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回 興風浪忠魂顯圣 投古井烈女殉身

說岳全傳 作者:清·錢彩


詩曰:

    奸佞當權(quán)識見偏,岳侯一旦受冤愆。長江何故風波惡,欲報深化知甚年? 卻說員外命眾人將牛通捆了,抬回莊上,綁在廊柱上。員外掇把椅子坐下,叫人取過一捆荊條來,慢慢的打這廝。那家人提起一根荊條,將牛通腿上打過二三十,又換過一個來打。牛通只叫:“好打!好打!”接連過了三四個人,打了也有百余下。牛通大叫起來道:“你們這班狗頭!打得太歲不疼不癢,好不耐煩!” 那牛通的聲音響亮,這一聲喊,早驚動了隔壁一位員外,卻是韓起龍??垂俾犃诉@半日,卻不知這打牛通的員外是誰?原來是起龍的兄弟,叫做韓起鳳。那日起龍正在書房同岳雷閑講,聽得隔壁聲喊,岳雷問道:“隔壁是何人家?為何喧嚷?”韓起龍道:“隔壁就是舍弟起鳳,人見他生得面黑身高,江湖上起他一個諢名,叫做‘賽張飛’。不瞞二弟說,我弟兄兩個是水滸寨中百勝將軍韓滔的孫子。當初我祖公公同宋公明受了招安,與朝廷出力,立下多少功勞,不曾受得封賞,反被奸臣害了性命。我父親在宗留守帳下立功,又失機犯罪,幾乎送了性命,幸得恩公救了。所以我兄弟兩個不想功名,只守這田莊過活,倒也安閑。只是我那兄弟不守本分,養(yǎng)著一班閑漢,常常惹禍。今日,又不知做甚勾當。二弟請少坐,待愚兄去看來。”岳雷道:“既是令弟,同去何妨?”起龍道:“甚妙!”

二人一同去到隔壁,起鳳見了,慌忙迎下來道:“正待要請哥哥來審這人!不知此位何人?”起龍道:“這是岳元帥的二公子岳雷,快來相見!”起鳳忙道:‘不知公子到此,有失迎接。得罪,得罪!”二公子連稱:“不敢!”那牛通綁在柱上,聽見說是岳二公子,便亂喊道:“你可就是岳雷兄弟么?我乃牛通,是牛皋之子。”岳雷聽了,失驚道:“果是牛哥!卻從何處來?到這里做什么?”牛通道:“我從藕塘關(guān)來,奉母親之命,特來尋你的。”韓起鳳聽了,叫聲:“啊呀!不知是牛兄,多多得罪了!”連忙自來解下繩索,取過衣服來,替他穿了。請上廳來,一齊見禮,坐定。起鳳道:“牛兄何不早通姓名,使小弟多多得罪!勿怪,勿怪!”牛通道:“不知者不罪!但是方才打得不甚煞癢。”眾人一齊大笑起來。牛通道:“小弟已先到湯陰,見過伯母,故爾追尋到此。既已尋著,不必到寧夏去了,就同俺到藕塘關(guān)去罷!”起龍道:“且慢!我已差人往臨安打聽夫人、公子的消息去了,且等他回來,再為商議?!逼瘌P就吩咐整備筵席,四人直吃到更深方散。牛通就同岳雷在韓家莊住下,過了數(shù)日,無話。

