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部分

楊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義 作者:明·秦淮墨客


楊家府演義

《楊家府世代忠勇通俗演義》,八卷五十八則,題秦淮墨客校閱,煙波釣叟參訂。秦淮墨客紀振倫,字春華,江寧人。還編過續(xù)英烈傳,及傳奇葵花記、三桂記、七勝記、《陶真選粹樂府紅珊瑚集》等。

  嘗讀將傳,三代尚矣。秦漢來,其間負百戰(zhàn)之勇,以驅戎馬于疆場,請長纓于闕下者,蓋如云如雨。第全軀者,為身不為君;保妻子者,為家不為國。求忠肝義膽,爭光日月,而震動乾坤,不啻麟角鳳毛也。蓋非勇之難,忠而勇者實難。宋起鼎沸之后,一時韜鈐介胄之士,師師濟濟。忠勇如楊令公者,蓋舉世不一見云。令公投矢降太宗,公爾忘私,業(yè)以許國。狼牙一戰(zhàn),憤不顧身,英風勁氣,真足寒其心而褫之魄。使其將相調和,中外合應,豈不足樹威華夏,奈何三捷未效,而掣肘于宵人之中制,竟使生還玉關之身,徒為死報陛下之血,良可惜哉,良可惜哉!雖然,公亦足自慰也。丈夫泯泯而生,不若烈烈而死。故不憂其身之死,而憂其后之無人。自令公以忠勇傳家,嗣是而子繼子,孫繼孫。如六郎之兩下三擒,文廣之東除西蕩,即婦人女子之流,無不摧強鋒勁敵以敵愾沙漠,懷赤心白意以報效天子。云仍奕葉,世世相承。噫,則令公于是乎為不死。彼全軀保妻子者,生無補于君,死無開于子孫,千載而下,直令仁人義士筆誅其魂,手刃其魄,是與草木同朽腐者耳,安能凜凜生氣榮施之若此哉。故君子觀于太行之上,謂懷玉之知機勇退,富貴浮云,而亦傷宋事之日非矣。嗟嗟,賢才出處,關國運盛衰,不侫于斯傳,不三致慨云。剞劂告成,敬掇俚語于簡首,以遺世之博古者?!r萬歷丙午長至日秦淮墨客書

第一卷 宋太祖受彈登基 漢繼業(yè)調兵拒宋 繼業(yè)夜觀天象 太祖?zhèn)魑慌c太宗 太宗招降令公 太宗駕幸昊天寺 太宗敕建無佞府 令公狼牙谷死節(jié)
第二卷 楊六郎怒斬野龍 寇準勘問潘仁美 八王設計斬仁美 兄妹晉陽比試 六郎三擒孟良 六郎三關晏諸將
第三卷 孟良帶馬回三關 孟良計賺萬里云 張華遣人召九妹 楊六郎私下三關 焦贊夜殺謝金吾 朝臣設計救六郎
第四卷 真宗出赦尋六郎 六郎毀拆賽會廟 六郎興兵救駕 洞賓令椿精揭榜 六郎明下三關 宗保遇神授兵書 孟良入遼求發(fā)
第五卷 孟良金盔買路  穆桂英活擒六郎  黃瓊女反遼投宋 令婆攻打通明殿 鐘離收回呂洞賓 王欽誑旨回幽州 六郎筵宴周?! W古領計陷宋臣
第六卷 孟良偷路回取兵 六郎回兵救朝臣 六郎攻破幽州城 真宗封征遼功臣 禁宮祈禳八王 邕州儂智高叛宋 儂王打破長凈關
第七卷 宗保領兵征智高 文廣困陷柳州城 宣娘化兵截路 文廣領兵取寶 月英怒攻錦姑 文廣與飛云成親 三女往汴尋夫
第八卷 鬼王踢死白額虎 文廣領兵征李王 公正爭先鋒印 八臂鬼王壞井水 周王設計套胡富 十二寡婦征西 宣娘定計擒鬼王 宣娘煉出鬼王丹 懷玉舉家上太行

第 一 卷
  詩曰:
    楊氏麃興翊宋深,風聞將落盡寒心。
    青衿叱咤風雷迅,綠鬢揮揚劍戟新。
    暗地有蠅污白壁,明廷無象鑄黃金。
    英雄跳出樊籠外,坐對江山慨古今。

宋太祖受禪登基
  宋太祖姓趙,名匡胤,涿郡人。父名弘殷,為周朝檢校司徒岳州防御使。母杜慶,安喜人,生匡胤于洛陽夾馬營中。赤光滿室,異香經宿不散,人號為香孩兒。一兄名匡濟,三弟曰光義,曰光美,曰匡贊。弘殷既逝,杜氏孀居,治家勤儉嚴肅。時匡濟、匡贊亦卒,匡胤、光義、光美俱命學于陳拊之門。拊乃華山處士陳摶兄也。壯年勵志苦學,屢科不第,遂隱教授,循循誘人。有詩為證:
  落落人間數(shù)十年,隨身鐵硯一青氈。
  丹墀未對三千字,碧??镇v尺五天。
  賈誼長沙淹歲月,杜陵夔府老風煙。
  倚欄讀罷歸來賦,腸斷青山落照邊。
  是時陳拊見三子卓犖,屬情訓導。文傳孔孟,武授孫吳。學業(yè)既成,一日,呼三子趨前言曰:“某今老矣,個復能為若輩之師。我有一友鎮(zhèn)州人姓趙名學究,曾遇異人傳授,汝等當往求教可也?!笨镓返人燹o別竟往鎮(zhèn)州師學究焉。后匡胤仕周世宗,補為東西班行首,尋升殿前都指揮使,掌軍政務隨世宗征伐,屢建大功,眾心歸附。
  時世宗于文書篋中,得木簡長尺許,有字一行曰“殿前點檢作天子”。次日,世宗將殿前點檢張永德新之,乃命匡胤領其職。世宗崩,子宗訓立。加匡胤為檢校太尉,領歸德節(jié)度使。
  會逢大遼與北漢連兵五十萬,自土門東下侵犯中原。朝廷倉卒會議,遣匡胤率禁兵御之。是日領兵出屯陳橋,同行指揮使苗訓善觀天文,見日下復有一日,黑光摩蕩者久之,乃指示楚昭輔曰:“此非天命乎?”是夕,殿前都指揮使石守信、侍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高懷德、殿前都檢討張令鐸、殿前都虞候王審琦、虎健右?guī)加莺驈埞夂?、龍健左廂都虞候趙彥徽相與語曰:“主上幼弱,我輩出力死戰(zhàn),誰則知之?今不如先立趙點檢為天子,然后北伐。”眾將商議已定,次日黎明,軍士披甲執(zhí)戈直逼匡胤寢所,大呼曰:“今我等無主,愿策太尉為天子。”匡胤醉臥未醒,因眾喧呼,驚起披衣。將欲問之,諸將扶擁出廳,黃袍已加身矣。眾皆羅拜,呼萬歲畢,扶上馬擁還汴京。匡胤攬轡誓諸將曰:“汝等自貪富貴,立我為夭子,能從我命則可,不然,莫能為若輩主矣。”眾皆曰:“惟命是從?!笨镓吩唬骸疤?、主上,我所北面事者,勿得驚犯。公卿皆我比肩,勿得欺凌。市中貨物,府庫寶器不得搶奪。不許妄殺一人,聽命者重賞,不用命者族誅于市。”諸軍士諾諾應聲,遂肅隊行。
  既入城,擁匡胤直進崇元殿。召百官朝賀,匡胤曰:“未有禪詔,何敢遽升殿?!毖粤T,翰林承旨陶谷遂從袖中取出詔書,讀云:
    朕茲沖齡,未諳國政,弗勝天位。惟爾太尉,練達治體,宜攬乾鋼,今卜之于天,天心默順,稽之于
  民,民情協(xié)和。朕乃效放勛之遺風揭神器而授之、賢卿當步重華之芳躅,膺帝篆而敬其事。無上負彼蒼眷
  顧,下失斯民仰望可也。
  匡胤乃就殿前拜受畢,遂升殿,服袞冕,即皇帝位。百官朝賀畢于是奉周主為鄭王,符太后為周太后,遷之西宮。大赦天下國號大宋,改年號建隆元年。封三代為皇帝,封母杜氏為皇太后封妻王氏為皇后,封子德昭為皇太子,德芳為梁王,封兄子德崇為燕王。燕王乳名八哥,人遂稱為八大王,最有才能,人皆敬服。封弟光義為晉王,光美為秦王,文武百官屬各升一級,遣使遍告郡國。有待為證:
  敕旨頒行去路賒,繡衣分彩照江花。
  星披驛樹人千里,為報乾坤屬宋家。
  時華山處士陳摶,延攬英雄,亦有覬覦神器之意。每遣人往汴京探聽消息,是時跨著一驢游于官道之上,忽手下來報曰:“今趙點檢受禪登基,遣使遍告天下?!标悡宦犃T,驚慌墜地,乃曰:“鹿之逸奔,高材疾足者得之。”又復曰:“英雄回首作神仙。以聲勢虛譽論,彼固赫奕于我。以身心實益論,我又舒泰于彼。彼此各有一得,又何必拘拘于君人為耶?”
  太祖屢征不就,親幸華山訪之。陳摶接入庵堂拜罷,太祖曰:“子之高臥,其奈天下蒼生何!如肯隨朝就列,任擇其職,朕無吝焉?!标悡辉唬骸氨菹麻_誠心,布公道,以理天下,則天下幸甚,微臣幸甚。即終日立朝,亦不過此敷陳而已。荷陛下厚愛,臣他不愿,但乞陛下將此華山周圍地土,寫賣契一紙付臣,臣得千秋沾恩,且不沒一時相濡之殷,而又顯圣主待隱逸之優(yōu)也。”言罷,太祖欣然索紙筆寫之。陳摶謝恩訖,太祖命排駕回京而去。陳摶嘆曰:“天下自此足矣。”有詩為證:
  紛紛五代亂離間,一旦云開復見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車書萬里舊山川。
  尋常巷陌多簪紱,取次樓臺列管弦。
  人樂太平無士馬,鶯花無限日高眠。
  宋太祖既登帝位,石守信等奏曰:“遼漢犯邊,乞御駕親征,軍士始用命也。”大祖乃命李維勛為先鋒,王全斌為統(tǒng)軍都督指揮使,石守信為護駕大將軍,即日三軍起行,望太原進發(fā)。不日到了董澤,與北營對壘下寨。
  次日,太祖升帳言曰:“朕不知太原地理,今欲窺其虛實,誰敢輔朕一行?”曹彬曰:“何勞陛下親往,遣兩人前去足矣?!碧嬖唬骸扒溲怨淌?,但不似目睹之為真也?!彼尖饬季?,謂王彥升、遵訓曰:“汝二人選良馬二匹,扮作西夏賣馬客人,竟入太原觀看地理,將周圍形勢畫成一圖,帶回與朕觀之?!毖粤T,二人領命去訖。
  卻說北漢主姓劉名鈞,一妹配薛釗。釗一日醉甚,欲誅其妻,其妻奪衣得脫,釗至次日酒醒,恐漢王辱之,遂自刎而死。釗生一子,名繼恩。鈞無子,乃養(yǎng)繼恩為己子。其妹復適何元業(yè),生二子,長繼元,次繼業(yè)。鈞又養(yǎng)為已子。至是漢王鈞殂,繼恩即漢王位,與周甚仇,稱子于遼,乞遼助兵侵周。遼乃遣耶律于越領兵三十萬,由嶺南而出。漢主命繼元為元帥,繼業(yè)為先鋒。繼業(yè)娶佘氏,生七子:淵平、延廣、延慶、延朗、延德、延昭、延嗣。又生二女:琪八娘、瑛九妹,俱善騎射,精通韜略。繼元領兵二十萬,至白坂河下寨,是時見宋兵逋于對面董澤下寨,即遣延廣下戰(zhàn)書,約次日交兵。
  時宋兵已到董澤五日。太祖升帳,正在思憶王遵二人,忽報漢主遣人下戰(zhàn)書。大祖召入,呈上書覽罷,與延廣笑曰:“諒太原彈丸之地,有甚難破!歸語汝主:早降不失侯封。倘負固不服,指日擒捉,求生難矣?!彼煸S明日會兵。延廣得命,將出轅門,王、遵入見,呈上地理圖。大祖展開,看罷言曰:“太原在吾目中矣?!彼靻净⑸e\:“今夜領兵三千,直抵白坂河左側,地名大汀洲埋伏。俟明日午時,望白坂殺來?!庇謫久纵啠骸邦I兵三千,直抵白坂河右側,地名雞籠山埋伏,侯明日未時望白坂殺來?!泵纵喸唬骸俺己笊e\進殺,只恐有失?!碧嬖唬骸暗赜羞h近故耳,不必多憂?!倍⒅镣眍I兵埋伏去訖。
  太祖又命高懷德明日引兵三千,在大汀洲接應桑錦,張令繹引兵三千,往雞籠山接應米輪,又命王守貞、李繼仁明日領兵一萬,抄出白坂河后殺進,曹彬領兵五千接應守貞等。太祖分遣已定,諸將領計去訖。

漢繼業(yè)調兵拒宋
  卻說北漢主升帳,謂諸將曰:“南兵此來,決非昔比,必用奇計方可勝之?!毖粤T,報延廣回,入帳告曰:“小將觀宋君英勇雄壯,非尋常類也?!睗h主曰:“曾有何言?”延廣曰:“說汝主來降,不失侯封。否則明日決戰(zhàn)?!睗h主曰:“汝觀彼營,有可搗之處否?”延廣曰:“無有其釁,但出轅門之時,見兩人入去。卻似前日在此賣馬之人。臣沿途思忖,此必細作來窺地之形勝者也。”言罷,繼業(yè)奏曰:“臣子知之矣,乞主上調兵御之,彼必成擒?!睗h主曰:“卿知其何為?”繼業(yè)曰:“左側大汀洲,右側雞籠山,兩處可以埋伏。宋人既窺地形,彼必遣兵埋伏于此。急調兵往中途截住,使他不能進攻可也。”漢主曰:“卿既知之,早遣軍士防御,孤何禁焉?!崩^業(yè)得旨,退出軍中,喚過淵平、永吉:“明日五鼓,汝二人各領兵五千,同去左側十五里路上俟候。但聽信炮一響,一人殺往大汀洲去,一人殺回?!庇謫狙踊荨埖拢骸懊魅瘴骞?,亦各領兵一千,同去右側十里路上俟候。信炮一響,一人殺往雞籠山去,一人殺回,勿得有誤。”又遣妻佘氏,打白令字旗,領兵一千往白坂河后接戰(zhàn)。分撥已定,延惠、淵平等各整頓去訖。
  卻說太祖次日臨陣,頭戴一頂雙龍升天黃金盔,身穿一件雙龍升天繡羅袍,頭上蓋著一柄七擔繡龍黃羅傘,跨著一匹騰云赤龍駒。左手列著王全斌、張光翰、潘仁美等一十八員大將,右手列著李繼勛、石守信、趙彥徽等一十八員大將。一字兒擺開于南。北漢主頭戴一頂嵌金日月風翅盔,身穿一件灑花滾龍衣,頭上蓋著一柄珍珠黃羅傘,跨著一匹鐵蹄碧玉驄。上手有一十五人,一字排開於北。太祖?zhèn)髁?,兩軍休放冷箭,兩主親出打話。有詩為證:
  旗拂西風劍吐虹,陳師列旅兩爭雄。
  山河自古歸真主,枉向軍前鼓舌鋒。
  太祖馬上問曰:“漢王何在?”漢主答曰:“孤在此,有何話說?”太祖曰:“汝竊據(jù)太原,稱孤遭寡,偷生一隅,亦已足矣。奈何謀逆不軌?朕茲來削平禍亂,救生民于水火之中,定一天下。汝若上識天時,下窮人事,倒戈棄甲,束手歸命,猶不廟絕血食。茍如執(zhí)迷抗師,決不輕恕,汝降與否,速自裁之?!睗h主曰:“自三代以下,惟漢高祖提三尺劍,誅無道秦,得天下最正。后世誰敢議其非?豈似汝欺人孤兒寡婦,以竊神器乎!孤,高皇之后,職此一方,亦守先人舊土耳。使高皇在天之靈佑孤,征討諸鎮(zhèn),復一區(qū)宇,分所宜然,未為過也。汝今但當以竊據(jù)自責,而可以責孤耶!”言罷,太祖怒曰:“誰為朕擒此賊?”右手李繼勛,左手王全斌,應聲而出。北陣上繼元、繼業(yè)兩騎齊出接戰(zhàn)。四將交戰(zhàn)數(shù)十合,不分勝負。
  太祖急令放信炮,親自出戰(zhàn)。繼業(yè)自思捉得太祖,勝斬百將。遂奮勇?lián)屵^陣來戰(zhàn)太祖,太祖亦抖擻精神迎敵。三四十合,只望埋伏之兵殺來。繼業(yè)知其意,乃詐敗而走。太祖趕去,繼業(yè)拈弓搭箭,當太祖胸前射去。那馬忽昂頭跳起,將箭銜著,遂把太祖掀落于地。繼業(yè)正欲砍之,忽潘仁美殺到,大喝:“逆賊敢傷吾主?!蓖屩比±^業(yè)。太祖遂跳上了馬。繼業(yè)將標槍標中仁美之馬,仁美落馬。繼業(yè)拋之,只去追趕太祖。太祖見仁美落地,繼業(yè)又打紅令字旗來追趕,乃暗暗叫苦。忽二將殺至救駕,乃李繼勛、王全斌也。先時,李王二將殺入北陣,追趕漢主。只聽得北兵一片喊叫:“先鋒射死宋主。”聲如鼎沸。李王二將大驚,急勒馬殺回,來救太祖。太祖慌叫曰:“仁美馬中此賊之槍,今墜于地。先鋒快去救之?!崩罾^勛聞言,拍馬去救。只見北軍圍住了仁美,將槍亂剌。仁美在地上左跳右跳,將槍東遮西隔,恰似灑拳一般。望見繼勛,大叫:“先鋒救我?!崩^勛將北軍殺散,奪其馬匹,與仁美騎之,并轡殺出北陣。
  繼業(yè)在南陣中左沖右突,如入無人之境。又令從軍高聲大叫,要捉宋主。北漢主被李、王二將追趕,走得心疼。既而不趕,恐已身有不測之災,遂鳴金收軍。太祖亦鳴金收軍?;貭I見仁美身被數(shù)十馀槍,乃曰:“卿遭重傷,朕心何忍?!彼烀劂炅吼B(yǎng)病。又問曰:“三路軍兵不見一人殺到,何也?”言罷,三路敗軍回報:“左側淵平、永吉領兵伏于中途,信炮一響,一人迎戰(zhàn)桑錦,一人回戰(zhàn)高懷德。右側延惠、張德領兵伏于中途,信炮一響,一人迎戰(zhàn)米輪,一人回戰(zhàn)張令繹、王守貞。李繼仁被一女子打著白令字旗接戰(zhàn),勇不可當。王守貞險被那女將殺了。但幸李繼仁將畫戟砍去,那女子才拋了守貞。繼仁與守貞兩個夾戰(zhàn),那女將全無半毫懼怯。后復有二將殺到,王守貞、李繼仁敗走回陣?!毖粤T,太祖驚曰:“朕初欺其無謀,今觀此人行兵不亞孫吳。使朕曉夜不安.但不知其為誰?!庇性姙樽C:
  太原繼業(yè)獨鐘靈,卓犖胸藏萬甲兵。
  摧敵破圍風解凍,宋君驚訝詢威名。
  卻說太祖問罷北漢行兵之人,遂查點軍士,傷折一萬。太祖哀悼之甚。曹彬等奏曰:“敵人量我軍殺敗,必不準備。趁今夜去劫他寨,不知陛下以為可否?”太祖曰:“朕亦有是意。但今日行兵之人,謀略甚高,恐此謀難出其料,去徒損軍?!辈鼙蛟唬骸盁o妨。臣領幾千敢死軍,虛去劫寨。彼軍埋伏于外者,必竟殺來。乞陛下復率大隊掩之,彼雖有智謀,安測度到此?!碧嫠烀鼙颉⑹匦蓬I五千敢死軍去劫漢寨。叉命王審琦、王彥升、李繼勛等領三萬健軍掩之。分撥已定,只待三更始去。
  卻說繼業(yè)回營見漢主曰:“臣正要捉宋主,因何收軍?”漢主曰:“孤心陡痛,恐有不測,是以收軍?!崩^業(yè)曰:“宋兵雖敗,未損大較,今夜必來劫寨,三軍必要出寨,留下空營,不必交兵。彼放信炮,汝等亦放信炮,虛張聲勢,待天明看動靜交兵?!睗h主曰:“彼來劫寨,趁黑地殺之,何故令不交兵?”繼業(yè)曰:“宋主行兵,與曹賊無二。彼必令敢死軍先入,其鋒難當。只放炮吶喊,誑他大隊軍兵殺進,他在內之軍奮勇殺出,兩下自相殺戮,豈不勝於交兵!”言罷,漢主大悅。三軍領計去訖。
  卻說曹彬、石守信領敢死軍殺入北營,放起信炮。只聽得北營亦放炮吶喊,曹彬等只說有軍殺來,隨即殺出。王審琦等亦只說北兵出殺,一徑殺進,俱不覺是自己之兵。鬧了一晚,及天色傲明,方認得是自己之兵,正欲收軍,繼業(yè)驅兵殺出,砍傷甚眾。太祖大慟,言曰:“二陣折傷軍士如此,將奈被何?”又問曰:“彼是何人主謀?朕必定計擒之?!笔匦抛嘣唬骸奥勓策壷卣f是令公?!碧嬖唬骸懊麊玖罟??”守信曰:“非也,名喚繼業(yè)?!碧嬖唬骸熬壓斡謫玖罟??”守信曰:“繼業(yè)出戰(zhàn),打著紅令字旗。其妻出戰(zhàn),打著白令字旗。因此號為令公、令婆?!碧嬖唬骸半抟嗦劥巳擞杏律茟?zhàn),北方稱為無敵將軍。不想又有玄妙之智術也。朕若得此人歸順,何愁四方征討?!彼烀娛啃菹ⅲ瑥腿√乩韴D看之。即喚何繼筠、王彥升:“領兵五千,徑過石嶺關,直抵鎮(zhèn)定并下寨,但逢遼之兵到,令彥升拒之,汝於嶺下引兵,佯為截其歸路之狀,彼兵必退,不敢前進?!庇謫就跞?、桑錦領兵三千,埋伏于莫勝坡。但有太原兵來,即出截之。太祖分撥已完,四將領兵去訖。

繼業(yè)夜觀天象
  卻說繼業(yè)收軍,是夜仰觀天象。次日進漢主御帳奏曰:“臣昨夜仰觀星象,見畢舍月宿,主有久雨。”漢主曰:“將如之何?”繼業(yè)曰:“傳令軍士,出砍柴薪。軍分三停:一停擂鼓吶喊,一停執(zhí)炮箭待敵,一??巢?。臨回之際,齊吶喊幾聲,燒盡南蠻?!睗h主曰:“此主何意?”繼業(yè)曰:“惑亂彼心,使不識吾之所為。”又喚張得、永吉。領兵三千,往鎮(zhèn)定關迎接遼兵。漢主曰:“孤望彼軍來救,緣何反遣兵去接他?”繼業(yè)曰:“日前觀宋行兵,深知地理,彼必發(fā)兵往鎮(zhèn)定關拒截遼兵,臣所以調兵迎之?!蹦藝诙⒃唬骸奥吠颈赜新穹?,惟謹提防?!倍㈩I兵去訖。卻說宋軍見北軍吶喊砍柴,次日進帳,奏知太祖北軍如此如此。太祖莫解其意,憂疑不定。是夜天清氣朗,太祖與諸將出帳觀星,乃曰:“漢主氣數(shù)雖微,然亦一時不絕?!毖粤T,回顧皓月,大驚頓足,連聲叫苦。諸將曰:“有何故也?”太祖曰:“數(shù)日憂折軍士,未觀天象。今見月離於畢,大雨不止?!敝T將日:“明日亦令軍士出砍柴薪?!碧嬖唬骸懊魅詹贿^午未時,滂沱降矣?!贝稳樟钴娛靠巢?,至午,天果大雨。北漢主日:“南蠻只有半日柴薪,能夠幾何!”有詩為證:
  宋主傷軍未睹星,薪蒸未備苦難禁。
  滂沱子夜傾如注,悶損沙場戍客心。
  太祖因雨悶坐,中軍忽報何承睿回營。太祖曰:“天雖大雨,今得承?;貋慝I捷,朕懷少慰。又足以攝服繼業(yè),自今以后不敢輕視吾軍矣。”諸將猶未準信,既而承睿入帳奏曰:“大遼遣耶律于越領兵至鎮(zhèn)定關前,臣父子依圣上計策,于越果怯退三十里下寨,不敢入救。臣回至中途,又遇王全斌手下游卒,說漢主命張得、永吉領兵去接遼兵。二將驕傲,說在本境之內怕甚埋伏,及至莫勝坡,夜宿其地,眾軍暢飲,酩酊大醉。王全斌引軍圍著,盡皆殺之,并未逃走一人?!碧嬖唬骸跋Х蛱煊辏蝗淮笫聺?。”承睿曰:“臣父乞陛下再遣兵防御,恐遼知兵少,驅大隊殺來,難以抵敵?!碧嬖唬骸盁o妨,天有久雨,俟晴破了太原,遼兵聞風自遁,不必益兵?!睆驮唬骸袄^業(yè)天文地理盡知,真神人也?!背蓄T唬骸俺检侗说芈勅嗽疲骸槐粲黾t白令,生死由他不由命?!涿甾Z雷貫耳?!庇性姙樽C:
  戰(zhàn)斗夫能婦亦能,威聲陣陣若雷轟。
  令旗紅白飄揚到,十將逢之九不生。
  太祖因承睿之言,乃曰:“朕設計,屢被破之,此人果非虛聲?!敝T將曰:“因何張、永二將又被全斌砍之?”太祖曰:“非繼業(yè)之罪,乃二將不用命也。設繼業(yè)親行,必無是禍矣。看此人智略,過朕遠焉。欲取太原,必先獲繼業(yè)。繼業(yè)一得,太原不足取也?!?br />  是時風風雨雨,將近一月。才睛兩日,太祖即遣兵搦戰(zhàn),如是者數(shù)次。漢主召繼業(yè)進帳問曰:“南兵一晴,即出挑戰(zhàn)。大遼救兵又不見至.將奈之何?”繼業(yè)曰:“南兵搦戰(zhàn),此不足懼。但遼兵以臣計之.久當至矣。今不見來,必路途有甚阻滯?!毖粤T,令軍士擺香案卜一卦,看其吉兇。遂卜得《歸妹》卦.乃曰:“阻隔之神得令,然亦無兇?!睗h主曰:“已遣張永二人去接,有甚阻隔,必有回卒來報?!崩^業(yè)曰:“待卜張永二人,吉兇何如?!彼觳返谩稁煛坟匀嘲l(fā)動,乃斷曰:“六三師或輿尸?!睒I(yè)大驚曰:“張永二將休矣?!毖粤T,只聽得宋兵吶喊搦戰(zhàn)。漢主曰:“不如寫書誑宋退兵,孤上太行山去,彼奈我何哉!”繼業(yè)曰:“寫書言降,從得脫難,示弱甚矣,決不可為?!睗h主曰:“宋君新受周禪。伐蜀討越,無往不利。想天意有在,我若逆之,戕害生靈,獲罪于天,必難逃活。且將天下地輿論之,宋得十之九矣。以此相較,孤本弱小之國,以小事大,以弱事強,識事勢者為之。故太王、勾踐當時行之,始以圖存,終以強大。卿謂孤示弱,彼太王、勾踐所為亦非與?”繼業(yè)曰:“主上所論極是。若要如此而行,雖出奇兵大殺一陣,使宋不得遂志,方肯從請。不然彼必不肯退兵?!睗h主曰:“卿宜斟酌行之?!崩^業(yè)曰:“主上亦不必寫詐降書,只陳利害,令其退兵可也?!毖粤T,遂喚延廣領三干鐵石弓兵,今夜前去埋伏于董澤右側山下,俟明日信炮一響,驅兵齊出射之。延廣領計訖。
  次日天晴,太祖又遣兵搦戰(zhàn)。將至午,天忽黑暗。太祖收軍,繼業(yè)乘勢驅兵,突出趕殺,直逼宋營。延廣聞信炮響,催軍齊發(fā)弓弩,射死宋兵不計其數(shù),奪得馬匹槍旗甚多。漢主收軍,謂繼業(yè)曰:“卿之神見,彷佛周尚父也?!辈辉谠捪?。
  卻說太祖被繼業(yè)大殺一陣,折軍數(shù)萬,傷感不已。忽轅門外報北漢主遣人下書,宣入呈上。太祖覽其書云:
  北漢主致書於大宋皇帝麾下:孤今出師雪恨為周也,非為宋也。詎意陛下承乾,乃遘其會,第周宗既滅,
  冤仇已絕,孤復何憾。實欲罷兵,休養(yǎng)生靈,不知陛下亦肯父母斯民否也。然太原劉氏廟貌在焉,縱欲百
  計圖之,孤必百計防之,以盡世守之義,而存劉氏之血食耳。惟陛下憐之,諒之。北漢王端肅謹書。
太祖覽罷,以示諸將。諸將知太祖有退兵意,乃叩頭愿盡死力,急先攻擊。太祖曰:“汝曹皆朕訓練,無不一以當百者,所以備肘腋而同休戚者也。朕寧不得太原,肯驅汝輩冒鋒刃以蹈于必死之地乎!”眾皆感泣。
  時天久雨,軍士多疾。太常博士李光贊奏曰:“蕞爾晉陽,圣上親討。糧餉浩煩,取怨黔黎。陛下肯回鑾駕,命一大將屯上黨,夏取其麥,秋取其禾。糧草充足,軍士有資,且寬力役之征,使勞者得息,此非蕩平之策乎?”太祖從之。命先鋒李繼勛屯兵上黨,又遣人撤回何繼筠等,遂令趙普曉諭諸將,解圍而還。漢主亦上太行山而去。
  后乾德七年,太祖遣人馳書于漢主,其書云:
  太原土宇,非遠而苗裔正朔不加者比,乃朕輦轂之下,難令外氏據(jù)而有之。譬之臥榻之旁,可容他人鼾睡
  耶?子今恃強,虎踞此土。若果有勇,早下太行,決一雌雄。庶幾家國事定,否則干戈擾攘,歲無虛日,
  汝欲寧居巢穴,難之難也。
漢主看罷,以示繼元、繼業(yè)。繼業(yè)曰:“主上不必回書,聽其兵來,臣自有退之之策。”
  后至開寶九年,秋八月,太祖命黨進、潘仁美、楊光美、牛思進、米文義五路進兵,攻打太原。漢主慌與群臣商議遇兵之策。繼業(yè)曰;“須遣人求救于遼?!边|乃命耶律領兵三十萬救之。繼業(yè)設計,將五路之兵盡皆殺敗而回。耶律亦引兵回遼去訖。

