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高歡聞竇泰死耗，不勝悲悼，自思泰既陷沒，大違初愿，遂撤去浮橋，退回晉陽。宇文泰亦還軍長安。惟高敖曹尚未得聞，引軍急進，直抵上洛城下。洛郡人泉岳及弟猛略，與順陽人杜窋?shù)?，欲翻城出?yīng)敖曹。洛州刺史泉企，探悉陰謀，捕戮泉岳兄弟，獨杜窋?shù)每P城出走，奔歸敖曹。敖曹猛力撲城，城上矢石交下，連中敖曹三矢。敖曹暈墜馬下，良久復(fù)蘇，復(fù)上馬督攻。泉企固守旬余，二子元禮、仲遵，皆有勇力，隨父拒敵，日夕不懈。會仲遵被流矢傷目，不能再戰(zhàn)，城遂失陷，企與二子皆被擒。及企見敖曹，大聲呼道：“我系力屈，本心原不服哩！”敖曹也不去殺他，系諸幕下，即用杜窋為刺史。 休兵數(shù)日，擬進攻藍田關(guān)。忽來了晉陽使人，傳述歡令道：“竇泰戰(zhàn)歿，人心搖動，宜收軍即還；萬一路險賊盛，但求自脫罷了?！卑讲懿蝗虠壉?，令部曲先行，自己斷后，徐徐引退。西魏軍卻不敢追躡，任他自歸。泉企子元禮，由敖曹帶還。仲遵傷重不能行，仍使在洛州城。企在途中，私誡元禮道：“我余生無幾，死不足畏，汝兄弟二人，才器足以立功，須自覓生機，勿因我已東去，遂虧臣節(jié)！”此君頗似王陵母。元禮乃伺隙逃還，與仲遵陰結(jié)豪右，襲殺杜窋，西魏遂授元禮為洛州刺史，準令世襲，企竟病死鄴中。 高歡欲為竇泰報仇，大閱兵馬，再擬出師，適宇文泰出拔恒農(nóng)，把東魏陜州刺史李徽伯擄去，歡即發(fā)兵二十萬，由壺口趨蒲津，使高敖曹率兵三萬出河南。時關(guān)中大饑，人自相食，宇文泰部下不滿萬人，留屯恒農(nóng)就食，已閱五旬，探報謂歡將渡河，乃引兵入關(guān)。高敖曹進圍恒農(nóng)，城中有備，一時攻打不下。歡長史薛琡語歡道：“西人連年饑饉，故冒死來陜州，欲取倉粟，今敖曹已圍陜城，粟不得出，但宜置兵諸道，勿與野戰(zhàn)，待他麥秋無收，民自饑死，寶炬、黑獺，無慮不降，今且不必渡河！”侯景時亦從軍，也進諫道：“今日舉兵西來，關(guān)系極大，倘或不勝，猝難收集，不如分作二軍，相繼進行，前軍得勝，后軍方進，前軍若敗，后軍亦可往援，這乃是萬全之計?！睔g不肯依議，竟從蒲津濟河。 華州刺史王羆首當沖要，宇文泰致書相勉，羆答復(fù)道：“臥貉子怎得輕過？”及歡至馮翊城，呼羆問道：“何不早降？”羆戎服登陴，朗聲傳語道：“此城是王羆冢，死生在此，汝等何人善戰(zhàn)，請來一決雌雄！”歡知不可攻，乃移駐信原。 宇文泰因歡軍入境，亦馳詣渭南，征調(diào)諸州兵馬，急切未能召集，泰不堪久待，便欲進兵擊歡，諸將以寡不敵眾，請俟歡西進，再觀形勢。泰正色道：“歡若得至長安，人情必且大震，今乘他遠來，兜頭迎擊，彼衰我銳，何患不勝！”遂下令軍中，就渭水架設(shè)浮橋，即日渡渭，直抵沙苑，與東魏軍相隔，只六十里。 諸將雖不敢違令，各有懼色，獨宇文深稱賀，并語泰道：“高歡鎮(zhèn)撫河北，甚得眾心，若據(jù)境自守，卻是難圖；今懸軍渡河，非眾所欲，彼無非為竇泰戰(zhàn)死，挾恨前來，這就是叫作忿兵，忿兵必敗。今愿假深一節(jié)，發(fā)王羆兵，截歡走路，前犄后角，使無遺類，怎得不賀？”