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天】[旦上]霎時打散秦樓鳳,隔行云,巫山幾重。昨宵好夢無憑準(zhǔn),猛提起心愁意冗。憑將此日思前日,誰想佳期負(fù)后期。世上傷情無限事,琉璃易碎彩云飛。奴與申郎密訂姻盟,中遭間阻。自我母親亡后,爹爹念家下無人治理,遂許申郎婚姻之約,竊意皇天果不違人所愿。豈料帥子忽來求親,爹爹迫于權(quán)要,復(fù)背前言,思量好恨人也。
【小桃紅】想世間萬事轉(zhuǎn)頭空,誰似咱傷情重也。舊約難憑,新怨重逢。何處問流紅?嘆從此兩分張,各西東。負(fù)佳期,生拼的把殘生送也。[嘆介]正是:淚灑梧桐雨,一聲一點(diǎn)愁,愁淚有時盡,愁懷無盡頭。奴家直恁般命薄也。恰便是紗窗外夜雨梧桐,爭如那柳和桃,猶解的嫁東風(fēng)。我聽飛紅說了這話,險(xiǎn)些兒驚死也呵。
【下山虎】聽清宵漏斷,曉鼓殘鐘,驚散了游仙夢。新情乍濃,新怨還來,幽歡密寵,嘆往事從頭一霎空。老天直恁懂,把并頭花生生的分了兩叢,老烏鴉硬扭做雙棲鳳。天昏也那地懵,好惡姻緣愁殺儂。我去說他知道,想他這驚可也不小呵。[行覷介]呀,他還睡著哩。[生睡容上]
【金蕉葉】綠窗睡濃,是誰人輕窺繡櫳?[見旦介]原來是嬌娘妻呵,驀地把行云暗通。[摟介]我扭腰肢將香軀緊擁。[旦]申郎,你還不知道。昨日做的你妻,今日做你妻不的了。[淚介][生]這怎么說?[旦]前日婚約復(fù)敗。帥子求婚,家君迫于權(quán)勢,已將妾身許他了。[生驚介]怎么說,你爹爹將你復(fù)許帥家了?
【章臺柳】哎呀,潑天風(fēng)浪兇,打鴛鴦何處逢?你爹前日呵,早許結(jié)姻親,兩姓通,我準(zhǔn)備做東床魚水同。為甚平地里堆成太華峰,生隔斷兩西東?[泣介]猛教我淚珠涌,只今日把人輕送。[旦]雖是俺爹爹變卦,你也休埋怨他呵,
【前腔】不是我負(fù)心爹無始終,則我多情女忒命窮。我和你無分春風(fēng)晝錦紅,做了墜飛花隨水東。即世的藍(lán)橋沒路通,則辦的死相從,生難共。把兩下恩情呵,早都做杜鵑枝,片時殘夢。[生]這還是小生緣慳也。
【醉娘子】想紅鸞合注,花星未拱,舊盟言一旦空。古來多少才子佳人,都得成雙,緣同也意同。偏則俺和你呵,受了千萬般傷情痛,到頭來沒分成歡寵。[旦]生愿不諧,死愿還在。
【前腔】是前生命慳,今生命兇,鎮(zhèn)凄涼多唧噥。記荼蘼小院東,和你似海般恩情重,少不得生生的愿與諧鸞鳳。[生]離合悲歡,皆天所定。帥子既來求婚,親期料應(yīng)不遠(yuǎn),小生便當(dāng)告別。今生緣分從此訣矣,你去勉事新君。則要想起西窗明月,花陰深處,恩深義重,那時休便忘了人也呵?。蹨I介]
