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1、錦歸

聊齋俚曲集 作者:(清)蒲松齡


  太公上云得一吉祥夢,說與夫人知。夫人那里?太母上云相公怎么哩?太公云我適才合眼做了一個奇夢,夢見一把傘,一頂轎,哈道進(jìn)宅。我問什么人,說是尚書老爺。我去跟著看的,抬了春香房里去了。你速去看,若是春香待生產(chǎn),是個大吉之夢。老王上云太爺、太太大喜!春香添了小哥哥了。太公云此兒必然大貴,真乃可喜!

  若能再見孩兒的成人,賢妻呀,我合你準(zhǔn)有好日過。大喜同下公子衣錦榮歸,見過父母,回房與江城相見介,唱

  [桂枝香]一年沒見容顏,想是那心內(nèi)無愁,便叫人春風(fēng)滿面。俺夢魂常牽,俺夢魂常牽,長安花無心去看,剛剛假準(zhǔn),急急回還。得合娘子重相會,勝似金釵十二環(huán)。

  江城云春香給你生了貴子,你怎么還不問問?

  丫頭命重,新把璋弄。高尚書坐轎八抬,還驚他爺爺清夢。看孩兒不凡,看孩兒不凡,定然是麒麟來送。頭圓耳大,像貌豐隆,又是一門老少喜重重。

  快快伺候酒筵,與老爺洗塵。應(yīng)完備多時了。請老爺上坐。江城斟酒唱

  滿滿斟上,親手奉讓,為官人洗洗風(fēng)塵,說一說都中景況。再賀親新郎,再賀親新郎,勸郎把胸懷開放。隔半年不見,訴訴衷腸。還有喜事向君報,叫君喜歡到天亮。

  咱倆飲酒,添上個人才好。公子云娘子差矣!人千里來,恨不能兩個人弄成一個,怎么還容的半個?

  千里來到,夫妻歡喜,恨不能兩個身子并起來,還加緊篆。再半個多了,再半個多了,添倆眼到是不妙,搭扶肩背;摟著纖腰,房中歡笑全無禁,旁有一人更不消。

  江城云情管添上此人,官人也未必嫌多。公子云是誰?江城云是我個清客,如今又給母親當(dāng)總管,極在行。公子云這不喜么!自蒙青盼,全無他念,況且是母親的總管,又說是夫人的篾片。是恁大官銜,是恁大官銜,怎肯來床頭相見?等到明日,敬寫紅箋,今日夫妻會,何勞清客來幫閑。

  江城云你不知近來座中無他不樂。公子云既是如此,就叫他來。江城云還有一件:他是個門里人,我合他論日,沒合他論夜。今日官人來了,他不過連宿都算,叫他黑夜里也不要閑著。公子笑[劈破玉]我和你已將近七十之?dāng)?shù),到如今那孫子一個還無。乜丫頭居然是代把夫人做,他給了俺兒圓下房,如今又產(chǎn)麟兒落了云這倒不必。

  [鴛鴦錦]既然是論日不論夜,有什么話說,有什么話說?你和他從今后就快活。我老實,心似鐵,并不隨邪。您倆下棋,我點著替找卻,我點著替找卻。天若黑了,一拱而別,我冰清,他玉潔,若有什么事兒,敢當(dāng)面證折。哎喲!若有什么話說,聽合他發(fā)牒。也么咳!咳咳也么喲!

  江城笑云你不必疼那宿錢,我管給你支,叫他來罷。蘭芳領(lǐng)頭上云給老爺叩頭。江城云你坐下罷,磕什么頭!公子細(xì)認(rèn)驚云呀!這就是那清客么?江城云是。添上他不多么?公子云不多是不多,只是夫人太癡了。

  俺曾留情一笑間,兩不相干,兩不相干,什么人引進(jìn)把他夤緣?你也須,他也須,怎么要錢?看看若別有事故,攆他飛顛,攆他飛顛。鴇兒太怪,夫人忒憨。女子弟,女幫閑,還講包年月,奇事堪傳。哎喲!還講論晝夜,這事希罕。也么咳!咳咳也么喲!

  蘭芳抿著嘴笑云從來是兩家子玩了還都得要錢,這算奇么?公子云也罷,久不聆你的清音了,你唱一個將功折罪罷。蘭芳云俺伏事奶奶,原說下棋打雙陸,不曾講著唱?公子云這又奇呀!唱還另要錢么?江城云著他這個小丫頭替他唱一個罷。公子云十來歲的孩子也會唱什么?蘭芳云他會唱狗呀狗,你看家,雖不中聽,也足發(fā)笑。丫頭唱一和解……蘭芳笑云。削又自唱下了道了。公子云怎么說?蘭芳云不好葷耳。公子云我這耳朵正待葷葷,快唱罷。

  丫頭唱道[十和解]

  一和解,坐臥思量頭不抬。哎喲!想殺奴了么呀,我的乖乖!

  二和解,帶病不曾上床來。哎喲!害殺奴了么呀,我的乖乖!

  三和解,忽見燈光一夜開。哎喲!喜殺奴了么呀,我的乖乖!

  四和解,洞里躲賊賊不來:哎喲!你上來罷么呀,我的乖乖!

  蘭芳云夠了,不必唱完,已見大意罷。公子云怎么不唱?我定要叫他唱完。又唱

  五和解,春里風(fēng)箏抱在懷。哎喲!你放放罷么呀,我的乖乖!

  六和解,馬鈍途長日又歪。哎喲!快著些罷么呀,我的乖乖!

  七和解,脂油熬菜油吃齋。哎喲!葷了奴了么呀,我的乖乖!

  八和解,丫頭買貨到當(dāng)街。哎喲!叫一聲罷么呀,我的乖乖!

  九和解,急待著烹茶水未開。哎喲!聽聽聲罷么呀,我的乖乖!

  十和解,打破的碗兒對上來。哎喲!休要動了么呀,我的乖乖!

  公子云妙哉!不著家里丫頭,不會唱這么個曲兒。你也唱一個罷。蘭芳云我去取琵琶來的。下,江城云你上那屋里聽的罷,我待睡哩。公子云好奇呀!一年不見,往別處擁撮,不成情理。江城云官人不必推辭,我不怪你便了。把公子推出,關(guān)了門,老王云那邊已是吹了燈,關(guān)了門睡了。公子云這不閃了我露地里了么!夫人開門來!

  [黃鶯兒]整歲隔山河,好夫妻恩愛多,全然不想第二個。這天邊暖和,這檐前是舊窩,不開門只在檐邊坐。蒙撮合,奈俺心里不愛卻如何!

  娘子不開門,檐下也是下官的熟徑,就此坐下便了。江城云這是好心不得好報,到反揭挑起來了。開門云我合官人實說了罷:這是我使了一個元寶,將他買來,今夜不去,辜負(fù)了我的心丁。公子唱

  夫人這樣賢,買佳人奉我歡,越發(fā)叫我心感念。但離別一年,那離情萬千,床頭只待訴一遍。若下官見新忘舊,誅滅在人間!

  江城云官人不必太固執(zhí)了,待俺替官人叫門。蘭芳開門!蘭芳云姐姐就怪些也罷,這門是不開的了。江城云罷了!今晚就叫官人上我那房內(nèi)去,到明夜再來。公子云這還近情理。

  顛倒費躊躇,分身法俺又無,自然該往急處做。俺和他心情疏,俺和你不不熟,離情乜只兩三句。怎能如恩愛夫妻,終夜不嫌俗?

  詩:公子夫妻恩愛話離情,江城況值尊榮喜氣生;

  公子乍作陽臺云雨會,合云已拚刺刺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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