深有此智，不愧為宇文家兒。泰乃遣穎昌公達奚武往覘歡軍。武只率三騎潛往，改作東魏軍裝，日暮去營數(shù)百步，下馬潛聽，得敵軍號，夜間上馬歷營，與巡夜相似。歡毫不備防，所有軍中情狀，俱被武窺悉，還營報泰。泰正思進逼歡營，忽由偵騎報到，歡兵且至，泰又召集將佐，商議對敵的方法。儀同三司李弼獻策道：“彼眾我寡，不可平地列陣，此東十里有渭曲，請先行據(jù)守為佳?！碧┮喾Q善，便徙至渭曲，背水列營，令李弼為右拒，趙貴為左拒，將士皆埋伏葦中，聞鼓乃起。待至日暮，歡軍乃至，望見西魏營內(nèi)，偃旗息鼓，毫無聲響，營旁葦深土濘，不堪進逼。歡亦防有伏兵，擬縱火焚葦，偏侯景進言道：“我軍大舉前來，應(yīng)生擒黑獺，曉示百姓，若徒用火攻，就使將黑獺燒死，也是無名無望，不足示威！”歡將彭樂憤憤道：“我眾賊寡，百人擒一，亦尚有余，要用什么火攻計！”好好一條計策，徒被二人破壞。歡乃麾兵直進，大眾爭前恐后，一涌而上，無復(fù)行列。俄聞西魏營內(nèi)，鼓聲驟震，蘆葦叢里的伏兵，執(zhí)戈齊起，來殺歡軍，趙貴從左沖入，李弼自右突進，把歡軍裂作數(shù)截，歡軍立即大亂。李弼弟檦年少膽壯，隱身鞍甲中，躍馬陷陣，伺敵不防，露首出矛，左搠右刺，應(yīng)手落馬。歡軍爭噪道：“當避此小兒！”歡將彭樂使性善斗，且?guī)е志埔猓S馬亂闖，好象猘尤一般。既而殺得性起，把甲胄盡行卸去，裸體馳入宇文陣內(nèi)，適遇西魏征虜將軍耿令貴，一槍挑來，不偏不倚，刺入樂胸。樂忙用刀格開，腸已流出，鮮血狂噴，他卻大吼一聲，拚死再戰(zhàn)。旁有他將馳至，接住令貴廝殺，樂方得回馬出陣，納腸裹胸。還欲返身殺入，怎奈各軍俱已敗還，連讓步都來不及，怎能再入敵陣？那后面亦鳴金收軍，只好隨眾退回。宇文泰也不追趕，勒兵還營，各將都上前獻功。泰見了李檦，顧語左右道：“出兵打仗，全靠膽壯，不必昂藏七尺，但看他年輕身矮，亦能殺賊哩！”語未畢，又見耿令貴入帳，甲裳盡赤。泰又說道：“甲裳中有如許血跡，奮勇可知！” 遂一一記功，靜待犒賞。各將士散歸本營，休息去訖。 那高歡奔回信原，尚欲收拾殘軍，再行決戰(zhàn)，使張華原巡視各營，照簿點兵，無人出應(yīng)。急忙還白道：“眾已散盡，各營皆空虛了！”歡尚未肯去，阜城侯斛律金在側(cè)，便啟請道：“眾心離散，不可復(fù)用，宜速還河東為是！”遂命左右牽馬入帳，促歡上馬。歡跨上馬鞍，尚未縱轡，由金用鞭拂馬，方才東馳。到了河濱，驀聞后面人聲馬沸，震蕩波流，料知有追兵到來，只好匆匆急渡。偏偏船離岸遠，一時不能駛近，有許多將士情急逃生，躍馬入河，俱被流水漂去。歡改乘橐駝就船，始得東渡。共計喪失甲士八萬人，鎧仗十有八萬件。 宇文泰聞歡遁走，始督軍追至河上，遙望歡已過河，乃停軍不追?？汕烧髡{(diào)各兵，陸續(xù)報到，都督李穆道：“高歡已經(jīng)破膽，請速渡河追去，毋令漏網(wǎng)?！碧﹪@道：“窮寇莫追，兵家至言，我軍已獲全勝，得意不宜再往了！”乃返至戰(zhàn)所，令每人種柳一株，留旌武功。越日凱旋渭南，奏捷論功，李弼、趙貴以下，皆進爵增邑有差。 高歡還入晉陽，忿懣異常。侯景亦憤然道：“黑獺新勝而驕，必不為備，愿得精騎二萬，擒歸黑獺，報復(fù)前恨！”