太祖?zhèn)魑慌c太宗
  卻說開寶九年冬十月,太祖有疾。晉王入問安.太祖謂之曰:“汝龍行虎步,他日當為太平天子。然必得賢宰執(zhí)相輔佐也。朕幸西都,有一儒生,姓李,名齊賢,學問淵深。因其狂妄,朕彼時怒之,未及取用,至今尤悔。汝可擢為宰輔。有文臣,必要有武將。朕征太原,有一將名繼業(yè),人號為令公。此人天文地理,六韜三略,無不精通。行兵列陣,玄妙奠測。乃智勇兼全之士,朕恨未獲用之。他日汝破太原,獲其人,當以兵柄授之?!庇衷唬骸半抟蛱笪艏?,曾許五臺山降香。朕想此疾難瘳,倘謝世之后,卿當代往酬焉。且太后遺命,深刻于心。此天位必傳於卿,卿宜恪遵朕命,無負所托可也?!睍x王曰:“愿陛下萬萬春秋,臣安敢受之!”太祖曰:“卿且退,來日定奪?!睍x王遂退。
  是夜疾重,復召晉王、趙普入內,囑付后事。太祖謂趙普曰:“卿今為證,朕謹遵太后立長之命,將位傳與晉王。日后亦當輪次傳之,無負朕之心乜?!毖粤T,命立盟書,置之金滕匱中。復命趙普及左右遠避,召晉王至臥榻之前,囑咐后事。左右皆不聞聲。但遙見燭影之下,晉王時或離席,若有遜避之狀。復后,太祖引斧戵(音擢)地,大聲謂晉王曰:“好為之。”俄而帝崩,時已漏下四更矣。王皇后見晉王愕然,遽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賴于官家?!睍x王曰:“共保富貴,無憂也?!庇性姙樽C:
  太祖之心卻似堯,皇綱授弟棄如毛。
  早知身后違盟誓,何似當初不與高。
  太祖既崩,太宗即位。文武朝賀畢,奉王皇后為開寶皇后,遷之西宮。大赦天下,改元太平興國元年。封弟廷美為齊王,封德昭為武功郡王,封德芳為山南西道節(jié)度使同平章事,封八王為殿前都虞候指揮使,兼南北招討大將軍。封子元侃為七王。文武大小,各升一級。
  太宗既登大位,乃謂群臣曰:“先帝有遺旨,命取太原,五臺山降香二事,卿等說以何者為先?”曹彬曰:“今國家甲兵精銳,驅之以剪太原孤壘,猶摧枯拉朽耳。太原一破,乘勢往五臺山降香,甚為便也?!碧谠唬骸翱秩ヒ獠粚#窀ヨb也?!辈鼙蛟唬骸拔迮_山在太原之北,今往降香,大遼戰(zhàn)其前,北漢襲其后,進之不能,退之不能,非自罹于虎井乎?且取太原者,即所以取往五臺山之路也,神安得不鑒其誠!”帝意遂決。乃命潘仁美為北路都招討使,統(tǒng)領崔俊彥、李漢瓊、劉遇春、曹翰、米信、田重進,分道征討北漢。命黨進為先鋒,又遣郭進領兵三萬往白馬嶺以截大遼救兵,遂封郭進為太原石嶺關都部署。郭進領兵去訖。
  卻說大遼蕭太后遣撻馬長壽來問曰:“宋何名遣兵伐漢?”太宗曰:“太原乃朕地土,彼今據(jù)之,屢為邊患,殊為逆理,所以興兵問罪;汝歸告主,若不發(fā)兵相救,和約如故。茍或護之,無他說,惟有戰(zhàn)而已矣?!遍L壽歸奏蕭太后,太后曰:“南朝出言如此不遜,欺先帝之沒故也?!贝筮|上賢卒,子粱王隆緒立。生有腳疾,尊母蕭氏為太后,參決國事。至是遂遣南府宰相耶律沙為統(tǒng)軍大元帥,冀王敵列為監(jiān)軍,領兵二十萬救漢。
  太宗兵屯絳陽,北漢主兵屯柳都,兩軍相對月馀。太宗一日升帳,仍將太原地理圖看之,既畢,遣崔彥俊、石守信,各領兵五千,埋伏于太行山下,俟?jié)h主敗回即殺出,截其歸路。又遣李漢瓊、劉遇春各領兵五千,埋伏于陰丘,俟?jié)h主敗走至此,即出兵截住,勿使其走入大遼。又遣曹翰、王全斌領兵三萬,明日從東殺入柳都。遣桑錦、米信領兵二萬,明日從西殺入柳都。又遣先鋒黨進、李繼勛領鐵騎一萬,明日從中路殺進。又遣潘仁美領兵十萬,攻打太原城。又命曹彬、張光翰為左右救護,各領鐵騎五千,崔彥俊等領計去訖。
  次日,北漢探馬忙報漢主曰:“大宋兵分三路殺來?!睗h主曰:“昔日宋兵侵害,被繼業(yè)殺得不敢正視吾軍。今日不幸業(yè)病,誰復為孤破敵?”言罷,潸然淚下。忽一人厲聲曰:“主上何效兒女子所為?彼雖有攻城之策,俺亦有守城之謀。臣請為主上破之?!北娨曋嗽紫喙鶡o為也。漢主曰:“卿有何策?”郭無為曰:“乞主上命臣調遣諸軍將,臣自有破敵之策?!睗h主曰:“大宋兵臨寨外,甚為危迫。孤今命宰相退之,但有諸軍將不用命者,不必奏聞,即以此劍誅之?!睙o為跪授畢,即喚繼喁、李勛,領兵三千從左殺出迎敵。叉喚楚材、薛陀佳,領兵三千從右殺出迎敵。又喚淵平、方伯、任牛領兵一萬輔駕,從中殺出。又喚張明為先鋒,領兵三千,先出迎敵。又喚延惠、繼芳領軍一萬,為左右救護。諸將領兵去訖。
  卻說宋兵三路大隊小隊殺到,宋黨進一馬當先,恰遇漢先鋒張明,交馬數(shù)合,被黨進一刀斬于馬下。漢兵見斬了先鋒,盡皆棄甲奔走。宋兵一涌而來,漢主走回太原。見宋兵圍著其城,遂不敢入,直走回太行山去。將至山下,忽一聲炮響,萬弩齊鳴,箭如飛蝗,漢主馬上泣曰:“不想此處有兵,阻隔歸路。孤無棲身所矣。且諸將為孤受苦,此心何忍!”遂拔劍欲自刎。諸將苦勸曰:“莫若奔走白馬嶺,投于大遼,再作區(qū)處?!睗h主從之。走至陰丘,忽見宋將李漢瓊截住去路,又聽得背后喊聲大震,北漢君臣在馬上嚇得面如土色,魂不附體。漢主曰:“命合休矣?!焙筌姖u近,眾視之。乃佘氏令婆領兵殺來,眾方心定。
  令婆既到,即問曰;“太原城何如?”漢主曰:“太原城被宋兵圍住,孤不敢入?!绷钇旁唬骸凹忍词?,妾當殺條血路,保駕入城,以待遼之救兵。”漢主允之。於是令婆打白令字旗,當先沖殺,宋兵望見,紛紛逃竄。殺到城邊,趙文度見是漢兵,慌開門迎接入城。漢主坐定,謂文度日:“此城賴卿守護,待退敵之日,孤有重賞?!庇謫柫钇湃眨骸叭旰沃轮怆y?”令婆曰:“夫病步愈,夜觀天象,知主上殺敗受困,令妾今日領家兵救護。方下山來,一軍攔路,被妾殺敗,復捉得一卒問之,說主上往白馬嶺去了,故徑趕來救護。”漢主曰:“設使繼業(yè)在軍.豈容南蠻如此橫行。”嘆罷,又問君臣曰:“大遼救兵不至,何也?”忽一卒稟曰:“日前殺敗小卒,詐作宋軍,混入宋營,聽得宋主遣上將郭進,領雄兵三萬,屯于白馬嶺,阻截遼兵。遼遣耶律沙、敵烈領兵二十萬。至白馬嶺。耶律沙謂敵烈曰:“白馬嶺下有一大澗,待軍兵齊到,設計渡之。不然,倘吾軍半渡,宋人出擊,吾等皆休矣?!睌沉以唬骸八稳司壓尉椭娢慈榴v札于此?彼謂吾怯。且兵貴神速,渡之無妨?!奔岸蓾镜前?,未擺成陣,郭進驅軍,一齊殺至。遼兵紛紛投澗,死者甚眾。敵烈被宋亂兵砍死,耶律斜軫正引軍巡邏,聞遼宋交兵,急驅軍至,只救得耶律沙數(shù)十人而已?!睗h主聽罷,曰:“天何生我,受宋之荼毒如此耶!”
  言罷,又報潘仁美引兵來索戰(zhàn)。令婆曰:“待妾出馬,砍宋人幾顆頭來,彼始不敢逼城?!睗h主曰:“汝固勇矣,爭奈彼眾我寡,何可輕動?”令婆曰“主上勿憂?!彼炫麙斐龀桥c仁美交鋒。只一合,令婆佯敗,拈弓抽箭,扭身回射仁美。仁美左股中箭,落于馬下。令婆驟馬向前,來砍仁美。部將洪先急救,乃與令婆交戰(zhàn)三合,被令婆一刀砍于馬下。洪后見斬其兄,大怒,出馬罵曰:“潑婦,焉敢如此無禮!”遂與令婆交馬數(shù)合,亦被令婆斬之。黨進在西門攻打,聽得南門被令婆斬了洪先兄弟,遂直殺來救護。乃與令婆交戰(zhàn)數(shù)十馀合,不分勝負。令婆乃將絆馬索套住黨進馬腳,用力一扯,黨進人馬俱皆跌倒。令婆正欲向前擒之,忽聽鳴金收軍。令婆入城,乃問漢主曰:“主上何為收軍?可惜不曾砍得黨進?!睗h主曰:“孤見曹翰一軍殺到,又見王全斌、米信、桑錦、曹彬四面鳥聚云屯殺到,恐汝有失,故此收軍?!辈辉谠捪?。
  卻說太宗聞知潘仁美中箭,斬了洪先兄弟,絆倒黨進,心中大怒曰:“捉住狗婦,砍為肉泥,朕心始休。”乃督三軍攻打,又令筑長連城以圍太原。城上矢石交下如雨,宋兵亦不敢逼近。漢主城中糧餉將絕,外面又無救兵,城中大懼。太宗親督軍士,攻打嚴急。見其城無完堞,恐城破盡傷人民,乃寫手詔諭之速降。使者至城下,不放入去。太宗怒,命諸將盡穿重甲,列陣城下,射之箭如猬毛,城中危急。太宗復詔諭之曰:“漢主速降,當保始終富貴?!睗h主於是夜遣李勛奉表乞降。太宗許之。
  次日,太宗入城,登于城臺,張樂筵宴諸將。漢主率官屬縞衣素帽待罪臺下。太宗賜襲衣玉帶與漢王,召其升臺。漢王升臺,叩頭謝罪。太宗釋之,遂授檢校太師、右衛(wèi)上將軍、封彭城郡國公,加賞甚厚。漢王謝恩畢.太宗乃命劉保勛知太原府事,保勛受命不提。

太宗招降令公
  太宗既封漢王,遂問之日:“卿之繼業(yè)不見臨陣,何也?”漢主曰:“患病在太行山也。”太宗曰:“不知愈否?”漢主曰:“病已稍瘳?!?br />  太宗曰:“朕今特賜詔拜為代州刺史,卿遣一心腹,同使臣賚去?!睗h主遂遣令婆偕行。
  使臣既到太行山,令婆與使臣言曰:“夫君性極剛烈,待妾先回告之。大人隨后而來?!笔菚r繼業(yè)病已全愈,正欲起兵下山,忽見令婆回來,遂問曰:“主人與宋人交戰(zhàn)勝負何如?”令婆曰:“今獻城降矣。”繼業(yè)驚曰:“何不驅兵死戰(zhàn)?戰(zhàn)不勝,寧死社稷,見先君于地下,庶幾無愧。奈何甘心屈膝,北面事人,以受萬世之唾罵乎?”令婆曰:“宋君遣使臣賚詔來,拜夫主為代州刺史。妾特先來相告?!绷罟唬骸笆拐邅硭退蓝矣H手刃之,然后起兵殺下太行,救回主上,恢復太原疆境?!绷钇偶敝G曰:“不可作此滅戶之事。吾觀宋主龍行虎步,乃真命天子?!绷罟宦牎?br />  及使臣至,令公持刀去殺,令婆急抱住,不期患病新愈,又聞漢主降宋,怒氣攻發(fā)舊病,大叫一聲,昏悶倒地。眾人扶起,默默無言。令婆急令使臣下山,使臣回到太原,進奏曰:“繼業(yè)不肯歸降,且欲殺臣。幸令婆遮攔,不知何故,大叫一聲,昏悶倒地,臣即脫逃走回。此人抗命,乞發(fā)兵問罪可也?!碧谠唬骸爸伊x士也,朕甚愛之?!睆颓颤h進賚詔去,特加督同上將軍。黨進領詔去訖。
  卻說繼業(yè)養(yǎng)病,一日遂愈。是夜出觀天象,為見宋主之星炯炯臨于幽薊,乃嘆曰:“此天命也,非人所能為也。吾之病作,不能行兵護主,皆天意所在?!绷钇旁唬骸靶易蛭磾貋硎?,尚有可歸之路。”令公曰:“說甚話!國破臣亡,此正理也,豈可茍且貪生,以圖富貴而作不忠不義之事乎!”言罷吟詩一律:
  奮中蒙恥事堪嗟,回首何方是故家。
  凄愴太原城上月,照人情淚落胡笳。
  次日,黨進賚詔至,繼業(yè)不受。忽郭無為又至,言曰:“主上傳言,事已定矣,抗拒枉然。”繼業(yè)曰:“誓死九泉,決無受職之理。”漢主又遣一嬖臣至,言曰:“主上專諭將軍來降,假主死于此,臣當殉之。今日不來,即反臣矣?!崩^業(yè)曰:“本全臣節(jié),反以悖逆責我?!彼煸唬骸凹纫医?,煩黨將軍面奏宋主,從請三事,則下太行。不然,此頭可斷,此膝難屈?!秉h進曰:“是那三事?”繼業(yè)曰:“一者,惟居漢主部下,不受大宋之職。二者,惟聽宋君調遣,不聽宣召。三者,我所統(tǒng)屬,斬殺不行請旨?!毖粤T,黨進竟回太原奏曰:“繼業(yè)說要圣上依他三事,方來歸降?!碧谠唬骸澳侨??”黨進曰:“如此如此?!碧谠唬骸安皇芩温殻@件怎生依得!既不為臣,要他何用?”漢主奏曰:“陛下且姑順之,待他既降,厚恩以結其心,不愁不受職也?!碧谌恢?,遂命黨進復去太行山招之。黨進領旨,復到太行山與繼業(yè)言曰:“前三事,圣上允之。請將軍收抬下山。”繼業(yè)遂命家兵載了輜重同黨進來見太宗。
  太宗見令公表表,威儀昂昂,意氣恰似猛虎形狀,乃大喜曰:“朕得太原,何如得令公也!”遂賜姓楊。是日.命排筵宴,犒賞令公、令婆,七子、二女俱與其席。酒至半酣,太宗曰:“朕受先帝遺旨,命往五臺山降香,不知程途還有多少?將軍肯保駕一往否?”繼業(yè)初見太宗賜姓筵宴,亦不甚以為意。及在筵中見太宗情詞款曲,歡若平生,心下思忖太宗之局量真帝王也,傾心悅服。因太宗之問,遂對曰:“蒙萬歲厚恩,臣愿保駕?!碧诖笙玻慈障旅?,著黨進、李漢瓊、潘仁美引大軍望五臺山進發(fā)。
  軍士在途,旌旗隊隊,劍戟棱棱。既到太行山,只見那山峰巒峭壁,石壘嵯峨,高哉幾千仞也。有詩為證:
  一上坡兮復一坡,群峰豈敢并嵯峨。
  人間平地遠如許,頭上青天高不多。
  折桂手堪扳月窟,吟詩筆可蘸銀河。
  此間便是神仙境,比那蓬萊更若何。
當日過了太行山。不數(shù)日,到了五臺山。太宗駕至山門,果好一個寺院。但見:
  四圍有千丈青松,明晃晃一輪月上。映龍鱗萬竿茂竹,滑剌刺一陣風來。搖鳳尾內,并立五方佛殿。
  霞光閃閃,常住半空中。兩廊僧舍,香篆氤氤。翠盤方丈內,古的白怪。咭叮骨都太湖山,七長八大,
  如來釋迦牟尼佛。前創(chuàng)三門十二架,后起法堂五百間。敲動木魚,驚地獄。撞來鐘鼓,震天關。
  地不愛道,活活生下一座五臺山。人修善愿,巍巍立起大雄成勝景。
太宗正欲進寺,只見五百僧人齊來跪下,迎駕太宗入寺。盥手降香畢,親步遍山游玩,乃吟詩一闋:
  扶筇登絕巘,好景邁平川。潭印禪心寂,松邀野鶴還。
  紅云瞻漢闕,寶閣接天關。歸路斜陽里,鐘聲起暮煙。
  太宗吟罷,長老迎歸方丈歇息,次日,太宗問長老曰:“天下寺宇景致還有勝于此者?”長老奏曰:“此寺非民間財物并立,乃唐朝則天娘娘所建。天下寺院,無有勝於此者。”太宗曰:“誠哉是也。使非朝廷錢糧,不能有此等大規(guī)模也?!焙雠巳拭雷嘣唬骸奥動袀€昊天寺,賽過五臺?!碧谠唬骸瓣惶焖略诤翁??卿既知之,輔朕游玩一番,有何不可?”八大王忙奏曰:“昊天寺在幽州,與蕭后接壤境界。倘遼人知之,發(fā)兵劫駕,豈非自詒伊戚?乞陛下休聽仁美之言,即日班師回汴,乃萬全之策?!碧诓宦?,乃曰:“卿放心,遼人知朕取太原如折枝然,心膽寒矣,尚敢興兵來相犯耶?”
  大遼細作賀君弼見太宗駕往昊天,星夜差人奏知蕭太后。后聞之大喜,遣使會同五國番王,急發(fā)兵來圍困宋之君臣,不在話下。
  卻說太宗離了五臺,駕到遼東連界之所,前軍報曰:“北遼有兵殺到。”太宗曰:“何人迎敵?”淵平滾鞍下馬應聲曰:“小將愿往?!碧谠唬骸坝谢⒏讣从谢⒆??!彼烀I兵三千迎敵。淵平出馬,與遼將麻里慶忌交戰(zhàn)。十馀合,慶忌大敗逃遁去了。淵平收軍,保駕入幽州去訖。

太宗駕幸昊天寺
 太宗次日出城.往昊天寺玩景。有詩為證:
 乘輿迢遞訪名山,遙望西天咫尺間。
 對月談經諸妖凈,向陽補衲老僧閑。
 云浮瑞氣蒼龍起,松引風清白鶴還。
 到此一塵渾不染,更於何處覓禪關。
 太宗游玩既畢,駕回幽州歇息。是夜三更,城北喊聲振天。及天明,遼兵將幽州城圍了。太宗曰:“朕一時游玩心勝,未可八大王之奏,今日果有此難?!毖粤T楊令公奏曰:“此去雄州甚近,陛下速遣人召魏直、楊雄引軍急來救護?!碧谠唬骸胺瑢蒙蹙o,怎生出去?”淵平曰:“小將愿往?!碧谠唬骸扒淙ヒ酥斏??!睖Y平辭帝上馬,領軍殺出南門。土金秀、士金寅引兵攔路。與平交戰(zhàn),數(shù)合敗走。淵平不趕,直望雄州而去。
  既到雄州,魏直接至衙內,看了手詔,即與牙將楊文虎、楊清等引軍十萬竟到幽州。離城十里之外,淵平乃與魏直言曰:“將軍暫駐于此,小將單騎殺進城去通信,做個里應外合?!蔽褐痹唬骸按搜哉衔乙狻!睖Y平遂驟馬殺入城中,奏知太宗。太宗曰:“救兵既至,傳令明日里應,勿得有誤?!绷罟嘣唬骸俺歼€有一計,才保陛下無危?!碧谠唬骸扒溆泻斡嫞俊绷罟唬骸吧獬妓淖友永仕雷?,命他假裝陛下,出北門城,降臣保陛下出南門,方可脫得此虎井也?!碧谝榔溆嫸?。
  令公遣六郎保駕,五郎保八大王,二郎、三郎為左右救應,七郎為先鋒,倘有遲慢不遵令者處斬。忽階下一人言曰:“臣亦有活捉蕭后之計?!边M奏此人是誰?乃王殷也。太宗曰:“卿試言之?!蓖跻笤唬骸傲罟缸颖q{出城,留小臣在城上擂鼓吶喊助威。待陛下離了幽州,然后獻城詐降。蕭后必任用,待萬歲他日發(fā)兵來討,臣於內傳遞消息,定要活捉蕭后?!碧诳芍?br />  次日令公保駕出城,太宗謂之曰:“卿為朕操碎肝腸?!绷罟唬骸半m肝腦涂地,亦職分當然,陛下何謂出是言與?”太宗于是將降書遣人送與蕭后,蕭后亦不深信。著人打探消息,說北門大開,推出一輛逍遙車輦來,車上端坐宋主,頭帶沖天冠,身穿赭黃袍,蓋著一把黃羅傘。大遼軍士俱來看宋主出降,不想令公留王殷守城,父子五人并諸將保駕出南門去了,惟遣河東三百敢死軍與淵平護四郎擺駕出北門詐降。遼將天慶王接見車輦,言曰:“請大宋皇帝下車相見?!彼睦刹淮稹L鞈c王又曰“宋主無禮,既來歸降,何不下車?”不防淵平在后,拈弓搭箭,將天慶王射死。四郎催軍急出,既到護城之外,又遇遼將韓得讓。得讓不知淵平射死天慶王,亦在馬上欠身施禮。四郎不答,目視執(zhí)傘者。傘柄是條長槍,執(zhí)者會四郎之意,將傘柄回四郎。四郎即抽出槍來,望韓得讓項下一刺,得讓落馬而死。四郎跳上馬,與三百敢死軍望南殺去。蕭后聽知宋主詐降,又殺了韓得讓、天慶王,心中大怒,催軍望南掩殺不題。
  卻說令公等保著太宗出城,走至五十里路外,太宗問曰“不知四郎何如?”令公曰:“陛下不必掛他,只保重前進可也?!闭虚g,韓延壽引一軍攔路。太宗大驚,手足慌亂。六郎曰:“陛下勿驚,小將砍此賊來。”言罷,出馬殺退延壽,保駕走至烏泥丘。太宗下馬坐定,查點軍士,不見令公、七郎,乃曰:“為朕之故,父子兄弟離散,情實堪悲。”又謂六郎曰:“卿何忍心,不去救汝父兄?”六郎曰:“臣保圣上,父兄難顧,非心忍也。”太宗起身了望,只聞一處吶喊甚急,與六郎言曰:“此吶喊之處,汝父必在其內。卿既盡忠保朕離難,又當盡孝去救汝父。”六郎曰:“去則誰保陛下?”太宗曰:“朕自有計策。汝當速去。”六郎遂上馬,殺奔吶喊之所而去。
  太宗既遣六郎去了,乃與諸將入高州城。未及一餉時,遼兵涌至,將城圍了。太宗上城,只見城下遼將耶律仲光大叫:“宋君早降,免受萬刀之苦?!碧谠唬骸傲扇チ?,誰破此圍?”言罷,忽城北三騎飛到,將遼兵殺散入城,乃令公、六郎、七郎也。不在話下。
  卻說蕭后大獲全勝,王殷開城投降。蕭后入城,遂與群臣商議,立國于幽州。蕭后設朝與諸將言曰:“宋主用詐降走了,但不知生擒幾人?”眾將曰:“生擒十人,俱是宋名將?!碧笤唬骸懊麑⒊汕?,喪盡宋人膽矣?!彼烀鼡沓銮軐砜?。須臾,番人推十將于階下。延朗挺立不屈,太后罵曰:“蠻狗,不跪將欲何為?”延朗厲聲應曰:“誤遭賊奴之手,惟有一死,又何為哉。”后怒,命推出一齊斬之。延朗全無懼色,亦怒曰:“砍了萬事便休,怒之何為!”言罷延頸待砍。太后見其慷慨激烈,神采超群,心甚愛之,謂蕭天左曰:“意欲將瓊娥公主招贅此人,卿言何如?”天左曰:“納叛釋降,王者為也。娘娘所見極是。”后曰:“但見此人,剛毅之甚,今恐不從。即使肯從,后來或生變患,不如不招之為愈也?!碧熳笤唬骸吧疃骱竦乱杂螒]不服?”后曰:“卿為良媒,試與言之,看有何詞?!碧熳箢I旨,遂與延朗言之。延朗忖道:“君父尚在,何為輕生而死,莫若且姑順之,留此窺其釁隙,以圖報復,勝于一死?!背烈髁季弥g,遂曰:“蒙娘娘免死,幸矣,何敢過望婚配?”天左曰:“憐君狀貌魁梧,故有是舉。不然何由得生。君勿固辭?!毖永仕焓卓现?。天左以允情奏后,后命釋之。乃問曰:“汝姓甚,名誰?”延朗心下思忖,若說實名,必不相容,遂以楊字拆開妄對曰:“臣姓木,名易?!焙笤唬骸叭昃铀魏温??”延朗曰:“臣為代州教練使。”后喜,命備衣冠,擇日與瓊娥公主成親不題。
  卻說太宗回到汴梁,宣楊業(yè)于便殿撫慰之曰:“朕離陷井,賴卿父子之力。但淵平等生死不知何如?”業(yè)曰:“淵平性頗強梗,生必不保?!毖粤T,侍臣奏曰:“逃回軍士,說蕭后怒淵平射死遼帥天慶王,驅軍重重圍定,淵平與河東三百敢死軍俱皆遇難,并未走脫一人。二郎延廣被遼兵射落馬下,眾軍蹂踏而死。三郎延慶被一陣短劍軍亂砍而死。四郎延朗被遼兵絆倒其馬,活捉而去。延德不知下落?!碧诼勛啵@曰:“數(shù)子盡遭誅戮,寡人過也?!边煅拾У恐?。業(yè)日:“蒙圣上深恩,誓以死報。今數(shù)子喪于王事,得其所矣。陛下哀之,不亦過乎?”太宗曰:“噫,是何言也!此難非數(shù)子力敵,朕一命休矣。當特贈以報其死?!毖粤T,令公辭帝退出不題。

