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種曲 投梭記》

（明）徐復(fù)祚 著

（明）毛晉 輯

投梭記

（明）徐復(fù)祚 著

繡刻演劇十本

第四套

繡襦（亞仙）
靑衫（興奴）
紅梨（素秋）
焚香（桂英）
霞箋（麗容）
西樓（素徽）
投梭（縹風(fēng)）
玉環(huán)（玉簫）
金雀（彩鳳）
贈(zèng)書（輕煙）

繡刻投梭記定本

投梭記目錄

第一出
家門

第二出
敘飮

第三出
逼娼

第四出
渡江

第五出
訂盟

第六出
拒奸

第七出
恣刦

第八出
折齒

第九出
卻說

第十出
應(yīng)聘

第十一出
謀竄

第十二出
忠吿

第十三出
閨敘

第十四出
出關(guān)

第十五出
陰伏

第十六出
赴宴

第十七出
約社

第十八出
哭友

第十九出
魔見

第二十出
鬻女

第二十一出
出守

第二十二出
賽魔

第二十三出
救女

第二十四出
□□

第二十五出
□□

第二十六出
逆節(jié)

第二十七出
交戰(zhàn)

第二十八出
閨敘

第二十九出
獲丑

第三十出
逃避

第三十一出
奠江

第三十二出
大會(huì)

第一出
家門

【瑤輪第七】〔末上〕瑤輪先生貌已焦。何事復(fù)呶呶。自從世棄。屛居海畔。煞也無聊。況妻身號冷。子腹啼枵。不將三寸管。何處覓逍遙。

算來日月。只有酒堪澆。一醉樂陶陶。自歌自舞。自斟自酌。暮暮朝朝。但淸風(fēng)無偶。明月難邀。聊將離索意。說向古人豪。〔問答照常〕

【滿庭芳】江左風(fēng)流。謝郞稱最。居平醉日恒多。東鄰有女。一見締絲蘿。奈可虔婆作梗。輕貧士取鬧投梭。生惡計(jì)。巧乘折齒。逼泛豫章艖。

王敦方犯闕。錢鳳繼起。滿地干戈。痛周戴尙書罵賊遭磨。幸有伊尼助陣。戰(zhàn)采石重整山河?？~風(fēng)氏死中得活。重會(huì)秣陵阿。

謝幼輿折齒寧土苴。

元縹風(fēng)守節(jié)幾菹鲊。

兩尙書駢戮得褒封。

鹿大王助陣堪驚詫。

第二出
敘飮

【破齊陣】〔生冠服扮謝鯤上〕鹓鷺淸班謝卻。林泉雅致堪娛。冠掛東門。吟成梁父。到處詩朋酒侶。鼙鼓中原多俶擾。藜杖西山且挾書。蹉跎光景徂。

〔淸平樂〕中原鼎沸。帶甲滿天地。解組歸來聊自避。寂寂柴門長閉。閑來何事徜徉。筆床酒盞茶鐺。試問東華熱哄。何如北牖淸涼。下官姓謝。名鯤。字幼輿。陳國陽夏人也。父親任至國子監(jiān)祭酒。家于秣陵之落星橋。下官賦性落拓。不修威儀。向?yàn)闁|海王府參軍。因見他作事乖張。遂謝病歸。自家居以來。日惟飮酒讀易。不與外事。但飮量頗弘。又不善生產(chǎn)。薄田陋室。盡作酒資。以此家業(yè)蕭然。難以度日。荊妻王氏。乃豫章王車騎之女。不但瑤編彤管。追班氏之芳蹤。且喜裙布釵荊。守孟光之雅操。岳父見我家貧。時(shí)?？礉?jì)。這幾時(shí)不見來。想因道路遙遠(yuǎn)。兵戈阻澀。以此聞問久不相通。連日家中空乏。不知早膳已炊得否。夫人那裏。