又來說大話了。歡遲疑未決，入白婁妃，婁妃道：“果如景言，景豈尚有還理？得一黑獺，失一侯景，究有何利？”歡乃罷議。婁妃卻是知人。高敖曹得歡敗耗，也解恒農(nóng)圍，退保洛陽。 宇文泰自沙苑得勝，復(fù)欲圖洛，乃遣行臺王季海，與獨孤信率步騎二萬，徑趨洛陽，又命洛州刺史李顯赴三荊，賀拔勝、李弼圍蒲坂。蒲坂守將，為東魏秦州刺史薛崇禮，登陴力御。別駕薛善，系崇禮族弟，密語崇禮道：“高歡有逐君大罪，善與兄忝列簪纓，世荷國恩，今大軍已臨，尚為高氏固守，一旦城陷，函首送長安，署為逆賊，死有余愧，不如先行歸款，尚得自全！”崇禮嘿然不答，善竟與族人開城，迎納賀李等軍。崇禮倉猝出走，中途被獲。宇文泰聞捷馳至，賜薛善等五等封爵。善固辭不受，崇禮為善從兄，因得宥死，不復(fù)加罪。泰遂略定汾、絳二州。 獨孤信行至新安，高敖曹引兵北去，只留廣陽王元湛守洛陽。湛無膽略，也棄城奔鄴，信遂得據(jù)金墉城。東魏潁川長史賀若統(tǒng)，又執(zhí)住刺史田迄，舉城降西魏軍。梁州、滎陽、廣州，望風歸附。東魏行臺任祥，往攻潁川，為西魏大都督宇文貴擊敗，任祥奔還。陽州刺史邢椿，被州將是云寶刺死，亦奔降西魏軍。西魏都督韋孝寬，復(fù)攻陷東魏豫州，河南諸州郡，多半沒入西魏。 東魏大行臺侯景治兵虎牢，謀復(fù)河南諸州，韋孝寬等未免膽怯，又棄城遁去。侯景出兵四略，奪還南汾、潁、豫、廣四州，遂邀同高敖曹，進圍金墉。高歡亦率軍繼進，獨孤信飛報長安，請即濟師。西魏主寶炬，正因洛陽得手，擬謁園陵，湊巧洛使告急，遂命尚書左仆射周惠達，輔太子欽守長安，自與宇文泰督軍東行，令李弼、達奚武為前驅(qū)，直達湝城。 日暮下寨，李弼登高遙望，遙見群鳥向西北飛來，便道：“天色已晚，鳥應(yīng)歸棲，今尚西翔，必有賊軍前來，不可不防！”遂偕達奚武移屯孝水，遣人哨探，并令軍士取薪為備。約過片刻，果有探馬入報，敵軍來了！弼即命部眾曳薪揚塵，鼓噪前進，敵騎不過千人，未測弼軍多寡，當即返奔。弼麾軍追上，斫斃敵將一人，一將逃免，余眾盡得俘獲，解送恒農(nóng)?？垂俚罃硨檎l？一將叫作莫多婁貸文，已經(jīng)被殺，一將就是可朱渾元，竟得逃脫。敘筆矯變。原來侯景聞西魏軍至，擬整兵待著，偏莫多婁貸文，不受景命，邀同可朱渾元，率千騎來襲西魏軍，剛被李弼偵覺，一場追擊，貸文喪命，元得幸還。 李弼待泰同進，共至東，侯景撤圍引去。泰率輕騎追至河上，景回馬布陣，北據(jù)河橋，南倚邙山，與泰對仗。兩軍交鋒，才及數(shù)合，景見泰執(zhí)旗指揮，便拔箭射去，正中泰坐馬。馬負創(chuàng)驚逸，不可羈勒，泰隨馬竄去，約經(jīng)里許，竟為所掀，墜落地上。侯景瞧著，驟馬追來，泰身旁并無他人，只有都督李穆，緊緊隨著。穆見侯景來追，手下約有百余騎，孤身如何抵擋，眉頭一皺，計上心來，佯用馬鞭扶泰背上，厲聲叱道：“籠東軍士，籠東系披靡之意。爾主何在？乃尚留此，不急上馬，更待何時？”好似曹阿瞞的急智。景聽得此言，還疑自己看錯，停馬不追。穆即以己馬授泰，與泰俱走，回入大營，調(diào)軍再進。 侯景方才回營，總道泰軍已去，不致復(fù)來，哪知西魏兵如潮涌至，不及列陣，竟被蹂躪。景撥馬遁去，部兵四散，獨高敖曹自恃勇悍，尚建著麾蓋，與泰角戰(zhàn)。