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高宗龍船渡江而南，直到金陵碼頭停泊，江寧將軍、兩江總督以及地方大小官紳都來迎駕。高宗奉了太后，啟蹕登岸，游覽各處，登鐘山，謁孝陵，御閱江樓，逛秦淮河，所有金陵名勝，沒一處不游到，其中要算閱江樓風(fēng)景最勝。憑欄一望，浩浩長江，茫茫春水，銀濤雪浪，匹練似的向東流去，高宗不禁心曠神怡，回顧近侍道：“這所在，總要題它一個匾額方好。” 和珅道：“圣上就賜題一個，如何？” 高宗道：“題幾個字呢？” 和珅道：“三個字、四個字，都使得?！? 高宗道：“最好是四個字?！? 沉吟半晌，隨道：“我想‘長江一覽’四個字還算貼切么？” 和珅道：“皇上圣明天縱，擬出的句子，恁出了賞格，也沒個人能移易一個字。” 說著時，紙墨筆硯，早都預(yù)備定當。高宗揮毫落紙，刷刷刷一氣寫了三個字，那第四個覽字，筆畫繁不過，一時記不清，略一停頓，墨就化將開來，縱筆寫去，自己看了，似乎很不相像。原來“長江一覽”的“覽”字，錯寫做“覺”字，變成“長江一覺”了。正在為難，只見一個趨前跪下，道：“皇上這幾個字，寫得好不過，賜給臣了罷?！? 說著，張手索討。高宗見那人手掌中寫有一個“覽”字，不覺大喜，隨道：“好好，就給你拿了去罷。” 那人叩頭兒謝恩，就把那張錯寫的匾額收了去。和珅見了，心里未免不自在。原來那人姓紀，名昀，別號曉嵐，是當世著名才子，官為翰林院侍讀學(xué)士，最有捷才，善于應(yīng)對，高宗平日也很喜歡他，當下見高宗錯寫了“覽”字，智急計生，劃出奇謀，救了此難。別人都還不在意，和珅便有些不以為然。虧得紀昀生性聰明，為人圓活，在和珅跟前，伯揆長伯揆短，一味恭惟，哄的他快活了，才得無事。 高宗在金陵地方逛了三五天，覺得六朝遺跡不過如此，傳旨啟蹕，向蘇州進發(fā)。卻說蘇州城里，有一個鄉(xiāng)宦，姓王，名紹曾，翰林出身，做過一任知府，守制在家。聽說圣駕南巡，滿想巴結(jié)一下子，無奈家居侗促，不堪駐蹕關(guān)防。貼鄰一座僧寺有所園子，名叫獅子林，亭臺花木，頗極一時之勝。這獅子林，雖沒有圓明園那般輝煌壯麗，巧小精致，倒也別雅風(fēng)趣，其中一泉一石，一草一木，都不是貿(mào)然布置的。王翰林先幾日便去拜那方丈，跟他商量道：“圣駕南巡，想暫借寶園接一回駕，普天率士，同是王臣，大和尚諒無不允之理！” 勢利不過是和尚，聽說天子駕臨，自然趨承恐后，當下一口答應(yīng)。王翰林就叫匠人開了一扇門，通到自己宅子里，又把僧寺的園門堵斷了。園中一應(yīng)陳設(shè)，書畫古玩，都是僧寺中數(shù)代珍藏至寶。 高宗一到，大為稱賞。王翰林奏道：“此處亭臺花木，皆系僧寺之產(chǎn)，如果有一二可寓目者，懇即賜題為幸?！? 高宗道：“怎么倒又是寺產(chǎn)呢？” 王翰林道：“微臣家舍卑陋，不堪駐蹕，特向鄰寺借此園林，供皇上一日。高宗不待說完，就道：“不用說了。如此園林屬了寺僧，所有十方世界，俗子村夫，都跑的進，那種人懂點子什么。動得的動，動不得的也動，豈不糟塌了。這好地方，還是屬了你，倒能夠聚集些文人墨客，詩酒陶情，賞賞那些名花芳草。” 王翰林聽了這一番旨意，喜不自勝，忙跪下謝恩?？蓱z僧寺園林，被高宗輕輕一句話就送掉了。 