太宗敕建無佞府
  次日,太宗下令,封呼延贊御禁太尉,滄洲橫??す?jié)度使。楊令公左領軍衛(wèi)大將軍,歸命無佞侯,三營總管中正軍,雄州節(jié)度使。楊延昭倉典使,迎州防御使,三千里界河南北招討使。楊延嗣三關排陣使,潞州天黨郡節(jié)度使。又以淵平等死于王事,俱追贈為侯,立廟以祀之。以六郎之名犯武功郡王之諱,敕賜名景。又將金花柴郡主賜配,以彰獨力救朕殊勛。六郎謝恩畢。太宗復下命于天波門外,金水河邊,建立無佞府一所,與令公居住。又賜金錢五百萬,與令公蓋一座清風無佞天波滴水樓,以旌表之。有詩為證:
  忠義全家為國謀,捐生保駕出幽州。
  九重寵異殊勛績,特立清風無佞樓。
  太宗封賞畢,楊令公等謝恩出,至無佞府安置家眷住下,竟往雄州任所去訖。
  卻說大遼耶律休哥等聽得耶律吶在汾陽戰(zhàn)勝宋兵,遣人奏蕭后進兵,以取汴京,后設朝與君臣商議南下。右相蕭撻懶奏曰:“小臣愿領兵二萬前去,與宋取金明池、飲馬井、太原城。如大宋肯還此三處,則暫屯兵于隘,俟其釁隙。不然則起傾國之兵,攻其土門?!睋閼械弥迹慈张c大將韓延壽、耶律斜軫引兵從瓜洲南下。
  聲息傳入汴京,近臣奏知太宗。太宗怒曰:“賊騎屢寇邊廷,朕今親征,以雪幽州之恥?!笨軠首嘣唬骸氨菹萝囻{頻出,輕褻萬乘之尊,而無威望震服天下,使北番渺視,不以為意。依臣之見,命一大將征之足矣,何勞圣駕親出?”太宗曰:“誰可領兵前去?”寇準曰:“潘仁美邊情諳熟,命統(tǒng)軍征之。”太宗允奏,即降旨授仁美招討使,統(tǒng)軍都元帥,領兵征剿北遼。
  仁美領旨回府,憂形于面。其子潘章問曰:“聞大人領兵北伐,威權極矣,何為不樂?”仁美曰:“缺少先鋒,故懷憂也。”章曰:“大人何忘之?楊業(yè)可矣。向日之仇,由此不可以報乎?”仁美一聞章言,喜不自勝。次早進奏曰:“乞陛下授楊業(yè)父子為先鋒,同進征遼,則賊不足破矣?!碧谠首?,遣使往雄州調遣楊業(yè)。
  詔曰:北番入寇。朝野征忪。今命仁美為行營招討使,
爾業(yè)父子三人為先鋒,征剿遼賊。詔命到日,即赴代州行營聽用。毋違。
  使臣賚詔既去,寇萊公赴八大王府中言曰;“仁美怨恨令公,深入骨髓。今舉為先鋒,只恐害之,誤國大事?!卑送趼務f大驚,即入奏曰:“令公昔射仁美,今舉為先鋒,恐仁美挾仇肆虐,於軍不利?!比拭兰蹿吳白嘣唬骸敖窆餐跏拢聪狄患?,豈有家人而害家人之理乎!臣決不效小人之所為也?!碧谛囊喑忠?,遂命呼延贊為救應,使潘仁美等領兵十萬離了汴京。
  不日至代州,代州傅昭亮率眾迎接。仁美入公館坐定,昭亮參畢,仁美問曰:“汝知某處可以下寨?”昭亮曰:“此去西北,地名鴉嶺,可以下寨?!比拭浪煲娭柳f嶺。剛立營寨,軍士報韓延壽領兵搦戰(zhàn)。仁美大怒,披掛上馬。韓延壽殺到,仁美令劉均期出戰(zhàn)。交馬一合,均期中鞭,負痛走回。又令賀懷出戰(zhàn),交馬二十合,賀懷中箭,敗回本陣。仁美見二將俱敗,親自奮勇殺出。交馬十合,亦敗而回。
  次日,仁美升帳言曰:“此賊本領甚好,急難破之,將奈之何?”王侁曰:“此賊惟楊先鋒可以抵擋。在他人則不能矣?!比拭涝唬骸皸罴易痈敢蚝尾坏??”言罷,軍士報楊令公參見。父子三人下馬入見,仁美怒曰:“軍令,刻期不到處斬。今汝為先鋒,尤為吃緊,今既違法,當?shù)煤巫??”遂喚刀斧手推出轅門斬首示眾。有詩為證:
  一作先鋒是禍胎,讒邪懷忿害英才。
  茲辰繼業(yè)無先見,何事遲遲不早來。
  六郎向前告曰:“遼發(fā)三路軍兵殺至三關,小將父子戰(zhàn)退方來,是以違了限期,乞太師寬恕罪名。”呼延贊在傍勸曰:“乞元帥姑免其罪,待明日出陣立功贖之?!比拭酪绖?,遂放了令公父子三人。仁美暗想,延贊在軍臨守,難以謀害令公,遂心生一計,乃謂延贊曰:“軍中缺少弓箭等件,汝往代州取來應用?!毖淤澽o別仁美,竟往代州去訖。
  令公辭仁美,退出本寨。至夜仰觀天象大驚,見太白星引著尾宿入于鬼宿之中,乃曰:“老漢數(shù)難逃矣?!?br />  次日,令公參見仁美,言曰:“彥嗣日早擄掠,蔚朔二城空虛,可令吾兒六郎領兵埋伏於二城連境之所,以邀截其接應之兵。業(yè)領一軍襲蔚朔二州山后,則大遼九州唾手可得矣?!比拭涝唬骸袄掀シ?!是好,你父子遠去避鋒,令我於此處當敵。”令公曰:“無妨,著呼延贊保元帥深溝高壘,以拒延壽。不旬日業(yè)領得勝之兵回來破之,有何難哉!”仁美曰:“舍近取遠,倘若不勝,反傷銳氣?!毖粤T,忽報遼兵索戰(zhàn)。仁美著令公出馬。令公曰:“今日日辰不利,北人不知書義,故無所忌。我南方知書,每事?lián)袢眨视兴芍M。且賊勢甚盛,姑避其鋒,待他軍兵少懈,驅兵殺出,必獲全勝?!比拭涝唬骸爸芤约鬃尤张d,紂以甲子日亡,擇甚吉日?今汝為先鋒,千推萬拖,懼怯如此,何以激勵諸軍?速披掛出馬!再勿饒舌。”護軍王侁言曰:“將軍素號無敵,今見敵推拖不戰(zhàn),得非有他志乎?”令公曰:“業(yè)非畏死,時有未利,徒傷其生,不能立功,業(yè)乃太原降卒,其分當死,荷蒙圣上不殺,授以兵柄。今遇敵豈敢從之不擊?蓋欲伺其便以立尺寸之功,以報圣上之恩耳。然諸君責業(yè)有異志,不肯死戰(zhàn),尚敢以自愛乎?當為諸君先行。但陳家谷,諸君幸於此處張設步兵強弩,以相救也。不然無遺類矣。”言罷上馬領兵出寨。言曰:“元帥只要設謀報復私仇,不想誤國大事?!焙鎏ь^望見遼之旗幟,大驚揮淚言曰:“哀哉痛哉,今生已矣?!绷稍唬骸按笕撕纬龃瞬焕裕俊绷罟允种冈唬骸澳抢锊皇莻??”六郎定睛望之,只見遼兵旗上前畫一羊,后畫一虎撲之。六郎曰:“兇吉此何足憑。仗天子洪福,自足以勝之矣?!庇性姙樽C:
  遙見番旗虎撲羊,令公兩眼淚灑惶。
  圣朝??v如山重,難保英雄不喪亡。

令公狼牙谷死節(jié)
  大遼元帥斜軫聞楊業(yè)出戰(zhàn),遣復都部署蕭撻懶伏兵於路。又遣土金秀出戰(zhàn)。令公命六郎出馬,交戰(zhàn)四十合,土金秀敗走。父子三人引兵趕殺而去。
  卻說仁美心欲害令公,因其臨去埋伏之言,亦假意與王侁等列陣陳家谷。自寅至午,不得業(yè)之消息,使人登托邏臺望之,又無所見。皆以為遼兵敗走,欲爭其功。即一齊離谷口,沿交河南進。行二十里,聞業(yè)戰(zhàn)敗。仁美暗喜,引諸軍退回鴉嶺去了。
  令公與蕭撻懶且戰(zhàn)且走,走至陳家谷,見無一卒,撫胸大慟,罵曰:“仁美老賊,生陷我也?!贝筮|韓延壽領兵如蜂集,重重圍定令公父子。七郎曰:“哥哥保著父親在此寧耐,弟單騎殺回,取兵來救?!绷罟拊唬骸皟喝バ⌒?,老父今生恐難見汝矣?!逼呃缮像R撞陣,遼兵不防單騎殺來,被七郎走出谷口去了。直至鴉嶺大寨下馬。時九月重陽,仁美與諸將賞菊作樂飲酒。有詩為證:
  月下?lián)v衣何處聲,四星帶戶夜沉沉。
  籬邊黃菊幾年夢,天畔白云千里心。
  酒興那知風落帽,笳聲偏惹淚盈襟。
  狼烽不息貂裘敝,忍聽晴空雙雁吟。
  七郎到寨下馬,叫軍士快稟元帥:楊延嗣回取救兵。眾人曰:“元帥正在飲酒,汝慌怎的?”七郎大怒,撥劍出鞘,喝退眾人,直至帳前言曰:“稟元師得知,小將父兄被遼將圍于陳家谷口,乞元帥早發(fā)軍士相救?!比拭涝唬骸盁o敵者,汝父子之素號也。今何亦被人圍?”七郎曰:“非小將父子不能戰(zhàn)斗之罪,乃明公不聽吾父之言,不肯伏兵谷口,遂遭此難。”仁美怒曰:“這畜生,到指下我的過來。今日仗劍入帳,越分凌上,殊為可恨!”喝令軍士推出斬之,以正軍法。劉均期等勸曰:“七郎雖有罪,且看昔日保駕之功,饒他也罷?!比拭浪鞂⑵呃煞帕恕J且?,叫軍士將酒灌醉七郎,縛于樹上,亂箭射之。胸前攢聚七十二箭。七郎既死,仁美令陳林、柴敢抬尸丟於桑于河內。
  陳柴二人次早抬向河邊,一丟下去,其尸倒漂上岸。二人大驚曰:“神哉神哉,英雄屈死,魂靈不散如此!且七郎乃保駕功臣,朝廷他日究出根由,其禍不小。咱兩人莫若假做抬病軍,竟往南燕告知八大王,方才杜絕我你后患?!辈窀宜尖饬季?,言曰:“一則雁門難過,二則咱等非親骨肉,難代他們伸冤?!闭f罷,只見北方一騎馬來。二人視之,乃六郎也。六郎曰:“吾弟回取救兵,你二人知否?”二人乃將前情告之。六郎聽罷,放聲大哭。陳林曰:“將軍休哭,急往汴京進奏,我二人作證。”六郎曰:“父今圍困谷中,危在旦夕,怎生去得?”躊躇半響,乃曰:“我去問潘招討取救兵,又是送死。煩汝二人請呼將軍出來商議。”陳林曰:“呼將軍取軍器還未回營?!绷稍唬骸凹任椿貋恚彝菀堵?。汝二人回寨,切莫說我回取救兵?!毖粤T,辭別上馬而去。
  二人將七郎尸首埋之回寨,正稟復仁美,忽一卒進報:“六郎單馬回來,不入本寨,競往南方去了。”仁美曰:“誰去擒之?”陳林、柴敢應聲曰:“某二人愿往?!比拭浪烀I兵三千趕之。
  卻說六郎迎見延贊于路,泣曰:“叔父救我?!毖淤澰唬骸坝泻慰嗲??”六郎將其事一一訴之。延贊曰:“且去救了汝父,后奏朝廷,與七郎伸冤?!焙鲫惲?、柴敢領兵趕到,訴說仁美如此如此。六郎曰:“汝二人將欲何為?”陳林曰:“某恐他人領兵傷害將軍,故仁美問罷,某二人即應聲愿領兵追趕。天幸仁美依隨。今某引此軍同去破圍救老將軍也。”六郎稱謝,遂與延贊等望陳家谷而進。
  卻說令公見二子不至,恐軍士餓死谷中,乃引兵出戰(zhàn),恰遇土金秀,交馬數(shù)合,金秀詐敗,令公戰(zhàn)昏,錯認路徑。只說是出路,一直殺去,不見了土金秀。抬頭一看,只見兩山交牙,樹木茂密,競不知是何處。心下十分慌張,遂著小卒問鄉(xiāng)民。須臾小卒回報:鄉(xiāng)民說是狼牙谷。令公大驚,暗忖:“羊遭狼牙,安得復活?!彼煲妸^勇殺出,砍死遼兵百余人。再策馬前進,其馬疲憊,不能馳驟,令公遂匿深林之中。耶律奚底望林中袍影射之,遂射中令公左臂。令公怒,復趕殺出林。遼兵四散走了。令公遙見前山一廟宇,乃引眾軍往視之,卻是李陵之廟。遂下馬題詩一律於壁間云:
  君是漢之將,我亦宋之臣。
  一般遭陷害,怨恨幾時伸。
  題罷命眾軍土屯止于廟。耶律奚底喚軍士不必逼近,被其所傷,只在谷口困之。俟其糧絕餓死,往梟首級。眾軍得令盡退守谷口。
  卻說令公見遼兵不來索戰(zhàn),遂絕食三日不死。乃與眾人言曰:“圣上遇我甚厚,實期捍邊討賊,以仰答之。不意為奸臣所逼,而致王師敗績,我尚有何而目求活?”時麾下尚有百余人。又謂之曰“汝等俱有父母妻子,與我俱死無益,可走歸報天子,代我達情。”眾皆感激,言曰:“愿與將軍同盡?!绷罟獾溃骸巴鉄o救援,遼兵重圍,畢竟難脫此難。且我素稱無敵,若被遼人生擒,受他恥辱,不如乘今早死之為愈也?!敝饕庖讯ǎ送习菰唬骸疤谥魅?,善保龍體。老臣今生不能還朝再面龍顏矣。”言訖,取下紫金盔,撞李陵之碑而死。年凡五十九歲。眾軍士見令公既死,遂奮激殺出谷來,盡被遼兵砍死,止逃走二三人而已。后靜軒先生有詩嘆云:
  力盡鋒銷馬罷潰,堪悲良士不生回。
  陵碑千古斜陽里,一度人看一度哀。
  后人又有詩贊其守節(jié):
  鐵石肝腸斷斷兮,甘心就死李陵碑。
  棱棱正氣彌天地,烈日秋霜四海知。

第 二 卷

六郎怒斬野龍
  卻說呼延贊等徑往陳家谷救令公,忽路逢一番將。六郎問曰:“來者何將?”曰:“我野龍也。”六郎曰:“汝知吾父在何處?”野龍曰:“汝父迷失出路,殺進狼牙谷去,被我等圍住,不能得出,遂撞李陵之碑而死。首級被土金秀梟了,送往幽州獻娘娘去了。只有金刀,吾得在此。汝敢來奪耶?”六郎聽罷大怒,縱馬直取野龍。野龍亦奮勇交戰(zhàn),三合,被六郎斬于馬下。六郎下馬,取了金刀大慟,昏倒于地。呼延贊勸曰:“汝今哭死也是枉然,莫若入京辨冤。我等助汝救父,命令不自仁美老賊,亦難回寨,只得去落草,待汝的消息,方可來與汝作一證見。”言罷相別而去。
  六郎一人一騎出谷,正遇遼將黑嗒,交戰(zhàn)數(shù)合,忽山后一騎殺來,手持一斧,劈死黑嗒,殺散眾兵。六郎視之,乃兄延德也。兄弟下馬相抱而哭。延德曰:“此遼賊巢穴,不可久停,且隨我入山相訴衷曲。”六郎跟五郎到五臺山方丈坐定,六郎曰:“當時與哥哥戰(zhàn)敗。離散之后,杳無音信,卻緣何到此出家?”延德曰:“當時鏖戰(zhàn)遼兵,勢甚危迪,料難脫身,遂削發(fā)為僧,直至五臺山來。日前人道遼宋交兵,又望見陳家谷口殺氣騰騰,心下十分驚跳,特下山來,只見吾弟受敵,但不知父親安在?”六郎將父弟遭害訴說一遍。五郎大哭曰:“父弟之仇不共戴天,何得不報!”六郎曰:“小弟今回汴京奏帝報此冤仇。”五郎曰:“不必京去,今我起五百僧殺到仁美營中,將老賊碎尸萬段,豈不勝于奏朝廷乎?”有詩為證:
  覺海澄清已數(shù)年,風波一旦起滔夭。
  只因奸仇戕根本,恨不頦臾雪卻冤。
六郎曰:“不可。仁美圣上所敕命者,如此殺他,是反朝廷矣。不是伸冤,倒去結冤?!蔽謇稍唬骸斑@等說,我將父弟追薦,你快去京奏帝。代拜母親:今生不得圖家慶,承顏膝下以盡子道也。”六郎遂拜別回京。
  行至黃河,入去與把守官索路引。及見那把守官,大驚。那官不是別人,乃仁美之侄潘容也。仁美恐六郎逃回,先著潘容在此把渡。六郎見之,竟往東北走了。潘容見是六郎,遂跳上馬加鞭追之。至一灣內,六郎見無船支,乃沿河而走。忽見蘆葉內有一支漁船,坐著兩人,有詩為證:
  一葉扁舟碧水灣,往來人事不相關。
  網收煙渚微茫外,釣下寒潭遠近間。
  沽酒每同明月飲,忘機常伴白鷗閑。
  澤粱況復官無奈,撫髀長歌任往還。
  六郎正在慌間,見漁船叫曰:“渡我過去,送汝船錢?!蹦谴侠险邌栐唬骸澳隳抢锶??有甚公干?”六郎曰:“小生汴梁人氏,母病危篤,回家看覷?!蹦抢先苏J是六郎,橫舟接上。潘容在后叫曰:“那人是賊,你休渡他過去?!鄙易硬魂?,潘容拈弓,正欲發(fā)矢,不防蘆葉中走出一漢,將潘容一棍打落馬下。連人帶馬,竄入河內丟了。那船又近岸,接著那漢子上船過了河。三人引六郎直至一莊,入于堂上。三人納頭便拜。六郎亦拜,乃曰:“蒙君救命,恩莫大焉,又何為禮拜?”那后生又曰:“郡馬,你何忘了?小人原居太原,母死無錢安葬,夜入郡馬府中,盜些財物,被令公拿住詢問。遂憐憫小人,賜錢葬母。后因家貧,來此捕魚過活。偶逢恩人遭難,時相報也。”六郎曰:“尊姓貴名?”那人曰:“小人喚做郎千,此老的,是吾父親。此小的,是吾弟郎萬也?!绷陕犃T,相謝,即辭別欲行。郎千曰:“屈留一宵,少伸薄意?!绷扇胨奁淝f。
  次日辭別,郎千言曰:“郡馬別后,吾等亦他往矣?!绷上鄤e行至汴梁城外,腹中饑餓,下馬入店,買飯充饑。只聽得市中人三三兩兩京說楊家父子反了。潘元帥表奏朝廷,太宗聞奏大怒,將楊家府家屬盡皆拿赴法曹。幸得八大王奏過,暫囚天牢。待遣人邊廷體訪,果真反了,斬猶未遲。六郎聽得大驚,思忖父死狼牙,母囚牢獄,致使我有家難奔,冤屈如此。遂悄悄入城,不敢入無佞府去,只在酒館安歇,不在話下。
  卻說蕭撻懶屢奏蕭后發(fā)兵取宋基業(yè)。蕭后遂欲出旨遣將南下,忽賀驢兒曰:“大宋國中,武臣策士,車載斗量,豈一戰(zhàn)得捷,便謂中國可圖?臣竊料之,殆有不可。但臣有一計,能使娘娘駕坐汴梁,而宋人無術可救?!笔捄笤唬骸扒涫悄菞l計策,若此之妙?”賀驢兒曰:“臣假扮南人,投入汴京,憑著一生學力,定要進身侍立宋君之側。俟其國中略有釁隙可攻,即傳信來報,然后娘娘興兵南下,始保萬全無失,而中原唾手可得?!笔捄笙苍唬骸疤热艄Τ?,我定裂土分茅。但恐后難認汝。”于是心生一計,遂向左腳心刺賀驢兒三個珠砂紅字為記。又問曰:“卿去改換甚名?”賀驢兒曰:“改名王欽,字招吉?!碧笏煊H賜酒三杯。驢兒飲罷,拜辭,即日起行,望雄州而進。賀驢兒,乃左賢王賀魯達嫡子也。
  卻說六郎悶悶無聊,從步閑行,嘯口歌曰:
  仰觀夭蒼蒼,俯察地茫茫。天地亦何極,人命如朝霜。
  靈椿狼牙殞,萱花縲線傷。夜夜吐哀音,涕淚沾我裳。
  奸賊肆毒害,呈嗟痛惜惶。佞頭飲上方,黃泉耿幽光。
慈鳥反哺心,悲思結衷腸。圓景淡無光,浮云慘不揚。
誰走告天子,為我作主張。
歌罷,見前面一人亦在吟詩云:
  昂昂挾策向京畿,準擬高車耀鄉(xiāng)間。
  剝落文章空滿腹,漂零何日是歸期。
六郎見其人,生得十分俊雅,頭戴儒巾,身穿羅衣,腰系絲絳。六郎揖而問目:“先生何處人氏?有甚愁思行歌于市?”其人答曰:“小生雄州人氏,姓王名欽,賤字招吉。因比不第,在此閑步散悶?!毖粤T遂問目:“足下大名?”六郎不隱,將父弟苦死情由,一一訴說。招吉聽罷,不勝憤激。乃目:“將軍何不奏知天子,卻來背地怨恨,枉自悲傷?”六郎曰:“某欲去,奈心上惱悶得慌,幾番提筆寫疏,不覺淚下如注,濕透紙箋,故此遲留,尚未申奏?!闭屑唬骸按耸潞坞y,小生不才,愿代將軍寫之?!绷稍唬骸熬洗鼓睿\三生有幸?!彼煅屑缎?,沽酒款待,盡訴生平勞苦。招吉動容嘆息良久。又問曰:“疏上將何人為首?”六郎曰:“潘仁美為謀之首,護軍王侁、部下劉均期、賀懷俱難恕饒?!闭屑还P寫出,遞與六郎。六郎看罷,乃曰:“先生才高班馬,取青紫如拾芥然,有何難哉。特時未至耳?!彼鞆凸翞⒅轮x。六郎曰:“容某進奏,到尊寓專謝?!闭屑o別而去。
  六郎正進到午門,陡遇七王出朝,。暗忖圣上今被讒言昏惑,莫若啟壽王代奏,猶易分辨。遂向前攔駕,大叫伸冤。壽王見是六郎,命帶到府中勘問。七王回府坐定,問曰:“潘仁美奏汝父子反了,真?zhèn)魏稳??”六郎跪下對曰:“正為此事來辨。”即遞上奏疏與七王看之:
迎州防御使臣楊景,為訴挾仇謀害,陷沒奏軍,虛捏反情冒奏,誤國欺君事:臣太原降卒,荷陛下不殺,
復授以職,至德深恩昊天罔極。曩者,遼虜腥穢,天地神人共怒?;释д?,命潘為帥,臣父子為先鋒,
同出征剿。臣父子思圖報效,教將丑敵草雉而禽獼之。索何仁美與王侁等挾昔日之仇,肆莫大之禍,待臣
父子進至狼牙村,刃接兵交,招討坐觀成敗,不發(fā)半騎相應。及敗回陳家谷,矢盡力疲,番兵蟻聚蜂屯,
遂致全軍皆沒。臣父困乏行糧,撞李陵封碑之下而死。臣弟回取救兵,遭仁美萬箭之傷而亡。陷沒全軍於
遼疆,伸冤無地;復捏反情而冒奏,情慘黑天。臣零丁逃命,孤苦無依,只得具疏申聞。懇乞宸衷明斷,
父弟九原銜恩瞑目。臣甘誅戮,即萬斧不辭。
某年某月某日。臣景誠惶誠恐,稽頓首具疏,不勝戰(zhàn)栗死罪之至。
  七王看罷問曰:“疏詞絕佳,出自胞中,誰代為之?”六郎曰:“乃雄州一儒生,姓王名欽,字招吉,代臣寫作?!逼咄踉唬骸翱ゑR知在何處?”六郎曰:“寄居東閣門龍津驛?!逼咄跛烀苏僦m暱涕g召至府中。七王與語,對答如流,七王大悅。乃謂六郎曰:“郡馬可去擊登聞鼓,分理更易,且當急往,毋被奸黨知覺?!绷山邮璋輨e,竟往闕外擊鼓。被守者捉見太宗。六郎將疏遞呈御案,太宗展開覽之云。

寇準勘問潘仁美
  卻說太宗看罷六郎之疏,大怒,罵曰:“欺君奸賊,反奏楊家父子反了!誰去拿此賊來同罪?”忽階下一人進奏愿往,其人是誰,乃朔州馬邑縣黨進,現(xiàn)居殿前太尉之職是也。八大王又奏曰:“黨進拿回潘仁美來,元帥之任非小可關系,必須命人代之?!碧谠唬骸罢l人堪代此職?”八王目:“楊靜稱職。”太宗降旨宣至,拜畢,靜奏曰:“臣恐仁美抗旨,不付帥印,將奈之何?”黨進曰:“如此如此,便可得印?!碧诖笙病?br />  二人辭帝出城,至雁門關。黨進謂楊靜曰:“下官先入寨去,明公少停片時而來。”黨進匹馬先入寨去,潘仁美正與劉賀等議事,忽左右報曰:“朝廷遣使臣到來?!比拭赖扔狱h進入帳,相見禮畢坐定。黨進言曰:“太師前奏楊令公父子反情,圣上將楊府滿門拿囚天牢,候太帥回日決處。不期有奸細來京,奏太師結好蕭后,不發(fā)救兵,陷沒楊家父子。又說太師之印,已獻蕭后,圣上大怒,即下詔來宣太師回京,與奸細對證。某向御前奏曰:‘邊庭隔遠,事難準信,待臣先往觀看。如印在此,系誣陷,不必取太師回京?!珟熆砂延砟晨??!比拭涝唬骸笆缹幱惺抢硪?!”即拿出印來遞與黨進看之。黨進接印在手,遂曰:“跪聽圣旨宣讀?!?br />  詔曰:朕委楊靜為帥御邊,復遣黨進竟拿潘仁美、劉賀王等監(jiān)禁太原聽旨。違命處斬。
黨進讀罷,潘仁美曰:“我得何罪,圣上拿問?”黨進怒曰:“你自己所為的事情,還佯不知!奏汝者,楊郡馬也?!比拭涝唬骸八缸臃淬3?,如今倒來排陷我等?!秉h進曰:“汝往京去與他分辨,不必在此多說?!钡懒T.小卒報新元帥到。眾軍迎接入帳來拜畢,將印付與楊靜。靜接了印,乃問仁美曰:“呼延贊何在?”仁美曰:“自楊家父子反后,竟不知其去向?!秉h進曰:“元帥早將他們一干人鎖解太原,不必究同?!睏铎o喝左右鎖了仁美等,與黨進押赴太原。
  不日到了太原,太原府判黃進迎接黨進入公館。參拜畢,黨進曰:“圣旨著落仁美等四人各另安置?!秉S進得命,遂送仁美于皈依寺,送劉賀二人于太醫(yī)院,送王侁于申明閣。黨進乃回京復命去訖。潘仁美亦遣人入京,啟請潘妃進奏太宗分辨。
  當日在寺中閑游,偶見雪云長老領眾僧出寺,去好半日方回。仁美問雪云長老曰:“適間領眾僧往何處而來?”雪云曰:“迎接新任府尹爺爺。”仁美曰:“汝知其姓名否?”雪云曰:“左丞相寇準爺爺是也?!比拭荔@問曰:“為著甚事貶到此間?”雪云曰:“聞朝廷惱他,貶到此間歇馬?!比拭腊碘獾溃骸斑@老兒是我舊日僚友,待我整酒請來相敘舊情,探問朝廷事情,豈不妙哉?!膘妒谴稳罩镁疲┰迫フ埧軠?。長老持書入府,當堂跪下,稟曰:“潘太師爺爺特遣貧僧來請爺爺飲酒?!笨軠逝唬骸拔掖藖恚礊榭眴柪腺\事情。汝好大膽,敢來代他請我。”喝左右拿下,重責四十。長老告曰:“只因府判爺爺著令好生伏侍太師,貧僧實不知有此情。乞爺爺恕饒貧僧。”寇準曰:“汝既不知,權饒罪名。但我有一計悄悄代行。否則,將汝這個禿驢活活打死?!遍L老曰:“愿領爺爺之計而行?!笨軠试唬骸叭暌绱巳绱??!狈指懂叄烀然?,“稟上太師,說我就到。”
長老諾諾連聲,竟回寺中,告知仁美說道:“寇爺拜上,隨后就來?!毖粤T,報寇爺?shù)?。仁美出寺,接入法堂坐定。傳杯?shù)次,仁美問曰:“楊景那廝,擊登聞鼓,說下官害他爺子,有此事否?”寇準曰:“那小畜生果是擊來,后幸潘娘娘保奏太師,但八大王力助楊景進奏,主上著太師在此安置。下官不肯,亦保奏太師,八王遂劾下官黨惡,帝乃允奏,貶此歇馬。原天子意思,實聽潘娘娘之言。日后太師無甚重罪。但下官有一事,甚怨太師辦得不妥?!比拭涝唬骸袄戏蚺c丞相舊日同寅,未當?shù)米?,何怨之有?”寇準曰:“不怨他事,怨不殺卻楊景,致有今日之禍。當時一并除之,削盡根苗,尚有何人來復冤仇?”仁美曰:“丞相說得甚是。當日亦著人捕捉,不知緣何被他逃回京來?!笨軠试唬骸跋鹿俾劦昧罟惶珟熕阌嫷煤茫颂巺s無閑人,試說與下官聽之?!比拭啦环揽軠蕘硖姿谠~,又飲酒將醉,仁美對曰:“丞相平日交情,言之亦無妨礙。當日令公被我把反情生逼得出兵,他叫我埋伏弓弩于陳家谷,老夫一卒不遣,及彼殺敗回來,見無伏兵,遂走入狼牙谷撞死李陵碑下。七郎回取救兵,被老夫將酒灌醉,綁於樹上,令眾軍亂箭射死?!笨軠试唬骸柏M有是理,太師莫把假話來誑我也?!比拭涝唬骸柏┫嗵幉耪f此話,若在他人,老夫決不吐露矣?!笨軠蚀笈?,罵曰:“老賊陷害忠良,欺君誤國,冒奏朝廷,說楊家父子反了,大傷天理?!焙茸笥遥骸澳孟??!焙舯仫@應聲而入,當筵拿下仁美,喝令供狀。仁美曰:“這老子發(fā)酒狂,叫我供狀!”寇準喚:“雪云何在?”長老從窗外轉入,遞上口詞曰:“領爺爺鈞旨,太師說一句,貧僧寫一句,并無差錯。”寇準曰:“你不供招,復有何待?”潘仁美嘆曰:“誤被寇老賺我口詞,怎生是好?!庇性姙樽C:
  城狐險惡立機深,舊好相逢盡吐詞。
  早識窗前謄口吻,樽前詞話異惺惺。
  卻說雪云長老將口詞遞上,寇相看畢,復命長老讀與仁美聽之。讀畢,仁美曰:“醉人口中之詞何足為據(jù)?!笨軠试唬骸熬坪蟮勒嫜??!比拭涝唬骸澳闾?,敢斷我的事情?”寇準曰:“老匹夫敢如此抗拒!”遂喚黃進:“取過詔來,宣與老賊聽者。”
  詔曰:“朕委參政寇準知太原府,勘問潘仁美一干詐奏楊家父子反情,的實取招申聞?!?br />  寇準曰:“你這老賊,我為府尹,實來勘問汝等奸偽之事?!比拭涝唬骸敖駸o楊家親人對理,緣何問得這場事情?”寇準遂喚一聲:“楊郡馬何在?”忽六郎自外入而言曰:“仁美老賊!你將吾父陷死狼牙谷,又射死吾弟,今日緣何不認?”仁美曰:“小匹夫,你潛回取家屬,見囚系于獄,不能得去,遂向御前冒奏我等陷你。奸賊!當?shù)煤巫??”六郎曰:“這老賦,事情彰彰于人耳目,至此等田地,猶亂說話?!笨軠试唬骸按朔强眴栔?,帶到府堂將刑具拷打一番,彼方肯供狀?!彼烀偷礁薪z之內。
  次日,寇準升堂,喚左右取出仁美,縛綁階下。又喚黃進曰:“汝假去請得劉賀等來,只說酒席齊備,太師已去多時,速去速來,勿得走漏消息?!秉S進領命,先到申明閣,會同王侁,至太醫(yī)院見劉賀言曰:“府尹爺爺相召,太師已去,立候三位將軍?!比怂祀S黃進到府,直入堂上。只見仁美綁縛在地,嚇得魂不附體。寇準喝令拿下。三人趨前言曰:“相公拿下某等,不知為著甚事?”寇準曰:“我亦不曉何事,試聽讀詔便知?!彼烀S進取詔讀之。讀詔既罷,三人默然垂首伏地。寇準曰:“害人適以自害,天道昭彰豈可昧乎?汝等早早供招,免受刑具?!比拭涝唬骸皢緱罹皝恚遗c對理?!绷稍趶T下聽得這話,號泣而出言曰:“你挾昔日射汝之仇,陷沒吾父子全軍,誤國大事,怎生硬抵不認?”仁美曰:“你休胡說,我有證人在此?!绷稍唬骸耙踝C人!我自己在此,你還亂說?!比拭绬具^數(shù)個軍士,分咐曰:“你將楊家父子反情,告於寇爺知道?!蹦菐讉€軍人跪下言曰:“告爺爺?shù)弥?,元帥委系不曾陷害楊家父子。他反朝廷是實,如太師虛情捏奏,小軍愿受誅戮?!笨軠试唬骸罢l問你來!這些囚奴都是老賊心腹,故來妄證?!焙茸笥遥骸皩⒚咳酥卮蛭迨?!”六郎曰:“老賊不說起證人,我亦忘之。當時仁美射死吾弟,著陳林、柴敢丟尸于河。得此二人來證.彼方緘口無詞?!?br /> 寇準聽罷,將仁美監(jiān)禁于獄,遣人往鴉嶺營中查訪二人消息。去人回報,鴉嶺營中并無二人??軠仕鞆垝彀裎挠谕?,但有人知七郎之尸埋于何處者,賞金百兩。張掛數(shù)目,眾人看榜紛紛,私相論曰:“若有知者,一場好生意也?!焙龊竺嫒藖砜矗蚯敖伊税裎?,恰遇六郎。三人便揖,三人乃呼延贊、陳林、柴敢也。聞知審問仁美,要七郎尸首為證消息,便徑來揭榜。六郎引入府,見了寇準??軠试唬骸澳愣藢⑵呃墒裼诤翁??”陳林曰:“埋在桑干河西南一株樹下?!笨軠始床顢?shù)十人同陳林、柴敢去取七郎尸首。二人領眾人到桑干河,掘尸不見,那眾人道:“你二人干事好不誤人!若無尸首怎去回話?”二人心下甚慌,乃泣曰:“不如尋個自盡?!毖粤T,正來撞樹,忽東北樹杪有一青臉人言曰:“仁美聞汝等來掘尸為證,先遣人將尸掘起埋于此株樹下?!毖杂櫰淙撕霾灰姟1娙怂烊ツ侵陿湎戮蛑闷呃墒?,不數(shù)日,眾人抬到太原,報與寇準知道??軠恃憾ㄒ桓扇送ヲ炇灰娖呃蓾M身是箭,七十二枝攢簇心窩??軠蚀罂拊唬骸坝⑿哿紝?,天胡不憗,遭此慘禍也。”后人看至此,有詩嘆息:
  世事炎涼幾變更,歷推無限淚交傾。
  天荒地老形猶在,虎斗龍爭血尚腥。
  金谷有名煙漠漠,玉堂無主草青青。
  英雄豪杰歸何處,慨想何如一夢醒。
  寇準驗罷尸,遂喚仁美曰:“七郎何為而死?今復有何辭?”仁美曰:“非我也,乃王侁設謀以害之也?!笨軠柿畹陡滞瞥鐾鮼陻刂???軠视衷唬骸霸O謀者王侁,行之在汝。且捏詞誣奏楊家父子反了,此欺君也,當?shù)煤巫??”仁美低頭不語??軠屎攘钔瞥鰯刂?。正欲來斬,忽使臣到。下馬開詔宣讀:
  詔曰:勘問潘仁美既得其情實,監(jiān)押赴闕擬罪,毋違。
使臣讀詔既畢,寇準遂將仁美等解赴汴京。六郎曰:“此賊赴京.定行寬宥,冤仇難伸,怎生是好?”寇準曰:“欺君誤國之罪卻難恕饒??ゑR放心?!奔戎劣诰?,次日,寇準具仁美口詞并七郎箭傷身死,一一申奏于帝前云。