【五般宜】你早則擁笙歌畫堂中,你早則扶笑臉向春風(fēng)。俺可似愁韓重,真命窮,和你做夫妻全無始終?;叵胫f歡如夢,伊西我東。須知道,后日蕭郎,陌上難逢,便做似死和生離別永。[旦怒介]兄丈夫也,堂堂六尺之軀,乃不能謀一婦人。事已至此,而更委之他人,兄其忍之乎?妾身不可再辱,既以許君,則君之身也。
【前腔】俺怎肯再賦琵琶漢不東,俺怎肯再舞翠柳野煙中。你做了男兒漢,直恁般情性懵,我和你結(jié)夫妻恩深義重,怎下得等閑拋送,全無始終?須知道,死向黃泉,永也相從,痛傷悲,血淚涌。[腌面大慟介][生擁旦介]我言亦豈本于衷腸,但一時計(jì)出無奈呵。
【江頭送別】非緣我,非緣我,把誓盟輕縱,也只慮這恩情到頭拋送。不如早些兒拆散了鸞和鳳,免教的惡相思兩下沖沖。[嘆介]如今欲不去呵,怎忍的。
【江神子】生察察看花飛別紅。欲去呵,怎忍的煞刺刺眼底飄蓬。思量懊恨天公,爭似當(dāng)初休把兩情通,免今日恁般兒葬送。[旦]你既不忘情于我,還望早為我計(jì)之。[生]事已如此,只得緩圖。
【余文】提起那花陰底下盟香重,[旦]少不得死也波將身陪奉。[合]怎說的花燭蘭房還則別去寵。[旦下][生欲下][丑扮院子沖上]忙賚千里信,來接遠(yuǎn)游人。官人一來數(shù)月,老相公在家懸望,今患病不痊,特差院子來接官人。官人可即刻起程。[生沉吟介]如此怎好?我為小姐心下悲傷,只得強(qiáng)駐。今父親有病來接,勢又決難更留。且告過舅舅,起程歸去。[末上]一鞭殘照催行色,兩眼西風(fēng)添悶懷。賢甥何事匆匆,即要起程?[生]父親有恙來召,只得就行。小甥自來荷吾舅相待如子,今此告別,實(shí)為怏然也。[旦上,潛立末后覷介][生]
【憶鶯兒】數(shù)載中,相過從,感荷深恩海樣洪。此日分離難再逢。關(guān)河幾重,云天幾重。[見旦,各偷掩淚介]回思舊事渾如夢,淚痕濃,青衫濕盡,偷掩北東風(fēng)。[末]賢甥歸去,府君無恙,還宜再來。我女兒親禮在即,家事紛紜,望你一來料理。[生]賢妹親期已近,純歸侍亦須累月。又瓜期將及,此后相逢,未可預(yù)定也。[末]女兒在近出室,賢甥來期未定,此后未必再會了。丫鬟可請小姐出來相見。[旦掩淚急下][老上]小姐身子不快,不出來了。[末]勉出一見無妨。[老下,復(fù)上]小姐有病睡著哩。[生]如此,小甥即便告行。
【前腔】別淚濃,難再逢。[末]你舅母既亡,賢甥又去,我有女于歸旦暮中,眼底孤老景窮。你去家中把椿萱再奉,俺這里錦堂晝空。[同掩淚介][合]相看四目心悲痛,向東風(fēng),青衫濕盡,腸斷為離鴻?!疚猜暋浚勰萑碎g最苦離愁重,[生]幾次往來途路中。則我今日呵,說不出離愁愁更濃。
[末]數(shù)載奔馳向路途,[生]郵亭長自嘆離居。[末]今朝此別愁還重,[生]說與旁人識得無?
