?！奔戳钚∽溆跔I外遍處傳說韓信軍馬往襲彭城。須臾細(xì)作報(bào)入楚營，楚王聞知大驚，疾忙分軍自去回救彭城。當(dāng)夜?jié)h將二人分兵，王陵引軍先出埋伏已定，周勃隨后引軍去劫楚營。楚王方行數(shù)十里，前遇漢軍廝戰(zhàn)，背后小卒走報(bào)漢軍劫毀營寨。楚王急待回軍救營，又遇周勃軍至，迎住廝殺。后面王陵軍來，前后掩殺，軍中喊聲沸地，皆言韓元帥傳令?yuàn)^勇。楚兵兩頭受敵，又聞是韓信號(hào)令，各各懼中計(jì)謀，退去五十余里。漢軍乘勝追擊，楚兵大敗。比及天明收兵，方知是王陵、周勃詐稱韓信。漢兵大勝回營，諸將與陵勃賀功，不在話下。 次日楚王升帳，恨彼王陵欺誑，即欲點(diǎn)兵復(fù)戰(zhàn)。范增曰：“臣觀王陵智勇忠實(shí)，可以圖之。”楚王曰：“何計(jì)可得？”增曰：“陵乃大孝之人，其母現(xiàn)在徐州。王可遣人召至營中，好言撫慰，令招子歸楚。陵見母至，必來降矣?！背醮笙玻戳钊送熘?，召母入至大寨，楚王甚尊禮之。謂母曰：“賢子王陵今事于漢，爾可招令助吾，吾當(dāng)重用?！蹦竿骸按笸跏乐澜?，何少吾兒匹夫。吾今七十有余，難以治子。吾聞大王好殺，多失人望。”楚王曰：“爾休多言，爾但招子歸，吾以免爾禍。”母遂不語。次早楚王傳令出軍，列成陣勢。漢軍布陣亦齊。楚軍門旗開處楚王出馬，令卒校推招陵母至于陣前。其母大聲呼曰：“吾兒王陵聽吾一言，楚王今逼吾招爾，吾年七十有余，死亦何傷？吾聞漢王豁達(dá)大度，爾正事得其主，楚王非真主也，爾毋(音無)諸以吾為念?！毖杂櫍鼊Χ?。 后人嘆陵母詩日： 賢哉阿母識(shí)昏賢， 辨別分明氣概圣。 刎首陣前安子志， 芳名千載永流傳。 王陵于陣前見母自刎身死，放聲慟哭。楚王怒恨王陵之母毀己自殺，遂驅(qū)軍出戰(zhàn)，漢軍迎敵。兩邊混殺，從辰至午，各自收兵回營。楚漢相拒月余，未分勝負(fù)。范增謂楚王曰：“軍兵久出不能破漢，在此無益，聞知東齊內(nèi)亂，不若且往平定東齊，再來攻漢未為晚也?！背跻姥裕瑐髁畛奋娀赜谂沓?，整頓去伐東齊。 卻說王陵每日營中思母悲泣不已，三軍悉皆感傷。至是細(xì)作探知楚王已回彭城，整兵東下。陵與周勃商議，亦拔寨而起，班師回至洛陽。周勃、王陵入奏，具言退敵獲勝，楚王軍回彭城，備兵東齊之事。漢王大喜，慰勞甚至。王陵再奏楚王逼母自刎身死，垂淚悲泣。漢王聞言，亦痛惜嗟嘆不已。乃厚賜賚王陵，并及周勃，仍命設(shè)宴賀功，用言寬慰王陵。宴罷，群臣謝恩而退。次日早朝漢王召曹參、灌嬰至殿下，曰：“韓信滎陽之戰(zhàn)，平魏之功尚末封賞。吾今加封為左丞相兼元帥歸職，并發(fā)賞賜，撥軍三萬，與爾二人前去平陽傳旨，令信受職受賞。趁今楚兵未出，且提兵取代州，次收燕趙。爾二人領(lǐng)此三萬人馬鎮(zhèn)守魏地，以代信任，不得有違?！倍酥x恩領(lǐng)旨出朝，點(diǎn)齊軍馬，逕投魏國。不日早至平陽城下。城中韓信聞報(bào)，慌與周叔諸將等出迎。至于帳中，開讀旨意。信俯伏謝恩畢。諸將設(shè)宴與信賀喜，款待曹參、灌嬰。席罷歇息。次早信點(diǎn)部下，軍將傳令前往代州進(jìn)發(fā)。曹參、灌嬰二將送至城外，與信相別方回，遵命領(lǐng)軍固守平陽不題。 且說韓信大軍離卻平陽，所過地面秋毫無犯，雞犬不驚，百姓歡悅。數(shù)日軍至代州界上，離城只三十余里，信令安結(jié)營寨。早有細(xì)作報(bào)入代州，張仝聞報(bào)大驚，召請(qǐng)夏悅商議，夏悅曰：“水來土掩、將至兵迎。吾有一計(jì)，今夜乘其無備，引兵二萬前去劫信營寨，以挫信之鋒銳。”張仝曰：“韓信用兵如神，恐中彼計(jì)，不如堅(jiān)守勿出?！毕膼傇唬骸肮墒爻?，吾自領(lǐng)兵，必獲拿勝。”張仝知悅不從，聽其自去。韓信正在帳中坐定，忽然一陣風(fēng)起，拂面而過。信占視之，必主賊兵劫營。乃召夏侯嬰、樊噲二將吩咐曰：“今夜張仝、夏悅必然乘虛來劫吾營。爾二人各引軍一萬于險(xiǎn)要處埋伏，吾于營后待彼兵至，吾即放起信炮。爾兩軍齊出，待吾大軍四面掩殺，必獲賊將矣?！庇謧髁顮I中各要準(zhǔn)備，信分撥已定。是夜正值二更，夏悅引軍驟至，前哨入營，知有防備，急待奔回，營后一聲炮響，四下伏兵齊出。左有夏侯嬰，右有樊噲，合并殺來。夏悅軍馬東逃西竄。夏悅奮力死戰(zhàn)，不能得脫。戰(zhàn)至天明，夏悅被漢將活擒見信。信令推悅于城下，招張仝歸降。張仝不出，信將夏悅斬之。張仝見斬夏悅，傳令堅(jiān)閉城池，三軍固守勿出。漢軍攻圍甚急，張仝手下副將王存勸仝降漢，仝執(zhí)不從，王存遂遣人與信相約，獻(xiàn)門迎信。信引大軍入于代州，擒張仝，斬訖。安撫人民，仍令王存權(quán)守代州，待奏漢王裁決。次日韓信吩咐王存州事，設(shè)宴犒賞軍將，酒罷，即便升賬，傳令人馬拔寨前往趙國。先遣細(xì)作入城，探聽虛實(shí)。 后人嘆夏悅、張仝詩曰： 夏悅張仝見識(shí)微，欲將螳臂猛當(dāng)軍。 偷營未遂先捐首，守國彌堅(jiān)亦殞軀。 已悟馴龍還擾虎，尤夸鼯鼠與黔驢。 無端空染龍泉?jiǎng)Γl把忠貞為爾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