八王設計斬仁美
  太宗看罷口詞怒曰:“老賊如此欺罔,罪該擬死。但看潘妃情分,姑免一死?!彼熳愤€仁美等官,各杖一百,俱貶于雷州。封贈令公為衛(wèi)國公,七郎為殿前指揮使、醴泉侯。呼延贊不合擅離軍伍,降三級。揚景不合私離軍伍,充徒鄭州一年,陳林、柴敢不合領眾落草,各杖八十,徒二年。斷畢,文武皆散。
  六郎出于午門外放聲大哭,謂八大王曰:“臣父子見屈如此,何用命為!”遂欲撞死于午門。八王急止之,邀入府中坐定。忽報潘娘娘到。八王令六郎入后堂,親出府接入。茶畢,潘妃曰:“老父年邁,路途磨滅,難保殘喘。今日特來相告,望殿下垂念,安置于京?!卑送踉唬骸澳锬镎埢?,即入進奏圣上?!迸隋o去,八王乃與六郎言如此如此,此冤即雪。六郎領計去了。
  八王入奏帝曰:“臣夜夢景不祥,必主有橫禍。乞陛下放獨角赦與臣領去,吼防后患。”太宗即書赦賜之。八王謝恩而退。忽近臣奏曰:“楊景將潘仁美三人殺了,今提頭在午門外伺候。”太宗聽得大怒,停頓拿六郎押赴法曹梟首示眾。八王曰:“陛下適行獨角赦,赦除景之罪惡?!碧谠唬骸皵厝拭赖?,卻原來八大王之計策也?!碧谒煨咳氲?,言曰:“念卿保駕功大,此罪悉行赦除?!绷芍x恩畢,竟往鄭州去訖。
  時太宗未立儲君,馮拯上疏,乞立皇儲。太宗怒貶之于嶺南。于后,廷臣無有敢進奏者。七王見不立己,乃與王欽議曰:“帝年已邁,齊王等又謝塵矣。日前馮拯諫立東宮,遂遭貶竄,莫非為立長之故?欲與天下傳八王耶?”欽曰:“畢竟是這意思。不然,何以不立殿下?圣上以遺言為重,若不早圖,后悔何及?!逼咄踉唬骸叭暧泻沃\,可以得立?”欽曰:“以臣計之,若不謀死八王,皇位決不可得。”七王曰:“此謀不可。八王帝甚寵愛,其謀不密,禍反及身?!睔J曰:“臣有一計甚密。”七王曰:“汝試陳于我聽?!睔J曰:“殿下可命人往街坊上尋一個極巧銀匠,打造鴛鴦壺一支。一邊盛藥酒,一邊放好酒。乘此春日,去請八王來賞花。即將其過來斟上一杯藥酒于八殿下前,又斟上一杯好酒于我殿下前,一齊與杯飲之。八王飲了藥酒,立地即死,雖跟從之人,只說中風,那曉是藥死!”七王曰:“此計甚妙?!彼烨踩送址簧蠈ず勉y匠。尋至城西,有一胡銀匠極其精巧,及喚入府中打造其壺。既打畢,獻上七王。七王看罷,謂王欽曰:“何日去請八王?”王欽曰:“先將銀匠結果,以滅其跡?!逼咄踉手?。王欽命人將好酒灌醉胡銀匠,令左右埋于后花園中畢命。王欽謂七王曰:“殿下可遣人持書請八王,明日后園中賞花?!逼咄跛烨矁蓉Q賚書,競往南府八王前呈遞。八王拆開看云:
  門外春光無限好,明媚花共柳。值此官里有余閑,不樂虛過了。敬邀哥王明日一教契闊情,共把金榫倒。
尚冀春風一惠臨,宇第生榮耀。
  八王看畢,著內使回話,明日準來。內使歸見七王道:“八殿下允諾?!贝稳?,八王車駕報到,七王親出府門迎接進府。坐定,茶罷,七王邀人后苑花亭之上坐下。只見花開如錦,春光堪稱。有詩為證:
  陽和克塞海天涯,無處江山不物華。
  綠偃午鳳生麥浪,緋紅曉日絢桃霞。
  燕拋玉剪裁春色,鶯擲金棱織柳斜。
  滿眼韶光偏得趣,抽黃對白競爭奪。
  七王曰:“弟與哥王雖是兄弟,然情甚疏曠,此心歉歉。故當此春光明媚,特請一會,少盡衷曲?!对姟酚性疲浩萜菪值埽h具爾。小弟今日此與,亦欲效古人之所為也?!卑送踉唬骸斑@幾日賤軀頗欠調和,酒卻難飲,少敘片時可也。茍非兄弟之情,愚兄必卻而不來矣?!逼咄踉唬骸案缤跎眢w不快,正要痛飲方才舒暢。”遂令侍從先酌一杯藥酒于八王面前。八王病來甚愈,一聞藥酒之氣,慌忙將袖掩鼻。忽一陣狂風吹倒金杯,其藥傾潑于地,紅光迸起。左右皆驚懼戰(zhàn)悚,八王即辭別回府。七王見謀未遂,又恐八王知覺,甚是懊悔。王欽曰:“殿下休憂,諒八殿下不知情由。必不見咎。以后再圖未為不可。”不在話下。
  卻說太宗忽一日得疾,危篤之甚??軠?、八王等入內問安。太宗見群臣至,謂之曰:“先帝遵太后立長之言,傳位與朕。不期朕忽疾作,恐難總理政事。今齊王等已殞,惟八王差長。朕乃遵太后之教,將位傳與八王?!卑送踝嘣唬骸盎侍忧啻阂迅?,人心歸順。滿朝誰生異論?愿陛下保重龍體,萬萬千秋,他日縱欲歸政,亦當與太子也。倘陛下欲效先帝,將位與臣,臣必披發(fā)入山林矣?!碧谠唬骸扒洳皇?,將奈之何?”思忖良久,乃問寇準曰:“八王堅意不受,卿言朕諸子孰可以居天位?”寇準對曰:“擇君以主天下,不可以婦女謀,不可以中官近臣謀,惟陛下以行與事,見其可以愈報萬姓者,以位傳之,庶乎可矣。”太宗又宣趙普獨近臥榻之前,屏左右問曰:“朕欲傳位八王,八王不受。卿言何如?”趙普曰:“先帝已誤,陛下豈容再誤?!碧谥馑鞗Q,復召寇準言曰:“朕本意欲與神器付八王,爭奈八王不受。欲付元侃,卿言何如?”準拜賀曰:“萬歲萬歲,臣為天下得君慶矣。愿陛下不必再問外人,須早立之?!碧谟种^八王曰:“朕沒之后,卿宜丹心啟迪汝弟。今賜鐵券、免死牌十二道,若遇亂臣賊子,卿即打死,毋得縱容。朕遍觀諸將,楊景忠貞,可付兵權,后當重用,不可妄加驅逐?!卑送醢菔墚?,須臾,帝崩。壽五十九歲。時改元至道三年三月日也。在位二十馀年。有詩為證:
  太宗經世政惟勤,二十余年德及民。
  可惜乾符私授子,至今人道悖君親。
  太宗既崩,眾文武奉七王元侃即皇帝位,是為真宗。君臣朝賀畢,尊母李氏勾皇太后,封王欽為東廳樞密使。謝金吾為樞密副使。進八王爵為誠意王。其馀文武,各升有差。自是朝廷軍政皆決于王欽之手矣。
  卻說八王出朝,忽一人攔駕告狀,大叫伸冤。八王問曰:“有何冤枉?”其人哭曰:“小的是胡銀匠之子,日前新君欲謀千歲,召小的父親入府打造鴛鴦壺。其壺打畢,被王欽謀死于府中。有此冤屈,無處伸訴,只得告乞千歲爺爺作主?!卑送趼犃T,怒曰:“那日我見其酒傾地火焰騰騰,心亦疑之。王欽果在筵中調度,這賊子好狠心腸!”遂接了狀,命左右取銀一錠,賞胡銀匠之子,復回駕入到偏殿。只見王欽正與真宗議事,八王向前奏曰:“臣適出朝門,偶有胡銀匠之子告王欽謀死他父。臣接得此狀來與陛下看之?!闭孀隗@曰:“王欽未嘗離朕左右,那有是事,兄王休聽小人言也?!卑送踉唬骸盀橹\臣故,而及于胡銀匠,冤屈此人性命。但臣今事陛下,丹心耿耿,何聽讒佞,謀害忠良?且臣要居帝位,尚在今日?”王欽奏曰:“八殿下惡臣與陛下議事,恃為皇兄,故妄捏虛情來奏,欺壓小臣。臣既謀死了人,往日宣告先帝,何待陛下登位,始來相告?且世間那有這等膽大之人,敢向午門毀謗天子!”真宗未答,八王大怒抽出金簡,望王欽臉上一打,打著鼻準,鮮血長流,繞柱而走。八王亦繞柱趕之。真宗急救,言曰:“看朕情分,兄王饒他這次?!卑送踔共?,指王欽罵曰:“若再為奸宄,壞我國家,活活打死你這畜生?!毖粤T,憤怒奏曰:“陛下休罪微臣,臣荷先帝囑付,今秉公除奸,實為陛下社稷計,非私情也?!闭孀谏顚捨恐?。
  八王既出,王欽跪于帝前大哭。真宗曰:“八王顧命之臣,彼所言者,皆是實事。汝不應造言拆辨,朕尚不肯忤之,況於汝乎!今后當避之可也?!?br />  王欽即謝歸府,跌腳槌胸,惱恨八王,思報其仇。遂修書遣人,星夜送往幽州奏知蕭后。說太宗已崩,新君幼弱,朝廷空虛,乘此動兵侵伐,則中原可得矣。蕭后得書,與群臣商議。蕭天右奏曰:“云川耶律休哥屢奏伐宋,今再乘其喪隙發(fā)兵,無有不克?!蓖两鹦阕嘣唬骸八翁谥松迫?,守御邊庭之士必是智勇兼全者也。今若因王欽一書,即便伐宋,恐難取勝,虛費錢糧,臣思忖必先探其兵之強弱,才不誤事。”后曰:“卿言將何以探之?”秀曰:“麻哩招吉之槍法,麻哩慶吉之刀法,與臣之箭法,極精無右。臣等愿舉兵于河東界上,娘娘遣人賚書約宋與臣等觀兵。宋人若能抵敵,則遲遲進兵。否則即動兵伐之矣?!笔捄蟠笙?,遂修書遣人賚往汴京。
  遼使至汴,侍臣引奏。真宗展書看之:
  大遼太后蕭致書於大宋皇帝陛下:茲聞有喪,關河阻隔,賂賻未施,奈何奈何。近締盟好,千載盛事,
今不觀兵,徒為虛文。故遣駕下三臣,駐劍晉陽,期與會獵一番。慶乎兩國之情相通,而四夷聞風懾服。
謹此訂約照鑒。

兄妹晉陽比試
  真宗覽罷遼書,以示群臣??軠首嘣唬骸氨狈降都巧?,彼來書期與觀兵,臣料只是比試刀箭,乞陛下精選有能者與之一會,以消其窺覦之心?!闭孀谠唬骸半抻^朝中無甚良將,惟有楊郡馬一人,今在鄭州,亦未知其何如?!睖试唬骸氨菹驴烨彩雇嵵菡{回。”真宗允奏,即遣使往鄭州徵之。
  使者既到鄭州訪問,鄭州太守言楊郡馬徒限已滿,發(fā)放回京多日矣。使臣回奏真宗,真宗即遣人往無佞府徵召。使臣到府,令婆接了旨,對使臣言曰:“吾兒自往鄭州去后,并無音信回來?!笔钩家粤钇胖曰刈?,真宗聞奏,悶悶不悅,乃宣八王問曰:“楊郡馬已回,隱匿不出,其奈彼何?”八王奏曰:“臣往無佞府中打探消息何如?”真宗曰:“事關緊要,卿宜用心訪問。”八王辭出,竟往無佞府,見令婆與太郡主詰聞六郎事情。令婆曰:“吾兒在鄭州,人無音信。今日殿下親臨,老妾敢相隱耶?”八王曰:“新天子即位,今有敕旨徵召,乘此與國家分憂,豈不妙哉!沉匿何為?”太郡主曰:“姑容數(shù)時,待遣人往鄭州訪之?!卑送跛旎刈嗖恢侣洹U孀趹n形于面。
  晉陽守臣表奏,遼兵擄掠財物,殺傷百姓,甚為荼毒,乞早發(fā)兵防御。真宗將表看罷。問曰:“誰人能退遼兵?”準曰:“賈能藝精,可以退之?!钡鬯烀軠蕿檎y(tǒng)軍,賈能為副使,領兵三萬,同往晉陽會獵。準等得旨,領兵望河東進發(fā)。
  令婆聞寇賈傾兵會獵,乃與六郎言曰:“賈能何人,能退遼兵。吾兒當速往以救國難?!绷稍唬骸皟阂庥?,奈無一兩人同行。”道罷,八娘、九妹言曰:“我姊妹與哥哥偕行若何?”六郎曰:“汝女流家怎么去得?”八娘曰:“假扮跟隨士卒,人豈知覺。”六郎允之。辭別令婆,攜二妹赴晉陽去訖。卻說遼將土金秀兵屯河東界上,劫掠無厭。忽報宋兵到,即與麻里招吉等議曰:“今楊家之將盡皆凋謝,其馀誰敢與吾等比試!雖然,君輩亦宜竭力,不可使敵人得志,以喪我遼軍威?!闭屑唬骸爸旑I尊命?!苯鹦愦稳障铝睿⑵鸺t心把子,擺開陣勢以候南兵。
  忽南方旌旗蔽日而來。宋兵既到,即於南方列陣。北遼土金秀全身披掛,立于陣中間。麻里招吉居右,麻里慶吉居左,一字擺開於北。南陣上寇準、賈能兩馬齊出,寇準曰:“華夷之分,已非一日。屢次兵相侵犯,擾我邊境,此果何故?”土金秀曰:“俺娘娘以宋君新立,欲與會獵,而訂息兵盟好。今新天子何不自來?”寇準曰:“吾新皇帝即位,與諸宰執(zhí)論道經邦,尚且不遑,何暇與汝會獵,親習爾等之陋俗乎?”土金秀未答,麻里招吉大聲言曰:“吾等不會論道,只會奪旗斬將,以定天下。汝陣有智勇之將,請出陣前與吾比試。徒事口角,浮談何為。”道罷,賈能舞槍縱馬向前,喝聲曰:“臊奴!好欺人。吾今與汝比試?!眱上陆鸸凝R鳴。麻里招吉與賈能交馬十合,不分勝負。招吉佯敗而走,賈能追之。招吉扭身回馬一刺,賈能落馬。招吉沖過陣來,宋軍中忽一騎青驄騎來一女將,如風驟出,接戰(zhàn)三合,被女將將紅綿套索一拋,招吉遂被絆落馬下,活拎而來??軠蚀笙苍唬骸叭晷丈趺l?”八娘答曰:“妾乃楊令公長女八娘也?!睖试唬骸皩㈤T女子亦勁敵也?!彼烀浧涿?,錄其功。
土金秀見拿去招吉,大怒,欲出馬交戰(zhàn)。麻里慶吉拍馬出陣罵曰:“南蠻,好好放出吾兄,饒汝殘生?!彼燧喌吨睔⑦^宋陣上。趙彥見了,亦舞刀接戰(zhàn)。兩合趙彥不能抵擋,撥馬走回本陣。慶吉趕來,宋陣中又走出一女將舞刀迎敵。數(shù)合被九妹斜揮一刀,砍慶吉于馬下,提頭來見寇準??軠蕟栐唬骸叭晔钦l?”九妹曰:“妾亦楊令公次女九妹是也?!睖试唬骸叭甑任溆鲁霰?,真乃皇上之福德所致也?!币嗔钿浧涿c功焉。
土金秀見砍了慶吉,大怒躍馬出陣言曰:“宋人有能,快出陣來比箭!”宋牙將楊文虎出馬言曰:“我與汝比之?!蓖两鹦隳楣罴唏R,連發(fā)三矢,皆中紅心。眾軍一齊喝采。文虎亦走馬射三矢,止中一箭。金秀曰:“汝箭輸矣,當還我招吉?!蔽幕⒃唬骸芭紶柤?,若比槍,則不輸矣。汝敢來乎?”金秀怒曰:“匹夫,好夸口!”即綽槍出馬,交戰(zhàn)數(shù)合,文虎被槍刺傷,敗走回陣。金秀沖突過來,六郎望見,出馬迎敵。金秀抵搪不過,回馬叫曰:“宋將且休比棺,請射紅心?!绷赏屝υ唬骸叭晟錈o甚妙處,敢向軍前驕矜逞能?!毖粤T,遂向胯后取出硬弓,走馬一連三箭,俱中紅心。南北軍士盡皆嘖嘖稱羨。六郎曰:“汝自夸箭高,我將此弓與汝射之,著射得中否?!敝娛窟f弓與土金秀開之,金秀接弓開之,半毫不動,心下大驚,暗忖道:“此乃神人降生?!闭麚荞R回走,寇準出陣言曰:“吾今以所擒之將還汝,汝歸告太后,自后毋得生事擾邊。若再如此,決不恕饒。屠戮汝類殆盡?!彼鞂⒄屑獎內ヒ路?,赤身裸體放回北營。土金秀羞慚滿面,回軍去訖。
  楊六郎入軍中見準,準曰:“設將軍等今日不來,吾輩血染沙場早矣,郡馬回朝見帝,老夫力保奏封重職。”郡馬相謝。
  準遂拔營回汴,入奏真宗。真宗聞奏,即宣郡馬升殿,慰勞之曰:“卿日前匿而不出,朕寢食俱廢。今一聞郡馬退遼使,朕喜而不寐?!绷蛇殿^拜謝。真宗同準曰:“今當以何職授郡馬?”準曰:“宜授節(jié)使之職?!闭孀谀讼旅鼦羁ゑR為高州節(jié)度使。郡馬聞命,入朝辭謝奏曰:“臣昔敗兵,其罪至重。荷陛下再造之恩,嘗欲報復無由,今略建微功,敢受節(jié)使之職!”真宗曰:“汝父子忠勤王事,先帝稱念不巳,欲重封贈,不期升遐,未遂其意。且今又有退遼之功,此職宜授,何為固辭?”六郎奏曰:“荷陛下知遇之恩,欲授臣職,但為佳山寨巡檢可也。他職臣不敢領?!闭孀谠唬骸稗o尊居卑,此何見也?”六郎曰:“臣為巡檢,卻有三事。一者臣本徒流,私到邊廷,略立微功,遂授節(jié)使之職,是開幸進之端,而啟人越分侵職也。二者佳山與幽州相近,臣欲伺便,直搗賊穴,收其地土,以絕萬世邊患。三者,聞彼地有幾個草寇甚有勇力,臣欲擒之,使其棄邪歸正,以除民之害也?!闭孀谠唬骸扒鋺n國憂民,真社稷臣也?!彼炜善渥?,乃下命王欽撥軍五千,與楊郡馬領去,鎮(zhèn)守佳山。
  王欽領旨,到府查點軍士,俱是老弱疲病,不堪征戰(zhàn)者,俱撥跟隨郡馬。六郎一見軍士,怒曰:“佳山何等地方,此等無用軍士如何迎敵?”隨行一軍人姓岳名勝,因王欽盡撥老弱疲病之軍跟隨郡馬,心下思忖此處難以立功,莫若跟楊郡馬往佳山寨,以圖進身更易。遂生一計,將姜黃水搽臉,待王樞密來查點,只說是個病軍,必定撥我跟楊郡馬也。岳勝濟州人,生得面若凝脂,神清氣朗,輪動大刀,萬夫莫敵。人號為花刀岳勝。卻說王欽一見岳勝臉黃,果然只道是個病軍,乃撥跟隨六郎。岳勝見六郎說軍人無用,遂出軍前叫曰:“汝生將門,自謂無倫。我今愿與汝比試一番何如?”六郎曰:“可?!彼炀b槍上馬,交戰(zhàn)數(shù)十馀合。六郎驚曰:“刺擊之法,此人盡通。必用計擒之,以服其心?!毖饠《撸鲴R陷前蹄,掀落于地。岳勝驟馬近前砍之,只見六郎頭上一個白額虎現(xiàn)出,張牙來噬岳勝。嚇得岳勝慌忙下馬,扶起六郎言曰:“小人得罪,有眼不識本官,望乞恕饒?!绷稍唬骸叭戤斀吡χ益?zhèn)守佳山。吾自保奏朝廷,授汝之職?!痹绖僦x而言曰:“小人來意,本欲跟將軍以立功績。幸得提攜,犬馬相報?!?br />  六郎又得岳勝為部下,無限欣慰,遂回無佞府中辭令婆。令婆曰:“汝為巡檢,豈不貽羞于汝父乎?”六郎曰:“佳山與遼相近,此處敢好立功,他鎮(zhèn)則不能矣。凡職只要立功績,何論其崇卑哉。”令婆遂備酒伺行。飲罷領軍望佳山寨進發(fā)。時值二月,路途好景。有詩為證:
  遲遲麗日布韶光,春到人間景異常。
  雨后江山增秀麗,風前花柳競芬芳。
  尋香戲蝶輕翻拍,求友嬌鶯巧奏簧。
  景物撩人無限好,不妨收拾人征囊。
  六郎行不數(shù)日,到了佳山寨,原守軍士迎接人廳。拜畢,六郎言曰:“遼人屢為邊患,此地尤甚。故天子遣我鎮(zhèn)守。汝等各宜恪遵號令,不然,軍法施行。”眾人諾諾而退。
  次日岳勝出寨游耍,遙見前面高山樹木茂密,乃問舊日軍士曰:“那一座山叫做甚么山?”軍士曰:“說起那里,驚破人膽?!痹绖僭唬骸案矣欣腔⒕悠渲泻??”軍士曰:“過于狼虎?!蹦艘允种傅溃骸稗D那山去,地名胡村澗。進一二里路去,傍著山麓,名為可樂洞。洞中有一草頭王,姓孟名良,鄧州人,力大如牛,無人敢敵。聚集強徒數(shù)百,劫掠為生,官兵不敢捕捉。如今誰敢正視其山?!痹绖俾犃T,竟進寨中,告知六郎。六郎曰:“我知其人久矣,若得他來歸師,實壯軍威?!痹绖僭唬骸靶∪溯p騎往探,看是何如?!绷稍唬骸按巳擞旅?,須謹防之?!痹绖偎斓娇蓸范?,只見孟良部下劉超、張蓋等與眾嘍羅俱在洞前斗寶。岳勝下馬,抽出利刀,一徑入洞,喝聲:“賊徒休走!”劉張等只道是官軍捕捉,各自逃生。岳勝趕向前去,砍死幾個嘍羅,血流滿洞。岳勝思忖:“還要寫字為記,使其來佳山寨廝殺,方好拿他?!奔匆匝獣木溆诒谠疲?br />  嘍羅劍下亡,寄語休悲傷。
  若問人何是,佳山楊六郎。
岳勝寫罷上馬,竟望佳山而來,不在話下。