【前腔】〔旦上〕操作自甘朝暮。服勞豈憚勤劬。狼狽生涯。蟏蛸門戶。謾說樂饑薖軸。自分蓬蒿甘淡薄。寧向花枝鬬麗姝。云鬟羞整梳。

〔見介生〕夫人。我致政歸來樂有余。閑居不飮待何如。〔旦〕相公。學(xué)成文武須當(dāng)貨。何故棲遲泌水隅。相公。我看你志氣騰驤。人才超乘。筆下三千牘。學(xué)究天人。胸中十萬兵。機(jī)參造化。當(dāng)此龍爭虎斗之日。正汝鳳翥鸞翔之時(shí)。何乃為飮酒自廢之鄭洎。竟不學(xué)乘時(shí)赴會(huì)之蕭曹。況三餐不繼。半菽嘗虧。日高未炊。何日是了?！采椤撤蛉恕１叭素M無當(dāng)世之志。但須待時(shí)而動(dòng)。當(dāng)今晉室不綱。五胡云擾。東海王越井蛙■〈宀舀〉鼠耳。成得甚事。是以不欲為其參軍。卑人正恐終不能免耳。夫人乃欲褰裳就之乎。目前窮苦。何足介意。古人三旬九餐。貧豈獨(dú)我。

【玉芙蓉】我遺榮忽若無。歸杖眞知足。向波濤乞得泉石閑軀。饑來菘菜和云煑。興到村醪帶月沽。無憂慮。但捫虱自語。任京塵瞇眼。怎到草茅廬。

【前腔】〔旦〕你饑寒迫向隅牢落悲難遇。拙謀生絕似玄晏相如。荊扉盡日無人扣。涸轍何時(shí)得水蘇。云衢路。似康莊須騖。勸君家早奮。莫待哭窮途。

〔生〕夫人。說話良久。腹中甚饑。不知可有早膳?！驳硰N中乏米。尙未得炊?！采澄乙蚜T官。這袍服要他何用。你就與我脫去。央鄰家小二。換了幾貫錢。買些米。多沽些酒來消遣。〔旦脫衣應(yīng)介〕曉得。胸中徒有千金賦。囊裏慚無一貫錢。〔下生吊場〕

【新荷葉】〔外上〕唱罷銅鞮日欲晡。花前醉樽前起舞。〔小生上〕春山無伴訪潛夫。丁丁伐木聲相赴。

〔外〕下官周顗。字伯仁。官拜尙書。〔小生〕下官戴淵。字若思。官拜尙書仆射。伯仁兄。此間已是謝幼輿家門首。與你徑入。〔生迎接介外小生〕江左衣冠愛惜春。時(shí)時(shí)豪飮任天眞。〔生笑介〕知君此興應(yīng)非淺。笑我藜藿終難作主人。伯仁若思二兄。何以忽蒙枉顧?！餐庑∩澄逸呍谛峦わ嚲?。不得足下。無以為歡。故此相造?！残∩硯諗y得靑蚨半千。幼輿可去沽些酒來。以完我兩人未闌之興?！采承〉苷驉炞鵁o聊。廚中吿匱。已把小弟所穿袍服。倩鄰家小廝換酒去了。二兄少待?！蚕騼?nèi)問介〕夫人。沽得酒到。就暖來我輩同飮?！矁?nèi)應(yīng)介外〕小弟一來造飮。二來也要?jiǎng)裼纵洺鍪?。若是你把袍服都廢。難道絕意仕宦了。所謂幼輿不出。其如蒼生何?！残∩池M但蒼生。其如數(shù)口何?！采鷩@介〕

【錦纏道】自笑我計(jì)迂疎。似仲蔚蓬蒿滿居。蕪穢積庭除?！餐庑∩车茌吢劦糜纵浺藏毜镁o了。不知何以度日?！采车噥聿杀M山蕨溪魚?！餐庑∩畴y道便足了你一生么?！采澄矣貌涣遂i山下云犂月鋤。一任他紅塵中伯略王謀。笑傲覷沈浮。管什么爭龍斗虎。〔外小生〕可不埋沒了英雄。〔生〕本是乾坤一腐儒。豈堪與人間張主。自合掩蓬門蝶夢任■〈艸遽〉■〈艸遽〉。

