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十一回惡風潮儒臣遭厄運申軍法名士進良言

清朝秘史 作者:陸士諤


話說總管太監(jiān)報禍事,文宗忙問:“你這消息,從哪里得來的?” 總管道:“奴才的侄兒,跟隨僧王爺出兵,寫信回家,說僧王爺接著勝保咨文,才到趙北口地方,長毛已經打破深州,攻陷獻縣,闖入交河,從泊頭渡河而東,攻下滄州,現(xiàn)在賊兵已臨天津城下。” 文宗隨命取過封奏匣兒,揭掉蓋,里面滿滿的一匣黃紙封兒,都是京內外大小臣工的奏擼文宗用小金刀拆開,一一瞧閱,閱到參贊大臣科爾沁郡王湍多巴圖魯僧格林沁一折,所講的話,果然與總管所報,一般無二。文宗道:“天津要是有了什么,京師也難保了?!? 說罷,憂形于色。那拉貴人婉言譬解,圣心終是郁郁。 從此警報疊來,靜??h失守,楊柳青、獨流鎮(zhèn)相繼淪陷。 勝保督兵往攻,打了個大敗仗,副都統(tǒng)佟鑒、天津縣知縣謝子澄,都殉了難。南邊軍務,安徽、北,盡都吃緊。新授皖撫江忠源,是南中名將,廬州失守,也被太平軍害掉了性命。兩湖總督吳文镕,又在黃州殉難,只有給事中袁甲三在臨津關征剿捻國,總算得著個勝仗。文宗臨朝而嘆,向廷臣道:“南中各軍,只剩曾國藩一支兵了。這一支兵,要再有個好歹,大事從此去了。” 大學士祁俊藻奏道:“曾國藩這一支兵,怕也不見得靠的住呢?!? 文宗道:“怎見他靠不住?” 祁俊藻道:“前番皇上降旨,叫他趕辦船只,駛入大江,與江中源水陸夾擊,他偏要等候船只造成、洋炮解到,又要設立水路糧臺等許多周折事情?;噬县焼柫怂?,他又上章圖謀脫卸,這種人哪里像是忠公體國的大臣?” 文宗道:“論到在籍人員,能夠這么出力,已屬可嘉。各省在籍人員,都能夠像他,逆賊也不會這么猖獗了?!? 祁俊藻撞了一鼻子灰,站在旁邊,一聲兒不言語,文宗隨令軍機擬旨,催曾國藩迅速南下。一時擬就,文宗親提御筆改了幾句,立即頒發(fā)出去。 卻說曾國藩在衡州,創(chuàng)辦水師,刻意經營,精心擘劃,遇著廣東員弁,與長年三老會得行船的,博訪周咨,不知更過幾許圖樣,變過幾回制度,才造成三種戰(zhàn)船,大號戰(zhàn)船,名叫快蟹,船上漿工二十八名,櫓工八名,炮手三名,艙長一名,頭工兩名,舵工一名,副舵兩名。中號戰(zhàn)船名叫長龍,船上漿工十六名,櫓工四名,炮手三名,艙長一名,頭工兩名,舵工一名,副舵兩名。小號戰(zhàn)船,名叫三板,船上漿工十名,炮手三名,艙長一名,頭工兩名,舵工一名,副舵兩名。水師營制,每一營一艘快蟹,十號長龍,十號三板。快蟹為營官座船,長龍為正哨,三板為副哨。練成水師五千人,水師各將,成名標、諸殿元、楊載福、彭玉麟、鄒漢章、龍獻琛,都是一時俊杰,特派褚汝航為大總統(tǒng)。又練陸師五千人,派周鳳山、儲玫躬、林源思、鄒世琦、鄒壽璋、楊名聲、曾國葆等,分營統(tǒng)率,特派塔齊布為先鋒。國藩總轄水陸兵馬,特設八所,委派干員,分科辦事。八所是文案所、內銀錢所、外銀錢所、軍機所、火器所、偵探所、發(fā)審所、采編所,整齊畫一,布置得十分嚴密。 這日廷寄到營,國藩謹敬開讀: 上諭此時惟曾國藩統(tǒng)帶炮船兵勇迅速順流而下,直抵武昌,可以扼賊之吭,此舉關系南北大局,甚為緊要。