高宗愛那獅子林風(fēng)景，召畫師繪成一圖，以備攜帶回京，修改那圓明園。 游過蘇州，高宗笑向左右道：“聞得非常，見得平常。俗語‘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沒有到蘇州時，只道不知怎樣，逛過三五天，也不過如此。明兒到了杭州，又不知怎樣呢？” 和珅道：“《四書》上說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噬仙L京師，又住慣了那仙宮似的圓明園，自然瞧不入眼了。 ” 龍舟行抵抗州，海寧陳閣老，早派兩個兒子前來迎接。跪請圣駕臨幸私第。高宗喜道：“難為你們大遠的誠心。聯(lián)本要瞧瞧你們老人家呢?！? 于是在杭州逛了兩天，傳旨向海寧進發(fā)。 此時陳閣老家里，各樣都已備齊，戲班女樂，耍百戲，打十番，雅自調(diào)絲品竹，豪至走狗斗雞，沒一樣不全，沒一樣不備。安瀾園中，鋪陳點綴，更是新奇精致。不要說別的，光是花燈里所點蠟燭，每夜就要費掉一百五十七斤，其余繁華奢侈，不問可知。從陳府大門直到碼頭，一條石街三五里路長，雇齊匠役，趕緊修筑，修筑得平坦如鏡，整治得潔凈無塵。十幾名總管家人，坐著劃子，在十里外往來探聽。 這日，接到家人探報，說龍舟離此只有八九里，晌午時可以行到。陳閣老忙率領(lǐng)闔族有職男子，穿著頂戴朝珠，都到碼頭等候。陳太太率領(lǐng)闔族女子，都在大門等候。霎時龍舟抵埠，陳閣老等排班兒跪成一線，請駕起岸。高宗傳旨叫免，陳閣老謝恩起身，恭引兩宮黃輿到家。女眷等遞職名請安，兩宮傳旨叫免。高宗奉太后臨御五常堂，陳姓男女分左右上堂叩見，禮畢，換乘軟輿入安瀾園來。這夜兩官圣駕，就在安瀾圓駐蹕，后人有詩嘆道：巨俗鹽官高渤海，畢聞百戰(zhàn)每傳疑。 冕旒漢制終難復(fù)，曾向安瀾駐翠蕤。 陳姓家人瞧見了高宗御容，背地里就竊竊私議：“都說當今皇帝跟咱們太爺，像得脫了個形兒似的，若不是兩個兒聚在一堆，咱們幾乎認錯了呢。怪不的外邊人，都說皇帝是咱們家人！” 一個道：“這話很有因呢。當日老太太生了一位哥兒，先皇帝抱去瞧瞧，暗里頭換掉的，這哥兒就是當令。所以當今登了基，咱們太爺就告老了，為的是就怕旁人議論。” 眾家人私下竊議，只道無人知道，豈知高宗因愛月色皎潔，獨個兒在水榭里憑欄玩月，夜深人靜，外邊家人講的話，句句都聽明白，不覺毛發(fā)悚然，忖道：“虧得太監(jiān)們不在左右，要不然，那還成什么話呢。” 次日，陳閣老進來請安，高宗很有不安的樣子，隨降旨意道：“你有了年紀，以后不必再行這個禮了?！? 陳閣老道：“君臣之禮，老臣如何敢廢掉?！? 高宗道：“按照古禮，原有賜幾杖的。朕就賜與你幾杖，從此跪拜之禮可以免了?！? 陳閣老只得遵旨。高宗在安瀾園中住了十來天，陳姓自閣老夫婦起，到總管家人止，沒一個不得賞賚，恩眷之隆，莫與倫比。 這日，正與陳閣老同坐閑話，裘得祿送進一個本章來，高宗略翻一過，不覺變色道：“竟有這種事，咱們可要回去了。 ”陳閣老忙問何事。高宗道：“金川土司叛亂呢。” 當下就召傅恒、和珅等一班大臣商議一會子，回明太后，啟蹕回鑾，陳閣老目送過十里方回。 原來金川土司，在金沙江的上游，分大金川、小金川兩個部落，其地處川滇西藏之間，山深林密，形勢很是險峻?？滴跷迥?