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卅三出 愧別

嬌紅記 作者:明·孟稱舜


【女冠子】[生上]無端招引旁人妒,情寂寞,影蕭疏。幾番兒倚遍欄桿玉,算則是不如歸去。好事多磨成又?jǐn)?,相看冷眼誰偢睬。五湖風(fēng)月轉(zhuǎn)頭空,何時(shí)了卻鴛鴦債。昨在園中為飛紅所賣,只得告辭舅妗回去。俺舅氏尚有徘徊之意,妗意略不相留,則索飄然了。[嘆介]但今去后,怎得再見俺小姐?為此展轉(zhuǎn)延挨,欲與一訣而去。思量好恨人也![旦上]

【哭相思】一夜狂風(fēng)春事阻,空歷亂,紅無數(shù)。天呵,您害得俺愁人忒狠毒,腸斷也,甚時(shí)續(xù)。聽得申生辭我爹娘回去,想他也只出于無奈。今悄出相別,來此是他書房也。[見生泣介]我和你歡好方新,風(fēng)波忽起。此雖飛紅賤人所為,實(shí)亦一時(shí)緣分所致。天呵,天呵!我王嬌娘直恁般兒命薄也。[生亦泣介]古云:好事多磨。不信我和你直恁般兒遭磨折也呵。

【五更轉(zhuǎn)】芳草涯,斜陽暮,聽啼鵑血淚枯。他聲聲低死、抵死的催人去,幾次三番,欲留難住。磚填塞,水漲滿,桃源渡。想今宵夢醒,夢醒人何處?萬種凄涼,向誰分訴?[旦]

【前腔】淚泠泠,千行雨,一般般腸斷無。聽道一聲去也,眼見的真?zhèn)€拋人去,萬想千思留郎不住。似這等惡分離,苦間阻,藍(lán)橋路。便安排好夢,好夢也無尋處。只落得恨壓眉尖,把滿天愁蹙。[生]恨殺飛紅離間,致有此事。【前腔】硬劈開,連枝樹,生分比目魚。嬌花朵幾番兒被卻狂風(fēng)妒,零落階前,半成塵土。這都是生前怨,即世怨,廝相遇。鴛鴦簿上,簿上把孤辰注。今后凄涼,正當(dāng)天數(shù)。[旦]雖是飛紅賤人隔斷姻緣,我今倒不怨他。[生]不怨他,怨誰?[旦]我倒只慮著你呵。

【前腔】自古道好事兒,多艱阻,我則向春光還到無。痛煞煞香魂暗逐流年去,囑付東君,舊情休負(fù)。似這等輕拋閃,易摘離,難相聚。今番去也,去也怎把來期數(shù)?做的個(gè)缺月重圓,斷弦再續(xù)。[生]眼前事勢如此,后來相會,何可預(yù)料?

【前腔】恨匆匆,離別去,怕從今相會疏。姐姐呵,你自向銀屏翠幛重重護(hù);我自向楊柳灘頭,蘆花津渡。明月底,煙水邊,無尋處。做的個(gè)三生夢斷,夢斷重來路。好事良緣,早難如故。[旦]可不道山川有隔,此情難隔。只要你心長記憶,求便再來,勿以疑間,遂成永棄,使他人得計(jì)也。

【前腔】休為奴,添凄楚,覽青銅長嘆吁,把六朝粉黛都收去。則愿的兩下衷腸,休同朝露。盼著門前馬,陌上車,重來處;停春閣上花如故。死死生生,同衾同墓。[凈上][旦避介][凈]一曲離歌催去馬,三杯苦酒送行人。申官人行李完了么?老爺明早有公宴,奶奶身子不快,不及送行。特備盤費(fèi)在此,教官人要行即行,不必相別了。[生]曉得了,你自去回復(fù)老爺奶奶。[凈]理會得。[下][旦見生][生]適才院子不是來送盤費(fèi),分明是催我起身。我如今再難少停了,只得就此拜別。[泣拜介][旦]俺娘好狠心也。妾有一辭送郎,郎見之如見妾也。[出詞][生讀介]豆蔻梢頭春意闌,風(fēng)滿前山,雨滿前山。杜鵑啼血五更殘,花不禁寒,人不禁寒?!‰x合悲歡事幾般,離有悲歡,合有悲歡。別時(shí)容易見時(shí)難,怕唱陽關(guān),莫唱陽關(guān)。[生淚介]姐姐此詞,小生當(dāng)日存襟臆也。[旦]郎今去后,妾此身亦不知如何也!【香羅帶】從今后鬢云兒懶待梳,繡花兒懶待模。是則是吹簫月明鸞鳳孤。俺向春眠帳里,眄著個(gè)夢和書也。還將后日,遙想當(dāng)初,梨花擲處同擁爐。受了萬種相思恨,甫博得情意孕。不道一夜東風(fēng),綠樹紅顏都是虛。[生]事已到此,還望姐姐善自將息,以須后會。[旦]郎此去轉(zhuǎn)眼是秋榜之期,只愿一舉高登,重遣求婚。或俺爹爹見許,也未可知?[生]功名成否在天,但姐姐深情,小生斷不敢忘也。

【前腔】我不怕功名兩字無,只怕姻緣一世虛。青衫數(shù)行血淚枯,聽陽關(guān)剛唱一聲初也。遙岑落日,野禽亂呼,凄涼往事夢不如。俺如今身去心不去,你好將愁恨除。若得你長住花容,少不得掘地通天,定要使你重會吾。[旦]感郎厚意,妾當(dāng)忍死以待。[生]小生送姐姐到庭畔。[別又止介][旦泣云]申郎,你真去也。

【尾聲】真去也,愁千縷,天涯何處故人疏。申郎,你有便,書也寄一封兒。[生]咳,姐姐,你在深閨之內(nèi),我還還怕雁杳深閨教我難寄書。

[旦]繡窗私語便傾心,[生]擬共乘鸞上碧岑。

[旦]可奈桃源香徑里,[生]亂紅飛阻夢難尋。

原評:“步步取痛,步步著實(shí),摑掌見血,與《琵琶記》異曲同工?!碑惽钢黝}、傾向的不同,同工,指現(xiàn)實(shí)主義的手法相似。

原評:“一語中無數(shù)凄咽?!?br />
旦避開再上,關(guān)目細(xì)。

這是一線希望,伏后來赴試、喜賀等情事。

以姻緣為重,功名為輕,是申生這個(gè)悲劇人物的性格特征。他在功名得中之后終于殉情,是他性格的必然發(fā)展?!都t樓夢》中賈寶玉在中舉之后毅然出家,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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