該侍郎應能深悉緩急情形,兼程赴援。欽此。 國藩會集諸將道:“朝旨敦迫,我軍不能再緩了?!? 眾將齊稱愿與逆賊拚一死戰(zhàn)。國藩大喜,傳令水陸兵馬,悉從衡州起程,到湘潭聚齊。此令一下,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大有滅此朝食的氣概。當下點齊快蟹四十號,長龍五十號,三板一百五十號,雇用民船一百數(shù)十號,裝載輜重,計米一萬二千石、煤一萬二千石、鹽四萬斤、油三萬斤、炮五百尊、軍械數(shù)千件、火藥二十余萬斤,其余應需之器物,應用之工匠,無不相隨并走。拖罟一號,以為主帥坐船,水陸兵弁夫役,共計一萬七千余人。鳴鼓掌號,一齊出發(fā)。帆檣林立,羽葆銹陳。沖開波浪千重,耀出旌旗一色。呂子明白衣?lián)u櫓,城郭潛窺;周公瑾赤壁鏖兵,舳艫迅掃。滿期下瀨乘船,破浪而荊、湘奏凱,不讓淩煙畫閣,策勛而褒、鄂稱先。時咸豐四年,正月日也。不料地方劫運未終,粵賊惡貫未滿,狂瀾莫挽,弱水難福這里方擊楫渡江,那邊已投鞭斷水。原來水師船只,駛到岳州湖畔,忽然北風大作,白浪滔天,波濤洶涌,拋錨收帆,哪里收得住,戰(zhàn)艦糧船,互相碰撞,兵弁水手,被浪打入水中的,盈千累百,呼噪的聲音,宛如天崩地陷,岳撼山搖,各將弁目駭心驚,都唬成傻子一般。國藩急令收港,等到風平浪靜,檢點船只,漂沈二十四號,撞損數(shù)十號,溺斃勇丁,八九百名。國藩嘆道:“兩年心血,初次出發(fā),就遭這么的大挫折,辦事真不易容。 這幾條戰(zhàn)船,造它時光,凡材料之堅脆,制度之廣狹,帆檣樓櫓之位,火器之用,營陣之式,下至米鹽細事,哪一件不是我躬身驗察,費盡心機,變盡方法,誰料一朝兒就喪掉這許多,可嘆可嘆!” 忽見一個晶頂軍弁,進來回道:“王哨官稟告軍情大事,在外候傳?!? 國藩道:“傳他進來?!? 軍弁應著,引王哨官進艙,打千兒見禮,回道:“陸師王統(tǒng)領,帶領湘勇,才抵羊樓司地方,就與長毛碰著了?!? 國藩道:“王璞山是吾鄉(xiāng)杰士,碰見長毛開仗,勝負如何?” 王哨官道:“這一回王統(tǒng)領沒有開仗,瞧見長毛旗號,他部下的兵勇,發(fā)一聲喊,竟全部走了。 王統(tǒng)領一個兒沒法子,只得退回岳州來?!? 國藩道:“王璞山不戰(zhàn)而潰,這是什么緣故?” 王哨官道:“王統(tǒng)領退回來不打緊,不料后面長毛,乘勢追趕,直殺到岳州城下。城外營盤兵勇,盡都逃散,五大人與鄒統(tǒng)領、楊統(tǒng)領都退入城中。現(xiàn)在長毛把岳州城池,四面圍困,攻打甚急?!? 國藩驚道:“不料舍弟國葆,竟這么不濟事。鄒壽璋、楊名聲,他兩個平日何等自負,臨敵倉惶,竟至一逃完結。這回事情,怪去怪來,都是王璞山一個兒不是?!? 隨令王哨官回船聽差,一面與幕府謀士,商議援救岳州之策。眾謀士道:“王鑫賦性左強,我等早知他要債事。他所部湘勇,營制步伍,并不按照這里規(guī)矩,立異標奇,很有獨樹一幟的氣概。大凡做統(tǒng)將的,驕傲兩個字,是不能犯的,他此番的挫敗,正坐驕傲太過之?!眹溃骸笆乱讶绱耍T君怪他也沒用。咱們想一個法子,總要救出岳州城里的人才好?!? 