，金川土司嘉勒巴率眾內(nèi)附，圣祖給了他一個演化禪師印信。世宗征西藏，嘉勒巴的庶孫莎羅奔率領(lǐng)部眾隸將軍岳鐘琪麾下，從戰(zhàn)有功，奏授金川宣撫司，莎羅奔于是自號為“大金川”，號舊土司澤旺為“小金川”，又把親女阿扣配給澤旺為妻，就叫阿扣監(jiān)住澤旺。莎羅奔一個兒操縱兩個部落，到乾隆十一年，索性把小金川并吞了，奪了澤旺的櫻四川總督一再檄諭，才歸還了侵地。次年又出兵攻取革布希劄、明正兩土司的地。巡撫紀山派遣副將率兵彈壓，莎羅奔非但不遵號令，還敢抗拒官兵，被他傷掉三五百人馬。紀山奏請進剿，高宗特調(diào)云貴總督張廣泗為四川總督，專任征剿事宜。張廣泗領(lǐng)了三萬大軍分兩路進兵，一由川西人攻河?xùn)|，一由川南攻人河西。怎奈萬山叢矗，溪河洶涌，深邃險峻，竟然奈何他不得。高宗又命大學(xué)士訥親前往視師，又起故將軍岳鐘琪于廢籍，以提督銜赴軍自效。旁師靡餉了好多年，依舊沒點子效果。下旨誅掉張廣泗、訥親，又派大學(xué)士傅恒為經(jīng)略大臣。傅恒于軍務(wù)上很有閱歷，設(shè)謀運計，總算打了兩個勝仗，博著個面子而回。這都是乾隆十四年的事。環(huán)大小金川的土司，共有九個，蠻爭蝸觸，世世為仇。朝廷因勢利道，得以操縱駕馭。莎羅奔的侄兒郎卡是土司里頭出類拔群的人材，悟出強弱原由，都系分合兩宇，遂與眾土司釋仇結(jié)約，聯(lián)成一氣，與先綽斯甲結(jié)為婚姻，又把女孩子配給澤旺的兒子僧格桑為妻。這么一來，兩金川頓時強盛，諸小土司皆不敢抗拒。郎卡病死，兒子索諾木襲了土司位，更與僧桑格合縱聯(lián)兵，一戰(zhàn)而侵鄂克什土司；再戰(zhàn)而殺革布希劄土司；三戰(zhàn)而攻明正土司。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兵勢十分利害。四川總督阿爾泰派兵往護鄂克什，豈知小金川僧桑格膽大包身，竟敢跟官兵對仗。偏這官兵不爭氣，連遭敗仗。阿爾泰慌了手腳，星夜拜本到行在告急。 高宗得報，立即啟駕回京。途中就與傅恒計議，傅恒先問皇太后意思怎樣，高宗道：“太后一片慈心，總不過要寧邊息武。只是狼子野心，不宜德懷。這回叛亂，始非前番寬大受降未甚懲創(chuàng)所致?！? 傅恒道：“皇上是決意用兵了？” 高宗道：“如何還好姑息！小金川受過大恩，這回叛亂，偏是他起發(fā)，朕恨不得草剃禽獼，殺他個靡有孑遺。咱們那年創(chuàng)立的健銳營，還好用么？” 傅恒道：“健銳營通只二三千人，就可用，也不夠調(diào)派?！? 高宗道：“怎么辦呢？這健銳營訓(xùn)練起來，又不是一日兩日練得好的。” 原來高宗因金川碉險難攻，遂于京師香山設(shè)立石碉，置造云梯，簡選羽林依飛之士，習(xí)練成軍，賜名健銳營。當下傅恒道：“金川形勢，臣也頗知一二，萬山叢雜，石碉林立，碉外開濠掘溝，土兵死守在那里，這就是賊人的長處。從前我軍所誤，就在以卡逼卡，以碉逼碉。石壁千仞，賊在壁內(nèi)，我在壁外，賊在暗里，我在明里，我軍槍炮，都打在石壁上，于賊毫無所傷，賊人從暗擊明，槍不虛發(fā)，我惟攻石，賊實攻人，客主勞逸，形勢回殊，餉靡勞師，曠日持久。臣昔年身任經(jīng)略，即主張不攻碉卡，間道長驅(qū)，所以出師未久，即能直搗巢穴?！? 