原評:“傷心凄咽,如楚峽哀猿,聞?wù)吣c斷?!背浞终f明它的悲劇性。
昏天驀地陡然一驚以下曲、白、關(guān)目,充分表現(xiàn)了這一對悲劇人物的性格特征。他們既不愿背棄盟誓,又無力反抗封建家長,就只能從自怨自艾,走向雙雙自殺。
原評:“語語輒轉(zhuǎn),轉(zhuǎn)則怨深?!庇衷疲骸皟扇嗽固?,都引到自家,乃為善怨?!币饧磱赡飶脑沟呢?fù)心,轉(zhuǎn)到怨自身的命窮;申純也把種種愛情上的痛苦,歸之于“前生命慳,今生命兇?!笨床坏竭@個悲劇深刻的社會根源。
原評:“烈性如見。”真正成功的悲劇人物,不能俯伏在惡勢力面前啼啼哭哭,毫無反抗。這段曲的確能寫出嬌娘的烈性,她的悲劇形象就比申生更動人。
原評:“一步一回頭,不成斷腸寸寸?!?br />
嬌娘暗上偷覷,見生后偷偷掩淚,又掩面急下,再催也不出來。根據(jù)人物在特定情況下心情安排舞臺關(guān)目,十分細(xì)致。這樣,嬌娘沒有一句唱詞或道白,觀眾可以感覺到她內(nèi)心的悲痛,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小桃紅】想世間萬事轉(zhuǎn)頭空,誰似咱傷情重也。舊約難憑,新怨重逢。何處問流紅?嘆從此兩分張,各西東。負(fù)佳期,生拼的把殘生送也。[嘆介]正是:淚灑梧桐雨,一聲一點(diǎn)愁,愁淚有時盡,愁懷無盡頭。奴家直恁般命薄也。恰便是紗窗外夜雨梧桐,爭如那柳和桃,猶解的嫁東風(fēng)。我聽飛紅說了這話,險(xiǎn)些兒驚死也呵。
【下山虎】聽清宵漏斷,曉鼓殘鐘,驚散了游仙夢。新情乍濃,新怨還來,幽歡密寵,嘆往事從頭一霎空。老天直恁懂,把并頭花生生的分了兩叢,老烏鴉硬扭做雙棲鳳。天昏也那地懵,好惡姻緣愁殺儂。我去說他知道,想他這驚可也不小呵。[行覷介]呀,他還睡著哩。[生睡容上]
【金蕉葉】綠窗睡濃,是誰人輕窺繡櫳?[見旦介]原來是嬌娘妻呵,驀地把行云暗通。[摟介]我扭腰肢將香軀緊擁。[旦]申郎,你還不知道。昨日做的你妻,今日做你妻不的了。[淚介][生]這怎么說?[旦]前日婚約復(fù)敗。帥子求婚,家君迫于權(quán)勢,已將妾身許他了。[生驚介]怎么說,你爹爹將你復(fù)許帥家了?
【章臺柳】哎呀,潑天風(fēng)浪兇,打鴛鴦何處逢?你爹前日呵,早許結(jié)姻親,兩姓通,我準(zhǔn)備做東床魚水同。為甚平地里堆成太華峰,生隔斷兩西東?[泣介]猛教我淚珠涌,只今日把人輕送。[旦]雖是俺爹爹變卦,你也休埋怨他呵,
【前腔】不是我負(fù)心爹無始終,則我多情女忒命窮。我和你無分春風(fēng)晝錦紅,做了墜飛花隨水東。即世的藍(lán)橋沒路通,則辦的死相從,生難共。把兩下恩情呵,早都做杜鵑枝,片時殘夢。[生]這還是小生緣慳也。
【醉娘子】想紅鸞合注,花星未拱,舊盟言一旦空。古來多少才子佳人,都得成雙,緣同也意同。偏則俺和你呵,受了千萬般傷情痛,到頭來沒分成歡寵。[旦]生愿不諧,死愿還在。
【前腔】是前生命慳,今生命兇,鎮(zhèn)凄涼多唧噥。記荼蘼小院東,和你似海般恩情重,少不得生生的愿與諧鸞鳳。[生]離合悲歡,皆天所定。帥子既來求婚,親期料應(yīng)不遠(yuǎn),小生便當(dāng)告別。今生緣分從此訣矣,你去勉事新君。則要想起西窗明月,花陰深處,恩深義重,那時休便忘了人也呵?。蹨I介]
【五般宜】你早則擁笙歌畫堂中,你早則扶笑臉向春風(fēng)。俺可似愁韓重,真命窮,和你做夫妻全無始終?;叵胫f歡如夢,伊西我東。須知道,后日蕭郎,陌上難逢,便做似死和生離別永。[旦怒介]兄丈夫也,堂堂六尺之軀,乃不能謀一婦人。事已至此,而更委之他人,兄其忍之乎?妾身不可再辱,既以許君,則君之身也。
