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撻懶知浚召集諸將于隊(duì)隘把守,難以前進(jìn),與眾議曰:“川蜀棧道峻聳,今四下俱有軍把,倘延留日久,川兵乘虛襲之,何以為計(jì)耶?”眾人皆曰:“若宋軍扼此不出,后有岳家軍馬,進(jìn)退失利,吾等決難保矣?!睋閼猩蹩帧:鰠④娗貦u見撻懶憂惶無措,大笑曰:“元帥初出云中何其勇也,今日又何怯乎?吾有一計(jì),可使宋朝人馬盡遭荼毒,金國皇帝能一匡天下耳?!睋閼新勄貦u之言,拱手稱服曰:“閣下有何計(jì)能致此撥天關(guān)本事。吾當(dāng)奏知金主,重爾封爵而報(bào)也?!鼻貦u密謂:“須令左右皆退,可以陳之?!睋閼屑雌寥ケ娙烁鞒鰩ね猓訖u入后軍問之。檜曰:“欲破人之家國者,必先內(nèi)攻而后外人得以施其謀,猶毒人先戕其五臟,五臟絕而后大命隨之也。我初五人入使金國,重感金主不殺之恩,誓以死報(bào),第恨無由耳。
如元帥肯放檜歸于本朝,但是那里有的消息,便先暗暗說將來,使這里預(yù)先知道。這里有事若傳將去,都奏依行。那時(shí)眾將欲邀功者,吾竟阻之,必使?fàn)枃谷胫性瓱o慮也?!睋閼新犞肷文嗽唬骸盃柕挠写诵姆??”秦檜恐其疑彼欲脫身之術(shù),曰:“吾本傾心以報(bào)金國保全一家之恩,豈有虛意?如元帥致疑,則事不就緒矣。”撻懶曰:“如是,可留君妻孥為質(zhì),庶可憑信。”秦檜笑曰:“胡人恁的不曉道理,若拘吾妻孥,宋人決知吾回自金國,必與爾處通謀也。正宜與妻屬等同歸,取信本朝君臣。待吾立腳已定,然后自可施展?!睋閼写笙苍唬骸熬舾傻檬露?,吾當(dāng)奏金主以中原三分之一以封君?!睓u曰:“只待要成得秦某此一場大功,非敢望報(bào)。”即日辭了撻懶,帶妻屬等一行人還到越州,詣行在所求見高宗。
時(shí)建炎四年冬十月也。高宗有旨,著令秦檜先見眾官員根問回來緣由。秦檜對曰:“金國使人監(jiān)我在沙漠之地,被我一夜將監(jiān)守人殺了,方才得脫,走到海邊,奪船就從海上走到此間。”眾官聽了各有疑,謂其既與何等五人皆被金人起發(fā)北去,今如何止有秦檜一家獨(dú)還?況燕京到此有二千八百余里,如何過黃河、出海口,都無一處巡海官軍拿住?便是金國縱放他回,亦當(dāng)留其妻小為質(zhì),豈得與妻孥同行?察其情由,必受敵人之計(jì)。”高宗亦疑之。右仆射范宗尹、樞密使李回二人曾與秦檜交好,于高宗前力薦秦檜以前曾與金家爭存趙氏,勿立異姓,因此有忤于粘罕,把他一家起發(fā)北去,其實(shí)盡忠于宋也。
高宗信之,引檜入內(nèi)殿,問二帝及母后消息。秦檜奏曰:“建炎二年八月,二帝到金國上京。建炎四年七月二帝徙五國城,離金國上京往東北去有一千里遠(yuǎn)。九月太后鄭氏崩于五國城。
二帝及太后聿氏、皇后邢氏圣體皆安?!备咦诼勄?,龍顏大悅。
又問秦檜曰:“即今如何便得天下安寧?”檜奏曰:“若要天下安妥,須當(dāng)南自南、北自北,兩國息兵講求和好,自得寧息。
非惟天下無事,且得圣父圣母皇后車駕北還矣。”高宗為人懦有余而剛果不足,聽得秦檜奏講求和好得車駕回朝,即賜宴內(nèi)廷,甚禮敬之。是夜,高宗喜而不寐。次日早朝,謂群臣曰:“秦檜忠義誠然,過于別人,朕今日又得一佳士也?!币蚍鈾u為禮部尚書。