【朱奴插芙蓉】〔旦攜壺上〕雪花釀流霞滿壺。烹葵韭香浮朝露?！采诚胧怯芯屏?。待小弟去取來?！渤鼋椤撤蛉恕？墒怯芯屏?。〔旦〕自媿匆匆缺雞黍?！采巢环?。都是相知的。儒家味從來儉素。夫人請進(jìn)罷?！驳┫律志埔娊椤扯?。這是苜蓿具恐不堪下箸似這般貧儒作供。直得一胡盧。

〔飮介外小生〕幼輿。弟輩自過江來。還不曾有一日醒哩。

【傾杯序】這是醍醐。澆塊磊。送居諸。誰解得杯中趣?！采硵嗨土藥讏鑫亼?zhàn)。幾遍蜂衙。幾處蛙鳴。幾許龍圖?！埠稀乘七@般兵戈蔓衍。中原瓜剖。天地蓁蕪。豈容人睜開醒眼看飛烏。

〔外小生〕請問幼輿。當(dāng)今豪杰是誰。〔生嘆不答小生〕王敦卻也豪爽。〔生笑介〕王處仲蜂目豺膺。此人得志。飛而食人。不意二兄人倫之鑒。一昏至此?！餐庑∩澄幢闳缬纵浿浴Ｕ垎栍纵?。何以遂堅(jiān)丘壑之志。

【小桃紅】〔生〕我豈甘落魄山之曲。閑浪蕩溪之澳。笑悠悠若個(gè)能刮目。紛紛何地堪投足。沐猴虓虎干碌碌。只落得坐觀傀儡悲哭。

我輩今日飮酒快甚。如何說起朝家事來。二兄應(yīng)罰大觥。〔外小生笑介〕應(yīng)罰。應(yīng)罰?！诧嚱椤?

【福馬郞】對酒何當(dāng)談世務(wù)。且進(jìn)杯中物。休自誤?；ㄩ_謝只須臾。天地一丘墟。便宜事醉模糊。

【尾聲】由來酒是人間祿。且濡首旁觀榮共辱。莫問劉興與項(xiàng)蹙。

〔外小生〕弟輩醉矣。姑且別去。改日再來。

酌酒與君君自寬。

山川龍戰(zhàn)血漫漫。

乍逢酒客淸游慣。

談笑功成恥據(jù)鞍。

第三出
逼娼

【光光乍】〔小丑扮元鴇子上〕老去病來纏。花謝豈重姸。曾擅平康鉛華選。怪的是小猱兒忒寒賤。

〔昭君怨〕春到驚翻繡幌。陌上柳條新放。花月傍樓臺。鏡奩開。悶把闌干倚。羞見鴛鴦雙起。休說舊風(fēng)流。皺眉頭。老身李氏。原是教坊中角妓。此間落星橋有個(gè)財(cái)主。姓元。名緖。因到我家來闝得意了。遂娶了老身。到得他家。不上十年。家道消折。老兒也就死了。他前妻掉下一個(gè)女兒。喚名縹風(fēng)。年方二八。生得千嬌百媚。從小教他吹彈歌舞。頂眞續(xù)麻。風(fēng)流調(diào)笑。諸事皆精。老身無以糊口。只得仍做教坊中勾當(dāng)。屢屢教他接客。只是不從。今日不免再喚他出來。勸誨一番?？~風(fēng)兒那裏?！舱忌稀?