【前腔】俺怎肯再賦琵琶漢不東,俺怎肯再舞翠柳野煙中。你做了男兒漢,直恁般情性懵,我和你結(jié)夫妻恩深義重,怎下得等閑拋送,全無始終?須知道,死向黃泉,永也相從,痛傷悲,血淚涌。[腌面大慟介][生擁旦介]我言亦豈本于衷腸,但一時計(jì)出無奈呵。
【江頭送別】非緣我,非緣我,把誓盟輕縱,也只慮這恩情到頭拋送。不如早些兒拆散了鸞和鳳,免教的惡相思兩下沖沖。[嘆介]如今欲不去呵,怎忍的。
【江神子】生察察看花飛別紅。欲去呵,怎忍的煞刺刺眼底飄蓬。思量懊恨天公,爭似當(dāng)初休把兩情通,免今日恁般兒葬送。[旦]你既不忘情于我,還望早為我計(jì)之。[生]事已如此,只得緩圖。
【余文】提起那花陰底下盟香重,[旦]少不得死也波將身陪奉。[合]怎說的花燭蘭房還則別去寵。[旦下][生欲下][丑扮院子沖上]忙賚千里信,來接遠(yuǎn)游人。官人一來數(shù)月,老相公在家懸望,今患病不痊,特差院子來接官人。官人可即刻起程。[生沉吟介]如此怎好?我為小姐心下悲傷,只得強(qiáng)駐。今父親有病來接,勢又決難更留。且告過舅舅,起程歸去。[末上]一鞭殘照催行色,兩眼西風(fēng)添悶懷。賢甥何事匆匆,即要起程?[生]父親有恙來召,只得就行。小甥自來荷吾舅相待如子,今此告別,實(shí)為怏然也。[旦上,潛立末后覷介][生]
【憶鶯兒】數(shù)載中,相過從,感荷深恩海樣洪。此日分離難再逢。關(guān)河幾重,云天幾重。[見旦,各偷掩淚介]回思舊事渾如夢,淚痕濃,青衫濕盡,偷掩北東風(fēng)。[末]賢甥歸去,府君無恙,還宜再來。我女兒親禮在即,家事紛紜,望你一來料理。[生]賢妹親期已近,純歸侍亦須累月。又瓜期將及,此后相逢,未可預(yù)定也。[末]女兒在近出室,賢甥來期未定,此后未必再會了。丫鬟可請小姐出來相見。[旦掩淚急下][老上]小姐身子不快,不出來了。[末]勉出一見無妨。[老下,復(fù)上]小姐有病睡著哩。[生]如此,小甥即便告行。
【前腔】別淚濃,難再逢。[末]你舅母既亡,賢甥又去,我有女于歸旦暮中,眼底孤老景窮。你去家中把椿萱再奉,俺這里錦堂晝空。[同掩淚介][合]相看四目心悲痛,向東風(fēng),青衫濕盡,腸斷為離鴻?!疚猜暋浚勰萑碎g最苦離愁重,[生]幾次往來途路中。則我今日呵,說不出離愁愁更濃。
[末]數(shù)載奔馳向路途,[生]郵亭長自嘆離居。[末]今朝此別愁還重,[生]說與旁人識得無?
原評:“傷心凄咽,如楚峽哀猿,聞?wù)吣c斷?!背浞终f明它的悲劇性。
昏天驀地陡然一驚以下曲、白、關(guān)目,充分表現(xiàn)了這一對悲劇人物的性格特征。他們既不愿背棄盟誓,又無力反抗封建家長,就只能從自怨自艾,走向雙雙自殺。
原評:“語語輒轉(zhuǎn),轉(zhuǎn)則怨深?!庇衷疲骸皟扇嗽固?,都引到自家,乃為善怨?!币饧磱赡飶脑沟呢?fù)心,轉(zhuǎn)到怨自身的命窮;申純也把種種愛情上的痛苦,歸之于“前生命慳,今生命兇?!笨床坏竭@個悲劇深刻的社會根源。
原評:“烈性如見。”真正成功的悲劇人物,不能俯伏在惡勢力面前啼啼哭哭,毫無反抗。這段曲的確能寫出嬌娘的烈性,她的悲劇形象就比申生更動人。
原評:“一步一回頭,不成斷腸寸寸?!?br />
嬌娘暗上偷覷,見生后偷偷掩淚,又掩面急下,再催也不出來。根據(jù)人物在特定情況下心情安排舞臺關(guān)目,十分細(xì)致。這樣,嬌娘沒有一句唱詞或道白,觀眾可以感覺到她內(nèi)心的悲痛,真是“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