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和尚往上一闖,將矬子曾杰圍在當中。
正在這時,有人吶喊:“彌陀佛!住手!”眾僧人聽了,急忙閃在兩旁。
曾杰抬頭一看:“啊呀,原來是楊五爺!快來救命,幫我宰這幫禿驢!”
楊五郎走過來說:“彌陀佛!曾杰,你怎么上這兒來了?”
“五爺,待一會兒我再告訴你,你先幫我收拾這伙禿驢!”
“曖!休要動手。這廟屬我五臺山天泉寺所轄,這位長老是我的門下,法號叫洗塵,咱們都是自己人哪!”
“自己人?哼,自己人為什么還殺?”
“是啊!洗塵,你為何殺人害命?”
“恩師非知。他來廟內(nèi)借宿,我們好生款待,還給他飯吃。他吃飽喝足,不來道謝,反倒左一個禿驢,右一個和尚,罵聲不絕。我兩個徒弟見他身背兇器,認定他是為非作歹之人。我為保大剎安全,才想把他宰了。”
“噢!曾杰,你為何出口罵人?”
“誰說我罵人呢?我是罵出家人里邊的壞人呢!”
“啊!”楊五郎說:“我不跟你一般見識。來來來,到里邊再說,”五郎說罷,眾和尚忽啦散去,大家伙來到禪堂,分賓主依次坐定。
楊五郎問:“曾杰,你這是從何而來?”
“五爺,你別問我,我先問問你,你不是回五臺山天泉寺了嗎?”
“是啊!我回山以后,琢磨再三,還是放心不下呀!”
“怎么?”
“狄難撫一不投降,二不歸順,他言說要占山落草。對這個事,我有些猜疑,他會不會說謊?我越想越不對味兒,就又下了高山。這番下山,不想露面,我只在暗中打聽。若狄難撫不再出現(xiàn),我也不能露面。出家人嘛,不能貪戰(zhàn),若狄難撫再殺奔前敵,那我就得出頭。我下得山來,就住到這寶靈寺內(nèi)?!?“啊,原來是這么回事。”說著話,曾杰眼中涌出兩行熱淚,哭了:“五爺,五爺呀——”
楊五郎一看:“哎,你為何痛哭?”
“五爺,我心里難受呀!”
“噯!男子議大丈夫,眼淚可不能輕彈。”
“什么?不可輕彈?哼,我是沒對你細說呢,我要說了,你也得掉淚。”
“噯,貧僧不哭?!?“真的?那好,我跟你曉說曉說?!?“你慢慢講來?!?“楊五爺,多虧你去到前敵,幫我們打敗了西夏國,宋營將士都感謝你呀!”
“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
“你走以后,我們就兵進鄯善。到了通天嶺,敵將在那兒擺了一座金塔大陣。穆元帥臨危不懼,派兵打陣。這一打呀,可就打出麻煩來了?!?“什么麻煩?”
“第一個進陣的是您的孫兒楊文舉,不幸死在陣內(nèi),第二個進陣的是玉面虎楊懷玉,至今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下落不明。這個惡陣可太厲害了。你猜這陣主是誰?”
“誰?”
“就是你那個寶貝徒弟狄難撫!”
“彌陀佛!”楊五郎聽說楊文舉死在陣內(nèi)。氣得渾身戰(zhàn)栗,眼淚象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滴落前胸。
曾杰又說:“五爺,這還不算,穆元帥一氣之下,也親自前去打陣。元帥進得陣去,正在仔細觀察,不料狄難撫又沖到陣前,擺開那兩條寶槍,拼命廝殺,非要結果我家元帥的性命不可。我一看不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元帥救出。那時我想,狄難撫的武藝蓋世無雙,誰能對付了他呢?想來想去,就又想到了您老人家。我正要上五臺山去搬請您呢。五爺,前敵戰(zhàn)事十萬火急,你看如何是好?”
“彌陀佛!曾杰!”
“有!”
“給我鞴馬!”
“上哪兒去?”
“跟你上前敵!”
“這就對了!”