六郎三擒孟良
  卻說孟良回洞,只見殺死嘍羅在地,乃大驚問曰:“是誰到此殺死眾人?”嘍羅對曰:“適一壯士甚是勇猛,眾人只道官兵來捕,俱各逃走,被他走入洞中,殺死眾人。又以血書字于壁,請大王看之便知端的。”孟良抬頭看罷,言曰:“乃楊景那廝!殺吾部下,卻好大膽。此仇不報,亦枉為人。”
  卻說岳勝歸見六部,道知殺死嘍羅一事。六郎曰:“孟良回來看見,必定來此報仇。汝等須準備廝殺?!钡懒T忽聞寨外吶喊。六郎與岳勝出寨視之,只見是孟良。其人生得濃眉環(huán)眼,面如噀血,狀貌雄偉。六郎迎而謂曰:“觀汝之貌,甚是奇異。何乃棄理滅義,甘心為賊?自我言之,莫若歸順朝廷,立功顯姓,垂芳后世,勝于落草萬萬矣?!泵狭荚唬骸白匀暄灾?,汝以拜官受爵為榮矣。自我言之,我以居職享祿為辱矣。何言之?汝父子投降于宋,不得正命而死。手足異處,若禽獸然,有甚好處!我居此山,斬殺自由,何等尊貴!與汝較我,不啻霄壤隔也。此等閑事,且姑置之。我問汝來,素昔與汝無仇,殺我部下。何為?”言罷揮斧直取六郎。六郎挺槍迎敵,交戰(zhàn)十合,不分勝負。六郎佯敗而走,孟良拍馬追之。岳勝從后喝聲:“休趕!”孟良遂回馬來戰(zhàn)岳勝。六郎拈弓搭箭,射中其馬,把孟良掀落於地。軍士向前生擒孟良歸寨,綁縛於階下。
  六郎曰:“汝自逞英雄無敵,今何被擒?汝服我否?”孟笑曰:“暗箭射馬,詭計算我,非大丈夫所為,如何肯服!”六郎曰:“放你去如何?”良曰:“汝肯釋放我回去,整兵再來與汝交戰(zhàn)。不設暗計,明明白白,有手段平空拿我,余即拜降?!绷稍唬骸叭暌靼祝娇漳媚?,此有何難!”遂放孟良而去。
  岳勝曰:“孟良兇賊為民之害,今既擒之,可用則收留之。不可用則砍之,與民除害。何為放他?”六郎曰:“孟良一人杰也,心頗愛之。當今英雄有幾?吾欲收此人為部下,必服其心,是以放之。汝等試看明日再戰(zhàn),吾又擒之?!痹绖僭唬骸皩④娪煤斡嫴咔苤??”六郎曰:“孟良有勇無謀,離此山南五里之地,有一深谷。峭壁石崖,進去便無出路。汝引騎軍一千,伏于谷口。吾與交戰(zhàn),引他從山左傍而進。吾復從山右傍而出。待我一出,汝即殺來截住,不放他出。吾自有計擒之?!痹绖兕I軍去訖。六郎復喚健軍六七人分付曰:“汝往那山絕頂高處,扮作砍柴樵夫,賡歌應和。孟良問路,汝等如此如此應之?!避娙祟I計去訖。
  六郎分遣已完,乃報孟良在寨外搦戰(zhàn)。六郎出馬言曰:“今番仔細交戰(zhàn),若再被擒,卻難縱放。”孟良曰:“汝好大話!昨誤成擒,今定報之。”言罷,縱斧直取六郎。六郎約與交戰(zhàn)數(shù)合,佯敗,徑望山南而走。孟良趕上言曰:“汝又欲以暗箭來算計於我?”六郎不戰(zhàn),直走入谷。孟良亦趕入谷。六郎遂撥回也,從山右傍而出。盂良亦從右傍趕來,忽岳勝殺出,截住谷口。良驚曰:“又中奸賊之計。”遂回馬直進谷去。只見無有去路,四面壁立。遙見崖上有幾個樵夫歌唱。乃叫曰:“吾被暢景賺入谷來,汝等救吾出去,多將金銀相謝?!遍苑蛩鞂⒁粭l麻繩垂下言曰:“我等救大王,大王莫失信,要把金銀與我?!泵狭荚唬骸拔疑绞莻€有信之人,但救的出,決不食言?!北婇苑蛟唬骸按笸蹩砂汛死K緊系腰問,待我眾人扯拽上來?!泵狭荚唬骸澳愕软氉屑氂眯某渡先?。”言罷,將繩緊緊縛於腰間,眾人乃扯拽至半崖停止不扯。良曰:“何故又不扯上去?”眾人曰:“大王身軀甚重,吾等力盡,等再叫幾個人來同扯,才得上來?!表氁?,六郎、岳勝俱到崖上。六郎曰:“今番明白平空拿你。孟良,你肯服否?”孟良曰:“不是這等說,汝與我交戰(zhàn),從地下平空拿我,方見手段?!绷稍唬骸耙獜牡叵驴掌侥媚阋嗖粸殡y,今番又放汝去,方敢再來戰(zhàn)?”孟良曰:“今番亦非我戰(zhàn)之罪,但肯放還,再整兵出戰(zhàn)。如拿得我,傾心投降?!绷稍唬骸斑@個使得。但再放汝而去,若從地空平拿住,卻毋得含羞,又亂說話?!毖粤T,令軍士吊釋之。
  六郎回至寨中,言曰:“設計擒良二次,彼決不明出交戰(zhàn),惟夜來劫吾之寨,定須以計擒之?!痹绖僭唬骸懊狭家言舛沃瑁裆锌蟻碜酝读_網?”六郎曰:“今晚準來?!蹦肆畋娙遂稁で熬蛞浑[坑,將木浮搭于上,用土鋪蓋。又令軍士遠遠埋伏,只留數(shù)十健軍伏于帳前,伺良落坑,即出縛之。眾人領計去訖。
  是夕六郎獨坐帳中剔燭觀書。將近二更,孟良探邏之卒回報,佳山寨中軍士俱各安寢,寂然無備。孟良喜曰:“這一次將前二次之辱盡伸雪矣?!蹦顺溯p騎,直至佳山寨。只見六郎一人在帳觀書,昂昂然,傍若無人之狀。盂良舉斧拍馬,趨入帳前,喝聲:“匹夫休走!”喝聲未罷,連人帶馬,跌落陷坑之中。帳外健軍一齊而出,用索繞良之身,捆縛扯將上來。部下三千馀人被埋伏軍士,四下圍裹而來。眾嘍羅見孟良落于陷坑,料難走脫,盡皆投降。健軍押孟良于帳下,六郎謂之曰:“我今放汝,再整軍士來戰(zhàn)何如?”孟良曰:“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某雖為盜,良心豈盡喪乎!將軍天神也,蒙放之至,再已不勝羞慚矣,尚敢復求去耶?愿傾心以事將軍。將軍肯容,感恩無任?!绷纱笙踩铡熬贤督担俏嶂笮乙?。”
  次日天明,孟良稟了六郎,回洞召集劉超、張蓋、陳雄、謝勇、姚鐵旗、董鐵鼓、郎千、郎萬、管伯、關均、王琪號王扁擔、孟得號夜丫黑鬼、林鐵槍、宋鐵棒、丘珍、丘謙,共一十六員頭目,俱引來拜見六郎。六郎大設筵宴。飲酒將闌,六郎曰:“方今北遼屢次犯邊,我宋受害,不能除之。蓋由將佐不得其人故耳。今此地猶為吃緊去所,吾自恨兵微將寡,??植荒苕?zhèn)守,有爾朝廷顧托之意。若汝等耳聞目擊,有好名士,吾不惜千金聘來,同鎮(zhèn)此地?!泵狭紝υ唬骸按巳チ锿猓猩矫沤渡?。山勢險惡,內聚強人數(shù)百,為首者,姓焦名光贊,生得面若丹朱,眼似銅釘,兩顴突出,有萬夫不當之勇。若要御遼,此等之人,不可不得?!绷陕犃T,大悅,言曰:“我親赍禮物去招他來?!泵狭荚唬骸按巳诵院檬橙耍瑯O其兇惡,將軍即領部眾同去,猶不能招之而來?!绷稍唬骸拔嵬普\置腹,何愁不賓服?”孟良曰:“雖是誠能動物,依小人說,將軍且休去,小人素與相善,待我去招來?!笔侨站粕?。
  次日,孟良辭卻六郎,竟往芭蕉山招焦贊。焦贊正在寨外閑耍,一見孟良,乃曰:“孟哥哥,何來?”孟良曰:“我今投降楊六郎處矣。吾觀六郎,智勇兼全,盡堪為倚。且想落草,終無成就,故同他鎮(zhèn)守佳山。倘后能立功,生享爵祿,死載筒書,大丈夫志愿酬矣。吾今持來邀哥哥同去助他?!苯官澆淮?,直進洞去披掛出寨言曰:“我認得你,手中鐵槌卻不能認汝?!泵狭家娝麃淼脙春?,跳上馬徑回佳山,入帳告六郎目:“此人頑梗,招之不來。明日將軍領兵與之交戰(zhàn),眾嘍羅必定跟他出陣,巢穴空虛,又令岳將軍領兵五百,悄地直到洞前埋伏,待他一出交戰(zhàn),馀即攻打其寨。小人領數(shù)十健軍從芭蕉山后攀藤附葛而上,直入寨中放火.復從里面殺出,將軍外面殺進。兩下夾攻,定要拿他?!绷梢榔溲?。
  次日,六郎領軍直到芭蕉山寨前喊叫。焦贊引眾嘍羅出馬,迎敵數(shù)合,六郎佯敗而走。焦贊拍馬趕來,六郎復回馬交戰(zhàn)。數(shù)合,又詐敗而走。直誘得焦贊離山十里外來了。岳勝見他去遠。竟到洞前吶喊,四圍把守嘍羅恐被岳勝攻破,俱赴寨前防御。不期孟良引數(shù)十健軍從山后攀附而上,直入寨中放火?;鹧骝v騰,嚇得眾嘍羅俱各奔走逃生。
  卻說六郎遙見火焰沖天,又回馬與焦贊交戰(zhàn)數(shù)合。見焦贊只管奮力迎敵,六郎揮鞭指而笑曰:“克明全不知事,你的山寨已被孟良燒了,尚在此苦苦貪戰(zhàn)?”焦贊回頭一看,只見煙焰迷空,乃大驚,撥馬走回寨。六郎復從后追趕殺來。岳勝、孟良從山寨殺出,焦贊料敵不過,遂棄了馬,走上山坡。那半山是宗水石,又生苔蘚,六郎步軍,見焦贊走上山坡,一齊趕上山坡。焦贊趕得慌,爬到半坡,被苔蘚滑跌下來,眾軍捉倒,捆縛回佳山寨中。六郎升帳,眾推焦贊于階下,六郎親釋其縛,謂焦贊曰:“有驚英雄,慎勿見罪。目今大遼侵犯邊境,足下肯同征討,即奏朝廷加封官職,尊意以為何如?”焦贊思忖,天下有這般好人,若我拿得人來,只一刀,肯相釋放!”聽罷六郎之言,遂納頭便拜。言曰:“愿居帳下,幸乞收錄?!绷纱笙病D酥镁圃O宴。有詩為證:
  英雄濟濟萃三關,萬里霜威不可攀。
  心熟豹韜知變合,折沖卻敵笑談間。

六郎三關宴諸將
  卻說楊六郎既得諸將,遣人賚表,進奏朝廷,請授諸將之職,同鎮(zhèn)三關,以防大遼。真宗覽奏,乃與群臣商議??軠试唬骸皸罹笆辗簝?,甚有益于朝廷。陛下當從所請,以安其下。且張大威聲,震恐遼人,不敢南侵?!钡墼首唷T馐官l敕,加楊景為鎮(zhèn)撫三關都指揮使,岳勝、孟良、焦贊三人為指揮副使,劉超等一十六人,并授都總部頭。
  敕命既下,使臣便賚往佳山寨宣讀。六郎接旨,與眾人望闕謝恩,乃款待使臣。使臣既回,六郎又遣人往勝山寨招取陳林、柴敢。不日到了。自是三關之上,扯起楊家金字旗號,威震幽州,遼人畏懼,邊患少息。
  時值八月中秋佳節(jié),六郎與眾將飲酒賞月。六郎謂岳勝等曰:“當此良宵,我欲吟詩消遣情懷。諸君幸匆見笑。”岳勝曰:“將軍賜教,銘刻五內,奈何去笑。”六郎又曰:“諸君能吟,亦聯(lián)數(shù)句陶情,無負此月華也。”岳勝等曰:“請將軍佳制示下,小將當謹依命?!膘妒橇煽谡家宦桑?br />  月下敲砧響夜寒,征人不寐憶長安。
  霧迷北塞游魂泣,草沒中原戰(zhàn)骨酸。
  直望明河臨象國,誰將零露捧金盤。
  何年卸甲天河洗,酩酊征歌歲月寬。
岳勝等曰:“妙哉,將軍之詩。須李杜更生,亦勿能過?!绷稍唬骸笆呛窝砸?!”乃請岳勝等聯(lián)句。岳勝又請孟良、焦贊先道。焦贊曰:“岳哥哥先陳,次者孟良哥哥,次者贊,依序而來,勿得推遜?!痹绖僭唬骸叭毁缘懒??!彼炜谡b一闋:
  去年今日始離家,久戍邊關倍可嗟。
  別話想來深似海,歸心動處亂如麻。
  時維八月征衫薄,節(jié)近中秋酒興賒。
  遙憶濟州州上月,清光依舊照琵琶。
岳勝吟罷,孟良亦陳八句:
  天上旌旗擲暮云,人間鼓角送悲酸。
  瑤池落日回青鳥,月蓼浮云掩素鸞。
  楊柳漸稀風瑟瑟,芙蓉已老露漫漫。
  蛩聲迭送佳山戍.寂寞愁懷強自歡。
孟良吟罷焦贊接聲而吟五讀:
  綠煙散盡碧空明,滌海水輪漸漸升。
  人事此時知好尚,天心今夜見分明。
  風波搖碎山河影,兔臼舂殘桂子聲。
  世界大千歸玉燭,劍光相與并立精。
焦贊吟罷,六郎驚曰:“初意子特一鹵夫耳,今觀此作,仿佛曹杜。佳哉佳哉,今夜獨奪其趣矣。然當刮目相看,不敢以武弁概論子也?!苯官澐Q謝不敢當。岳勝等又問曰:“將軍二聯(lián),似有馀憾在焉。”六郎曰:“然。吾父子八人歸宋,遭逢遼賊謀逆。吾父為先鋒討之,被仁美陷于狼牙谷,撞死李陵碑下。后打聽蕭后,將先父尸首埋于胡原谷。每欲取回,葬于先陵。奈無機密能干之人代為此事,心懷悵悵,不知何時遂也。故今晚吟詠之間,不覺真情暴露?!痹绖僭唬骸皩④娔钅钤谟H,乃大孝也。蒼天感格,畢竟默佑。后日必定取回,不必憂慮。但當徐徐為之?!绷稍唬骸罢\然。非目前可以取之也?!?br />  是夕酒散,孟良因六郎言無人代取父骸,尋恩:“我不如今夜乘著月色,悄悄偷出營寨,密往胡原谷取得令公骸骨回來。少報三次不殺之恩?!庇谑鞘帐按虬缤.敚雇榷?。次日天明,寨中軍士來報六郎,不見了孟良。六郎大驚曰:“昨宵席上歡飲慶歌,因何今早不見?”岳勝曰:“彼乃賊流,在此受制,難以自由,遂逃去了?!绷稍唬骸按巳诵詺鈩偭遥瑳Q不逃走,效鼠輩所為也?!北娙艘喑忠刹欢?。六郎悶悶不樂。
  卻說孟良逕到胡原谷,尋覓令公骸骨,全無人知。忽路逢一遞送公文者,孟良思忖:“這樣人或知消息。”遂番話問曰:“楊令公骸骨原埋此處,今何不見了?”那人曰:“向者太后不知因甚事,令人掘起埋于紅羊洞中去了?!泵狭悸犃T,思忖道:“我專為此事而來,若不得骸骨回去,徒爾勞苦。不如入幽州,看情圖謀?!彼焱闹葜愤M行。將近城,偶逢一漁父,乃問曰:“汝今日入城去否?”漁父曰:“明早要去獻魚,如何不入城去!”孟良曰:“獻魚何為?”漁父曰:“明日是娘娘圣壽,遞年要進貢鮮魚慶賀,不敢違缺?!泵狭及迪驳溃骸八煳抑\矣?!蹦嗽唬骸拔茵B(yǎng)馬者,亦要進城。與公同趕進城去。”漁父在前,孟良在后,轉過城南幽僻去所,孟良抽出短刀,將漁父殺死。剝了衣服,穿著起來。戴著牙牌提魚入城。守門者盤問,孟良曰:“我黃河漁父,進魚上娘娘之壽,現(xiàn)有牙牌在此。”守門者見有牙牌,遂放孟良進城。
  次早,太后設朝,文武賀畢,侍臣奏曰:“黃河漁父進魚上壽,現(xiàn)在午門之外,不敢擅入?!碧笳偃?。孟良獻上其魚,太后曰:“明日來受賞賜?!泵狭及葜x而退。蕭后令有司大排筵宴,文武盡歡而飲。有詩為證:
  輝煌宮禁壽筵間,竹葉香浮琥珀杯。
  深感主人情意渥,醉余不覺玉山頹。
文武飲至漏下二更乃散。次日,文武入趨謝宴畢,忽近臣奏曰:“西羌國進貢大宋一匹骕骦良驥,路過幽州,被守關軍人奪來?!笔捄竺鼱咳雭砜?。只見碧眼青鬃,紅毛卷紋,高六七尺。太后看罷大喜,令有司看養(yǎng)。
  孟良聞知此事,密往視之,果兄好匹良馬。遂尋思先取骸骨,然后計較此馬。抽身竟往紅羊洞去。只見令公骸骨將一石匣盛著在內。孟良取包袱出來,將骸內裹了,走到洞口,被番人捉倒,喝曰:“汝何人也?想必是個奸細?!泵狭荚唬骸靶∪耸屈S河漁父之子,目前獻魚上娘娘之壽,蒙賞父子酒食。吾父被酒醉死,欲帶血尸回去,路途又遙,只得將尸來此焚化,包取骸骨歸葬?!毖粤T大哭。番人見其哀慟情狀,遂深信之,放出洞來。孟良既脫,及歸下處,將骸骨藏了。
  次日往藥鋪買兩個天南星,回下處舂搗成末,帶入廄去。只見番人正在煮豆。孟良乃近槽邊撒下其藥,竟回去了。那馬去吮槽,被藥麻倒。及待喂馬軍人將豆來喂,那馬不食。軍人慌報司官,司官急奏太后。太后曰:“馬之不食,莫非汝等失調理也?”司官奏曰:“非臣等失調理,但異鄉(xiāng)之馬來此,不服水草,乞娘娘出下榜文,招取能醫(yī)馬者來看何如?”太后允奏,即出榜文,張掛于外。盂良竟往揭之。守軍引見太后,太后見是漁父,乃問曰:“汝又能治馬?”孟良曰:“臣祖專門治馬,故小人亦粗知其一二。”太后曰:“此馬我甚愛之,汝能治愈,平復如初,即封當職?!泵狭及葜x畢,同司官至廄中,假意看馬。良久之間乃曰:“馬初到此,不服水土,食豆太多,肚腹嘭脹,故不食也。”因令軍人將馬捆倒拿凈水洗其口,復把甘草末調水,灌了幾碗,遂放起來,把草料與食。那馬復食如故。
  次早,司官進奏太后。太后聞奏大喜,即宣孟良升殿,言曰:“卿醫(yī)好此馬,今授汝燕州總管之職,以彰醫(yī)馬之功?!泵狭歼殿^謝恩,自思:“我為此馬,而為此計,非為官職?!彼鞆妥嘣唬骸敖衩赡锬锸诼?,感恩無地。但此馬雖愈,病根還未盡除。若不調理,后恐再發(fā),難以醫(yī)治。臣愿帶任所,馳騁幾日,治愈斷其n病根,方保無虞?!碧笤唬骸扒溲杂欣??!彼炝蠲狭紟嘀荻?。孟良得旨叩頭謝恩。退到下處,取了令公骸骨,辭了店主,跳上骕骦良驥,不去燕州,竟望佳山寨而走。有詩為證:
  只身取卻令公骸,慨想誰如彼壯哉。
  稿木遼人機術巧,又將良驥帶將來。

第三卷

孟良帶馬回三關
  卻說孟良跑馬不去燕州,竟望三關而走。邏卒飛報幽州總督,總督急奏蕭后。后大驚,隨遣蕭天右率輕騎五千追之。天右領旨引軍,竟追孟良。孟良跑到半途,忽回頭一顧.只見後面塵頭滾起,自想必是太后發(fā)兵追趕,拍馬奔走。至于三關地界,早有哨軍遙望孟良跑馬而來,忙報六郎。六郎急令岳勝等出馬看是甚么緣故,岳勝等得令,披掛出馬瞭望,只見孟良高聲叫曰:“遼人追趕甚緊,快來接戰(zhàn)?!痹绖僭唬骸叭晟详P歇息,我等迎接遼兵?!泵狭既胝チ恕?br />  岳勝擺開隊伍,霎時蕭天右橫刀驟馬而到,厲聲罵曰:“賊徒!盜我骕骦良驥,好好獻還,饒汝等殘喘。不然,踏平三關,方始回軍。”岳勝曰:“好賊奴,敢如此大言?!蔽璧盾S馬,直取天右。交戰(zhàn)十數(shù)余合,焦贊從旁殺出,六郎又驅軍從後掩殺。蕭天右望見,撥馬走回。岳勝等眾,乘勢追殺,遼兵大敗。直趕至澶州界上,乃收軍而回。蕭天右止剩下十余騎回去。
  卻說六郎到寨中,乃問孟良曰:“何為一人獨往幽州而去?”孟良備道其情由。六郎曰:“負累汝矣。”遂遣人送骸骨歸葬先陵。又將骕骦良驥獻上朝廷。
  使人到了汴京,近臣引奏真宗。真宗見馬大悅,謂君臣曰:“此馬本來獻朕,被遼攘奪而去。今又奪得回來,可見中國有人。卿等言將何以待楊郡馬也?”八王曰:“當遣酒帛之類犒賞其眾可也?!钡墼首?,正欲遣人赍緞疋羊酒,賞犒佳山寨三軍,忽近臣奏澶州守臣表章,遼兵進寇甚急,乞朝廷發(fā)兵御之。真宗看罷表章,問君臣曰:“遼兵侵犯澶州,當令誰人領兵討之?”八大王曰:“佳山寨與遼相去不遠,可勒令楊郡馬領兵伐之。”帝允奏。遂遣使臣領旨,并賞犒之物,赍往三關而去。
  使臣不日到寨,六郎等叩頭領旨畢。乃將朝廷緞疋、表散諸將。六郎言曰:“今遼寇澶州,皇上命我御之,汝等誰肯領兵先行?”孟良曰:“禍自小將生出來的,愿先往迎敵?!绷稍唬骸疤煊疫|之名將,汝引兵先行,須用計迎敵?!泵狭荚唬骸榜R到擒來?!绷稍唬骸叭暌嘀敺乐?,不可造次亂動。吾即引眾從後殺來?!泵狭碱I兵五千去了。又喚岳牲曰:“汝引兵三千,理伏于澶州之後,待敵人戰(zhàn)到半酣,可出擊之?!痹绖兕I計去訖。六郎自統(tǒng)步軍三千隨後救應。
  遼卒飛報天右,天右與耶律第曰:“拐我娘娘良驥,今訪知是三關劇盜孟良也。聞彼引軍來與我接戰(zhàn),汝等助我削平三關,取得馬回,定奏娘娘重加旌賞?!币傻谠唬骸罢彺吮I馬小賊有何難敵,我等定要擒之以慰主帥之心?!毖粤T天右下令擺開陣勢。只見宋兵如風驟到,孟良全身披掛,綽斧出馬,立于陣前言曰:“賊奴不退,來送死耶?”天右大怒,罵曰:“偷馬之賊亦來出戰(zhàn),誠可羞也?!迸e槍直取孟良。孟良迎戰(zhàn)數(shù)十合,不分勝負。番將耶律第縱騎助戰(zhàn),忽岳勝一軍從山後殺出,與耶律第交馬。遼宋兩軍鏖戰(zhàn)良久,天右勒馬佯走,孟良驟馬趕上,輪斧劈面砍去。只見金光燦爛,不能傷之。傳說蕭天右銅身鐵骨,乃逆龍降世也。孟良見砍不入,大驚,撥馬回走。遼兵趕來,宋兵四下奔走。天右趕了一程,見前面殺氣連天,恐有埋伏,收軍回營。孟良回寨,見六郎道知砍蕭天右之事。六郎曰:“世間有此奇怪之人,待吾明日出陣,看是何如?!贝稳?,六郎命陳林、柴敢守寨,令岳勝引劉超、張蓋先戰(zhàn)。又令孟良、焦贊引王琪、孟得、丘珍、郎干分左右而出。眾將得令而去。
  卻說蕭天右與部下言曰:“孟良、岳勝英勇難敵,且部下皆是強徒,俱能廝殺。若但死戰(zhàn),徒勞無功。不如設計勝之?!币傻谠唬骸霸獛浻泻斡嫴??”天右曰:“南去一谷,名日雙龍。內中只有一條小路??蛇_雁嶺,但先得一人引騎軍三千,埋伏谷口,待我賺宋人入谷,即出兵截住谷口。倘宋人沖突而出,多設弓弩射之,不消半月,宋人必餓死于谷中矣?!币傻趹曉唬骸靶⒃竿??!碧煊以唬骸暗萌耆?,尤為妙也?!币傻陬I計引軍去訖。又喚黃威顯謂之曰:“汝引步軍三千,屯于雁嶺之上。待我引軍一出,汝即滾石下來,塞斷其下之路。又要多張旗幟,使敵人不敢登山越嶺?!秉S威顯領軍去訖。
  天右分撥已畢,忽報宋將寨外搦戰(zhàn)。天右披掛上馬,擺開陣腳。岳勝舞刀先出,大罵:“砍不死的囚奴,尚敢出戰(zhàn)?!碧煊掖笈屩比≡绖?。岳勝與戰(zhàn)數(shù)合,孟良、焦贊左右沖出,天右力戰(zhàn)三將,六郎從傍挺槍刺之。只見金光進起,刺之不入。六郎思忖,此非人也,必是個妖物,須定計擒之。只見岳勝等亂刺天右,天右敗走,三人追之不舍。六郎恐三人有失,亦隨後追之。被天右直賺入谷去。六郎見山勢險峭,樹木茂盛,急鳴金收軍。忽谷口金鼓齊鳴,喊聲大振,孟良等拚死沖突而出,只見萬弩齊發(fā),宋兵被射傷者甚眾。孟良等遂退入谷中。六郎曰:“汝等恃血氣之勇,只管趕殺,不思被他賺入谷來,無計得出,將奈之何?”孟良曰:“那頭有條小路可通雁嶺,彼今走入此來,畢竟亦從那里出去。彼欺我等不知路徑,我等亦趁此趕殺,從那里出去。”六郎曰:“既有小路,快殺出去?!奔爸裂銕X,只見遼兵紛紛。俱在嶺頭,擂木滾石,塞斷其路。又見漫山遍嶺,林立旗幟。焦贊曰:“此處難出,莫若還從谷口沖殺了去?!绷稍唬骸安豢?,徒傷生也。遼賊銳氣正盛,難以沖突,不如少停此中,俟其疲倦,方可殺出?!痹绖僭唬骸霸O若久居谷中,內絕糧草,外無救援,遼兵乘虛殺進,那時人困馬隤,何以為敵?豈不是坐以待斃?還依焦贊之言,奮力殺出是也?!绷稍唬骸熬缺褂校皇菬o人去取?!泵狭荚唬骸昂翁幱兄??小將愿去取來。”六郎曰:“此去五臺山三十里之遙,吾兄楊五郎在彼寺為僧。君請他來,此困立解?!泵狭荚唬骸皩④姷仍诖巳棠?,待小將偷出谷去,逕到五臺山請得他來?!绷稍唬骸叭昙瓤先ド鹾?,若見吾兄,請他火速相救。”
  孟良應諾,遂打扮與番人無異,辭別六郎,星夜偷出雁嶺。陡遇番兵夜巡,被孟良砍之,取了軍人之鈴,繞營搖之,高聲叫曰:“牢牢把把,莫教走了楊郡馬。牢牢守守,奠交走了宋蠻狗。”時遼并無人知之,隨著孟良過嶺而去。
  孟良既走過了嶺。星夜到于五臺山。將進寺門,見一行者。孟良問之曰:“楊五郎師父在寺中否?”行者曰:“君是何人?問楊師父有甚事?”孟良曰:“某非他也,乃楊六郎將軍差遣來的,煩為通報?!毙姓呗勈俏謇杉抑兄?,即引入方丈,稟知五郎。五郎出來相見畢,五郎問曰:“汝名誰?來此何事?”孟良曰:“小將孟良是也。近因楊將軍招歸帳下,同鎮(zhèn)三關。今遼兵侵犯澶州,朝廷命楊將軍討之。不意被遼人賺入雙龍谷中,伏兵截住谷口,不能得出,令糧餉已絕,救兵又無,故楊將軍特遣小將來請師父,解此一厄?!蔽謇稍唬骸昂尾槐沓l(fā)兵相救?”孟良曰:“救兵如救火,待奏朝廷發(fā)兵,楊將軍等皆餓死于谷中矣。特因師父這里相去甚近,故來拜請,乞師父念手足之情,暫屈一往,救出眾軍士,九原不忘?!蔽謇捎衷唬骸拔页黾抑?,誓戒殺生,豈可復臨陣乎?且戎伍未親,槍騎頓忘,去亦無益?!泵狭伎拊V曰:“乞師父以慈悲為本,此行救活眾軍,陰功浩大,勝念千聲佛也,幸勿推辭?!蔽謇稍唬骸俺黾叶嗄暌褵o戰(zhàn)馬,教我怎么與人迎敵?”孟良曰:“但師父肯去,要馬不難。小將即回佳山寨取得馬來?!蔽謇稍唬骸拔④|頗重,尋常之馬難以乘載,惟八大王所乘的千里風、萬里云兩騎得一才可下山,去救汝等之危。”孟良曰:“此二馬師父苦苦要之,沒奈何,小將只得星夜往八大王府中借之。”五郎曰:“若有此馬,我即下山,決不推辭。”孟良別了,競望汴京而行。