眾謀士道:“為今之計,除了急調炮船,開赴岳州,可就沒有別的法子了?!? 國藩道:“事到臨頭,也只好這么辦。” 隨升坐水帳,發(fā)下軍令,調派快蟹、長龍、三板各船,晝夜兼程,開赴岳州,登岸擊敵,只三天功夫,圍城里的逃兵敗將,果然齊伙兒救了出來。 國藩隨即具奏陳岳州陸師敗潰、水師遇風壞船情形,自請交部治罪。這一道折奏,剛才拜發(fā),就接到崇通官軍兩道捷報,一道是胡林翼在上塔市地方,大破太平軍。這胡林翼,表字詠芝,是益州人,原是個貴州候補道,應前任總督吳文镕之調,帶領練勇六百,由黔赴鄂,軍抵金口,就得著吳督陣亡、敵舟上犯的警信,林翼進退兩難。正這當兒,接到曾國藩公文,飭令回軍會剿岳州之敵,并許餉糈、軍械,悉由湖南支給。林翼大喜,隨率本部,退往上游,謁見曾國藩,抵掌談兵,個中機要,國藩很是欽佩。林翼道:“吳公督師黃州,其實是失策。 眼前賊勢這么猖撅,水師又沒有練成,照職道下見,南北兩省,只宜堅守省會,必俟水師辦成,再圖洗剿?!? 國藩擊節(jié)道:“這話說著了,鄙意何嘗不如是,吳公也何嘗不知道。怎奈事機不巧,鄂撫祟綸挾有意見,密劾吳公閉城株守,奉旨切責,吳公不得已才出外督師的。我這里還有吳公的復信呢?!? 說著取出,遞給林翼,只見上面寫的是:吾意堅守,待君東下,自是正辦。今為人所逼,以一死報國,無復他望。君所練水陸各軍,必俟稍有把握,而后可以出而應敵,不可以吾故率爾東下。東南大局,恃君一人,務以持重為意,恐此后無有繼者,吾與君所處固不同也。 林翼瞧畢,不禁灑出幾滴英雄淚來,嘆道“吳公盡忠,卻被崇煥撫院斷送了性命也。” 國藩道:“皇上圣明,惜左右大臣不懂軍務,常常蒙蔽為可恨耳。蚊虻負山,精衛(wèi)填海,你我做臣子的只要蓄著這個志,耐辛耐苦做將去,不怕不做成功。 本朝德澤在民,我看長毛決不會長久的。” 當下國藩就把胡林翼在楚剿討,暫未能赴鄂的緣由,具折申奏明白。誰料這一道折奏,未到北京,嚴切的上諭,已經降下:本日據青麟奏稱,探聞曾國藩帶勇,已距金口百有余里,貴州道胡林翼隨同前來,現(xiàn)復退往上游。賊船飆忽上竄,急須出其不意,順流轟擊。該侍郎炮船早入楚北,胡林翼何以退守? 著曾國藩飭知該道,迅速前進,無稍遲延。欽此。 國藩把上諭給與林翼瞧看,林翼道:“旨意嚴切,職道可不能留待我公了。” 國藩道:“不要緊,我當專折保留你?!? 恰接軍報,說長毛由興國上竄,打破崇陽、通城兩座城池。國藩驚道:“崇、通兩邑,素多土匪,長毛與土匪聯(lián)合了,事情就壞了?!? 隨向林翼道:“此任非君不可。君可率領黔勇,由平江往剿,我再調平江知縣林源恩接應你。兩匪聯(lián)合,勢必大熾,事不宜遲,快去快去?!? 林翼見說,督率本部,當夜就拔隊,開赴崇、通而去。國藩具折陳明,并稱胡林翼之才,勝臣十倍,將來可倚以辦賊。折到北京,上頭自然無甚話說。 林翼到了通城,與太平軍開過幾仗,互有勝負,專弁來營,求請援兵。國藩就派先鋒塔齊布帶同驍將周鳳山率兵三營,星馳往救,這都是水師未遭風災前的事情。林翼有了救應,軍心大壯。初六日,在上塔市地方,與太平軍開仗,前麾所指,神鬼效靈,列陣齊呼,風云變色,如尚父之戰(zhàn)牧野;烈著鷹揚,比黃帝之戰(zhàn)阪泉,威伸夔鼓。竟然得了個全勝。