這時,東方已經(jīng)發(fā)白。曾杰拉來戰(zhàn)馬一看,楊五郎早把渾身收拾利落。
洗塵長老和眾位和尚把他們送出廟外。楊五郎飛身上馬。曾杰一縱身,刷!跳到馬后鞲上。二人直奔前敵而去。
兩個人馬不停蹄,來到宋營以外,楊五郎勒馬抬頭一看,啊呀,門上掛著免戰(zhàn)牌子。不由暗暗點了點頭,說道:“曾杰!”
“哎!“
“快快進營稟報!”
“是!”曾杰縱身形跳下戰(zhàn)馬,邁步進了營內(nèi)。
此刻,楊五郎心想,嗯,全營將帥一會兒就會出來接我,等著吧!他下了戰(zhàn)馬,撣去身上的灰塵,等侯在一旁。
等了好大工夫,曾杰一人走出門來,對楊五郎說:“五爺,老太君命你報門而入!”
“彌陀佛!”他聽老母親讓報門而入,不由心中一怔。
曾杰見五郎呆呆發(fā)愣,忙說:“五爺,你別生氣。我剛才進帳報信,說你前來助陣。眾戰(zhàn)將都樂壞了。元帥正要傳令出迎,就見老太君,啪!把桌子一拍,對我說,‘叫這個奴才報門而入!’看她那意思,都快要氣瘋了。五爺,你進帳以后,可要多加小心啊!”
“嗯,知道了?!睏钗謇芍?,娘親如此動怒,都怪自已教下了這樣的不義之徒。想到這里,邁開雙腳,徑自朝大帳走去。
楊五郎進了大帳,見文官武將早已列站在兩廂。抬頭一看,正當中坐著老太君。在她身旁,站著穆桂英。再仔細一瞧,老太君面沉似水,氣得渾身戰(zhàn)粟。楊五郎看到這里,低頭喊話:“報!楊延德告進!”話音一落,緊走幾步,來到太君跟前,撩僧衣,撲騰跪倒在地;“叩見娘親!”
“陡!好你個奴才,還有臉再來見我?是你教下這樣的無義之徒,把我宋營殺得如此悲慘!楊文舉死在陣中,楊懷玉生死不明?,F(xiàn)在,滿營戰(zhàn)將商量再三,也無法破他這座惡陣。延德呀,不是你教下了狄難撫,我征西大軍焉有今日?我命你趕緊進陣,一要抓住狄難撫,二要救出楊懷玉,三要攻克金塔陣。三件事辦妥,再回來叫娘;這三件事若辦不到,從今往后,你休要再來見我!”
“老娘親,孩兒遵命。呔,馬來!”楊五郎話沒多說,站起身形,轉身就走出帳外。
曾杰見楊五郎出賬,忙對老太君說:“老太太,五爺還沒吃飯呢!”
穆元帥也說:“奶奶,這…”
太君一聽,蒼眉倒豎,滿瞼怒氣:“住嘴。休得羅嗦!”
眾人見老太君如此動怒,誰還敢再多言?
楊五郎來到帳外,抓韁紉鐙,飛身上馬,兩腿一磕飛虎鞲,兩腳一跽繃鐙繩,這匹馬直奔敵陣而擊。
他跑在路上,回頭一瞧,好嘛!來營的一兵一將也未跟自己前來。不來就不來吧,待我自己破他的惡陣。想到此處,馬上又加了一鞭。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后邊有人喊話:“呔!什么人又來進陣?拿命來!”話音一落,傳來一陣馬蹄聲響。
楊五郎帶馬提鏟一瞧,由里邊躥出一匹戰(zhàn)馬,馬上端坐
一人,金黃臉膛,有盔有甲,掌端一口板門大刀。
楊五郎見他單人獨騎來到近前,勒馬問道:“彌陀佛!你是什么人?’
“看守陣門的大將,在下名叫銀頭!”
“銀頭?金頭你也休想把住陣門!”
“你是何人?”