這一日,正同在后堂閑談,莊丁進來報說:“關(guān)帝廟的住持,要見員外?!眴T外道:“請他進來?!鼻f丁出去不多時,領了一個和尚來到堂前。眾人俱見了禮,坐定,和尚道:“貧僧此來,非為別事,這關(guān)帝廟原是清靜道場,蒙員外護法,近來十分興旺。不意半月前,地方上一眾游手好閑之人,接一位教師住在廟中,教的許多徒弟,終日使槍弄棍,吵鬧不堪??秩蘸笈鍪聛?,帶累貧僧。貧僧是個弱門,又不敢得罪他,為此特來求二位員外,設個計策打發(fā)他去了,免得是非?!眴T外道:“這個鎮(zhèn)上有我們在此,哪個敢胡為?師父先請回去,我們隨后就來。”和尚作謝,別了先去。起龍便對起鳳道:“兄弟,我同你去看看是何等人!他好好去了便罷,若不然,就打他個下馬威?!迸Mǖ溃骸耙矌ш胰タ纯??!逼瘕埖溃骸斑@個何妨?!痹览椎溃骸靶〉芤惨煌プ咦??!逼瘌P道:“更妙,更妙!”四個人高高興興,帶了七八個有力的莊客,出了莊門,徑直到關(guān)帝廟來。 眾人進廟來,不見什么,一直到大殿上,也無動靜。再走到后殿一望,只見一個人坐在上面,生得面如紙灰,赤發(fā)黃須,身長九尺,巨眼獠牙。兩邊站著二三十個,卻都是從他學習武藝的了。起龍叫莊丁且在大殿上伺候,自己卻同三個弟兄走進后殿來。那些徒弟們都有認得韓員外的,走去悄悄的向教師耳邊說了幾句。那教師跳下座來說道:“小可至此行教半個多月,這個有名的七寶鎮(zhèn)上,卻未曾遇見有個本事的好漢。若有不懼的,可上來見個高下。”韓起龍走上一步道:“小弟特來請教。”說未畢,牛通便喊道:“讓我來打倒這廝?!本桶岩律衙撓?,上前就要動手。那教師道:“且慢!既要比武,還是長拳,還是短拳?”牛通道:“什么長拳短拳,只要打得贏就是?!睋屔蟻?,就是一拳。那教師側(cè)身一閃,把牛通左手一扯。牛通仆地一交便倒,連忙爬起來,睜著眼道:“我不曾防備,這個不算。”搶將去,又是一拳。那教師使個“獅子大翻身”,將兩手在牛通肩背上一捺。牛通站不住,一個獨蹲,又跌倒在地下。那教師道:“你們會武藝的怎不上來,叫這樣莽漢子來吃跌?”岳雷大怒,就脫下上蓋衣服,走上前來道:“小弟來了?!苯處煹溃骸吧鹾??!本蛿[開門戶,使個“金雞獨立”。岳雷就使個“大鵬展翅”。來來往往,走了半日。岳二爺見他來得兇,便往外收步,那教師直一步趕上。岳雷回轉(zhuǎn)身,將右手攔開了他的雙手,那左手向前心一捺。那教師吃了一驚,連忙側(cè)身躲過,喝住:“住手!這是‘岳家拳’。你是何人?那里學得來?乞道姓名!”韓起龍道:“教師既識得‘岳家拳’,決非庸流之輩。此地亦非說話之所,請同到小莊細談何如?”教師道:“正要拜識,只是輕造不當!”員外道:“好說?!迸赃叡娡降芤积R道:“這位韓員外極是好客的!師父正好去請教請教,小徒輩暫別?!本愀髯陨⑷ァ?