泰盡銳圍攻，殺得敖曹部下，七倒八歪。敖曹仗著長槊，突出重圍，單騎走投河陽南城。守將高永樂為歡從子，與敖曹有宿嫌，閉門不納。敖曹潛匿橋下，追騎趨至，見有金帶浮出，競向橋下攢射。敖曹自知不免，始奮首與語道：“來！來！好給汝開國公！” 說著，那頭顱已被人斫去。強盜結(jié)果，應(yīng)該如此。 高歡得報，如喪肝膽，召責永樂，加杖二百下。追贈敖曹太師，兼大司馬太尉。一面督率大軍，自往爭洛。兩下相遇，彼此陣勢綿亙，首尾遠隔，從旦至未，戰(zhàn)至數(shù)十百合，氛霧四塞，莫能相知。西魏左右翼獨孤信、趙貴等，戰(zhàn)并不利，又未知君相所在，弄得茫無頭緒，棄軍奔還。此外各軍，當然潰散。宇文泰尚在營中，亦覺保守不住，毀去營寨，奉主西歸，留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金墉城。西魏將軍王思政，尚與東魏軍猛斗，舉矟橫擊，一舉輒踣敵數(shù)人。既而陷入敵陣，左右盡死，思政亦受創(chuàng)暈仆。他平時出戰(zhàn)，嘗著破衣敝甲，敵人疑是末弁，由他倒地，不暇梟首，還有他將蔡祐，率親兵數(shù)十人，下馬步斗，齊聲大呼，擊斃東魏兵甚多。東魏兵四面繞集，圍至數(shù)十重，祐彎弓持滿，盤旋四射，發(fā)無不中，敵不敢近。突有壯士數(shù)名，身穿厚甲，手執(zhí)長刀，躍馬徑入，去祐騎僅三十步。祐隨身只有一矢，左右勸祐速射，祐從容道：“我等性命，在此一矢，怎可虛發(fā)！”道言未絕，那來兵相距不遠，方把弓弦一扯，颼的一聲，正中來兵頭目，流血墜下，余人卻退。祐乘勢突出，徐徐引還，東魏兵不敢追逼，也收軍回營。思政部將雷五安，失去主將，復(fù)至戰(zhàn)場尋覓尸首，可巧思政已蘇，即割衣裹創(chuàng)，扶他上馬，馳還恒農(nóng)。宇文泰已入恒農(nóng)城，檢閱大將，尚少王思政、蔡祐二人，正在著急，見祐引軍回來。祐字承先，泰即呼道：“承先得還，我無憂了！”再問及戰(zhàn)斗情形，祐毫不言功。最難得者在此，可為孟之反第二。經(jīng)部下替祐述明，泰益驚嘆道：“承先有功不伐，真算是難得了！”未幾思政亦到，見他創(chuàng)痕累累，黯然泣下。籠絡(luò)將士。因授思政為東道行臺，留鎮(zhèn)恒農(nóng)，自奉寶炬還長安。不料長安變亂，留守周惠連，偕太子欽出奔渭北，關(guān)中大擾。這變亂的原因，是由留守兵少，前所虜東魏士卒，擁戴故將趙青雀，伺隙據(jù)城。又有雍州刁民于伏德等，亦劫咸陽太守慕容思慶，同時作亂。西魏主寶炬，留駐閿鄉(xiāng)，由宇文泰入關(guān)討賊。泰因士馬疲敝，不愿速進，且謂青雀等烏合，不足為患，散騎常侍陸通進諫道：“蜂蠆有毒，不宜輕視！今軍雖疲乏，精銳尚多，加以明公聲威，麾軍壓賊，立可蕩平；若養(yǎng)癰貽患，轉(zhuǎn)非良策?！碧┘匆雷h，整軍西人，父老見泰回師，且悲且喜，士女亦交相慶賀。華州刺史宇文導(dǎo)，系泰從子，繼王羆后任，起兵襲咸陽，斬思慶，擒伏德，渡渭會泰，同攻青雀。青雀敗死，泰遣使至閿鄉(xiāng)報捷，迎駕入長安。泰出屯華州。