孟良計賺萬里云
  不一日,孟良到了京中,直進八大王府中拜見八王。以借馬解圍之事,一一告之。八王曰:“楊郡馬有書來否?”孟良曰:“郡馬圍困雙龍谷中,小將今在五臺山來,未有書信?!卑舜笸踉唬骸凹葻o郡馬之書,馬卻難借汝。”孟良哀告曰:“小將非為私也,亦為朝廷禍患,舍死忘生,竭力接戰(zhàn),故有此難。乞千歲垂念朝廷分上,借我去罷?!卑送踉唬骸叭昙纫R,速去討得郡馬書來?!泵狭荚唬骸霸偃ビ憰?,往回卻要許多日子,豈不餓死楊將軍乎?”八王曰:“這賊,叫汝去討書,又不肯去,卻思量飄空來拐騙我之馬?!泵狭荚唬骸鞍哺疫@等膽大,來騙千歲之馬。”八王曰:“我素不識汝,今只據(jù)汝口詞,就把馬借去,決無是理??熳呖熳?,再勿多言。汝再抵死不去,我將汝做賊拿進法司,定行問罪?!泵狭家姲送跖l(fā),只得退往無佞府去見令婆。
  既見令婆,孟良告曰:“楊郡馬被困雙龍谷中,遣小將往五臺山求五郎師父相救。師父要八大王之馬,方下山來。小將只得來京與八王借之。那曉八王見無郡馬之書,堅執(zhí)不與。今小將無奈,最得來見太太,商議作個區(qū)處?!绷钇怕犃T,哭曰:“吾夫與諸子降宋,皆沒疆場,惟存此子。今又被困.倘有不測,使老身無依?!本琶醚栽唬骸澳赣H勿憂,哥哥遭困,待我與孟良同去救之?!绷钇旁唬骸叭昴钍肿闳ゾ葮O好,但到彼地,須宜斟酌行事,勿得有誤。”九妹領諾。孟良曰:“既肯同去,請先出城外四十里驛館等待,小將今夜往八王府中偷了馬來趕上同行?!本琶脷w房,收拾辭母,竟往驛館等候去訖。
  卻說孟良悄地跳入八王後花園中,將近黃昏,抽身竟向敕書閣邊放火。一霎時,火焰漲天,軍校急報八王。八王大驚,急令人救之,守廄之人俱往救火去了。孟良乘眾擾攘之際,走進馬廄,偷取千里風牽向后花園,開門跳上馬,跑出城。及救滅了火,看馬之人來拴吊千里風.四面不見。看馬者急報八王。八王怒曰:“被此賊徒算計,盜去此馬?!敝丝鞝咳f里云過來。八王跳上,揮鞭追趕,時已二更。
  孟良得馬,走出了城,心下甚喜。正行之際,忽聽得後面馬鈴聲響,如風驟一般。須臾間趕到。只見八王罵道:“賊徒,快將馬留下,饒汝之罪?!泵狭即篌@曰:“何來恁快?”遂生一計,推千里風於澤泥陷中,躲避林間瞭望。八王趕到見馬陷于泥澤,乃笑曰:“此賊計較千般,不得馬去,又陷泥澤中以阻拒我趕系他也。且待軍校來?!毙南掠峙孪輭牧笋R,乃跳下萬里云,徑向前視之。盂良覷八王下馬,忙跑出林來,跳上萬里云,叫聲:“殿下休怪,借此馬去,退了遼兵,即送來還?!毖粤T,揚鞭勒馬而去。八王跌足懊悔。頹臾,軍校到來,抬起了馬,告眾人:“被孟良如此如此賺去了萬里云,怎生是好?”軍校曰:“爺爺匆憂,想他畢竟是真去救楊郡馬也。不然,有甚要緊,拚命來盜此馬?他若救出郡馬,敢不送還?”八王聽眾軍勸解,乃乘著千里風回府去訖。
  次日平明,孟良會見九妹,說知盜馬前後事情。九妹喜曰:“汝好機變,果好匹馬。當速往五臺山付與五哥,請他快來救應。我往澶州寨中等候?!泵狭紗务R往五臺山,見五郎道知借馬本未,與九妹同來救應之事。五郎曰:“看汝之心,可謂忠勤報主矣。”遂點起頭陀五六百人,扯起楊家旗號,竟往澶州而去。不日到了寨中,與九妹相見。九妹曰:“六哥受困谷中,想他坐若針氈,今夜即殺入遼營,以解其圍好否?”五郎曰:“遼勢浩大,不可輕犯其鋒,待探信息,方可出兵?!?br />  卻說大遼游騎知五郎救兵至,急報蕭天右。天右與諸將言曰:“楊五郎驍勇莫敵,吾有一計,令彼自退,定要困死六郎等于谷中矣?!币傻谠唬骸罢堅獛涥惼涿钣??!碧煊以唬骸敖褡降么笏沃?,揀選面目似六郎者,梟其首級,懸于高竿,令軍士等聲言六郎皆餓于谷中,不能動作,昨被吾軍殺入盡行誅戮。彼若見了首級,必自退去。”耶律第曰:“此計妙甚。”天右喚過所捉之民,揀一貌似六郎者,梟了其頭,令軍人懸之於竿,傳六郎被擒梟首,號令邊關。
  哨軍聽得,慌報五郎。五郎大驚曰:“吾弟困久,遼人乘虛殺入擒之,理可信也。”乃令九妹往觀首級。九妹披掛出馬,著人通遼帥,將首級來看,果是六郎,即便退兵。天右聽知這話,即令人挑出寨外,與宋人看之。九妹見面貌甚似,揮淚罵曰:“臊臭瘟奴,不報殺兄之仇,誓不回軍?!彼旎貭I告知,五郎曰:“楊門抑何不幸,此子又被梟首。吾今亦徒爾下山?!蔽┟狭疾恍?,乃曰:“此是假事。楊將軍困于谷中,部下岳勝、焦贊,俱是虎將,怎不竭力救護,單單著他砍了本官一顆首級?且殺得這等干凈?便無一卒逃回?”五郎亦然其言。
  是夜天氣清明,星斗燦爛。五郎步出帳外仰觀,只見將星朗朗照著雙龍谷中,乃曰:“六郎不曾遇害?!贝稳罩^九妹曰:“夜來觀星,六郎定還在,但通不得一個信息,叫他從里殺出?!泵狭荚唬骸靶⒃竿??!蔽謇稍唬骸氨仨毴耆?,吾始放心?!泵狭嫁o別而去。
  九妹曰:“兵者,詭道也。彼今誆我,我欲往探,以破其謀?!蔽謇稍唬骸叭瓴豢扇?,倘有疏危,是自罹于禍阱?!本琶迷唬骸安槐負模杂蟹铰??!毖粤T,辭別五郎,扮作獵夫,游至天馬山。深入其中,不識去路,沿山麓而走。恰遇遼兵數(shù)十來到,九妹抽身向山後而走,忽見一小庵。九妹即入其庵,庵主問曰:“汝是何人?來此山中何干?”九妹曰:“吾乃楊令公之女九妹是也。因吾兄被遼人困于雙龍谷,吾今來探消息,不知路徑,忽遇遼兵追趕,無處躲避,特投貴庵。望師父救我一命,結草相報?!扁种髟唬骸叭旰媚懘?,何為孤身,深入此來?吾今不救,性命怎逃?!毖粤T,令卸下弓箭,取出道衣,穿起已畢,番兵趕到,捉住九妹。庵主曰:“汝等有何緣故,捉吾弟子?”番兵曰:“既是汝之弟子,緣何身帶軍器?”庵主笑曰:“此山狼虎極多,出則必帶弓箭,防其所傷。適我往雁嶺庵回,著令他往山後施主家去,約會明日同往雁嶺庵赴佛會,故叫他帶弓箭防身?!狈牭眠@話,遂放了九妹,言曰:“汝弟子能射,必知拳棒,我要與他比試。若還不肯比試,定要拿見娘娘。”庵主曰:“吾弟子昔日無仇,今日苦苦相逼何也?”番兵曰:“近因遼宋交兵,娘娘傳下令旨,各處關隘,俱要嚴加巡視,防備宋人打探消息,我等故疑此人是個奸細,故要比試?!本琶迷唬骸皫煾覆槐貞n慮,憑他比試便了?!毖粤T,即出庵前相斗。拳棒數(shù)十,番兵無一抵敵得過,番兵遂回去訖。九妹亦辭庵主而行。庵主曰:“汝來此艱難之甚,必探訪得實落回去,亦不枉受這庵危險。姑待數(shù)日,我與汝訪之何如?”九妹領諾,遂止于庵不題。

張華遣人召九妹
  卻說番兵是丞相張華家丁,與九妹比試不過,沿途嗟嘆不已。及回到府中,見張華丞相稟曰:“小的偶往天馬山打獵,逢一修行之人,武藝嫻熟,我等十數(shù)人無一能敵之者?!必┫嘣唬骸凹扔写说扔率?,我即遭人召來見娘娘,封他官職,協(xié)同伐宋,豈不妙哉?!彼烨踩岁咫?,竟往天馬庵來。
  使人到庵,見了庵主,道知張丞相來召之事。庵主問九妹曰:“張丞相遣人召汝,怎生是好?”九妹曰:“既丞相來召,當往應命?!扁种縻等?,乃點首招九妹于庵後言曰:“汝是宋人,倘人認得,一命休矣。緣何輒許赴召?”九妹曰:“蒙君相待,至于如此,足感盛情。但此一行,自有斟酌。且這個機會亦足以探吾兄消息?!扁种髟唬骸按说葯C會,實危險可懼。日后遭禍,毋怨我也?!毖粤T,九妹遂辭庵主,同使人竟往幽州而去。
  不日,到了幽州。番卒引進張華府中。參見畢,張畢問曰:“汝姓甚名何?生于某處?”九妹曰:“小人姓胡,名元,祖籍太原。幼年習文,屢試不第。後又習武,亦不能就。遂棄家庭,修行云游。昨承命召,不敢違,特來拜見?!睆埲A見九妹聲音清亮,言語激烈,豐神俊秀,喜不自勝。乃命九妹居于書房。九妹稱謝。張華入後堂,見夫人言曰:“月英長成,亦當婚配,未得其人。昨在天馬山招一壯士,文武全才,吾愛之重之,欲將月英配他。夫人意下何如?”夫人曰:“相公既允,妾復何辭?!睆埲A大喜。次日命人將招贅之事告知胡元。胡元曰:“此事我深愿也。但俟殺退宋兵,回來成親?!逼淙藢⒑曰卮饛埲A,張華曰:“若能如此,老夫門楣愈有光矣?!奔匆院怂沃匀胱嗍捄?。后大喜,下命封胡元破宋驃騎大將軍,領兵三千,前往蕭天右軍營助戰(zhàn)。
  胡元得旨,謝恩退出,辭別張華,領兵竟到澶州,向西扎一寨。正欲參見蕭天右,忽報揚五郎索戰(zhàn)。胡元單騎,直跑出陣,大叫宋將速退,免受其殃。五郎見是九妹,大驚曰:“賢妹如何領遼之兵出戰(zhàn)?”九妹曰:“閑話不敘,但乞五哥佯敗。”五郎與戰(zhàn)數(shù)合,佯敗走回本陣。九妹亦不追趕,收軍回營。番卒報知天右,天右大悅,遣人請入帳中,商議退敵之計。番營有識之者,密告天右曰:“目前來看楊六郎首級就是此人,元帥須提防之。”天右大驚,遂喝眾軍擒下胡元,胡元乃曰:“元帥拿我,我有甚罪?”天右曰:“日前汝來看六郎首級,今日敢來詐降,以欺我耶!”言罷,喝令左右將檻車囚于營中。次日遣軍校解回幽州見蕭后。后聞奏,即宣張華問曰:“卿何用人如此不實?”張華曰:“臣實不知,乞娘娘恕罪。”蕭后遂將九妹發(fā)下天牢,候再擒宋人,牽出一齊梟首示眾。有詩為證:
  為兄失策困雙龍,喬扮修行密訪蹤。
  本欲破圍全骨肉,誰知先自受牢籠。
  卻說五郎探知九妹消息,即與陳林等商議曰:“六郎天幸無恙,但聞九妹被擒,囚于幽州獄中。吾當先往救之?!标惲衷唬骸皩④姾尾呖梢云浦??”五郎曰:“西番陀羅,遼之與國。吾今詐作陀羅國,舉兵相助,蕭后必信。那時軍入幽州,攻破牢獄以救之也?!标惲衷唬骸皩④娪写松袼?,畢竟成功。小將亦引軍接應?!蔽謇伤煲姡牡乩@澶州界外入幽州,扯起西番陀羅國旗幟,遣人報蕭后。后得報,命侍臣宣陀羅國統(tǒng)軍主帥入見。楊五郎承命,進于關下。稱呼畢,蕭后曰:“途路風霜,勞頓元帥殊甚?!蔽謇稍唬骸拔嶂髀勀锬锾査伪粦?zhàn),未決雌雄,特遣臣領兵助戰(zhàn)。此君命所在,敢言勞苦?!笔捄蟠笙玻O宴相待,親自舉觴奉酒,賜賞甚厚。五郎酒至半酣,起身告曰:“蒙娘娘厚賜,明日即出兵以擒宋人?!笔捄笤唬骸败娛窟h涉疲勞,姑休息數(shù)日而行。”五郎稱謝。
  酒筵既罷,五郎遂辭太后而出,屯兵于城南。乃暗傳令軍士俱要準備,乘番人不知,今夜殺入牢獄,以救九妹。卻說獄官章奴知九妹是楊家府人,隆禮相待,每欲放九妹,未會其便。是時九妹在獄卜課,遂謂章奴曰:“適卜課大吉,主今夜當離此獄。蒙君相待甚厚,不敢隱諱。”章奴曰:“我欲釋君久矣,但恐君去,我受其殃?!本琶迷唬骸熬S我走過南朝,即奏朝廷,高封君職以相報也。”章奴曰:“君肯帶我同去,今夜即越獄而出,不宜再遲?!本琶谜D齊備,將近黃昏,只聽得外面炮響連天,五郎引五百陀頭從城南殺入獄邊而來。近臣急奏蕭后,反了陀羅國軍民。蕭后聞奏大驚,急令緊閉午門。五郎獨自一馬當先,殺入獄中。忽遇九妹,正與章奴從獄中殺出。番人不敢抵敵,五郎、九妹在城中左沖右突,殺死番人不勝其數(shù)。復各處放火,嚷鬧一晚。然後引軍殺奔澶州而來,天右不曉是甚緣故,兵從幽州殺來,卻未準備,部下大亂,被五郎九妹殺進營中亂砍。耶律第出馬對敵.五郎與之交戰(zhàn)兩合,被五郎一刀,砍于馬下。陳林、柴敢聽知吶喊,想是五郎兵到,引軍殺出。蕭天右見宋兵聲勢昌熾,拍馬逃走。五郎驟馬追之,天右回戰(zhàn)數(shù)十余合,被五郎揮刀劈面砍去,只見金光爍起,五郎忖道:“吾師父曾說遼有兩將,乃逆龍精降生,刀斧莫傷,不想就是此人。當時師父曾授我降龍咒一篇,若交戰(zhàn)遇之,誦起此咒,無有不勝?!蔽謇杉凑b之。只見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半空中忽一金甲神人飛下。手執(zhí)降魔杵一條,大叫:“孽畜,好好回去,饒汝之罪?!敝灰娞煊覞L落馬下,五郎提起大斧,用盡平生力氣砍之。忽一道火光沖天而去。五郎遂揮兵殺進雙龍谷中。
  六郎聽得谷口喊聲不絕.知是救兵到了,驅軍殺出。孟良一馬當先,恰遇黃威顯。交馬一合,被孟良砍于馬下。六郎與五郎合軍一處,殺得番軍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奪得無數(shù)馬匹軍器。六郎收軍,還佳山寨與五郎相見。乃曰:“倘若哥哥不救,小弟等必餓死于谷中矣?!蔽謇稍唬骸熬琶脼樵L賢弟消息,被蕭后囚于獄中,我昨詐為西番陀羅國,舉兵相助,彼不知覺,被我殺入獄中,救出九妹。不然,九妹亦休矣。復後乘機殺到澶州,天右不知其由,吾兵驟至,彼無準備,部下大亂。吾軍殺入,遂獲全勝,救出賢弟等也?!本琶迷唬骸靶∶迷讵z,有一獄官名章奴者,蒙彼相待甚厚。昨日放妹出獄,同持戟殺退番兵,不意被番兵所傷。此人之恩,痛惜無由報答。”六郎乃問被囚情由。九妹將庵主相待,及往幽州張華招贅之事,本未俱道一遍。五郎曰:“此亦是個賢人,當遣送禮物謝之?!绷梢姥?,遣人送金銀各五十兩往謝之。六郎於是設筵賞犄諸將,飲酒已闌,五郎曰:“賢弟與列位當竭力防御遼人,藩衛(wèi)王室。老母在堂,九妹回奉甘旨。愚兄告別,仍往五臺山去也。”言罷,兄妹遂辭別而行。六郎送出寨外作別。有詩為證:
  同枝深幸脫災歸,聚首須臾又別離。
  風急雁行輕拆散,孤飛形影各東西。
  卻說六部回寨,寫了退遼表章,遣人申奏朝廷,并萬里云送還八王。使人既去,復令軍士嚴整戎伍,招募英雄,以防大遼侵犯。時蕭后被楊家之兵大鬧了幽州,又蕭天右等戰(zhàn)沒于陣,心甚不樂。乃敕耶律休哥等緊守關隘,不得妄動,以致宋師侵害。自是邊禍少息,三關之威,震動幽州。
  卻說真宗看罷六郎破敵之表,乃與八王議曰:“楊郡馬殺退遼人之功,當升其職耶?當賞其眾耶?”八王曰:”陛下始賜其金帛,以犒賞軍;伺後再立功績,則升其職?!钡墼首?。遂遣人赍金一千兩,緞疋十車,前往三關犒軍。使臣領旨,赍物去訖。
  是日朝散,王欽歸府。自思楊家英勇如此,吾即老死于汴,不能遂吾之志。吾想朝廷之上,謝金吾聲勢與吾表里,不如請他來商議,設個計策,謀死楊六郎,方即行事?!表暱涕g,差人請得謝金吾到。王欽出府接入,坐定,茶罷,謝副使問曰:“下官今日蒙王大人見召,不知為著甚事?”王欽曰:“圣上寵厚下官,須生死難報,大人所知之也。奈八王嫉妒,深入骨髓。日前公出,到天波滴水樓前經過,未曾下馬,被楊府家奴辱罵一番,惶恐難當。待奏圣上,又恐怖八王來做對頭。思想起來,無如之何,只得辭官去采樵于山,釣魚于水,杜門不出,免人欺凌而絕恥辱也。”謝金吾曰:“大人何自損銳氣?今圣上所親厚者,止有我二人而已。八王雖權勢尊,朝政不屬于彼。此亦何懼之有!若論楊府,惟存六郎一人,其余皆死于非命。且先帝特立無佞門,天波樓,不過使其舍死以御敵人,當今圣上何嘗將此呈心,下官明日試往過之,無甚說話則亦已矣,若有一毫少及于我,即令手下拆之?!蓖鯕J暗喜。乃曰:“謝大人休要惹禍,若拆其樓,令婆肯與汝干休?必來進奏,圣上重念其功,為之作主,反受其殃矣?!苯鹞嵩唬骸巴醮蠓卜判模嶙陨鷻f節(jié),以奏圣上,定要拆之。”王欽假意勸之至再,復留飲酒。至晚,謝金吾辭謝,王欽送出府門外而別。

楊六郎私下三關
 卻說謝金吾次日擺隊往無佞府前而去。將近天波樓,手下稟曰:“凡大小官員于此經過,俱要下馬。請老爺下馬過之?!敝x金吾曰:“此非禁門。何下馬之有!”喝令敲金鳴鼓而過。楊令婆正與柴太郡在廳前閑敘,忽聞府外金鼓喧騰,令人出府觀看?;貓笾x金吾端坐馬上,喝令左右大張響器而過。令婆怒曰:“極品公侯,在此經過,下馬恭敬,不敢輕慢。謝金吾職非極品,何敢如此欺凌!”言罷,遂喚丫頭拿出朝服,整頓入朝進奏,侍臣引見真宗,真宗賜坐于側,乃問曰:“夫人今日親造于朝,為著那件事情?”令婆跪下奏曰:“先帝垂念夫君諸子死于王事,特建無佞府、天波樓以旌獎焉。又著令官員人等經地俱要下馬,今日謝金吾,喝令左右響張金鼓,端坐馬上而過,觀此夸揚耀勢,非欺老妾,乃欺朝廷也?!闭孀诼犃T,再三慰之。令婆退回府去。真宗即宣謝金吾升殿,責之曰:“先帝遺旨,汝何敢違?令婆適當劾汝經過天波樓前不下馬來,此系忤逆圣旨,擬罪當斬。”金吾奏曰:“小臣何敢逆旨,但因日前敕命使臣赍金帛犒賞楊郡馬,使臣領旨在身,從天波樓前經過,要下馬來。小臣見之,說道不便。然天波樓前之路,實南北往來要道。凡朝賀圣節(jié),特為陛下而來,又從此處下馬,此樓更尊于陛下矣。且此是前朝使愚使貪之計,有何所重!臣欲會同朝臣進奏此事,想令婆知臣有此舉,故先以欺朝廷進奏,以箝臣之口也。但臣荷睦下重恩,凡有不便朝廷之事,雖刀斧加身,亦必爭之。訖陛下先將誅戮,然後降旨,毀拆天波樓以便南北往來而尊朝廷也。”真親聞奏不語。王欽乘機奏曰:“謝金吾之奏甚切時議,乞陛下為準理之。”真宗曰:“卿言固是,亦須再詳,又得來說?!敝x金吾既出,王欽暗地辯論諄諄,真宗遂下令著謝金吾毀拆天波樓。
  敕命既下,楊府家兵聞知消息,急報令婆。令婆與柴夫人言曰:“今朝廷輕信謝金吾、王欽之言,毀拆天波樓。倘被拆之,貽羞于夫君多矣。”柴郡主曰:“此事必哀懇八王,轉達天廷,才能止之?!绷钇湃眨弧绊毸偻嬷梢??!辈窨ぶ骷赐送醺校c八王相見畢,柴郡主曰:“謝金吾妄生事端,無故進奏圣上,毀拆天波樓。不期圣上準之。妾今特來哀告殿下,轉奏圣上,止息不拆,則楊門不獨生者叩恩,死者死亦感德矣。”八王曰:“郡主不來說,我亦欲奏之。但聞王欽私贊其事,今圣上所信者,此二賊子。彼謂此樓不便天下往來,故圣上深以為然。我今度之,雖去進奏,亦難挽回。謝金吾小丈夫也,郡主急歸,與令婆商議,將金寶賂之,買其寬宥數(shù)時,等我遇便奏帝,或者可保其不拆?!笨ぶ黝I命,歸告令婆。令婆曰:“若保全此樓,無限榮耀。須罄家藏,亦甘心焉耳??种x金吾不受買囑?!笨ぶ髟唬骸奥劦媒鹞崤c劉憲最心腹,遣人選禮,免他迎進,彼心然接受?!绷钇偶疵芮踩巳椝椭x金吾玉帶一條,黃金百兩。劉憲領物,送入謝府。金吾見楊府送禮,自矜曰:“楊府恃功驕傲,滿朝文武無敢與抗衡者。非我今日設此計策,豈識我謝某耶!”劉憲曰:“楊府既帖服,大人可與之方便。且此事亦無甚緊要,朝廷畢竟不究,緩緩延捱,留之不拆,則落得楊府相敬愛矣。”金吾聽劉憲之言,遂受了禮物,令來人以不拆回覆。令婆大喜,遣人告知八王。不想金吾所受賄賂之物,王欽早已知之。王欽復密奏真宗,亟行毀拆。真宗聞奏,敕金吾火速毀拆。金吾不得已,引軍校往拆之。八王聽知,遣人報令婆,圣意難回,可著人星夜往三關召回六郎商議計策。
  令婆聞知,悶悶不悅,寢食俱廢。八娘曰:“此事必須令人請回六哥,才可止得,不然日後又生計策,來拆無佞府也。”令婆曰:“未有詔命,六郎怎敢擅離三關?”八娘曰:“六郎兵印權付部下代掌幾日,悄地回來,事定即去,有何不可?”令婆曰:“此事全要機密之人行之,叫我遣著誰去?”九妹曰:“小女曾到三關,愿往去來?!绷钇旁唬骸叭耆O好。但要快回?!本琶盟燹o母,望三關而行。
  不日到了,入寨見六郎曰:“謝金吾冒奏圣上,毀折天波樓。母親遣小妹來,請兄長星夜回汴商議?!绷稍唬骸皾M朝眾臣不救,八王亦忍心而弗救耶?”九妹曰:“八王言諫不得,他著人來說,要請哥哥快回商議?!绷刹粍賾嵓?,屏退左右.低聲與九妹言曰:“朝廷今無詔命,我敢擅離此地?”九妹曰:“母親亦曾慮及于此,八姊說道無妨,請哥哥把印與部下掌著,事定就來?!绷陕犃T,即喚岳勝分付曰:“母親有緊急事,著舍妹來召我回。一看即來,汝與孟良等謹防北遼奸細,遵依吾之號令,待焦贊回來問我,只說打獵去了。不可令他知之?!彼鞂⒂「对绖佟T绖兕I受而退。六郎同九妹悄悄離了佳山寨,望汴而回。有詩為證:
  權臣平地起奸謀,奏毀天波滴水樓。
  郡馬帶星歸去急,怕來慈母不禁愁。
  六郎與九妹星夜回至半途,忽焦贊從林中跳出,叫曰:“將軍何為,分付莫與焦贊知之?小將在此等候多時矣?!绷审@曰:“冤家到了?!蹦素熤唬骸叭旰嗡教又链耍吭撋趺醋??”焦贊笑曰:“將軍亦私離至此,又該甚罪?小將聞京中最是繁華去所,平生未見,今日要跟將軍同去看之,始慰吾之心愿。”六郎曰:“真好惱也。我此來怕人知覺,且汝之性甚不良善,若到京師,畢竟生禍。汝聽吾言,可歸三關,我回當獨加重賞?!苯官澰唬骸靶⒉灰p,只要去看景致。若不許去,小將先往京中傳楊將軍私離三關。”六郎怒曰:“這畜生如此無禮!你去有甚勾當?”九妹曰:“只他一人,哥哥帶去,有何妨礙?但叮嚀囑付,勿使生事便罷?!绷伤煲榔溲?,帶焦贊同來汴京。
  歸到無佞府,見了令婆,拜畢。令婆一見六郎,兩淚汪汪言曰:“汝父子八人盡喪,止有汝一人。老母今日一見,忽覺疼上心來,擱不住腮邊淚也。叫汝回來,別無話說,當日先帝,因汝父子有保駕之功,敕建天波樓以旌獎焉。今謝金吾恃寵欺我楊門,冒奏此樓不便天下往來,圣上聽信,下命毀拆。若不能止之,日後無佞府亦難保也?!绷晒蛳卵栽唬骸澳赣H休憂傷神,待兒與八王言之。我父子俱死國難,料圣上畢竟垂念,而不毀拆。”柴郡主曰:“若得八王竭力維持,何愁金吾小輩!”六郎既與家眷俱相見畢,乃安置焦贊後面書房歇息,著軍校服侍防守,勿令出府生事。
  時焦贊路途辛苦,到府兩日,亦不覺得,連住幾日,拘禁得慌,與軍校言曰:“我跟本官來京,止望遍城游玩景致,早曉這等監(jiān)守,何似當初不來!汝等肯引我入城觀看一番,多買酒食相謝?!避娦T唬骸胺湃瓿鋈?,只恐你生事,那時連累我等,怎生了得?”焦贊曰:“好哥哥,帶我出去,三生不忘。且我不生事便罷?!庇谑擒娦0甸_後門,瞞著六郎,焦贊入城游玩。果見一座好城,有詩為證:
  虎踞龍蟠地有靈,長安自古帝王城。
  紅云日擁黃金闕,紫氣春融白玉京。
  孔雀徐開金扇迥,麒麟高噴御香清。
皇圖鞏固齊天地,四海黎元樂太平。
又後人嘆息汴粱作詩一首:
  三百余年宋祚遐,平原千里挹嵩華。
  黃袍昔照陳橋柳,翠袖今埋故苑花。
  南渡一龍能立國,北行雙馬不還家。
  傷心漫寫興亡恨,汴水東流日夜斜。