于是員外等一共五個人,帶了莊丁出了廟門,轉(zhuǎn)彎抹角,到了韓家莊。進入大廳上,各各行禮坐定。岳雷先開口道:“請問教師尊姓大名?何以曉得‘岳家拳頭’?”教師道:“不瞞兄長說,先祖是東京留守宗澤,家父是寧夏留守宗方,小弟叫做宗良。因我臉色生得淡黑,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鬼臉太爺’。我家與岳家三代世交,岳元帥常與家父講論拳法,故此識得這‘黑虎偷心’是岳家拳法。目下老父打聽得岳老伯被奸臣陷害,叫小弟到湯陰探聽。不料岳氏一門俱已拿捉進京,只走了一位二公子,現(xiàn)在限期緝獲。故此小弟各處尋訪,要同他到寧夏去。只因盤纏用盡,故此在這廟中教幾個徒弟,覓些盤纏,以便前去尋訪。不想得遇列位,乞道尊姓大名!”岳雷道:“兄既是宗留守的公子,請少坐,待小弟取了書來?!痹览灼鹕磉M去。這里四人各通姓名。岳雷已取了書出來,遞與宗良。宗良接書觀看,大喜道:“原來就是岳家二弟!愚兄各處訪問,不意在此相會!正叫做有意種花花不發(fā),無心插柳柳成蔭。既已天幸相遇,便請二弟同回寧夏,以免老父懸望?!迸Mǖ溃骸拔乙彩莵韺ざ艿模y道藕塘關(guān)近些不走,反走遠路,到你寧夏去么?”起龍道:“二位老弟休要爭論!且同住在此,待我的家人探了!臨安實信回來,再議也未遲?!比司阏f是:“有理?!表n起龍就差人到廟中去,取了宗公子的行李來。一面排下酒席,五人坐下,敘談心曲。直飲到月轉(zhuǎn)花梢,方各安歇,不表。 再說臨安大理寺獄官倪完,自從岳爺歸天后,心中好生慘切。過了新年,悄悄收拾行李,帶了家小,逃出了臨安,竟望朱仙鎮(zhèn)而來。不止一日,到了朱仙鎮(zhèn)上,將家小安置在客寓內(nèi)。自己拿著岳元帥的遺書,走到營門,對傳宣官道:“相煩通報,說岳元帥有書投上?!眰餍偌疵M帳稟知。施全道:“快著他進來?!眰餍俪鰜淼溃骸巴稌四??老爺喚你進去?!蹦咄旮鷤餍龠M來,到帳前跪下,將書呈上。施全接書,拆開觀看畢,大哭道:“牛兄不好了!元帥與公子、張將軍三人俱被秦檜陷害,死于獄中了!”牛皋聽了,大叫起來道:“把這下書人綁去砍了!”嚇得倪完連聲叫屈。施全連忙止住道:“這是元帥的恩公,為何反要殺他起來?”牛皋道:“我只道是奸臣叫他來下書,不知道是元帥的恩人,得罪了!得罪了!”施全又問倪完道:“元帥怎生被奸臣陷害的?”倪完將往事一五一十,細細直說到十二月二十九日屈死在風波亭上。施全、牛皋并眾兵將等一齊痛哭,聲震山岳。施全叫左右取過五百兩銀子,送與倪完。倪完再三推辭,施全再三相送。倪完只得收了,拜謝出營,到寓中取家小,自回家鄉(xiāng)去了,不提。

且說牛皋對眾兄弟道:“大哥被奸臣陷害,我等殺上臨安,拿住奸賊,碎尸萬段,與大哥報仇!”眾人齊聲道:“有理!有理!”當時吩咐連夜趕造自盔白甲。不數(shù)日造完。眾將帶領兵卒,三聲炮響,浩浩蕩蕩,殺奔臨安而來。朱仙鎮(zhèn)上眾百姓聞知岳元帥被害,哭聲震野,如喪考妣一般,莫不攜酒載肉,一路犒軍,人人切齒,個個咬牙,俱要替岳爺報仇。

大兵不日行至大江,取齊船只,眾兵將一齊下船渡江。這一日,真正風清日朗。兵船方至江心,忽然狂風大作,云霧迷漫。空中現(xiàn)出兩面繡旗,上有“精忠報國”四個大字。但見岳爺站立云端,左首岳云,有首張憲。眾人見了,個個在船頭上哭拜道:“哥哥陰靈不遠,兄弟們今日與哥哥報仇雪恨,望哥哥保佑!”岳爺在云端內(nèi)把手數(shù)搖,這是叫施全回兵,不許報仇之意。那牛皋令速速開船,眾兵卒將船搖動。只見岳爺怒容滿面,將袍袖一拂,頓時白浪滔天,連翻三四只兵船,余船不能前進。余化龍大叫道:“大哥不許小弟們報仇,何顏立于人世!”大吼一聲,拔出寶劍,自刎而亡。何元慶也叫一聲:“余兄既去,小弟也來了!”舉起銀錘,向自己頭上撲的一聲,將頭顱打碎歸天去了。牛皋見二人自盡,大哭一場,望著長江里撲通的一聲響,跳下去了。眾兵將道:“元帥既不許我等報仇,可將兵船回岸,一齊回鄉(xiāng)去罷?!贝藭r便把風篷掉轉(zhuǎn)來,把船攏了岸,大眾紛紛的散去。