【似娘兒】顧影自悲憐。嚴(yán)親喪家道顚連。靑銅怯照芙蓉面。朝云懶赴。春陽怕踏。懊惱慵塡。

〔見介〕母親萬福?！渤蟆场财兴_蠻〕孩兒。你不見春蕪掩映秋千裏。春波搖動(dòng)鴛鴦起。多少俏王孫。金鞭裊翠裙?！舱肌衬赣H。我繡窗閑自坐。那管春光過。任他紅紫飛。春愁不到眉?！渤蟆澄覂?。你在房中做甚。頭也梳得不整齊?；▋阂膊粠Ф洹！舱肌澈涸诜恐欣C花。梳甚么好頭。〔丑〕我這樣人家。繡甚么花。你接了個(gè)富貴郞君。怕沒得穿。沒得帶。到自去做生活。依著做娘的。還梳個(gè)好角兒。穿套好衫子。搽些脂粉。人來也好看。〔占〕母親。這是甚么說話。父親在日。也是秣陵有名目的人。骨肉未寒。何忍為此勾當(dāng)。倚門獻(xiàn)笑。再也休題?！渤蟆澄覂骸Ｄ驱熓悄隳镆阕鲞@勾當(dāng)。自從你父親亡后。家中十分艱窘。開門七事。那一件不在做娘的身上。你若不肯接人。教我如何度日。況你這般容貌。這般年紀(jì)。就不說與我掙錢。你自己靑春也不可蹉過?！舱肌衬赣H聽稟。

【月上五更】繡榻閑憑遍。春光任流轉(zhuǎn)。〔丑〕你雖不肯接客。我今開著門戶在此。只怕那些子弟們也饒你不得哩?！舱肌澈翁庨e蜂蝶。敢逐桃花片?！渤蟆惩膺呥@般好景。不耍子也是癡?！舱肌骋蝗文夏皷|城。游絲趁風(fēng)軟。〔丑〕日日坐在房中。難道不悶人?！舱肌澄医疳樌伭T重添線。那管他樹底流鶯。檐前飛燕。〔丑〕兒。那間房子有甚好處。〔占〕有秦川錦玉女梭。幷州翦。閨中此景堪留戀?！渤蟆畴y道住了你一世。〔占〕縱便是歲歲年年。亦何愁何怨。

【蠻江令】〔丑〕我這冷落閑庭院。貧窮怎消遣。我與你兩口。朝夕裏七件將何辦。你不見南瓦北瓦整日笑喧闐。偏我把門兒閉匾兒面何曾見。

【月照山】〔占〕生小多婉孌。風(fēng)月閑情淺。那賣笑喬衣飯。未語先羞靦。煙月招牌。明明攝魂券?！渤蟆澄覂?。你不要說盡了。做小娘不好。接了有錢的子弟們。要吃有珍羞百味。要穿有錦繡千箱?！舱紦u頭介〕娘。羞答答虧你說這話。何須揀食穿衣絹。便是腹餒身寒。也勝是勾闌里串。母親。旣是家裏艱難。隨分女工針指。機(jī)梭織紡。孩兒件件都會(huì)。情愿朝夕無懈。奉事母親。你休心偏。咽他人喉下涎。還則望周全。結(jié)孩兒指下緣。

〔丑背介〕縹風(fēng)執(zhí)性如此。一時(shí)未便勸得他轉(zhuǎn)也。且不要難為他。他說愿做女工。我就將計(jì)就計(jì)。要他織錦。待織不出時(shí)。打他有名。機(jī)兒不許他擺在房裏。要擺在當(dāng)門。等這些過往子弟日日刮他。少不得刮上了?！矊φ冀椤澈喝艨仙怼Ｎ矣趾纬?。我思想起來。只有織錦好生理。又怕辛苦難為你。

