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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回 遺書反間布散謠言 度勢陳詞力排眾議

七劍十三俠 作者:(清)唐蕓洲


  話說一枝梅跳上城頭,幸喜無人知覺,他便從此穿房越屋,一直來至宸濠王府。各處打聽了一回,皆無人知覺。這寧王府里,一枝梅本系熟路,他所以處處知道,打聽了一個更次,只不知劉養(yǎng)正住在何處。正在躊躇,忽聽有人說道:“王爺叫請劉軍師前去商量大事。”一枝梅聽得清楚,心中暗想:“莫非就是請那劉養(yǎng)正么?”因此就跳了下來。只見那人轉(zhuǎn)灣抹角,匆匆而去。一枝梅也就越屋穿房,跟了下來。走了一刻,果見那人進了一間房屋,一枝梅當即從屋上伏下身軀,倒垂在檐口,細細聽那人說話。只聽那人說道:“劉軍師,王爺有命,請軍師明日辰刻前往商議大事?!眲B(yǎng)正道:“你可知道王爺所議何事?”那人道:“聞?wù)f是為非幻道人打了敗仗,復又前來請兵,說是要排什么陣,與王守仁斗陣。王爺委決不下,故此欲請軍師前去商議?!眲B(yǎng)正道:“王爺信任邪術(shù),不聽良言,我恐將來便要把大事敗壞。請你去回稟王爺,就說某明日一早就來便了。”那人答應(yīng)而去。

  一枝梅見那人出來,趕著將身子縮了上去,再仔細一看,原來那人是宮內(nèi)一個小太監(jiān)。一枝梅等那小太監(jiān)走過,又四面看了,看見無往來之人,他便輕身飛下屋來,走到窗戶口,輕輕將窗槅撥開,從身上把那封書信取出來,由窗戶縫內(nèi)送了進去。他又一聳身上屋,伏在瓦櫳內(nèi)細聽動靜。聽了一回,并無聲息,他便不敢耽擱,連忙出了宮門,是夜就在城里暫住一夜。次日,便在城里各處布散謠言,說是宸濠即日發(fā)兵東下,先取南京以為根本,然后進圖蘇州。布散了一日,因一傳十,十傳百,通城里的人皆知道要發(fā)兵東下。一枝梅將事辦畢,隨即混出了城,趕回自己軍中去了。

  且說劉養(yǎng)正次日一早起來,見書案上有信一封,心中大疑:這書信是何人送來?便將那書信取來一看,見書面上并無誰人寄來的名姓,但中間一行寫著:“寧王幕府劉大參謀密啟”。劉養(yǎng)正更加疑惑,隨即拆開,將書抽出,細細看了一遍。只見上面寫道:

  憂時老人謹致書于幕府劉大參謀足下:竊維識時務(wù)者為俊杰,不識時務(wù),未有能與言國家大事者也。一今者寧王以英武之才舉謀大事,左右謀臣如雨,將士如云,不可謂不得人矣。竊以為庸弱者多,明哲者少。何以言之?自古王氣所鐘,金陵為善。昔太祖定鼎,首在金陵。其他據(jù)此而爭者,不可勝數(shù)。某以為寧王不謀大舉則已,既謀大舉,則必先取金陵,以為建都根本。緣金陵地勢,古稱天塹,外有長江之險,內(nèi)為膏腴之地,據(jù)此為國,誰曰不宜!而乃寧王既無東下之心,左右又無進言之人,徒以隨聲附和,競言爭戰(zhàn),毋乃為有志者竊笑乎!夫爭戰(zhàn)原為霸者所急務(wù),第不順天時,不占地利,不得人和,三者缺一,終不可霸。若先取金陵,則地利既占,天時亦順,二者既備,而尚患人和之不可得乎!一得人和,然后南取蘇、常,北窺燕、冀,由此橫行天下不難也。乃計不出此,僅以區(qū)區(qū)尺寸之地,朝夕圖謀,猶復大言欺人,侈談王霸,某竊為不取焉!