只剩了施全、張顯、王貴、趙云、梁興、周青、吉青七個人,還有三千八百個長勝軍不動。施全道:“你們?yōu)楹尾簧ⅲ俊北姳康溃骸拔业仁艽罄蠣斈笾?,難以拋撒。目今雖遭陷害,我們想那奸臣少不得有個敗壞之日,那時我們得到大老爺墳墓之前拜奠拜奠,也見我等一點真心。如今情愿跟隨眾位將軍做些事業(yè),所以不散?!笔┤溃骸爸皇俏业葻o處安身,怎生是好?”吉青道:“不如依舊往太行山去駐扎,差人探聽夫人、娘兒們消息,再圖報仇何如?”眾英雄齊道:“此言有理?!逼呶挥⑿蹘ьI三千八百長勝軍,竟奔太行山而去。有詩曰:

    死生天賦忠貞性,不讓日橫五百人。當時羞殺秦長腳,身在南朝心在金。

再說牛皋跳下長江,隨著波浪滾去,性命將危。忽然一陣狂風大浪,將牛皋刮在一個山腳之下,耳中聽得叫道:“牛皋醒來!”牛皋悠悠的醒轉(zhuǎn),吐了幾口白沫。開眼看時,卻原來是鮑方老祖,背后一個小道童,手中拿著一套干衣。牛皋見是老祖,慌忙跪下磕頭。老祖道:“牛皋,你的祿壽還未應絕,快把干衣?lián)Q了?!迸8尥纯薜溃骸暗茏与m蒙師父救了性命,只是我不報大哥之仇,有何顏面立于人世!”老祖道:“岳飛被害,自有一段因果,后來自有封贈,奸臣不久將敗。你也不必過傷,可速往太行山去!有施全等在彼,你可去同他們暫為目前之計。日后尚要與朝廷出力,不可忘了!”說罷,一陣清風,倏然不見。牛皋只得將干衣?lián)Q了,尋路往太行山去,不表。

再說馮忠、馮孝,解了岳家家屬,到了臨安,安頓驛中,即來報知秦檜。秦檜假傳一道旨意出來,把岳家一門人口一齊拿往西郊處斬。其時韓元帥正同了夫人梁紅玉進京朝見了高宗,尚未回鎮(zhèn)。家將來報知引事,梁夫人就請韓元帥速去阻住假旨,校尉不許動手。自己忙忙的披掛上馬,帶領了二十名女將跟隨,一直竟至相府,不等通報,直至大堂下馬。守門官見來得兇,慌忙通報。王氏出來接進私衙,見禮坐下。梁夫人道:“快清丞相相見,本帥有話問他!”王氏兄梁夫人怒容滿面,披掛而來,諒來有些兒尷尬,假意問道:“夫君奉旨進宮去,尚未回來。不知夫人有何見教?”梁夫人道:“非為別事,只因岳元帥一事,人人生憤,個個不平。聞得今日又要將他家屬斬首,所以本帥親自前來,同丞相進宮去,與圣上講話?!蓖跏系溃骸拔壹蚁喙秊橹耸?,入宮保奏去了,諒必就回,請夫人少待片時?!币幻娣愿姥经h(huán)送上茶來,一面暗暗叫女使,到書房去通知秦檜,叫他只可如此如此。秦檜也懼怕梁夫人,只得連忙收轉(zhuǎn)行刑圣旨,假意打從外邊進來,見了梁夫人。梁夫人大怒道:“秦丞相!你將‘莫須有’三字,屈殺了岳家父子三人還自不甘,又要把他一家斬首,是何緣故?本帥與你到圣上面前講講去。”秦檜連忙陪笑道:“夫人請息怒!圣上傳旨,要斬岳氏一門。下官連忙入朝,在圣上面前再三保奏,方蒙圣恩免死,流發(fā)云南為民了?!绷悍蛉说溃骸叭绱苏f來,倒虧你了?!币膊蛔鲃e,竟在大堂上了馬,一直出府去了。這就是:從空伸出拿云手,救拔天羅地網(wǎng)人。

秦檜心中方把這塊石頭放下。王氏道:“相公,難道真?zhèn)€把岳家一門都免死了么?倘他們后來報仇,怎么處!”秦檜道:“這梁紅玉是個女中豪杰,再也惹他不得。倘若行兇起來,我兩人的性命先不保了!我如今將機就計,將他們充發(fā)云南,我只消寫一封書來送與柴王,就在那邊把他一門盡行結(jié)果,有何難哉!”王氏贊道:“相公此計甚妙!”不言夫妻計定。