【涼草蟲】繰成天女絲。分來園客蠒。無昏曉。須勤勉。只愁你寒窗百慮煎。體嬌心倦。待織到連理花枝。還須留意纏綿。

〔丑〕我兒。明日就去買了機(jī)兒。揀好日就動(dòng)手。你一日不趁。一日不活哩?！舱肌硶缘?。

春風(fēng)永巷閉娉婷。

曉夜機(jī)聲吚■〈口軋〉鳴。

唱盡新詞歡不見。

煙花冷落過淸明。

第四出
渡江

【雙勸酒】〔副凈扮錢鳳上〕籧篨戚施。甘言悅耳。似向火乞兒。承顏順旨。奴顏婢膝任人嗤。好官自我為之。

生平性格似虺蛇。腹有戈矛臉有花。有甚意頭求富貴。設(shè)些巴鼻便奸邪。下官姓錢。名鳳。表字世儀。嘉興人也。若論我平日做人。眞個(gè)有許多奇妙。天生成一條為鬼為蜮。半明不白。秤鉤兒般的直肚腸。又長成一副斑斑駁駁?；ㄗ旎?。染缸兒似的好面貌。別沒甚伎倆才能。專一味脅肩諂笑。見貴人蹲低了曹子交的長身。好似頂枯髏的死尾狐。對小民拽扎起閻羅王的狠臉。有如新出林的金錢豹。逞著三寸簸人弄人的快舌。當(dāng)?shù)乇闫鹎д娠L(fēng)波。藏著百般算人哄人的機(jī)謀。對面還如九嶷峯嶠。赤頭蠅任爾嗔憎。白日鼠由他譏誚。嘗盡了美甘甘香馥馥董賢鄧通的黃龍陽。嗅盡了臭烏筯泥滑辣五侯七貴的鞾鼻凹。送錢財(cái)土門。忙忙伸著頸好似鵝頭。好朋友相訪。請請請縮著頭猶同烏龜。假謙恭賽過王莽。施詭譎不數(shù)曹瞞。人都道我是楚元極的教門。我自想還是吳伯嚭的腔調(diào)?！残椤衬窃律叭唠y逃。還只愁死后一報(bào)還報(bào)。我錢鳳蒙王大將軍抬舉?，F(xiàn)做參軍。名位雖不甚高。腹心頗頗相托。中軍帳惟我獨(dú)尊。前箸籌誰人敢借。目今晉室不綱。刁劉擅政。大將軍現(xiàn)總八州軍馬。聲勢赫奕。朝野震恐。況有親兄王導(dǎo)?，F(xiàn)為丞相。每事與大將軍相為表裏。眼見得大事可成。受禪有日。那時(shí)大將軍做了皇帝。王丞相做了皇兄。我錢鳳豈不是第一個(gè)佐命元?jiǎng)?。好暢快活。且待進(jìn)見之時(shí)。勸他早早渡江。呀。轅門掌號。想是大將軍升帳矣?！矁舭缤醵厣稀?

【秋蕊香】睥眤乾坤雄志。干將劍雙倚雌雄典午衰微棲遲江沚。定伯略必須翦此。

〔減字木蘭花〕朝廷多故。須知鼎革天之?dāng)?shù)。誰廢誰興?？赡魏倲_玉京。英雄困久。從今得展拏云手。南向揮戈。直搗新亭奈我何。孤姓王。名敦。字處仲。瑯琊臨沂人也。尙武帝襄城公主。拜駙馬都尉。后因翼戴今上。累拜鎭東將軍。都督江南等八州諸軍事。駐札姑熟。我想晉室凌夷。王氣將盡。況有劉隗刁協(xié)在內(nèi)弄權(quán)。每每排沮孤家。孤今乘累代余威。藉八州士馬。內(nèi)有吾兄茂弘。外有參軍錢鳳。晉室宗社。何愁不入吾掌。吾兄已差人在此征取入朝。不乘此渡江而去。更待何時(shí)。〔笑介〕蛟龍豈久池中物。騏驥寧甘櫪下終。叫將官。大開轅門。請錢參軍議事。〔眾介副凈入跪介〕主公。錢鳳見?！矁簟呈纼x少禮。世儀。丞相有書來。朝廷亦有使命。取我入朝。何時(shí)可去。〔副凈〕鳳聞時(shí)不可失。卽今日便宜渡江。不可遲滯。〔凈〕分付大小三軍。趁此風(fēng)日晴和。速渡過江去?！脖妳群敖椤?

【朝元令】揚(yáng)旌誓師。千里龍蛇字。橫槊賦詩。千古風(fēng)流事。整頓艅艎。遠(yuǎn)臨江泛。只為羣狐爭肆。天地?zé)o私。干戈斧鉞寧浚時(shí)。白羽逐靑絲。龍旗引鳳輜?！埠稀筹L(fēng)颿如駛。指日見錦衣兵士。錦衣兵士。

【前腔】滾滾波濤呑噬。靈潮萬里澌。天塹勢難支?？淳┯^陳尸。舟中掬指。窮丑自求顚躓。江左一枝?？蒴~呴沫眞可媸。管敎你愁遂楚天滋。恨同吳水咨?！埠锨啊?