  足下為一時英俊,抱匡佐之才久矣;今又遇明主加之以上位,某以為足下定能據(jù)理而爭,不與庸庸者之唯諾可比,乃亦人云亦云,未嘗劃一謀,設(shè)一策,徒竊素餐尸位而已!現(xiàn)在金陵防守空虛,取之甚易。此而不取,將來兵力既厚,防備既嚴,雖欲圖謀,亦不可得。某不知足下平時所自期許者何在?而自命有匡時之略者又何在?某竊有所不解也。

  某無志于功名非一日矣!空山無人,泉石自傲,何必作豐干之饒舌!第憂時之心,望時之志,誠不能一日已已!又以足下為當時之杰士,贊襄幕府,定決機宜,某竊不能已于言而不為足下道。幸足下取納,即為寧王決之,則天下幸甚!大事幸甚!謹白。

  劉養(yǎng)正將這封書看畢,暗道:“憂時老人是誰呢?”又道:“據(jù)這書上所說各節(jié),實系名論不刊。先取金陵,以為根本,雖三尺童子亦以為然。惜乎寧王計不及此,而左右之人又不能據(jù)理以爭。失此不圖,未免可惜。某今日當力勸其東下?!闭f罷,將這封書藏入懷中。梳洗已畢,便往離宮而去。

  到了宮內(nèi),宸濠尚未升殿,只見大家皆在那里議論,有說非幻道人不足恃的;有說亟宜發(fā)兵,以助其排設(shè)陣勢的;有謂非幻道人實在法術(shù)高妙,當今之世難得的。議論紛紛,各執(zhí)己見。劉養(yǎng)正聽了,殊覺可笑,卻是一言不發(fā),只與李士實暗自議論而已。

  一會子,宸濠升殿,各人參見已畢,挨次坐定。宸濠向大家問道:“諸位軍師悉在于此。非幻道人昨日來書,聲稱為王守仁所欺,約定開戰(zhàn)日期,忽然中變,以致為王守仁暗來劫寨。所有帶去精兵,折喪大半,丁人虎又為敵人所殺。來書呈請再發(fā)精兵二千,星夜馳往,好助他排設(shè)大陣,與王守仁一決雌雄。孤猶豫未定,所以請諸位前來,大家計議:是否以添兵益將為是?或?qū)⒎腔玫廊孙喺{(diào)回宮?諸位軍師即為孤家一決?!?br />
  宸濠話才說完,李自然即首先說道:“千歲,既蒙垂問,以某所見,仍宜增兵為是。

  非幻道人其所以致敗者,以其王守仁言而無信,暗施詭謀,并非非幻道人毫無法術(shù)。今既前來請兵,以助其排設(shè)大陣,與王守仁一決雌雄,正可因此以圖振作。若按兵不發(fā),是離其心矣。非幻道人其心一離,則余半仙必為牽動,以后必不肯為千歲出死力以御守仁。而況傀儡生又邪術(shù)橫行,舍非幻道人又何能對敵?無人可敵,則千歲之大勢必敗。

  某之愚見,尚宜從速增兵;不然孤立無援,萬一王守仁乘其銳氣一再攻擊,我軍力薄不能抵御,勢必全軍覆沒,又將何重整兵威乎?千歲請速作計議?!?br />
  此時,劉養(yǎng)正不等宸濠開口,即問道:“千歲自起義以來,興兵動眾,將欲以謀天下乎?抑徒逞血氣之勇而博區(qū)區(qū)之報復乎?愿大王明以告我。參謀雖不敏,請為大王決之?!卞峰┞犃舜搜?,急切會不過意來,因問道:“先生之言是何言也?孤若不欲謀定天下,又何以蓄死士、養(yǎng)謀臣、秣馬厲兵、興師動眾!先生之言,誠為孤所不解也!”

  劉養(yǎng)正道:“大王不欲謀定天下則已,若欲謀定天下,則莫如圖久遠之計,定萬全之策。

  顧其大而遺其細,棄其短而就其長,然后橫行天下,莫之能御。倘就其方圓之地,朝爭夕取,此得彼失,今日獲勝,明日敗亡,雖歷數(shù)十年之久,不足以定天下、得土地、安人民;而況聽信左道之言,徒爭尺寸之地,喪師損將,勞而無功,竊為大王所不取。大王誠英明之主,某不揣谫陋甘心歸附大王者,亦以大王有志于天下,而為一代之明主耳!

  今觀大王自起義迄今日,并不聞定一大謀,決一大策,為萬全之計,圖遠大之基;徒以人云亦云,依阿唯諾,此某之所不可解者也。愿大王自度之,則大王幸甚!某等幸甚!”

  畢竟宸濠答出什么話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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