卻說梁夫人出了相府,來至驛中,與岳夫人見禮坐下,敘了一會寒溫。梁夫人道:“秦賊欲害夫人一門性命,賤妾得知,到奸賊府中要扭他去面圣,所以免死,發(fā)在云南安置。夫人且請安心住下,待妾明日進朝見駕,一定保留不去?!痹婪蛉寺犃耍琶Π葜x道:“多感夫人盛情!但先夫、小兒既已盡忠報國,妾又安敢違抗圣旨?況奸臣在朝,終生他變,不如遠去,再圖別計。但有一件大事,要求夫人保留妾等耽延一月,然后起身,乃莫大之恩也!”梁夫人道:“卻為何事?”厲夫人道:“別無牽掛,只是先夫小兒輩既已身亡,不知尸骨在于何處?欲待尋著了安葬入土,方得如愿?!绷悍蛉说溃骸斑@個不難!待妾在此相伴夫人住在驛中,解差也不敢來催促起身。元帥歸天,乃是臘月除夕之事,所以無人知道。不如寫一招紙貼在驛門首,如有人知得尸首下落前來報信者,謝銀一百兩;收藏者,謝銀三百兩。出了賞格,必有下落。”岳夫人道:“如此也好,但是屈了夫人,如何做得!”梁夫人道:“這又何妨?”隨即寫了招紙,叫人貼了。梁夫人當夜就陪伴岳夫人歇在驛中。說得投機,兩個就結(jié)為姊妹。梁夫人年長為姊,岳夫人為妹。

過得一夜,那王能、李直已寫了一張,貼在招紙旁邊。早有驛卒出來開門,見了就來與岳夫人討賞,說:“元帥尸首在螺螄殼內(nèi)。”岳夫人道:“這狗才!大老爺?shù)氖准仁悄悴剡^,就該早說,為何遲延?”驛卒道:“不是小人藏的。小人適才開門,看見門上貼著一張報條,所以曉得。小人揭得在此,請夫人觀看?!狈蛉私觼硪豢?,只見上面寫著:“欲覓忠臣骨,螺螄殼內(nèi)尋?!狈蛉肆鳒I道:“我先夫為國為民,死后還有人來嘲笑?!绷悍蛉说溃骸皥髼l上寫得明白,決非奸人嘲笑,必是仗義之人見元帥盡忠,故將尸骨藏在什么螺螄殼內(nèi),賢妹可差人尋訪尋訪。”

岳夫人即差岳安等四處去查問。有一個老者道:“西湖上螺螄殼堆積如山,須往那里去看?!痹腊不貋矸A知岳夫人。梁夫人道:“我同賢妹去看,或者在內(nèi),亦未可知?!痹婪蛉说溃骸爸皇怯袆诮憬悴划敗!彼煲煌像R,帶領一眾家人出城,來到西湖上,果然有一處堆積著許多螺螄殼。即令家人耙開來看,只見有一口棺木在內(nèi)。岳安上前看時,但見村頭上寫著“濠梁總兵張保公柩”。岳夫人道:“既有了張保的棺木,大老爺三人也必在內(nèi)了。”叫眾家丁再耙。眾家丁一齊動手,霎時間將螺螄殼盡行耙開,果然露出三口棺木,俱有記號。遂連忙雇人搭起篷來,擺下祭禮,合家痛哭!后人有詩吊之曰:

    無辜父子抱奇冤,飄零母女淚如泉??皯z大夢歸蝴蝶,忍聽

啼魂泣杜鵑!奠祭已畢。那銀瓶小姐想道:“我是個女兒,不能為父兄報仇,在世何為?千休萬休,不如死休!”回頭見路旁有一口大井,遂走至井邊,涌身一跳。夫人聽得聲響,回轉(zhuǎn)頭來見了,忙叫家人搭救起來,已氣絕了。真?zhèn)€是:斷送落花三月雨,摧殘楊柳九秋霜。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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