高宗道：“既是如此，這次平叛，定要派出有勇有謀之人，統(tǒng)領(lǐng)健銳營，相機行事。你看誰能擔當此任呢？ ”傅恒道：“依臣愚見，溫福、桂林還算有韜略，可行與否，還待皇上圣裁?！? 高宗聽罷，點頭允可。 且說高宗等一路晝夜兼行，不日就回到了京城。高宗不待休息，急忙召集文武群臣，商議出師征剿金川叛亂之事。商議結(jié)果決定，如今大小金川形勢已不比從前，唯今之舉，只有大大征剿以示兵威。遂先罷了阿爾泰大學(xué)士及四川總督的職，以溫福代為大學(xué)士、侍郎桂林代為四川總督，率軍征討四川。 詔旨下后，溫福、桂林哪敢怠慢，辭別家小率領(lǐng)京中健銳營等驍勇之兵，師行間道，星夜趕往四川。到四川后，為東西夾攻之計，溫福引兵出汶川，桂林率部眾出打箭爐，兩軍分道前進，漸漸逼人小金川境地。偏是桂林部將薛琮深入死地，屢敗無援，桂林又不敢奏聞上頭，致使進剿緩慢，并有難以拔足之險。高宗聞奏，得知實情后大怒，對內(nèi)大臣阿桂道：“金川不平，朝廷不能雪恥。朕因你有百戰(zhàn)之功，朕就派你去四川討剿，必能成功?！? 并賜扇一柄，繪蘭于上，題曰：“同心之言，其臭如蘭”。阿桂叩謝領(lǐng)旨出京，疾趨趕奔四川代領(lǐng)其職。到川后，統(tǒng)領(lǐng)兵馬剛到翁古爾壟山，只見山勢極險，座座山峰如刀削斧劈一般，澗溪谷狹，水流湍急。隔溪有一座高山，名曰布勒山。僧格桑土司就筑壘于山上。阿桂隨令軍隊扎營十里外，整頓兵馬后，開始派兵攻兩山，但因其壁堅勢險，整整五個月仍未攻下。直到冬令水落，方使健卒夜渡溪水，攀樹登山，躍人布勒寨。僧格桑不曾防備，盡被清軍殺死。北岸清軍直攻翁古爾壟山，僧格桑救了布勒不能保翁古爾壟。清軍用飛炮南北兩岸夾攻，僧格桑驚潰逃往大金川去了，小金川遂平復(fù)。 清軍行文給大金川索諾木，要他將僧格桑執(zhí)獻于朝廷，索諾木不允。高宗得奏報，決定乘戰(zhàn)勝之勢，一舉并滅，遂詔諭溫福為定邊將軍，阿桂為副將軍，并力合攻，一鼓作氣平定大金川。當下溫福等接到上諭后，率領(lǐng)兵馬直人大金川境地。但見山高崖陡，林密草茂，哪里有路？人馬只得攀藤而過。索諾木依險把守，且又熟悉地勢，處處要口早經(jīng)布置。溫福等處處受阻，欲進不能。行到木里木地方駐軍，令提督董天弼駐東面，守著小金川地。但那索諾木早已招了小金川頭目歸去，煽動小金川部眾襲擊清軍。于是小金川部眾先將董天弼一軍攻陷，奪其大炮糧草，絕其四面水路。又很快迫到溫福營中。溫福由于毫無防備，死戰(zhàn)一場，怎奈倉促應(yīng)急，雙拳不敵四手，中槍陣沒，灑血疆場，兵士戰(zhàn)死者三千人，潰者萬余人，小金川復(fù)陷。 消息傳到京城，高宗不勝哀痛，驚慌之余，忙下詔諭，令阿桂為定西將軍，豐伸額，明亮為副將軍，拼力討剿。阿桂接旨后，感到責(zé)任重大，暗討：對付金川叛眾，只可智取，不可硬攻。遂與豐伸額、明亮等商議，決定趁小金川形勢未穩(wěn)之時，先奪小金川，再行攻取大金川。計議一定，阿桂自領(lǐng)一軍轉(zhuǎn)戰(zhàn)美諾，連戰(zhàn)皆勝。明亮亦所向克捷，小金川復(fù)平。接著進討大金川，大金川自叛清以來，增加了防護，周圍四百里要塞，堅壘有數(shù)十處，比小金川嚴密十倍。