【前腔】隱隱金焦山寺?？駷戫浦?。暢望酒頻釃。吳楚分雄。乾坤自爾。笑問朝宗何自。撫景追思。投鞭欲濟(jì)誰敢尸矯矯祖生詞。嵬嵬公瑾祠?！埠锨啊?

【前腔】渺渺煙靑峯紫。山巒挺玉芝。云樹映茆茨。錦浪霞浮。金波日刺。噴浪鯨鯢不試。云影天光。中流自在堪舉巵。短棹泛鸕鶿長汀立鷺鷥。

〔合前眾〕稟爺。已到石頭城下了?！矁簟冲X參軍。孤已到此。如何百官不出迎接。不來犒師。傳下號令。著軍士高聲大叫。著晉家宰執(zhí)軍前議事?！哺眰鹘椤炒笮∪?。大將軍有令。向城下高叫。喚晉國大臣軍前議事。〔眾應(yīng)喊介外小生醉容上〕

【三棒鼓】石頭城下酒如淄。色過琥珀瓊脂也。醉何辭?？駚砟眵?。醒來抹眵難自搘。還愁明朝欲買無貲也。難賒一鴟。難賒一鴟。

〔小生〕伯仁兄。我輩飮酒甚樂。忽聞王敦渡江而來。其意何如?！餐狻乘怀贾E。頗頗彰露。果不出幼輿之言。今來入朝。目中那有我輩。相見時(shí)和你不宜卑屈。使彼覷江東無人?！残∩巢仕姌O是?！餐鈱π∽浣椤硤?bào)去。說有周戴兩尙書拜望?！沧鋱?bào)介凈〕錢參軍。相見之禮若何?！哺眱簟炒X鳳出去講定了。然后相見?！矁簟痴f得是?！哺眱舫鲆娊椤扯焕舷壬菀?。〔外小生〕世儀兄拜揖。〔副凈〕二位莫非要見大將軍么。請問如何行禮?！餐庑∩逞?。朝廷自有體統(tǒng)。尙書八座之尊。難道停參不成。〔副凈〕老先生差矣。大將軍禮絕百寮。位在諸侯王上。況今日手握重兵。江左危于累卵。卽官家尙且拱手。二位老先生何難屈膝。倘以禮數(shù)之虛文。賈不測之實(shí)禍。那時(shí)螳臂奚施。麝臍空噬。莫怪錢鳳此時(shí)不言也?！餐庑∩椤呈纼x。大將軍雖尊。同為朝廷臣子。非有君臣之分。大將軍來而我輩不出。罪在我輩。出而不接。罪不在我。若大將軍不出。我輩也不入?！哺眱簟车儒X鳳委曲去稟?！策M(jìn)介〕周顗戴淵崛強(qiáng)之甚。必欲與主公講鈞敵之禮。依錢鳳看起來。主公少自貶損。哄他進(jìn)來。就說話中間。尋一釁端。殺此老牛。實(shí)為上策。〔凈〕參軍之言有理。叫開門。請二位尙書相見。〔凈出接介外小生進(jìn)見介凈〕〔臨江仙〕聞道江東花正好。家家庭戶春風(fēng)。乘流特自泛艨艟。洗兵揚(yáng)子水。駐馬秣陵峯?！餐庑∩惩鯕庾詠硗平I(yè)。靈長國運(yùn)曈昽。處仲兄。我與你猛拚飮散百壺空。且將鴻鵠意。付作馬牛風(fēng)?！矁簟巢市?。若思兄。孤之此來。朝議以為何如?！餐庑∩巢恢幹僬咭詾槟婀?jié)。深知處仲者以為忠誠?！矁粜椤城淇芍^能言矣?！哺眱簟陈劦媒瓥|日夜憂恐。果有之么?！餐庑∩椤呈纼x差矣。處仲若擁兵犯順。人思賈勇。處仲若戮力王室。且悲其來之晚。何憂恐之有?！矁粜椤秤终f得好?！哺眱簟持皇谴髮④姷酱?。百官不可不迎。三軍不可不犒?！餐庑∩呈纼x一發(fā)差了。百官各有司存。豈以處仲而離次。三軍未有奇績。難以勤王而望賞?！矁粜椤尘貌灰娗洹Ｔ~鋒轉(zhuǎn)銳?！餐庑∩?