話分兩頭,卻說大金皇帝與眾臣議欲立宋之異姓有名望者為中原主,以鎮(zhèn)南羌,似立宋大臣張邦昌故事。時(shí)兀朮北還,乃與大太子粘罕奏曰:“欲立異姓為中原主,推之宋臣中間,皆不足以當(dāng)此任。惟濟(jì)南府知府劉豫,其人有意為我大金。若立此人,足為江南藩障也?!碧谠势渥?,遂差人赍金冊玉璽來立劉豫為子皇帝,置都東平府,號大齊,改年號為章昌元年,以舊河為界。立妾趙氏為皇后,封張孝純?yōu)樨┫?,李孝揚(yáng)為左丞相,張東為右丞相,王瓊為汴京留守,開設(shè)衙門,選任百官。
其子劉麟為提鎮(zhèn)諸路兵馬大元帥。
消息傳入越州,高宗聞知金國冊立劉豫為中原主,謂侍臣曰:“朕自元懿太子卒后尚未有后。劉豫異姓,金人因而立之,是使中原有二天子也。朕聞此事,實(shí)重感然。”右仆射范宗尹曰:“陛下之念及此,社稷之福也。金人所謀,正欲立異姓而梗趙氏。陛下宜建太子,期永宋祚矣。”帝曰:“太祖以神武定天下,子孫不得享之,遭時(shí)多艱,零落可憫。朕若不法仁宗為天下計(jì),何以慰在天之靈!”于是詔知南外宗正事,令廣選太祖后,將育宮中。因是上虞縣丞婁寅亮上書,乞選太祖后以備儲(chǔ)嗣。書曰:先正有太祖舍其子而立弟,此天下之大公。周王薨,章圣取宗室育之宮中,此天下之大慮。仁宗感悟其說,詔英宗入繼大統(tǒng)。文子文孫,宜君宜王。遭罹變故,不斷如帶,今有天下者,獨(dú)陛下一人而也。屢者椒寢未繁,前星不耀,孤立無助,有識(shí)寒心,天其或者深戒陛下追念祖宗公心長慮之所及乎。崇寧以來,諛臣進(jìn)說,獨(dú)推濮王子孫以為近,屢余皆與之同姓。遂使昌陵之后,寂寥無關(guān),僅同民庶,藝祖在上,莫肯顧歆,此金人所以未悔禍也。望陛下選太祖諸孫有賢德者,視秩親王,俾牧九州島,以待皇嗣之生,退處藩服,庶幾上慰在天之靈,下系人心之望。
書奏,高宗讀之大感嘆,以示眾廷臣。左仆射趙鼎奏曰:“寅亮所陳,見理極到,陛下正須從之。再遣人以詔令張浚益增關(guān)陜戍兵,絕虜寇來路;岳飛屯荊、襄,以孤劉豫之勢,此萬全策也?!钡墼首?,下詔選秦王德芳五世孫子?之子伯宗命張婕妤鞠養(yǎng)之。親王分牧諸鎮(zhèn)。仍下詔與興、洪二處,以示張浚、岳飛。
時(shí)張浚因金人破福津、蹂同谷以迫興州,聞帝命下,遂遣張?zhí)?、劉子羽趨益昌以備金兵。自率所部退守閬州,遣人往萬安軍召還曲端,稍復(fù)其官,將任用之。王庶從而間之曰:“曲端恃勇自驕,宣司若倚重之,必不保終矣?!笨T唬骸扒艘嗝鞅拢峄诓挥闷洳?,致有富平之役,豈可久置于外?!彼觳宦犑浴J耍砸妳谦d曰:“宣司欲專任端,君以為如何?”玠曰:“端深刻矜傲,昔與吾同戰(zhàn)興元,彼以功自歸,恨尚未消。候宣司出視事,當(dāng)以言阻之。”王庶曰:“吾之事,君足知矣。來日見宣司,亦須說明?!倍松套h已定。次早,吳玠寫”曲端謀反“四字于手心。浚出視事畢,吳玠舉以示浚,且曰:“此語出曲端心腹人張廣說知,以玠揣度,端為人的有是意也?!笨Pυ唬骸岸酥疚嶂靡印32炱湫?,曾許忠于國,豈有此?君休聽謠言自惑。”玠曰:“彼恨宣司劾奏被置于外,故叛。安得無之?”王庶力前說曰:“曲端逆情已曾顯露,宣司不信,嘗作詩有斥乘興意,道‘不向關(guān)中興事業(yè),卻來江上泛漁舟’。證之此語,足知其為人矣?!笨K刂跏c曲端不可并立,且不倚恃吳玠為用,乃遣人送曲端于恭州獄,候?qū)弳柊l(fā)落。曲端無以自明,只得銜之就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