焦贊夜殺謝金吾
  焦贊與軍校進了仁和門,只見人如蟻聚,貨似山積。焦贊言曰:“若非老哥放出時節(jié),怎么見得這般熱鬧去所?!避娦s@曰:“汝好大膽!倘人聽見盤詰,究出是三關逃軍,拿去問罪,卻不連累本官!”贊笑曰:“道這一聲,便有何害?!?br />  忽行到酒館面前,聞得作樂歌唱,肴饌馨香。贊曰:“可進里面沽飲三杯而去。”軍校曰:“這里鬧紛紛的,我等難以從容飲酒,當往城東望高樓,偏僻去處飲之可也?!苯官澛勊@話,前邀軍校徑往望高樓。飲酒飲至日色將闌,軍校催攆回府。贊曰:“此地難得再到,望老哥多飲兩杯,今晚只在此店歇宿,明日回去也罷?!避娦T唬骸懊魅毡竟僖娯?,我等怎生分理?”贊曰:“無妨,我自分解,不致罪加汝等?!避娦R娖湫约保秩卖[被人知覺,只得依隨。直飲酒至更盡方罷。
  焦贊不肯歇息,邀軍校乘著月色,東蕩西游。游到謝副使門首,聽得里面大吹細擂,飲酒作樂。焦贊曰:“這個人戶好快活也?!避娦Pυ唬骸翱刹幌f他,此正謝金吾之家,是汝本官對頭,乃當朝第一幸臣,最有威勢。今領著旨來拆滴水天波樓。汝本官回來,為著這些事情。”贊先未知謝金吾之家也自罷了,此時一知,殺心頓生,謂軍校曰:“汝二人在此等著,待我進去結果了這賊出來。”軍校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渾身麻了,言曰:“汝生事出來,連累我等,可速轉店安歇,明早回去,本官還不知覺。不然,我先回去報知本官,定行重責?!苯官澟唬骸叭甓艘ブ还苋?,我今定要這般行也!”二人拖贊轉至後面墻角邊,焦贊說聲撒手,踴身一躍,跳過其墻。里面乃後花園也。悄地進到廚房,家人俱在堂上伏事飲酒,止有一個丫頭在廚房整備酒肴。焦贊抽出短刀,向前殺了,提頭走出堂中。只見金吾居中坐著,樂工歌童列于兩傍。焦贊將那顆頭照金吾臉上打去,金吾大驚,撲得滿面是血,大叫:“有賊!眾人快拿!”焦贊走向前罵曰:“奸佞賊,你認得焦爺么?”言罷,望金吾項下一刀,砍落其頭。眾人見了,各自逃生。焦贊恨怒不息,一門不分老幼,盡皆殺之,并未走脫一人。有詩為證:
  靜中察天道,天道好循環(huán)。
  妄意將人害,全家一劍飡。
  時夜三更,焦贊將筵中美酒佳肴飽恣一餐,臨行思忖:“謝金吾一家被我殺了,他乃朝廷寵臣,肯干休罷了?必竟賠累街坊受禍,不如留下數(shù)句,與人猜詳,庶不貽害他人也?!奔磳⒀髸木溆诒?。詩曰:
  四水星連家下流,二仙并立背峰頭。
  明明寫出真名姓,仔細參詳莫浪求。
  題罷復從後園跳出。去找軍校不見,乃躲于城坳,過了一晚。次日清晨,逃回楊府去了。
  卻說巡更軍卒夜聞謝金吾府中被盜,亟報王樞密知之。王欽竟往謝府視之,只見老幼一十三口,俱皆殺死。壁上大書血字四句,乃是兇身名姓。命人抄寫,進奏真宗。真宗大驚,下命王樞密體訪是事。王欽奏曰:“臣緝訪得,殺死謝金吾者,乃楊六郎新招賊徒焦贊是也?!闭孀谠唬骸皸羁ゑR鎮(zhèn)守三關之地,那里有部將來此殺人?”王欽曰:“日前私下三關,帶得焦贊同來,乞陛下遣兵圍住楊府,捕捉便知端的?!闭孀谠首?,敕令禁軍捕捉楊景與兇身焦贊。
  旨命既下,禁軍百十余人領旨而行。時六郎正與令婆計議天波樓之事,忽左右報夜來焦贊入城,越墻入謝金吾府中,殺死老幼一十三口,今朝廷差禁軍圍府捕捉。六郎曰:“這個狂徒!敗吾家門?!钡懒T,禁軍一齊搶入,捉拿六郎。焦贊聽得這個消息,手執(zhí)利刀,一直殺入。禁軍見其兇惡,放了六郎,不敢近前捕捉。六郎喝聲曰:“汝生出這大禍,尚敢相拒朝廷捕耶!好好自縛,去見朝廷請死?!苯官澰唬骸皻⑷耸俏冶镜鹊氖?,這一生也不知殺了多少,罕稀砍這一十三口而已!我今把這些狗奴殺了,待與將軍回轉佳山寨,看有甚人來奈我何!”六郎怒曰:“汝做出逆天大罪,又說這等不法之話,今若不聽吾言,先斬汝首去獻?!苯官澞朔畔吕?,唯唯而退。禁軍復欲來捉,六郎曰:“不必汝等動手,吾自縛見天子?!绷山官澗阕越壙`,隨著禁軍,入見真宗。
  真宗問曰:“朕未有召命宣卿,卿何私離三關,帶領部將殺死謝金吾一家?應得何罪?”六郎奏曰:“臣該萬死,乞陛下寬宥一時,伸訴冤苦。臣父子荷朝廷厚恩,雖九泉不忘。近因主命,毀拆天波樓一事,臣母憂慮,遽成一疾,危在旦夕。惟恐死去不得面見而飲終天之恨,又因三關此時略安,偷暇來家視省即去。雖帶焦贊同來,監(jiān)守在家。謝金吾全家殺死,黑夜難明,未必便是焦贊,乞陛下再行體訪。如果是的,將臣等誅于藁街,以正朝廷憲典,敢求生乎?!闭孀诼勛?,遲疑良久。王欽奏曰:“殺謝金吾者,的是焦贊。即其自將血書名姓,又可為證。乞陛下將楊景、焦贊押赴法曹,應使後人知警而不妄為?!闭孀讵q豫不決。八王奏曰:“事亦可疑,豈有自殺其人,而又肯自書其名姓乎?但六郎、焦贊不應私離三關,其罪甚重。特念鎮(zhèn)守三關功績,免其一死,別行發(fā)落?!闭孀谠首?,敕令法司擬楊景等之罪。六郎既退,王欽即遣人于法司處說,著令發(fā)配六郎等于邊遠兇惡地方。時掌法司正堂黃玉與王欽最相善,依其來命,遂將楊景發(fā)配汝州,臨造官酒,遞年進獻三百埕,三年完滿,聽調別用。焦贊發(fā)配鄭州充軍。黃玉擬定申奏真宗,真宗依擬,敕令楊景、焦贊即日起行。又命王欽安葬謝金吾全家尸首。王欽領旨去訖。
  卻說六郎聞此消息,不勝悲悼,歸辭令婆。令婆哭曰:“家門何大不幸,遂致如此!倘老身有甚吉兇,誰為斂骸骨!”六郎曰:“兒去三年便回,乞母親休憂慮。且天波樓一事,兒與八王計議已定,他必保全不拆。焦贊殺了金吾,亦為朝廷除卻一害,多感八王相救,不然性命難保。此又不幸中之幸也?!钡懒T,贊入見。問六郎言曰:“聞朝廷發(fā)配將軍于汝州。”又曰:“小將為鄭州軍,今特來請將軍回三關寨,不必汝州去也。我一生好殺的是人,令日殺了謝金吾,卻不是冤枉了他。此等奸佞之徒,我為朝廷除之,且不感戴,反把我來充軍!然我所曉者,只是臨陣擒軍斬將而已,那曉得做甚配軍?!绷稍唬骸罢l敢違逆圣旨,汝且小心往鄭州而去,到于彼地,伺候赦書,赦除罪名,即有回三關之時。若再玩法得罪,則望生還三關,必不可得。”言罷,王欽差解軍四十余人來攆六郎等起行。六郎先遣焦贊與解軍起身去,乃辭別令婆,望汝州而行。八娘、九妹直送至十里長亭而別。焦贊在半途俟候六郎,六郎既到。贊曰:“我此去不日即歸三關,報與岳勝哥哥等知之。立地興兵來取將軍也?!绷稍唬骸靶莸煤鸀?。我今不致于死,何消如此!汝當忍耐三年兩載,即便相會,再休妄生事端,好聽吾言。謹記謹記?!苯官澬υ唬骸百O累將軍前途,休要埋怨,小將相報,除死便了。”言罷分別與解軍投鄭州去訖。六郎與隨行軍人望汝州而進,正值三秋之候。六郎途中口占八句:
  淺水芙蓉花滿枝,園林木落葉初稀。
  何人疏懶堪為侶,到處風塵解花衣。
  傍晚笛聲江上起,欲寒天氣雁南歸。
  秋來不盡生愁處,翹塑孤云片片飛。
六郎題罷,投店而宿。
  次日早到汝州。公人將解文投進府中,呈與太守張濟看之。張濟看罷,批了回文,發(fā)落軍人回去,即邀六郎入后堂問之曰:“聞將軍鎮(zhèn)守三關,威震遼邦,吾等私謂將軍非封國公,必授侯爵,今緣何又得發(fā)配之罪?”六郎遂將焦贊殺死謝金吾之事告之。張濟甚加嘆息,乃曰:“將軍寧耐,此去城西萬安驛極好監(jiān)造官酒,便以解京。多則一年,少則半載,朝廷必取回矣?!绷煞Q謝。辭別張濟,竟到萬安驛造酒去訖。
  卻說王欽遣人打聽六郎已到汝州,乃請黃玉到府坐定。王欽言曰:“日前問楊景于汝州,好了他些?!秉S玉曰:“何為好了他?”欽曰:“彼罪應死,圣上不欲顯加其罪,而實欲暗置之于死也?!秉S玉曰:“此至是險地,監(jiān)造官酒,關系最重。朝廷動用的物,微有差池,死罪難逃。明日大人可上一本,劾他私賣官酒,主上必怒,即賜死矣。無再可以得生之路?!蓖鯕J大喜曰:“高見高見。若大人不言,下官何由得知?!膘妒屈S玉辭別不題。

朝臣設計救六郎
  卻說王欽次日入朝,劾奏楊景在汝州監(jiān)造官酒未經一月,將酒私鬻,積聚金銀,欲逃反也。乞陛下梟其首級,以絕後患。真宗聞奏大怒曰:“彼縱焦贊,殺死金吾一家,亦該死罪。朕念其功,姑配汝州。今又私賣官酒,是欺朕也,難以再恕?!奔聪旅鼒F練使呼延贊赍旨前往汝州取六郎首級而回。旨意忽下,廷臣愕然。八王奏曰:“楊景忠貞必無是為,陛下休聽狂夫之言而枉屈損壞忠良之將?!闭孀谠唬骸皸罹盀閻?,卿屢保之,故彼有所恃而輕藐國法,恣肆無忌。日前殺朕愛臣謝金吾一家,罪已不容誅矣。何況今日又盜賣官酒乎!再勿多言!”八王語塞而退。
  是日朝散,寇準、柴駙馬等俱集于闕下,商議其事。八王曰:“朝廷若誅了六郎,他日將奈遼人侵害何?我等當竭力救之。”言罷,於是遍求計于二人??軠试唬骸袄铣家挥嫴?,不知殿下以為可否?”八王曰:“先生有何計策?”寇遂屏左右隨從之人言曰:“領圣旨者,幸是延贊??蓢诟端娙曛萏孛芘c計議,揀選獄中罪人貌似郡馬者,梟取其首級來獻圣上。著六郎逃走他處,日後遇有國難,我等保奏出征,將功贖罪,此計可否?”八王曰:“妙哉此計?!彼烨牡匾杂嫺嫜淤澰唬骸靶⒆援敺奖悖槐氐钕聡诟?。”言罷,即辭眾官,赍圣旨赴汝州。
  見太守張濟道知斬六郎之故,張濟驚曰:“冤屈!陷人罪業(yè)如山。楊將軍到此未有幾日,那里有這等事故!主上何不察如此!”延贊曰:“此乃王欽賊徒設計劾奏,圣上憤怒之甚,八王力保不允?!毖粤T,遂附濟耳低聲言曰:“今廷臣計議,著太守如此如此行事?!睆垵苍唬骸按擞嬚舷鹿僦?。值今國家多難之秋,若此人一斬,北番乘隙來寇,其奈之何?”言罷,令人請楊將軍來府會話。須臾,六郎到府。禮畢,張濟道:“知朝廷來取首級之事?”六郎曰:“小將赤心報國,惟天可表。今本無此事,君王聽信讒言,下命賜死,吾豈敢辭!當砍吾首級,回報朝廷便了?!庇性姙樽C:
  關寨功勞數(shù)十秋,飛災頓起實堪憂。
  風雷遂地乾坤暗,霜雪漫空草木愁。
  自許忠寒天子膽,誰將刀斷佞臣頭。
  當年脫使英雄死,魏府何人破虜酋。
張濟曰:“將軍勿憂。適才計議如此如此以救君也。”六郎曰:“若大人肯如此垂救,異日當效犬馬之報?!睆垵唬骸皩④姾窝?!但得無禍,朝廷之福?!彼觳亓捎趦仁摇J侨?,張濟即喚獄官伍榮商議。榮曰:“獄中有蔡權者,擬定當決。其人面貌儼似楊將軍也。斬之獻上,無有不信者。”濟令取出視之,果與六郎無異。遂分付伍榮多與酒食,灌醉,令夜梟其首級密密包裹了,送入後衙來。伍榮依計,暮夜梟權之頭見濟。濟遂令人請呼延贊領首級星夜回汴去了。
  張濟請出六郎,謂曰:“將軍可改換衣裝逃避遠方,以俟他年之赦可也?!绷砂葜x。時將五鼓,張濟開了後園角門。六郎將平人衣帽穿著了,辭別張濟,竟回無佞府中去訖。
  卻說呼延贊回到汴京,真宗正設早朝。延贊獻上六郎首級,帝視之,并不猜疑,君臣無不感傷。八王奏曰:“今楊景既誅,乞將首級進于無佞府中安葬,亦見陛下厚待功臣之意?!卑送蹩秩酥X,故欲斂其跡而有是奏也。帝允奏,著禁軍送首級與楊府安葬,令婆舉家哀慟至極,將首級安葬訖。
  卻說佳山寨岳勝等聞知六郎被誅,滿寨大哭,聲震原野。孟良曰:“今本官遇禍,我等守此無益,不如各散去罷?!痹绖僭唬骸叭暄陨跤欣?。”即令劉超、張蓋創(chuàng)立一廟于山下,中塑六郎之像,傍塑一十八員指揮使之像,遞年春秋祭祀。分遣已定,又將寨中所積之物盡數(shù)均分,遂毀折三關之寨。是日眾人拜別而散。陳林、柴敢領大部人馬仍往勝山寨去了。岳勝邀孟良反上太行山,稱為草頭天子,部將封為丞相等職,依舊劫掠為生。是時焦贊在鄭州,聽知六郎遭戳,亦逃走了。
  卻說王欽見六郎已斬,喜不自勝,乃曰:“三關無此人鎮(zhèn)守,遼兵可以長驅而進,我亦不虛拘此也?!蹦诵迺环?,密遣人星夜送往幽州。使人既到幽州,侍臣引奏,蕭后拆書視之:
  臣違數(shù)年,欲報生成之德,每恨無由。入宋茍庇職居樞密,宋君寵任,君臣無兩,言無不順,謀無不從。
略施一計,楊景成誅。此將已死,中原士卒俱木偶耳。娘娘興師南下,取宋社稷猶反掌矣。
逆寄孤臣敬此申奏。伺后有機,馳書再報。
蕭后看罷大悅,以示群臣。蕭天左曰:“楊景既誅,他將誠木偶人也。曩者土金秀等會獵河東,設非楊景,北兵直驅中原,誰復為敵!乞娘娘興兵伐之。”師蓋奏曰:“此機固不可失,然未必便勝宋也?!碧舐勗唬骸扒浜我灾粍??”師蓋曰:“宋統(tǒng)中原城池千百座之多,生齒數(shù)千萬之眾,豈無勇力智謀兼全如楊景者哉?恐一景死,而又有一景出也。十室之邑亦產英雄,何況中原戶籍如許之多乎!依臣愚見,當用計賺之?!碧笤唬骸扒溆泻斡嫞俊睅熒w曰:“魏府銅臺,佳山勝景,天下第一。娘娘可令人廣造美酒,夜間傾于彼地池塘。又使人將八寶冰糖,粘綴彼地樹葉之上。十日一次,如此行事。復命本國軍民人等,三三兩兩,互相傳揚,天降瓊漿于樹,甘露于池,聲息必竟傳入汴梁,今將此計通知王欽,令他愚弄宋君,引誘來此玩景,然後出兵擒之。大宋天下唾手可得矣?!笔捄舐勛啻笙?,即修書付來使通知王欽,下命師蓋引軍三千造酒粘糖,密為其事。又命蕭天左整頓軍兵,以待征戰(zhàn)。
  不數(shù)旬,消息傳入汴京。王欽私謂僚屬曰:“下官聞魏府天降瓊漿甘露,列位大人聞否?”僚屬曰:“聞人傳說已久,但未知的否?!蓖鯕J曰:“果的有之。且圣君在御,則有此等瑞事,列位當表奏稱賀可也。”于是次日賀表紛紛,言池水成醪,樹貯瓊漿,若飲食之,則能白日飛升。真宗看罷表章,問臣曰:“今魏府之地有此奇瑞,卿等探訪果真,再得來說?!蔽┛軠?、柴駙馬、八王不信??軠首嘣唬骸拔焊~臺與遼相近,臣恐是遼之詭計。天既降瑞,何獨此處有之?陛下不可深信?!钡畚凑Z,王欽奏曰:“此等之事,天下皆然,何足稱瑞?是蓋圣君至德感召所致,始有此等祥瑞。以臣愚見,千載奇逢,陛下當整六師親往視之。一者巡撫邊民,二者揚威以震北番,令他不敢正視中原?!闭孀诖髳偅嗽唬骸扒湟姼叱鰧こHf萬矣。”即下詔巡狩魏府。八王諫曰:“陛下龍駕若去,倘蕭后知之,興兵圍困,再調戰(zhàn)將,攻打澶州,陛下江山,能保不危乎?乞以社稷為念,勿輕信此等虛誕之事也?!闭孀谠唬骸半廾耨€馬、寇丞相領禁軍守汴,何危之有!”八王見諫不從,怏怏而出。
  次早降旨,敕令呼延贊為保駕大將軍,光州節(jié)度使王全節(jié)、鄭州節(jié)度使李明,各引部下為前後輔從。延贊等得旨,準備起行。越數(shù)日,真宗車駕離了汴京,八王以下文武大小官員隨行。有詩為證:
  鳳輦飄搖出禁城,旌旗拂曙壯行程。
  尋常山岳俱搖動,鼎沸奔騰萬馬聲。
  時冬十一月,朔風凜冽,天寒地凍。大軍游游蕩蕩,不數(shù)日,到了魏府。車駕競入歇息。次日,真宗與君臣游玩,見林中樹葉之上有白素子,取下食之,即八寶冰糖。池塘之水,皆是米酒。八王奏曰:“陛下輕信狂夫之言,來此觀看祥瑞。馳驅車駕,百姓供給,勞苦何堪!今至于此,遍觀景物,何祥瑞之有?此必番人之計,賺陛下來此,欲相謀害。若不早回,定落其圈套也?!闭孀谝嘁桑蛳旅劂?。
  北番已知消息,蕭天左、土金秀引馬步軍兵十五萬,霎時間將魏府團團圍定。侍臣急奏真宗,真宗大驚曰:“早不聽八王之言,致有今日之禍。然將何計以脫此難?”八王曰:“番兵蟻聚蜂屯,其氣焰烈烈,急難與爭鋒。但號令嚴守各門,差人星夜回汴取得救兵來到,始可破此圍也?!闭孀谠首?,下令嚴守各門,毋得妄動。于是呼延贊等分門而守。
  時宋軍在敵樓之上望見番兵圍得水泄不通,聲勢震天,眾有懼色。延贊按劍言曰:“凡軍之對敵,在謀之臧否,不在兵之多寡。今番兵雖眾,利在速戰(zhàn)。明日待我設一計策,定要殺這臊奴,汝眾不可晨怯退後。”眾軍得令,次日請旨出戰(zhàn),乃定下計策。使光州節(jié)度使王全節(jié)引一軍居左,鄭州節(jié)度使李明引一軍居右,“待吾交馬,戰(zhàn)至半酣,汝等一齊殺出,定獲全勝?!闭{遣已畢,出城列陣,只見遼將土金秀跑出陣前,指而言曰:“汝等見淺,已落彀中。早早納降,庶幾免死。不然,盡作無頭鬼矣?!毖淤澰唬骸半?!亟走,尚留殘喘。若兇頑邀駕,攻破幽州,寸草不留?!毖粤T,輪刀拍馬,直取金秀。金秀舉槍交鋒數(shù)合,金秀力怯,撥回馬走。延贊起去,金秀拈弓搭箭,射中其馬,把延贊掀落于地,被番兵活捉而去。王全節(jié)、李明見延贊擒去,不敢追趕,退入城去。宋兵潰亂,被番兵殺死不計其數(shù)。全節(jié)入見真宗,奏知:“捉去延贊,番兵強盛難敵,今臣等敗歸本陣?!闭孀诼勛啻篌@,手足慌亂。八王曰:“陛下休憂傷龍體,可作急寫詔,遣人赍往附近各處節(jié)鎮(zhèn),火速發(fā)兵相救?!钡墼首?,即寫手詔,遣使臣赍去訖。

第四卷

真宗出赦尋六郎
  卻說土金秀捉得延贊,用檻籠囚了,商議再擒幾人一齊解往幽州獻功。自是蕭天左、土金秀、耶律慶分門攻擊愈急,宋軍惶惶股栗,八王曰:“楊六郎,番人素所懼也。今陛下可效漢高祖解白登城故事,選軍中精壯者假裝六郎等一十八員指揮使,扯起楊家旗號,令他俱在城上往來,番人見之。必然退走,然後乘勢殺出,即脫此難?!钡垡雷?,下令軍士依三關人馬一樣裝束。次日平明,扯起楊家旗號,番人見城上金鼓齊鳴,炮響震天,焦贊、孟良、岳勝等于城上往來馳驟,卻不知是假的,俱齊叫:“快走,此是六郎詐死,埋名賺栽等之計也。”蕭天左等俱拆營而走,王全節(jié)、李明一見,開門乘勢追擊,番兵奔走,自相踐踏,死者無數(shù)。宋兵直追數(shù)里而回。王欽見番兵退走,怒曰:“此輩懦夫,一似黃口孺子。心里恁地無膽,懼怕六郎如此?!彼烀芮踩素綀蠓瑢?。蕭天左等得報,嘆曰:“假者尚且懼之,設使逢著真的,豈不驚破膽耶!”遂復回軍圍城。侍臣見之,急奏真親。真宗問八王曰:“番賊參破此計,卿另育別策可以退之否?”八王曰:“臣無計也。沿邊救兵不至,京師又未知音,只此疲敗之兵,那個敢去出戰(zhàn)?如今無了六郎,北番猖往,如此莫敵。”真宗曰:“噬臍已無及矣。朕今率眾親出交戰(zhàn),突圍而出,此謀何如?”八王曰:“彼眾我寡,如何為敵!陛下親陣,徒損軍士,不可得出。只緊守此城,以待救兵來到?!?br />  番兵圍了魏府二十余日,城中匈匈,危急之甚。眾擁真宗登城瞭望,只見番人在城下走馬,勢甚雄壯。八王曰:“陛下要離此阱,除非楊六郎來到?!钡墼唬骸盎诋敃r憤恐,誤斬此人。設使他在,豈容丑虜橫逆如此。”八王曰:“陛下可出赦書,普天下尋之,恐或有六郎也?!闭孀谀恳暟送醵徽Z,徐退到御帳中,自思八王何為有此言也,乃與侍臣論之。侍臣齊奏曰:“既八王有此口詞,畢竟知得六郎還在。乞陛下準其奏,遣人赍赦往各處尋之?!贝稳?,真宗問:“誰肯赍赦往汝州尋究六郎根由?”王全節(jié)曰:“小將愿往?!钡鄹渡馕呐c之。乃令李明先開門殺出,正遇番將耶律慶。交戰(zhàn),律慶大敗,全節(jié)乘勢殺出重圍,竟投汝州而去。李明退入,堅守不出。
  卻說全節(jié)既到汝州,入府見太守張濟道知:“圣上被困魏府,軍兵戰(zhàn)敗,延贊被擒,故眾官保奏,赦除楊六郎前罪,著令領兵救駕,小將特赍赦文至此,望大人作急究之。”張濟曰:“楊將軍已被呼延贊梟其首級,進獻圣上,豈復有個生者在乎!今著下官從何處究問?請將軍速回,別召名將解圍?!比?jié)聽罷,悵悵不悅,乃曰:“既無六郎,圣上之危,似難擺脫。小將怎生復命?”張濟曰:“若論為臣,當竭力匡濟君父之難。將軍必欲尋究楊將軍,當往楊府體訪何如?下官敝治,實無有也?!?br />  全節(jié)不得已,辭別張濟,竟到楊府,參見令婆道:“圣上遭難,今行赦文,命小將赍來,赦除令郎前罪,著他火速領兵救駕?!绷钇旁唬骸澳侨彰墒ド习l(fā)下吾兒首級來家葬埋,今已化成塵矣,那里再討一個生的!軍情緊急,將軍可速去奏帝知之。”全節(jié)無奈,次日單騎奔到魏府,殺開血路,直至東門。李明望見,急開門接入。
  全節(jié)進奏真宗:“汝州并無六郎消息,復到楊府究問令婆,說道當時梟首,眾人共睹,今日何得復在!”真宗聽罷,長嘆曰:“朕當日少思,枉殺英雄。今日遇難,堂堂中國更無一人如六郎能提兵調將,救護朕也?!毖粤T,問計于群臣。群臣奏曰:“似此等威勢,雖諸葛復出,子牙更生.亦無如之何也?!闭孀跍I流滿面,寢食俱忘。八王曰:“事勢至此,亦已極矣。臣只得往楊府追究六郎,如果不在,即召藩鎮(zhèn)興兵來救。陛下與將堅守此城,毋得妄動?!闭孀谠唬骸扒洚斈钍肿阒?,作急取兵來救,勿得有誤。朕今困此,度日如年?!毖粤T,復命李明、王全節(jié)開門,殺透重圍,保助八王出去。八王既出,二將復殺入城去訖。
  八王赍赦徑往無佞府中,見了令婆說道:“圣上今受危困,正六郎展翅之秋。可令出來,商議興兵救駕?!绷钇旁唬骸叭涨巴豕?jié)使來到寒舍,老妾實隱匿不令彼知。今殿下親到,尚敢相瞞!”遂喚仆人往後園地窖中喚六郎出到堂上拜見八王。八王一見,執(zhí)看六郎之手,且悲且喜,言曰:“妙計妙計,若非昔日,何有今日!郡馬不在,圣駕誰能救之!”六郎謝曰:“殿下此恩此德,再生難報?!卑送踉唬骸爸魃鲜芾б丫茫裎翌I著赦郡馬旨意一道來到,汝當趁此出力相救,以顯報國之赤心也?!绷稍唬骸奥劶焉杰娛拷运入x散去矣。一時恐難聚集,唯待臣前往彼地招之,方可去救?!卑送踉唬骸笆聞萆跫?,汝速往招之。我亦去召集各處藩鎮(zhèn)集兵往魏府,伺候郡馬一同來攻。”六郎領諾。八王辭別去訖。
  六郎謂令婆曰:“朝廷養(yǎng)我,譬如一馬。出則乘我以舒跋涉之勞,及至暇日,宰充庖廚。兒欲拜別母親,云游天下,付理亂于不聞也。”令婆曰:“雖朝廷寡恩,八殿下相待甚厚,亦當思念。汝今如此,非獨負八王,乃祖乃宗,令聞家聲,被汝墮盡矣。汝若不去,氣殺我也?!绷墒莻€行孝的人,見母吃惱,遂安慰令婆,拜別前往三關,去尋舊日部眾。有詩為證:
  負劍獨徒行,三關集舊兵。
  一心援主難,忘卻舊冤情。
  六郎一人途行數(shù)日,思忖莫若先往鄧州,訪問焦贊消息。既到鄧州訪問,并無下落。遂行至錦江口,只見一伙僧人唧唧噥噥而來。六郎問曰:“汝等要往何處?作甚公干?這等嗟怨?”僧人曰:“君不知其情由。此間有個顛漢,怒發(fā)之時要殺人吃。官軍無奈他何,每常說他有個本官被朝廷冤枉誅了,各寺拿僧誦經超度。如有不去,放火焚寺,屠戮僧人。昨日來叫我等去作功果,追薦其主。我們只得前去,不然一寺不得聊生?!绷陕犃T,自思此必是焦贊。復問曰:“此人今在何處?”僧人曰:“居于登州城西泗州堂內?!绷稍唬骸叭甑纫彝タ粗??!鄙艘傻姐糁萏?,只見焦贊臥于神案之上,鼾睡聲息如雷。六郎近前視之,果是焦贊。伸手搖之,焦贊爬將起來,睜開一雙環(huán)眼,大聲喝道:“那一個不怕死的狗奴,這等膽大,卻來惹著老爺!”六郎喝曰:“焦贊不得無禮,我今在此,來召取汝也?!苯官濌苛T,大驚,慌忙向前抱住言目:“本官是人耶,鬼耶?想必是焦贊超度多次,今日顯出靈圣來矣?!绷尚υ唬骸澳怯羞@般異事,白日鬼出相見。你且不必閑話,且隨我到幽曠處一敘衷曲?!苯官澐攀诌殿^,眾僧掩笑而散。六郎直引焦贊至城西橋邊,道知:“圣上遇難,今八殿下領赦來召我等領兵救駕,故我先來尋汝,同往三關招集眾兄弟前往魏府救駕?!苯官澛犃T,大喜曰:“我道將軍被朝廷所誅,撇得我眾人好不凄惶。那曉今日又得相會,真?zhèn)€快活煞我。”次日經過汝州,入府拜見張濟道知八王領赦來取救駕之事。張濟大喜,亦以王全節(jié)來由告知六郎。六郎曰:“小將今往三關招集眾人進兵,在此經過,不敢不進相謝昔日救命之恩,即請告辭。”張濟言曰:“動勞將軍過念?!彼焖统龀嵌鴦e。六郎與焦贊望三關進行,在途各訴其始終根由,不覺到了楊家渡。日正當午,遙望自浪滔天,兩岸并無船只。俟候良久,全無一人往來,有詩為證:
  途窮野渡邊,雪浪拍遙天。
  兩岸蘆花里,無舟一濟川。
  六郎停久,謂焦贊曰:“汝往上流去,看有船否?”焦贊領命而去。行至上流,見有船只,遂問船夫曰:“汝把船來渡我過去,與汝渡錢?!贝蛟唬骸按舜皇俏业?,乃楊太保之船,我敢私渡人過。體若要渡,唯向前面亭子上見太保借之,方敢渡你過去?!苯官澛犃T,徑往亭子上去。只見一伙人在那里賭賽。焦贊近前言曰:“你那船保,可借我渡過河去,船錢即相奉?!北娙颂ь^,見焦贊生得形狀古怪,又不小心稱呼一聲,皆不答之。焦贊復曰:“把船渡我過去,即送船錢。我又不白騙你的,如何不答?”那眾人罵曰:“瘟奴!你說甚么自騙?”焦贊大怒,伸了兩拳,打得眾人亂竄。正欲向前打那太保,太保直走向後去了。焦贊回見六郎,怒氣未息。六郎曰:“你又去惹下禍來?!苯官澰唬骸敖穹荒切┕穬娖畚?,明明有渡,不肯假借,且出言辱罵,惱發(fā)我的性子,被我亂打一番,眾人俱各四散走了。”六郎正在憂悶,只見眾人紛紛執(zhí)著長槍短棍趕來,焦贊曰:“將軍少待,讓我殺了這些賊徒,與民除卻大害?!彼焯岬稓⑷?。那眾人不能抵擋,走開去了。楊太保提刀從後走出,與焦贊連斗數(shù)合,不分勝負。六郎叫曰:“壯士,且休用力,愿通名姓?!睏钐MW±?,立于垅上。焦贊亦罷為,不與之斗。太保曰:“我鄧州人,姓楊名繼宗,小號太保。汝何人也?要過此渡者,令手下強奪,是何理也?”六郎曰:“某非別人,乃令公之子楊六郎也。今圣上被困魏府,某要往佳山招集部眾去救圣駕,特來借船過河,有犯尊威,恕罪恕罪?!碧B犃T,拋了寶刀,近前拜曰:“大名久聞,無由拜瞻。今日幸親,平生之愿慰矣?!绷煞銎穑T唬骸罢垖④姳智f一飯,如不棄,愿領部下隨往救駕,何如?”六郎曰:“固所愿也。且待我招集眾將,遣人來請可也?!碧nI諾。是夕,留六郎宿于莊上不題。