“問我嗎?五臺山的和尚!”楊五郎一肚子怒氣無處泄,哪有那么多閑話跟他講?只報了個和尚,啪!就是一鏟,銀頭見鏟來了,忙閃身躲到一旁。
五郎見這一鏟沒鏟上,扳過鏟頭,一調(diào)月牙,又向前刺去。這小子剛歪過腦袋,五郎急忙把馬往旁邊一閃,啪!又來了一鏟,正鏟在他的后腦海上,咕咚一下,掉下戰(zhàn)馬。
楊五郎鏟死銀頭和尚,再往前走,就到在陣前。他勒馬抬頭一瞧,十三層的高塔,八個陣門,十三磴臺階。五郎看罷,又向四外踅摸了一遍,見周圍沒有軍卒把守,便甩鐙離鞍,下了戰(zhàn)騎,把馬拴到旁邊的樹上,提鏟在手,來到臺階近前,起頭腳剛落到第一磴臺階以上,就見從前邊的陣門里邊哧哧哧哧射出了弩箭。
楊五郎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見箭來了,一縱身形,刷!躥出有兩丈多遠。等他調(diào)過頭來,仔細觀瞧,四十多支弩箭,掉在了地上。五郎心想,好厲害呀!他定了定神心,又來到臺階前。
這回,他不踩第一磴,邁步上了第二磴。站在第二磴上,沒事兒。五郎琢磨了一番,不踩第三蹬,抬腳直奔第四蹬。站在第四蹬上,還沒事兒。
此時,五郎已明白了機關:不能走單,只能走雙。他順著二、四、六、八、十、十二蹬,終于來到塔上。五郎走得還真對,若要錯過一步,性命就難保了再說楊五郎來到塔上,仔細一看,上面設有八個小門,是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這八卦的方位建造,他走到跟前用手一摸,才知道這門是由石頭、磚頭壘砌而成。五郎抬頭一看,塔尖上掛著一盞紅燈。他又用手挨著個兒地推著八個門,可是,哪個他也推不開。不由心中暗想,連門都推不開,還怎能到塔頂上摘紅燈昵?
楊五郎正繞著小門轉悠,就聽見塔后有馬蹄聲響。緊接著,有人喊話:“呔!什么人大膽,敢來破陣?”
“啊?!”五郎一聽這個聲音,跟眉立即氣褥豎了起來。怎么?他聽出來了,來的正是徒兒狄難撫!
楊五郎眼珠一轉,急轉身形,按原道下臺階,來到馬前,解開纏縫,飛身上馬,端起月牙連環(huán)鏟,來到了陣前。
狄難撫只聽埋伏的軍卒說有人打陣,可做夢也未想到是他的師父。他來到前邊,把馬帶住,抬頭一瞧:“啊?!”可把他嚇了個夠戧,差一點把心給崩出來!
楊五郎帶住坐騎,端起月牙鏟,圓睜二日,厲聲喝喊:“彌陀佛!狄難撫,小冤家!當初,我一片誠心,費在你的身上,盼的是讓你為國盡忠,為狄家楊名。你藝業(yè)學成,卻助敵國鄯善,攻打大宋。是我趕到前敵,規(guī)勸于你,你口若懸河,說要脫離疆場,占山為王。不料你去而復返,蒙騙為師?,F(xiàn)在,又擺下陣勢,涂炭宋軍將士。似你這樣不仁不義、出爾反爾之徒,該當何罪?”
“這——”狄難撫聽了師父的一番述說,把雙槍往左手一交,馬也沒下,樂了:“哈哈哈哈!師父在上,徒兒盔甲在身,大禮不便,只好馬上一躬!”
“嗯?難道你不認識為師了?”