東魏丞相高歡，進攻金墉，長孫子彥毀去城中室廬，開門潛遁，歡入城巡視，遍地已成瓦礫，索性將城砦毀去，但使洛州刺史王元軌鎮(zhèn)轄，自返晉陽。 是年冬季，西魏復(fù)遣將軍是云寶，掩入洛陽，王元軌棄城東走，廣州亦為西魏將趙剛所陷，襄、廣以西，復(fù)為西魏有。 是時柔然復(fù)強，頭兵可汗阿那瓖，雄踞朔方。見前文。起初尚向魏稱臣，及魏已分裂，遂把臣字削去，通使東西，居中取利，先向東魏求婚，東魏許將宗女蘭陵公主，嫁與為妻。柔然遂幫助東魏，侵擾西魏，宇文泰方有事東方，不遑北顧，也只好設(shè)法羈縻，餌以女色。無非晦氣幾個宗女。乃使中書舍人庫狄峙，北赴柔然，與議和親，頭兵可汗有弟塔寒，未曾婚娶，因向西魏求婦，西魏封舍人元翌女為化政公主，遣嫁了去。 但東西兩魏，雖都用著美人計，籠絡(luò)柔然，究竟東魏宗女，配與可汗，西魏宗女，不過一個可汗的弟婦，兩邊權(quán)勢，相形見絀。宇文泰特勸主子寶炬，納頭兵女為妃，再向柔然議婚，偏頭兵可汗，定欲納女為后，方肯如約。泰不得已為廢后計，請寶炬割愛從權(quán)。以女易女，卻還值得，只難為了乙弗后?？垂?，試想寶炬已納乙弗氏為后，生男育女，已有數(shù)人，就是太子欽亦乙弗后所出。后父瑗曾為兗州刺史，母為淮陽長公主，乃是孝文帝第四女，本來是閥閱名媛，更兼容德兼全，仁而且儉。此次顧全大局，不得不游居別宮，后且自愿為尼，削發(fā)參禪。乃令扶風王元孚至柔然迎女。 柔然送女南來，有車七百乘，馬萬匹，橐駝千頭。行次黑鹽池，遇著鹵簿儀仗，來迎新后。孚請柔然女正位南面，柔然女答道：“我未見汝主，尚是柔然女兒，汝國以南面為尊，我國卻尚東面，各守國俗便了。”于是西魏儀仗，盡皆南向，柔然營幕，仍然東向。及迎入長安，即行冊后禮。后號郁久閭氏，年才十四，容貌端嚴，頗饒才識，只有一種大病，便是一個妒字。她因廢后乙弗氏尚在都中，常有違言。西魏主寶炬，取悅新后，特遣次子戊為秦州刺史，奉母乙弗氏赴鎮(zhèn)。母子入宮辭行，與寶炬相見，并皆泣下。寶炬本無芥蒂，為勢所迫，勉強出此，此時觸起舊情，也淚下不止。且密囑乙弗氏在外蓄發(fā)，再圖后會。乙弗氏母子，乃拜辭而去。小子有詩嘆道： 廢后原來事不經(jīng)，況兼婦德足儀型； 如何迎入侏俐女，訣別妻孥泣帝庭！ 光陰易過，倏忽經(jīng)年，那柔然竟來犯邊。究竟為著何因，待小子下回再表。 ------------------------------- 沙苑之役，為東西魏第一次大戰(zhàn)。高歡發(fā)兵二十萬，渡河而西，當時已目無關(guān)中，幾視黑獺如囊中物，卒之渭曲交兵，遭人暗算，曹操之敗于赤壁，苻堅之敗于淝水，高歡之敗于沙苑，皆恃眾不整，出以輕心故耳。厥后河東、河南，沒入西魏，莫多婁貸文以輕戰(zhàn)而死，高敖曹以輕敵而亡，輕躁者之不可行軍，固如此哉！洛陽再戰(zhàn)，宇文失利，一則因?qū)覕《鴳?；一則因?qū)覄俣?，甚矣用兵之不可不慎也。若夫兩國相爭，結(jié)鄰為助，而柔然適得博漁人之利，智如黑獺，且勸寶炬廢舊迎新，納侏俐之女，逐上國之母，毋乃悖甚！況女德無極，婦怨無終，和親豈果足恃耶！識者于此，當亦以輕率譏之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