塔齊布在沙坪地方,也得著個大勝仗,先后差員報捷。當下國藩接到捷報,向眾謀士道:“我之初計,原要陸路進軍,從崇、通著手,以次掃蕩,進援武昌。自己統(tǒng)率水師,順流東下,水陸夾擊,江面不難一舉肅清,不意事機變幻,竟至如此?!? 說著警報又至,報稱賊船連檣上竄,省城異常緊急。國藩忙下公文,飛調胡林翼、塔齊布回省防守,又命林源恩率兵扼守,防賊南竄。聚馬援殿前之米,推張華局上之枰,帷幄運籌,自謂謀無遺策。不意強中更有強中手,太平軍行軍飆忽,早于此時舟師踞靖港,陸師擾寧鄉(xiāng),打破湘潭縣城,并分股至朱亭、淥口、朱洲一帶,把大河宿河里的民船,悉數(shù)擄掠。再到湘鄉(xiāng),把漣江里的船也擄了來,合計共有八九百號,結聯(lián)成一大座木城。又在湘潭城外,掘濠筑壘,扎下五座大營,聲勢很是厲害。 警信傳到曾營,國藩焦灼道:“賊人這么驃悍,胡、塔調到,怕也難于取勝呢。” 眾謀士都來勸解。國藩道:“諸君不知,打仗全靠不怕死?,F(xiàn)在軍營兵勇,沒一個耐戰(zhàn)的,岳州一仗,交手不道一個時辰,就紛紛奔退,照這樣子弄下去,江面如何會肅清?眾營官又都不肯聽我的話,即如扎盤一樁事,要算教戒的了。叫他們筑墻,總要筑到八尺高,三尺厚,掘濠總要掘到八尺闊,六尺深,墻門總要有內濠一道,墻外總要有外濠兩道,濠里頭總要密釘竹簽,說得唇焦舌敝,誰依了呢?要治他們軍法,我那兄弟先梗令,叫我還治誰?就是營制,我編定是五百人為一營,每營分為四哨,每哨分為八隊,火器、刀矛,各居其半。別個都依從,王璞山偏要自作聰明,獨標新異。這么的兵,這么的將,就叫孫武、吳起統(tǒng)率著,也難取勝,何況是我?” 眾謀士聽了,都沒有話講。 見一人開言道:“都是主帥過于仁慈的緣故,辦軍務原與家務不同,不能推情講義?!段究澴印飞险f吳起跟秦軍開仗,不曾交手,一兵恃勇直前,斬獲雙首而返,吳起命縛出斬首。 軍吏道:‘這是材士?!瘏瞧鸬溃骸徊氖?,非吾令雖材必斬。’《魏志》載鄧艾遣兒子忠,與諸葛瞻戰(zhàn)不利,艾叱將把忠斬掉,忠馳還更戰(zhàn),大破蜀軍。照此看來,湘軍不競,都是主帥過于仁慈的原故。” 眾謀士見此人發(fā)言戇直,都吃一驚,霎時間艙中數(shù)十雙眼睛的目光,都注集在這發(fā)言的一個兒身上。原來此人姓彭,名玉麟,字雪琴,衡陽查江人氏。他的老子,是個良善人,做過幾任巡檢,手里毫無積蓄,粗遺田畝,又都被親族干沒了去,玉麟境況,很是困苦。父沒,他母親向他、并他的兄弟麟玉道:“族豪伺隙侵辱,此鄉(xiāng)不可久居矣。 你們都是男子,可以遠出避禍,望你兄弟兩個,努力自立,替你老子爭一口兒氣?!? 說罷泣下。此時玉麟已經十六歲了,沒奈何只得到城里頭,借窗讀書,考書院,謀膏火,茍延著日子。 怎奈書院膏火,是靠不住的東西,有時得著,有時不得著。天無絕人之路,忽聽到協(xié)臺衙門招考營書,玉麟大喜,投名往考,居然考取了。照例得補馬兵,月有餉銀到手,書院膏火,協(xié)標月餉,除了自己食用外,每月倒還余錢三四吊。于是迎母到城,怡然相聚。此時衡州知府某,素有知人之譽,一日詣協(xié)署商議公事,瞥見案頭文書稿,字體奇秀,詢問協(xié)臺,協(xié)臺道:“是營書彭玉麟寫的?!? 