六郎毀拆賽會廟
  卻說楊太保次日將船送六郎過河,太保同行,登岸,六郎辭別楊太保,與焦贊望三關而行。時四月天氣,途中日暖風和,有詞為證:
  翠葆參差竹徑新,綠荷跳雨濺珠傾,灣曲莖,小荷亭。
  風約簾衣歸燕急,水搖蒲影。戲魚驚柳梢,殘日弄微晴。
  二人不數(shù)日行近三關之地。焦贊曰:“行得好疲倦,將軍姑停于此,待小將往前面沽一酌來解渴?!绷稍手?。焦贊直往前去,并無酒店。自思:“贊生命好苦,要些酒兒吃也沒得?!闭虚g,只見一起人挑著幾擔物件而來。焦贊近前看之,只見是酒肉,遂問曰:“汝酒肉肯賣否?”那人曰:“你好不知事,一個祭神的酒肉,賣與人吃?”焦贊曰:“祭甚么神?遠方行路之人,委實不曉,請明明說與我知?!北娙嗽唬骸扒岸⒂袟盍蓪④娚駨R,甚是顯圣。我這鄉(xiāng)村托賴福庇,四時八節(jié),并無災難。且凡有祈禱者,無不遂意。今日是賽會之辰,特往酬愿?!苯官澛犃T,回見六郎,將其事一一告之。六郎笑曰:“豈有是理?!苯官澰唬骸胺切⒌踔e,是那些人這般說,待與將軍前去看之,便見端的。”六郎依其言,徑與焦贊同往看之。
  行不數(shù)里,果是一座好廟宇,高大威嚴,六郎徐走進廟看之,只見中間一座塑著本身之像,兩傍塑著一十八員指揮使之像,燈火朗朗明亮,階前焚化紙灰,堆積如山。六郎指焦贊之像謂之曰:“此汝之像真無異也?!苯官澬Φ溃骸皩④姼艿孟嗨?。小將在鄭州,要殺人吃,原來這里如此供養(yǎng),使得我這等發(fā)顛。”言罷,遂一手推倒本身之像,復跳上中間神座上去,把六郎之像,一連推了幾下不倒,乃用力一撐,崩聲大振。賽愿者見之各各奔走,崇奉香火神祝忙將銅鑼敲動。霎時間,劉超、張蓋帶領二百余人來到廟前。六郎一見,喝曰:“汝眾人做得好事!”劉、張大驚,納頭便拜曰:“眾人只道將軍遇害,今日緣何又到此來?”六郎將詐死之事告畢,又曰:“今有赦書,來取我等去救駕。今日來招集汝等。”劉、張喜曰:“既朝廷復是舉,請將軍且到寨中商議。”六郎遂令人毀拆廟宇,推倒神像,同眾人到虎山寨去。
  六郎坐定,劉張參拜畢,設酒款待。六郎問曰:“岳勝、孟良今在何處?”劉、張曰:“岳勝與孟良引部眾反上太行,稱王稱帝,大為民蠹。”六郎嘆曰:“天無二日,民無二王。今只無我一人,汝等盡皆亂做。”言罷,分付劉、張準備槍刀盔甲伺候,待我親到太行,招取岳勝等來,一同起行。劉張領諾。六郎仍與焦贊望太行山而行。
  行了一日,只見紅輪西墜,天色漸漸將黑。六郎曰:“此去俱是長源深谷,人煙稀少,汝往前村尋問哪家,借宿一宵,明日早上山去?!苯官濐I諾,直往前去,并無人戶。轉過山後,有一鄉(xiāng)村。焦贊乃進村去,只見一戶堂上燈燭熒煌,有一老人獨坐慨嘆。焦贊徑進堂上,揖而言曰:“他方之人,行至此晚,敢借公公貴宅一宿,當以重謝?!崩先舜鹪唬骸氨稚嵬杖慰托?,今日有些勾當,卻難相許。君當往別戶借之?!苯官澰唬骸疤焐押?,沒奈何,萬望公公方便。”老人曰:“汝有多少人?”焦贊曰:“只一官與我兩人而已?!崩先嗽唬骸凹戎皇莾扇?,請進歇了去罷?!苯官澕闯?,請六郎進見老人。老人見六郎相貌堂堂,遂問曰:“君欲何往?”六郎曰:“小生有些公事往太行山去?!崩先艘宦務f太行山,兩眉皺起,長吁一聲。六郎問曰:“公聞生言太行,即有不豫色,然何也?”老人曰:“說起那太行山,老拙有不共戴天之恨?!绷稍唬骸坝泻卧┩?,但說與小生知之,即待分剖?!崩先嗽唬骸氨厩f俱是陳姓,皆一家也。此去太行山數(shù)里之遙。今山中有兩個草寇,一名岳勝,一名孟良,稱為天子。部下聚集五六萬人,擄掠民財,為害極大。老拙無兒,止生一女。被孟良知之,著人來說,今要求強贅。老拙平生好善重義,只得允從,以安一方生靈。不然,放火殺人,無有止息。有此冤枉,何處伸之?”六郎笑曰:“只是這些事情,請勿憂慮。孟良與小生有舊,待彼今晚到來,吾自有計退之?!崩先嗽唬骸叭舻貌晃坌∨?,老拙泉下,感德不忘?!绷膳c焦贊飯罷,出外房俟候。老者分付小廝安排筵席迎接。
  將近二更,金鼓之聲大振,一路燈火光亮,人報孟大王來到,陳老者出莊迎接,孟良進入廳上坐定,從人兩傍列著。老人拜曰:“大王光降,未及遠接,乞恕愚老之罪。”孟良曰:“自今已後,汝乃丈人,不須下拜?!崩险叻Q謝。乃著小廝抬過酒席,假意喚百花娘子出來把盞。使女回報娘子羞慚,不肯出來。老者曰:“如今已是大王內眷,何羞之有?”仍令人促之。孟良見老者如此奉承,不勝之喜。六郎與焦贊隔窗張視,私笑語曰:“他玩侮憲典,害民如此。今晚我倆不來,真?zhèn)€被他騙去此老之女?!苯官澰唬骸按页鋈ゴ蛘鬯恢煌?,看他還做得新郎否!”六郎曰:“汝先出去抱著,待我便來羞他。”焦贊此時氣得慌,乃幾步跳上廳去,一腳踢倒筵席,兩手將孟良緊緊抱住。孟良不曾防備,身子全動不得,正喝聲:“手下何在?”嘍羅正欲向前去打焦贊,六郎厲聲罵曰:“不顧禮義之徒,緣何這等無恥,強占人間女子!是何道理!”焦贊乃拖孟良出座,指而言目:“請汝開著驢眼,看是誰來到此!”孟良燈下見是六郎,慌忙拜倒,言曰:“向聞將軍遭害,今日緣何到此?”六郎曰:“汝且起來,可急回太行山商議,整頓軍馬,前去救駕。”陳老者趨前問曰:“先生大名?愚老愿聞?!苯官潓⑵湓梢灰桓嬷@险呒{頭拜曰:“將軍威名,愚老久聞,如雷灌耳。今日不知何緣,得瞻先生尊顏?!彼靻酒渑霭荨A傻纫娭?,果是一個好女子,體態(tài)端莊,嬌嬈窈窕,堪比王嬙。焦贊笑曰:“今看起來,孟哥哥沒造化。若撞遇我們遲來一目,也落得受用一宵矣。”孟良喝曰:“本官在此,如是胡談,不知忌憚?!北娙私匝诳诙Α0倩镒影萘T,退入房去。老者親持杯勸六郎等酒,甚致殷勤。是夕,眾人依次坐下,盡皆暢飲。直至天明。六郎辭別起行,那老者取過金帛相謝六郎,六郎不受,乃與眾人離了生所,望太行而進。有詩嘆孟良不得婚配為證:
  孟良強欲效鸞風,詎意良宵遇六郎。
  婚牘芳名原未注,致令紅粉兩分張。
  次早,孟良遣人上山報知岳勝,岳勝引眾人接至半山,見六郎,拜伏于道傍。六郎令岳勝起來,直進山寨坐定。眾將拜賀畢,岳勝進曰:“昔日假傳將軍升遐,眾人無主,各自散去。今日復得相聚,使我輩有主,何幸如之!”六郎曰:“屈情容暇日再敘。且將目前事故告汝知之。今圣上被遼人圍困魏府,勢甚窘迫,可作急整備器械,前去救之?!痹绖僭唬骸盎噬喜荒顚④?,聽信佞言,致于死地,寡恩極矣。將軍素懷忠義,出力匡扶王家,此所以蒼蒼不昧,致使禍遠身全。但依小將見之,不必去救圣駕,惟據(jù)此地稱為天子,受多少快樂,有何不可?”六郎曰:“我家世代忠貞,美名萬禪,豈肯自我墜厥休聲耶!今據(jù)此處,不過為一草寇,其如後世唾罵何?”岳勝不敢再言,乃令大設酒席,慶賀相會。是日大吹大擂,眾人酣飲而散。
  次日,六郎遣人去召劉超、張蓋等起兵來會。又問陳林、柴敢何在,岳勝曰:“二人仍屯勝山寨中?!绷陕犃T,即遣人往勝山寨召取陳、柴二人。不數(shù)日,劉、張、陳、柴等俱到。六郎查點帳下舊日部將,岳勝、孟良、焦贊、陳林、柴敢、劉超、張蓋、管伯、關均、王琪、孟得、林鐵槍、宋鐵棒、丘珍、丘謙、陳雄、謝勇、姚鐵旗、董鐵鼓、郎千、郎萬共二十二員指揮使,俱在部下。精壯軍卒八萬馀人。六郎曰:“佳山之眾,今日仍在,克敵無疑矣?!毖粤T,遣人赴汴報知八王,約其進兵。又遣人往楊家渡報知楊太保領軍中途相會。
  六郎分遣已定,即日扯起楊家旗號,旗上大書“楊六郎興兵救駕”數(shù)字。一聲炮響,大軍離了太行山。但見刀槍焰焰,劍戟棱棱。兵馬正行之間,忽報前面一隊軍到。六郎令人探視,回報乃楊太保也。遂與六郎相見畢,一同進兵。六郎在馬上見軍容可掬,有詩為證:
  寶劍霜威糾糾雄,霓旌秋卷海天空。
  一聲長嘯貔貅肅,云烏奔騰碧玉驄。

六郎興兵救駕
三軍行不數(shù)日,忽遇八王亦引軍十萬來到。六郎下馬,與八王相見。八王無限欣喜。六郎曰:“這番救駕之後,直搗幽州之地,殄滅丑類,始旋師也?!卑送跞恢?。是日駐兵澶州城中。次日,六郎謂岳勝曰:“主上被遼困久,汝為先鋒,領兵五千,亟進沖殺一陣,先挫番人銳氣。”岳勝得令去了。又喚孟良、焦贊曰:“汝引劉、張等,各領兵二萬,分左右來攻。當奮武揚威,殺入番軍之中而去。吾即引大軍來掩之?!泵狭嫉纫ビ?。六郎與八王議曰:“臣先遣岳勝等前去,再與殿下率精兵繼之,何愁番圍不解?!卑送踉唬骸翱ゑR此等調遣,當日桓文取威定伯,亦不過此?!绷赊o不敢當。
  次日,岳勝正催軍速進,忽正北上征塵蔽天,一彪人馬在道而行。岳勝謂眾軍曰:“須速進,趕上那一彪軍,殺他一陣,斫幾顆頭來,挫折番人鋒芒,是我你的頭功?!毖粤T,驟馬當先趕上,舞刀殺入其陣。番將劉珂不能抵敵,大敗而走。宋軍遂奪得一檻車。送入六郎軍中,其檻車中之人卻是保駕將軍呼延贊也。六郎一見,慌忙打破檻車,扶出拜曰:“叔叔遭檻,小侄深愧未能早救,罪萬罪萬?!毖淤澰唬骸笆呛窝砸玻√煨掖颂幭鄷?,不然,竟遭俘虜矣。老夫被擒之時,欲報圣上知之,爭奈囚于番營,無人申達。”六郎曰:“叔叔昔救小侄于汝州,今日吾使岳勝先來沖陣奪營,不期救叔于中途。天道循環(huán),報應昭昭若此矣?!彼煲姲送?。八王曰:“此天子洪福所致,而使老將軍遇救?!绷上铝钪T軍俱要兼程進發(fā)。
  是時真宗在魏府與眾臣懸望救兵消息,音信沓無。城中糧草已盡,臣下皆宰馬而食。番兵得王欽通信,攻城愈急。幸兵權不在王欽之手,故眾將不聽調遣,死力相拒。卻說劉珂敗回,見蕭天左報道:“大宋救兵到了,已將呼延贊搶奪而去。蕭天左大驚,既遣人探是那里救兵到來。哨馬回報說道:“旗上大書‘楊六郎救駕,,兵將來的甚是雄壯?!笔捥熳笮υ唬骸扒叭毡凰傺b六郎等一誑,軍伍驚張奔走,今日又不知是那里興兵,冒充六郎名色來相欺哄。南人如此狡詐,但亦須緊提防也?!彼煜铝罡鳡I整兵迎敵。
  分遣未定,岳勝軍馬風驟而至。番將耶律慶出陣先戰(zhàn),岳勝罵曰:“天兵已至,丑賊尚不速遁,延捱以待戮乎?”耶律慶亦罵曰:“城中軍卒死亡將半,汝待又來送死?!痹绖倥鸟R輪刀,直取律慶。律慶挺槍迎敵,交戰(zhàn)數(shù)合,只見番兵圍裹將來。孟良、焦贊分左右夾攻,殺入番陣。番將麻哩喇虎舉方天戟出戰(zhàn),正迎著孟良。兩馬交鋒數(shù)合,陳林、柴敢又率勁兵從旁殺到。是時,南北鏖戰(zhàn),金鼓連天。焦贊殺得性起,提著樸刀,在北陣上橫沖直突,如入無人之境。恰遇番將劉珂,交馬一合,被贊斬于馬下。宋騎竟進,萬弩齊鳴。北陣上番兵猶堅拒不走。蕭天左奮勇來戰(zhàn),楊太保舞刀迎敵。六郎催動大軍掩殺而去,番將隊伍潰亂,蕭天左敗走。楊太保拈弓搭箭,射落天左于馬下。土金秀望見,殺出救之。耶律慶料不能敵,刺斜殺出而走。岳勝追趕向前,一刀揮律慶為兩段。麻哩喇虎拍馬逃走,被劉超、張蓋用索絆倒其馬,軍士向前活捉而回。師蓋正待來救,被六郎揮郎千、郎萬出戰(zhàn),師蓋措手不及,被二郎生擒于馬上。孟良一馬直突進東門,李明、王全節(jié)在敵樓上望見城下鏖兵,知是救兵來到,開門殺出。殺得北兵大敗而走。宋兵長驅追擊,踐踏死者,射斫死者,不勝其數(shù)。蕭天左與土金秀殺得垂首喪氣,星夜逃回幽州去訖。宋兵奪得營寨、馬匹、槍旗、盔甲甚多。
  八王一騎直入城中,拜伏真宗之前,稱駕曰:“賴陛下洪福,取得楊郡馬,北兵棄甲曳戈而走?!闭孀谠唬骸半廾摯说湥姷蒙€,皆卿之功也?!彼煨扇霂ぁA砂莘诘卣堊铩U孀谠唬骸扒渲白锵ば蓄贸?,今日賴卿救駕,功莫大焉。候朕回朝,重加爵賞。”六郎叩謝,遂奏曰:“天下難得者時,今番兵大敗,魄喪魂消,又乘陛下車駕駐此,愈加威風。臣請率部眾直逼幽州城下,盡取蕭后地輿以歸,永除邊患而成千載之鴻圖也。乞陛下準臣此奏?!闭孀谠唬骸扒溲怨淌?,但朕久出,將士疲困,待回朝再議征進未遲?!绷伤焱顺鲕娭?,以所捉番將盡行梟首號令。
  次日,帝命代州節(jié)度使楊光美為魏府留守,又下令各營準備行李班師回汴。軍士得令,無不歡躍。文武擁護車駕離了魏府,望大梁而回。大軍不數(shù)日,到了汴京,車駕進入皇城。
  翌日設朝,群臣拜賀畢,真宗以文武久困魏府,勞心竭力,各各賞賜有差。特宣六郎升殿,真宗賞賜甚厚。乃謂六郎曰:“三關之地,昔卿鎮(zhèn)守,北番不敢侵犯。今卿當仍領部眾鎮(zhèn)守此處,以捍御遼人。”六郎曰:“臣實愿再往佳山招募雄兵,以圖伐遼。但未得圣旨,不敢擅行。今陛下有是敕命,臣愿遂矣。”真宗大悅,遂授六郎為三關總管、節(jié)度使之職。敕旨一道,自行斬殺,不請詔旨。六郎謝恩。自是復與文武列班朝賀。有詩為證:
  雞喔鐘聲出未央,千官鱗次散蹌蹌。
  旌旗霄漢飛龍虎,樂奏簫韶引鳳凰。
  玉苑花飄迷曉色,金貌檀篆染余香。
  不才此際方稱慶,再續(xù)鴛班豹尾行。
  越三日,真宗于便殿設宴,犒賞魏府救駕將士。君臣盡歡而散。次日六郎入朝謝宴,拜辭真宗,退歸無佞府,拜別令婆起行。其子宗保年方一十三歲,欲隨父同往三關而去。六郎曰:“佳山之地苦寒,汝不須去,只在家侍奉老太太。待年長成,去之未遲。”宗保方止。六郎離了家與岳勝等跨上雕鞍,引軍望佳山而行。有詩為證;
  重寄分心膂,雄威奮爪牙。
  三關今復往,聲勢凈胡笳。
  六郎引眾,不日到了三關。入寨坐定,下令修整舊日營柵,分調岳勝等為十二團營,各領部兵,整槍刀衣甲聽用。自是三關威聲,仍前大振。六郎每日遣邏騎緝訪北番消息,與諸將日議征討之策,不在話下。
  卻說蕭天左敗歸之後,蕭后日夕憂慮宋國來伐。一日,與群臣議曰:“自魏府戰(zhàn)敗,南人得志。又打聽楊景在三關招募英雄,人強馬壯,此必有北侵之意。汝等亦須設計防之?!钡懒T,韓延壽奏曰:“若欲國勢丕振,必須廣攬英豪。見大遼將帥,俱已老邁,乞娘娘出下榜文,招募天下勇士,授以帥職,防御宋人侵伐?!笔捄笏烀鼘懓?,張掛午門,榜曰:
遼太后蕭為招賢以靖國難事。嘗謂兵之所重者將,將之所貴者謀。今值干戈日作,禍亂相尋,特出榜
文,招募豪杰?;虮Р砰嚯[于山谷,或懷韜略處于遐荒,或有搴旗斬將之勇,或有掠地攻城之能,不拘一
技一藝,足以富國強兵,咸集幽州親試。若果職,即援兵印,故茲榜示。
學士將榜文寫罷,呈上蕭太后覽畢,乃命軍校張掛于午門之外。有詩為證:
  張榜募奇才,椿精變化來。
  洞賓傳韜略,宋國受兵災。
  卻說大中樣符四年,蓬萊山鐘呂二仙在洞圍棋。鐘離曰:“世人若不貪色,未必延年。然亦可以卻疾?!眳味促e曰:“人從欲中出來,誰不貪之?若能絕卻,乃世之高士,修仙亦不難矣。”鐘離又曰:“沉溺于酒,亂性亂德。舉世紛紛皆是輩也。此又何故?豈人亦從酒中來乎?”洞賓曰:“酒之為物,亦能活血助氣,但不可恣。弟子又嘗聞酒中得道、花里成仙,酒色取用亦大。倘能節(jié)制,未為不可?!辩婋x笑曰:“我知之矣。為此之故,汝采戰(zhàn)白牡丹,沉醉岳陽樓也?!倍促e不能答。自覺語非,弗敢與辨。忽然南北一道殺氣沖入云霄。眾仙童驚訝,乃問曰:“師父,此主何兆?”鐘離曰:“南朝龍祖,北番龍母,兩國鏖戰(zhàn),殺氣沖騰于漢?!毕赏唬骸爸灰魂嚉猓壓稳绱四Y不散?”鐘離曰:“以氣數(shù)論之,有二年之久?!毕赏唬骸暗恢l勝誰負?”鐘離曰:“龍母逆妖之類,逃生于番,橫霸一隅。龍祖天遣降生,以作下民君師。龍母不守其分,妄意抗之,興兵侵犯,荼毒黎民,不久當為龍祖所滅?!毕赏唬骸岸垹幎?,萬姓遭殃。若能救活眾生,功德莫大。師父何不臨凡,收回龍母,除卻民患,有何不可?”鐘離曰:“此亦天地一塞會,民物之劫數(shù)。豈偶然哉!我等但當順聽之而已矣。豈違天時,妄意希圖,以成一已之功德乎!”言罷,遂入丹房燒煉去訖。

洞賓令椿精揭榜
  鐘離既入,洞賓思忖:“鐘離師父笑我貪戀酒色,欲待與辨,系我之師。他又道龍祖滅龍母之事,我今顯個神通,定要以人勝天,扶助龍母,滅卻龍祖,那時看鐘師父怎生說話?”乃喚碧蘿山萬年椿木精到來。椿精既到,跪下問曰:“呂師父有何分付?”洞賓曰:“吾今付汝六甲天書,上中二卷,不必看之,惟下一卷,乃行兵列陣,迷魂妖魅之事,汝細玩之。即今北番蕭后出榜招募英豪,欲與南朝爭鋒。汝可變化,降臨幽州,揭了榜文,提兵伐宋。待滅中國之後,收汝同入仙班?!贝痪菰唬骸皬P殺則能,但兵書之中文義奧妙,實不知之?!贝痪硪蛔?,化一道金光,轟烈如雷,降下北番幽州城外。緩步行到午門之前,只見四方勇士云集看榜,無有一人揭之。椿精向前叫聲:“此榜待我揭了他?!北娙艘曋?,見其面若涂墨,眼似火珠,身長丈馀,兩臂筋肉突起,顏極怪異。守軍見其揭了榜文,即引見蕭后。蕭太后看見,大驚曰:“世間有此怪異之人!”乃問曰:“汝是何方人氏?”椿精曰:“小人家居碧蘿山,姓椿,名巖?!碧笤唬骸叭暧泻文埽俊贝痪唬骸耙皇税阄渌嚐o所不諳,隨恁娘娘親試?!碧蟠髳偅磁c文武商議,封他官職。蕭天左奏曰:“壯士新到,才略不知高下,娘娘當權受一職,待後立功,才可以重職封之?!焙笤首?,乃封椿巖為幽州團營都統(tǒng)使。椿巖謝恩而去,不在話下。
  卻說宋真宗因魏府受困,常欲報復。忽一日,召集君臣計議。八王奏曰:“陛下一統(tǒng)中原,幽州一隅之地,取之何難。但今駕回未久,且再休養(yǎng)士卒數(shù)年,討之未遲?!钡畚凑Z,忽階下一人出班奏曰:“時可為而為之,無有不勝。今正可為之時,乞陛下興兵伐之可也。”此是誰?乃光州節(jié)度使王全節(jié)也。真宗問曰:“卿果何見,說時可為也?”全節(jié)曰:“曩者圣上被圍魏府,軍士未曾傷損,番之軍馬十喪其七,以此論之,彼衰我盛,時可為矣。孟子曰:‘雖有茲基,不如待時?!页加钟幸挥?,可使蕭后拱手聽命?!钡墼唬骸扒溆泻尾??”全節(jié)曰:“幽州壤地,不過千乘。乞陛下敕澶州一路,雄州一路,山後一路,臣從汴京再提一路,共四路軍兵并進,區(qū)區(qū)千乘都邑,豈能當乎?”帝依奏,即日敕令,三路出兵征遼,使臣賚旨往三處去訖。帝又以全節(jié)為南北招討使,李明為副使,領兵十萬前進。全節(jié)領旨,即日引兵離了汴京,望幽州而發(fā)。時值春初天氣,風景融和,有詩為證:
  花莊錦繡柳牽風,艷冶江山逞異容。
  踏景尋芳多得趣,恍然人在畫圖中。
  三軍不日到了九龍谷,扎下大寨。北番巡哨,星夜走回幽州報知帥府。帥臣即入奏曰:“中國今起四路軍兵北伐,聲勢極其利害?!笔捄蟠篌@曰:“不料即日興兵來到?!蹦藛柧迹骸罢l敢領兵前去迎敵?”道罷,椿巖應出曰:“娘娘勿憂,臣舉一人,退宋之兵如風擲浮云,霎時間耳?!笔捄髥栐唬骸扒渑e何人,能退宋兵若此之易?”巖曰:“臣師父姓呂名客,行兵勝于呂望,擒將高于軒轅。有泣鬼驚神之智,呼風喚雨之能。”蕭后曰:“今在何處?”巖曰:“見在午門之外,未敢擅入,乞娘娘宣入問之,便見其詳?!笔捄蠹葱麉慰蜕?。太后一見呂客,形貌奇異,自思此人必是奇才,乃問曰:“我與宋君爭衡,卿今應募而來,有甚妙策明教,愿奉杠稷以從。”呂客曰:“臣來相助,娘娘轉臂之間,中國版籍盡奪之矣?!焙笤唬骸扒湟婑R幾何?”呂客曰:“若與宋人斗力,彼猶能抗拒一二。待臣排下一陣,使彼攻之不破,始肯懾志歸降。且娘娘必遣人往五國借兵助戰(zhàn),方可勝宋?!碧笤唬骸扒湟枘俏鍑俊眳慰驮唬骸翱汕彩钩缄褰鸩瓦|西鮮卑國王耶凡慶,與他借兵五萬。彼必見利動心,發(fā)兵相助;又遣一使進黑水國,許以成功之後割西羌之地與之,令他助羌兵五萬;又遣人赍官誥往森羅國,敕賜國王孟天能,令他發(fā)兵五萬相助;又遣一使往西夏國,見國王黃柯環(huán),告知中國之兵甚為利害,復喻以唇亡齒寒之語,令彼發(fā)兵五萬相助;又遣一人到流沙國,見蕭霍王,借兵五萬相助。此五國之兵若一借來,臣按兵法調遣,排下七十二座天門陣,使宋人一見膽戰(zhàn)心驚,有誰敢與為敵?那時不愁他不賓服矣?!笔捄蟠髳?,乃曰:“卿真有御侮之才。幽州有托,吾復何憾!”即日封呂客為輔國軍師、北都內外軍馬正使。呂客謝恩而退。
  于是蕭后遣五個使臣赍金帛往五國而去。當日,使臣各領旨,分投五國去,見五國國王,道知借兵之事。五國國王得賜金帛,俱皆歡悅。鮮卑國王差黑韃令公馬榮為帥,森羅國王差亢金龍?zhí)訛閹?,黑水國王差鐵頭黑太歲為帥,西夏國差黃發(fā)為帥,各國俱助精兵五萬,不數(shù)日,俱集幽州城外。近臣奏知,蕭后宣呂客問曰:“五國之兵已到,軍帥何以調遣?”呂客奏曰:“此行非等閑也。乞再召回云州耶律休哥、尉州蕭撻懶等,盡起九州之兵與臣調遣,定須奪取宋之江山而回?!焙笤首?,即下敕調回云、尉二州軍馬,又命韃靼令公、韓延壽為監(jiān)軍都部署,統(tǒng)率精兵五十五萬,并聽呂軍師調遣。韓延壽得旨,即出教場中操練三軍。越數(shù)日,云、尉二州軍兵皆到。呂軍師曰:“韓監(jiān)軍先引本國軍馬前行,吾即率五國軍馬後來。”北番軍馬離了幽州,直望九龍谷進發(fā)。有詩為證:
  騰騰殺氣觸長空,閃閃旌旗映日紅。
  擺列征途軍令肅,神仙自不與凡同。
  韓延壽領兵到了九龍谷扎下大寨,次日呂軍師統(tǒng)率大軍來到。入帳坐定,召集諸將言曰:“三月初三,乃丙申之日,干克其支。擇定此日,吾出排陣。各部將官俱要聽令,違者梟首,決不輕恕?!表n延壽曰:“軍令所在,君命有所不受。何人敢違。”呂客遂取紙一張,畫成一圖,付與中營總旗引軍五千,離九龍谷半里之外平曠去所,依圖筑起七十二座將臺。又另筑五壇,按方豎立青、黃、赤、白、黑色之旗號,內開往來通道七十二條,作速筑造回報。中營總旗得令,引軍按圖筑立。不數(shù)日,臺壇悉筑整齊,回報呂軍師。呂軍師親往巡視一遍,回到軍中,召諸將言曰:“明日乃丙申也,各營俱要整肅,聽候調遣?!贝稳眨ü牧T,各營軍馬齊齊擺列帳外。呂軍師升帳出令,鮮卑國黑韃令公馬榮引本部軍兵排列于九龍谷正路,排作鐵門金鎖陣。分軍一萬,各執(zhí)長槍,把守七座將臺,號為鐵門。又分軍一萬,各執(zhí)硬弓鐵箭,把守七座將臺,號為鐵拴。再分軍一萬,各硬弓鐵劍,把守七座將臺,號為鐵棍。馬令公得令,炮響一聲,引軍于正路排列。有詩為證:
  鐵門金鎖陣圖開,晃晃戈矛繞將臺。
  變動隨宜機莫測,攻沖除是八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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