阿桂與豐伸額、明亮等人商議，分兵三路進攻：一路由阿桂自己帶領(lǐng)，從小金川攻其東；一路由豐伸額、明亮帶領(lǐng)，從黨霸渡大金川上游攻其西北；另一路由富德帶領(lǐng)，渡大金川下游，從革布希咱攻其西南。一切安排停當之后，阿桂指揮若定，連戰(zhàn)七個月，先將沿路要塞一一打平。戰(zhàn)到勒烏圍左近地方，方是著名的險塞，索諾木精銳盡屯于此。索諾木占據(jù)了附近最高的山峰，死守不退，將石壘層層筑高。阿桂令健將海蘭察乘夜率領(lǐng)死士六百人猱升而上，天明時躍人壘中，盡斬其眾。各寨因主寨被攻破奪了氣勢，同時潰散。索諾木于是鴆殺了僧格桑，獻其尸身及家族于軍前，請停攻擊。阿桂慮其反復(fù)無常，出爾反爾，恐有后患，不予應(yīng)允，并下令士兵加強防守，拼力作戰(zhàn)，立功有賞。這一來士氣大增，乘勝進據(jù)了默格爾，離勒烏圍只二十里。 明亮一路軍亦逼近河岸，與阿桂軍聲息可通。原來，金川天氣陰寒多雨，正值冬春之際，冰雪塞途，諸軍冒雪從征，不免到處停留。至乾隆四十年四月，阿桂才與明亮聯(lián)絡(luò)上，沿途六戰(zhàn)六克。攻勒烏，用大炮毀其壘墻，叛眾穴地死守。索諾木之母逃往河西，欲收羅余眾抗拒。阿桂遣精銳兵丁追之，索諾木及莎羅奔均逃往噶爾崖，索諾木之母遂降。阿桂設(shè)帳處之，讓其寫書信給索諾木，勸其子降。 當時士兵分道拼死作戰(zhàn)，阿桂率兵丁逼近噶爾崖。明亮軍隊亦苦戰(zhàn)累月，勢如破竹。十二月，三路大軍皆會于噶爾崖。 兵多士壯，包圍四十余日。恰值此時，索諾木得其母勸降書，始與莎羅奔帶了家小以下二千余人出降。金川叛事悉平。 阿桂將索諾木等母子弟兄頭目同獻京師。高宗謁兩陵、岱岳闕里，獻俘廟社。上皇太后徽號，勒碑大學(xué)及兩金川。升賞了一班征川的將士，又繪功臣五十人圖像于紫光閣，阿桂居第一。又將索諾木母子弟兄及頭目人等盡誅完結(jié)。 且說太后自南巡中途返京后，為金川亂事焦勞，很是郁悶，也懶怠做樂事。金川之亂平定之后，朝野上下一時盡享太平，皇太后的精神也好了許多。這日，天氣格外晴好，太后早早地起身，洗梳完畢，接受各宮嬪妃請安后，吃過茶點，見外面陽光明媚，春風(fēng)和煦，桃李繽紛，梨杏爭艷，便來了興致，傳下旨意道：“今兒天這么好，早點子召皇子們進宮來樂一會子吧。 ”隨身宮監(jiān)們答應(yīng)一聲，早忙不跌地去各皇子那里傳旨了。不多時，皇子們陸續(xù)進得宮來，見過太后，與太后、宮監(jiān)們玩耍起來，寧壽宮里頓時熱鬧起來。皇子們?yōu)榻o太后解悶，有的與太后下棋對弈，有的給太后講聽來的笑話，還有的與宮監(jiān)們玩斗蟋蟀，宮內(nèi)外一片歡聲笑語。正玩得高興，忽聽報“皇上來了，”正說著，高宗從外面走了進來。眾皇子見到高宗，忙都收斂了動作和歡笑聲，恭恭怯怯地站立在那里。高宗見狀道：“你們陪太后說笑解悶，這原也是件好事，不必太拘禮。不過平時要好生跟師傅們讀史誦經(jīng)，不可貪戀玩耍?！? 眾皇子唯唯稱是。高宗隨向太后道：“太后近日可安好？皇孫們沒有氣著您吧？” 太后忙道：“好，好！各個都還孝順聽話，對我也關(guān)懷體貼，學(xué)業(yè)也都有長進了。