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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佛動心拜主求歡 王沖霄輸錢遷怒

聊齋俚曲集 作者:(清)蒲松齡


  話說萬歲離了北樓,南樓去了。王龍說:"大姐,不想那軍家的衣服,件件出奇,再估不出他是個(gè)什么人來。"大姐說:"必然是個(gè)響馬,在那里短了皇杠。不如拿起他來,送到當(dāng)官,比這狗頭!"王龍道:"他那口里常說合江彬有處,若是真果,可不壞了?"按下二人議論不提。且說二姐合萬歲回到南樓,滿心歡喜。

  佛動心閉了樓,焚上香把主酬,三年志愿今朝就。翻身便把皇爺拜,有點(diǎn)小失休記仇。萬歲拉住羅衫袖,說二姐行此大禮,我問你是什么緣由?

  萬歲說:"二姐,你嘲殺了1我在京里串戲班,臨來時(shí)無甚可穿,我就開開戲箱,暗拿出來了幾件。才不過是哄那王龍。那件蟒衣是那戲子們穿的著裝皇帝的,百姓們穿了犯法。我怕他茄著我,我才著你藏了,怎么你也信了么?"

  佛動心笑顏開,我每日也疑猜,誰想你把俺當(dāng)嘲巴待。今日若還再信了,可就真真是老呆,眼里也沒珠兒在。就向爺禱頭千萬,也不要這樣蠢才。

  萬歲說:"你這妮子,就合一個(gè)鬼靈精那是的!我只為一時(shí)賭氣,就著你參透機(jī)關(guān)。我今日也不必背你了。"正說著,丫頭叫道:"姐姐開門,拿了酒飯來了。"二姐聽說,把門開放,秉起燭來,擺下酒飯,叫丫頭:"你們困乏了,各人休息去罷。"丫頭聽說,各歸房去。二姐把門閉了,雙膝跪下,口稱:"萬歲用膳。"萬歲道:"你說吃飯罷,休說用膳,看走漏了消息,被王龍知道了。"二姐說:"曉的了。"二人用過酒飯,二姐收拾床鋪,與萬歲寐寢。

  佛動心喜盈盈,比昨日大不同,千式百樣把朝廷奉。二姐忘了該呼萬歲,萬歲也迭不的叫梓童。天子庶民無品從,也不是金卯玉筍,耍了耍萬古傳名。

  一宿晚景提過。君妃早起梳洗已畢,萬歲穿上衣服,正待吃早飯,北樓已著丫頭來請。萬歲說:"備著酒飯,咱上北樓去吃罷。"二人同丫頭下了南樓,竟到北樓。王龍歡天喜地的接出來。萬歲說:"連日取擾,我今自也備了一盅水酒,攜來同樂。"王龍道:"通家何必費(fèi)事?"二人上樓,拉開桌椅,擺下酒席,吃過三巡。王龍說:"咱不是這么悶吃,還該找個(gè)法兒玩玩。"萬歲說:"子弟風(fēng)流都使盡了,可玩什么?"大姐道:"您倆投投壺?cái)[。"王龍說:"正是,我就忘了。我就合你投壺。"萬歲道:"隨意隨意。"王龍說:"我著你贏怕了,我燒上香禱告禱告,贏你一遭,我也遮遮囂。"萬歲說:"你就許點(diǎn)什么何妨呢?"丫頭抬過香案來,王龍焚香禱告。王沖霄跪案前,眾神靈保佑咱,待合長官投回壺。諸般景兒都弄過,遭遭罰酒又輸錢。這回仗托神靈面,保佑著王龍贏了,殺幾個(gè)豬羊祭天。

  大姐說:"我看你樁殺我了!怎么禱告天地,許豬許羊的?"萬歲說:"我也禱告禱告。"他也不磕頭,把手望空一舉,說道:上告玉皇老友前,下祝閻羅崔府官,城隍土地在兩邊站。要著王龍贏了我,我就貶你上云南,休要拿著當(dāng)尋???。你著我君家贏了,殺幾只癩象祭天。

  大姐說:"花子又上來了瘋了!你是嗄人家,殺起象來了?"萬歲說:"我有好親戚借出來了。"王龍說:"不合你弄那寡嘴。你過來,咱投壺罷。"這王龍自幼在學(xué),不好讀書,慣好投壺。拿起那箭來顛了一顛,使了個(gè)"蘇秦背劍"故事,挖噔一聲,投在壺里。王龍喜的抓耳撓腮。萬歲道:"乜個(gè)投箭法稀松平常,拿起只箭來撩到里頭,人人都會,有什么奇處?你看我投個(gè)故事。"那萬歲拿過箭來,照東墻上一摔,舞了幾個(gè)花,一投,插在壺里。王龍大驚說:"是什么故事?"萬歲說:"這是'珍珠倒卷簾'。"王龍說:"從來沒見。你再投一個(gè)故事我看看。"萬歲取過箭來,捻的滴滴溜的轉(zhuǎn),往上一撩落下來,又插在那壺里。王龍道:"這是什么故事?"萬歲道:"這是'野鵓鴿尋窩'。"王龍說:"做這個(gè)你有個(gè)手法,我又不合你弄這個(gè)了。咱抹骨牌罷了。"

  有王龍惱心懷,一心里抹骨牌??罩邢裼泄砩裨?,天地人和偏向主,青黃雜牌推過來,王龍輸了沒的賴。王蠻子抹了又抹,邪骨牌有些怪哉!

  抹了一回骨牌,王龍又輸了,只低這頭,長吁短嘆的。大姐道:"還有一件極不出奇的營生,你這弄的好,你合長官耍耍何如?"王龍說:"我這兩日輸掙了,也想不起是什么來了。你說是啥?"大姐說:"是跌六氣。"王龍說:"妙呀!就是這等。"這萬歲雖是個(gè)光棍皇帝,這一件他卻沒學(xué)。便說:"這個(gè)不會。"王龍聽說不會,就越發(fā)纏起了,說:"這個(gè)不過是拿著六個(gè)錢撩下去,以慢多的為贏,有什么難處?"萬歲也極好勝的,看看不會就是一件短處。便說:"咱試試。可賭啥呢?"王龍說:"一柱一百兩,就來不許試。"真正聰明不過帝王,拿起錢來極樣仔。

  萬歲爺架錢捵,像有鬼等著翻,一跌就是六個(gè)慢。王龍輸?shù)臎]陽氣,拿起錢來就戰(zhàn)戰(zhàn),用上心來只跌個(gè)斷。圪搭的把頭錢摔了,一聲里罵地罵天。

  王龍輸極了,一行稱著銀子,一行罵那頭錢。二姐在旁里笑道:"你著俺大姐姐再給你尋個(gè)方法,那銀子今遭還輸不犯哩。"王龍正煩躁,又聽的二姐誚他,心頭火起,便說:"小科子!你領(lǐng)了您那孤老來,都把我銀子贏了去,我也不肯干休!"二姐羞的滿面通紅,半晌不語。萬歲跳起身來大罵:"好賊!你輸極了么?誰給你出氣哩么?"老鴇子吵起來,萬歲使性子走下北樓去了。未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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