“認識。無論走到海角天涯,你也是我的恩師。上一次,你叫我投奔宋營,我當面不敢不聽,才謊說占山為王。這已經(jīng)給你留了面子,也算報了你的養(yǎng)育之恩??墒?,你想想,我血海深仇沒報、穆桂英還沒拿往、老楊家沒宰完,我能走開嗎?我若走去,狄家的冤枉不就石沉大海了?師父,你已經(jīng)回了天泉寺,為何又返回前敵?不錯,我是金塔陣的陣主。援陣以來,楊文舉死在陣前,楊懷玉押在了塔頂。師父,你是出家之人,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還是請你回山,咸也沒你,淡也沒你,少管閑事。你若不聽徒兒相勸,那咱就各保其主?!?“彌陀佛!有道是‘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虧休說出這番言語。也好,你既這么言講,從今以后,你不是我徒弟,我也不是你師父,咱們各保其主。今天,金塔陣,我要破;楊懷玉,我要救。而且,我還要把你的腦袋拿下!小冤家,你哪里走!”剎那間,噌!就是一鏟。狄難撫見鏟來了,忙擺雙槍,倉啷啷往外招架。就這樣,這爺兒兩個槍來鏟去,溺戰(zhàn)在金塔腳下。
楊五郎一邊打著,一邊往塔頂上看。怎么?剛才狄難撫言講,楊懷玉就在那里。五郎心里琢磨,若救不了楊懷玉、破不了惡陣、拿不住這個奴才,我怎么有臉回營去見娘親!他想起老太君臨行前的言命,把多少年練就的絕招都施出來了,別看狄難撫武藝高強,他哪能是楊五郎的對手?打著打著,就見他忙乎的泌出熱汗。
再看五郎楊延德,擺開掌中鏟,上下翻飛?抽撤盤旋,神出鬼沒,圍著狄難撫來回直轉。
狄難撫一看,不好!我原想那楊五郎已是風前燭,瓦上霜,八十多歲的人了,他能是我的對手;現(xiàn)在一較量,比我厲害得多。我該如何是好?
狄難撫打著打著,眼球一轉,賣個破綻,把馬一鞠:“嗨!住手:你真厲害。我早就明白,你教我藝業(yè)時,不可能不留一招。哼,勝不過你,敗陣去也!’說罷,一撥馬頭,順著西邊的山路跑去,他邊跑邊想,宋營在東邊,我往西邊跑,他只身一人,大諒也不敢追趕?
楊五郎母命在胸,不能放他,撒馬便追。
狄難撫看:“唉喲,真追來了!”不由猛加一鞭,又拼命朝前奔跑。
楊五郎這匹弓,也是一匹寶馬良駒。跟在后邊,緊追不放,這樣一來,狄難撫可有點害怕了,不由拼命往前奔跑。楊五郎也緊抖絲韁,催馬上前,邊跑邊喊:“狄難撫,你給我站住!”
狄難撫聽到喊聲,慌不擇路,兩腿緊磕飛虎檐,一直朝山頂跑去。又跑了不大工夫,突然這匹馬就停下了,還發(fā)出希溜溜一聲嘶鳴。狄艱撫定睛一看:“啊?!太玄了!”怎么?前而是一道山澗!若再往前行走一步,就會掉下懸崖。他想再撥馬返回,可是,來不及了。怎么?楊五郎的馬巳經(jīng)追了上來。
狄難撫向四外踅摸一遍,見無路可走,眼睛一轉,計上心頭,急忙甩鐙離鞍,下了坐騎,把馬拴牢,把槍掛好,靠左邊一站,垂臂低頭,裝出一副可憐的模樣。他那個意思是:我服了。
這陣兒,楊五郎催馬追到跟前,抬頭一瞧,狄難撫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那里,把頭部低下了。楊五郎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也甩鐙離鞍,下了戰(zhàn)馬,把馬拴好,把月牙鏟提到手中,來到狄難撫的面前:“難撫,來,咱倆再比試比試!”
雙槍大將見楊五郎站在自己的對面,他就一點一點往下挪。他一邊挪,一邊說:“師父,千錯萬錯,是我一時之錯。師父,您饒了我吧,我再也不干壞事了!”
楊五郎見他往下挪,自己也往上挪。挪來挪去,楊五郎的后背沖前山澗,難撫的背后便是這條山路。
楊五郎聽了他的這幾句告饒話兒,點點頭說:“冤家,你知錯就好。上馬,跟我回宋營?!?“師父,我不能進來營。您放我走吧,我給您磕頭了!”說活間,就將身倒下。
楊五郎見了,忙把月牙鏟放征一旁,貓腰伸出手擊。他的意思是:把狄難撫拽起來。
楊五郎剛剛探身伸手,再看狄難撫,猛然把頭一低,蹭!從背后飛出一樣東西,直奔楊五郎的頸項咽喉。就見楊五郎噔噔噔倒退幾步,“啊呀”一聲,由打山頂上,轱轆轆轆墜落了山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