這不，前幾日弘晛這孩子給我畫了一幅《歲朝畫》，畫中一老壽星居中坐著，子孫們繞膝承歡，那顏色鮮艷明亮，筆法也俊秀飄逸，實在好看我很喜歡，已打發(fā)人裝裱好了收在宮里了?！? 高宗道：“弘昨這孩子平時就喜歡畫這描那的，人也敦厚，善解人意，還真?zhèn)€畫出東西來了，不妨也讓我瞧一瞧？” 太后大喜，隨命內(nèi)監(jiān)取出。高宗放開瞧時，果見顏色鮮明，筆法秀逸。太后問：“你看如何？” 高宗道：“果然虧他?！? 太后道：“你應(yīng)許他題一首詩呢?！? 高宗遵旨，隨道：“容子臣帶回宮去，明日繳卷如何？” 太后道：“你帶回去是了?！? 高宗退去之后，太后又與眾皇子樂了一回才散。高宗共有十七子：永璜，永璉，永璋，永瑢，永琪，永瑢，永琮，永璇，皇九子，皇十子，永瑆，永璂，永璟，永璐，颙琰，皇十六子，永璘，除永璉，永琮皇九子，皇十子，永璟，永璐，皇十六子傷掉外，現(xiàn)存的不過十人?；侍竺咳毡匾龠M宮里玩一會子。高宗奉旨留題，攜帶《歲朝圖》回宮，少不得胡湊幾句，寫來搪塞。次日親自捧著圖，到寧壽宮繳卷。太后一見，就道：“題好了么？快給我瞧。” 高宗放開，太后瞧時，見題句中有“永綿奕載奉慈娛”之句，太后道：“這句子很吉利，永字恰又是孫子們的字輩?！? 高宗道：“既是太后稱賞，這‘永綿奕載’四個字，就做了子孫們字輩罷?！? 太后笑道：“永綿奕載，四代我能夠及身見著就好了?！? 高宗道：“那也容易，大阿哥的孫子已經(jīng)長的這么大，明兒娶了媳婦，怕不就生下皇玄孫么?！? 太后樂道：“我也巴不得如此?！? 天子語言，真是玉牙金口，無言不應(yīng)，過一二年，定安親王永璜果然生了一位皇玄孫，高宗賜名叫載錫。于是御筆親書了幾塊“五代五福”堂額，頒向雍和宮后室及大內(nèi)景福宮、避暑山莊各處懸掛。這永綿奕載之后，就是溥毓恒啟壽闿增祺八個字，溥毓恒啟，是道光丁亥年續(xù)擬的，壽闿增祺，是咸豐丁已年續(xù)擬的。后人有詩道：長樂宏開餞歲筵，駢詞吉語璨珠聯(lián)。 一堂五世空前祀，此是乾隆極盛年。 這都是后話。 當下高宗因阿桂平叛有功，賞了他一個管理圓明園護軍大臣之職。日長無事，便召他到“天下一家春”與和珅、紀昀等幾個寵臣閑話解悶。一日，高宗無意中談起年話說部，隨道：“天下各物，有用沒用原沒有一定的，像《三國演義》在漢人不過當是閑書，無非酒后茶余供人家談笑罷了，一翻成國語，本朝將帥卻就當做兵書戰(zhàn)策呢?！? 和珅道：“阿桂金川之役，分明就是諸葛孔明五月渡瀘，七擒孟獲?！? 阿桂道：“那是天子威靈，將士戮力，我有什么功勞，怎敢比諸葛?！? 高宗笑道：“你雖不是諸葛，我也幸非阿斗?！? 紀昀道：“阿桂的先知，倒不讓諸葛呢。有一日安營已定，忽下令遷徙。部下各將因天色已晚，盡力地諫阻。他反發(fā)下令箭，說違者立斬！部下沒奈何，只得聽從，心里頭終不免怨誹。等到黃昏時光，天降大雨，原扎營所在水深丈余，倘然不早移徙，全營都變魚龜了，神奇不神奇呢?！? 高宗問阿桂道：“可有這件事？” 阿桂道：“那也不足為奇，臣因見群蟻移穴，知道地?zé)釋⒂辏帕钜茽I的。 ”高宗喜道：“我的兒，你真是我的諸葛亮也?！? 阿桂才欲回奏，忽聽外面轟鬧起來。欲知何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