堂府道:“此人當大貴,且有功名,請來一見。” 協(xié)臺隨召彭玉麟進來,知府一見大悅道:“暇時可常到我衙門里來談談?!? 玉麟遂執(zhí)贄拜知府為師,知府親自課他文藝,純摘庇謬,不少假借,然而獎辭評語,輒有“他日柱石名臣”的美譽。等到府考,眾人道:“他定然總是案首?!? 不意放出案來,竟在第十。越日,縣令告訴他道:“太守因君名位未可限量,不欲其速化也?!? 這一科應試學院。竟遭黜掉。 明年學使陳壇,按臨衡郡,見了玉麟文章,大加稱賞,許為國士,取為附學生員。協(xié)臺于是留他在署,充當教讀。 道光末年,新寧愚民李沅發(fā),為亡命瑤民所協(xié),頭亂破城,省吏發(fā)兵征剿,檄調衡州協(xié)標前往赴敵。玉麟短衣草鞋,荷槍從行。協(xié)臺見了道:“彭公為甚不騎馬?” 玉麟道:“方往殺賊,安敢自逸。” 協(xié)臺聞言悚然,薦之于谷鎮(zhèn)臺,營里一切事情都同他商量。賊平,申詳督院,督院瞧見銜名,列著生員,只道是武生,遂把他拔補臨武營外委,賞給藍翎。鎮(zhèn)臺要替他聲敘,更請保將訓導。玉麟道:“年幼學淺,不堪人師,來日方長,正當效力,眼前能夠凱旋侍母,為幸多矣。” 回到衡陽,清泉富翁楊子春,在耒陽開著一片當鋪,因為年荒民亂,地方不很安靖,要聘一個文武兼?zhèn)涞娜?,前往經理,有人把玉麟薦給他。子春大喜,就請玉麟到耒陽,經理店務,玉麟慨然允諾。 到了那里,見典物的人,紛至踏來,十分擁擠,心下奇怪。詢問朝奏,朝奏道:“歲荒民貧,所以典物的人多,贖當?shù)娜松佟? ”玉麟道:“當此兇年,不行賑濟,倒去剝克貧民,子春豪士,當不出此。既然委了我來,少不得替他整頓整頓。” 隨命朝奉,凡來典東西的人,應典幾多,就給他幾多,不必收他東西,更不必給與票券。這一班人大半是無告窮民,很堪憐憫的?!? 朝奉道:“東家查問起來,咱們可都賠償不起。” 玉麟道:“不與你們相干,有事我一個兒擔當是了?!? 朝奉無奈,只得照辦。 經這么一辦,典東西的人,更是人山人海,五六個朝奉,簡直應接不暇。不過五七天功夫,一片很宏暢的當鋪,早巳弄光完結。有人報知子春,子春道:“完了就算了,彭雪琴是貧士,就是問他要,也不見有錢還給我?!? 后來耒陽土匪蠢動,四出劫掠子春這片典鋪,獨獨免掠玉麟,遂得封鎖各物,還報子春。 曾國藩奉旨辦團,征求奇士,衡陽常豫把玉麟薦給國藩,說他有膽略,可以倚任,一面叫他到曾營謁見。玉麟此時居著母喪,不肯出來任事。國藩聞之,愈益敬重,修函玉麟道:“鄉(xiāng)里藉藉,父子且不相保,能長守兆墓乎?” 玉麟感奮,投袂而起,遂入曾營,佐理軍務。國藩大治水師,船分三等,編作十營,命玉麟為營官,統(tǒng)轄一營。其余九營,都是總把武員與新進人員,遇事不敢專達,都倚仗玉麟稟白。玉麟雖將一營,差不多水師全軍,都是他一個兒統(tǒng)轄。所以玉麟雖是一員部將,倒常在主帥帳前仰首舒眉,論列是非,主帥也常常刮目相待。 欲知彭玉麟說了這一番戇直話,國藩動怒與否,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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