【二犯江頭金桂】處仲兄。你自昔翩翩雄恣。英名徹遐邇。是王家梁棟。天府彛鼒。展吁謨時(shí)捫虱。白璧豈容疵。黃金不可訾?！矁簟陈劦贸⒉輨?chuàng)。儀文都陵替了?！餐庑∩掣魇毓偎?。勿得因而。誰敢弄王章同故紙。請問處仲。何時(shí)朝見天子?！矁簟尺€須擇日?！哺眱簟扯簧頌榇蟪?。不知朝廷典故。大將軍入朝。豈容草草?！餐庑∩呈纼x。你那些個(gè)言談切偲。一■〈日迷〉里威權(quán)憑恃。你敢是覷朝廷作奴下廝。

〔凈〕錢參軍?？深I(lǐng)二公觀孤舟楫陣勢?！哺眱簟车昧?。大小三軍盡皆出營。列成陣勢。〔眾軍擺陣吶喊介副凈〕大小三軍可速歸伍。〔眾復(fù)喊下凈〕

【前腔】伯仁若思。你不見我艅艎龍似。旌旗舞揚(yáng)飔。更熊羆云繞。糧草鱗差。似從心展四肢?！哺眱簟扯焕舷壬Ｄ沩殤{龜與蓍。莫開釁與疵。你不見我主公呵。皤腹于■〈髟上思下〉。鳳表龍姿?！餐庑∩楦眱簟掣⒑垒椵彸淙问?。須知道天心佑慈。人歸如市。你若不識時(shí)務(wù)呵。則怕斷送你老頭皮雙鬢絲。

〔外小生笑介〕天下事不是一人私議的。我輩且吿別。處仲兄請了。家散萬金酬死士。身留一劍答君恩?！餐庑∩聝舻鯃鼋椤持茴壌鳒Y如此驕傲。主公何不殺之。〔凈〕二人頗有詞令。且負(fù)時(shí)名。留之不足為患。殺之反失人心。今初渡江。豈容造次?！哺眱簟持鞴杂欣?。〔雜扮差官上〕詔下金鑾殿。言投玉帳中。報(bào)進(jìn)丞相府差官下書?！矆?bào)介雜跪介〕丞相差小官稟上爺。嫌疑之際。不好相見。書中之言。切乞介意?！策f書凈看介〕差官自回。另遣人送回書來罷?！搽s〕曉得。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蚕赂眱簟池┫?。大爺書中之意若何?！矁簟乘斑厔裎艺D殺周戴。后邊引薦一人。名曰謝鯤。此人孤亦曾聞其名。收之幕下亦好。參軍。明日就將些禮物去聘來?！哺眱簟愁I(lǐng)旨。

極眺金陵城。

高風(fēng)卷斾旌。

孔璋文素重。

萬里可橫行。

第五出
訂盟

【懶畫眉】〔占上〕小立闌干春晝遲。蕩漾晴光燕子飛。枕痕一線粉腮欹。忽聽鳥語因風(fēng)碎。幾度支頤懶畫眉。

〔烏夜啼〕小桃落盡殘紅。夜來風(fēng)。又是一番春事不從容。繡窗畔。機(jī)軋軋。恨重重。可惜日長閑掛小簾櫳。奴家縹風(fēng)。奉母親命織錦為活。這是女子分內(nèi)的事。只是教我機(jī)兒不要擺在房裏。故意擺在當(dāng)門。奴家日逐上了機(jī)。門外踏春年少。不知有許多來調(diào)弄。我雖不睬他。卻是欠雅。西鄰有個(gè)謝參軍。風(fēng)流蘊(yùn)藉。時(shí)常過來?？此至粢馀?。奴家若得這樣一人。終身事奉。也免了靑樓之丑。只是母親嫌他家貧。每每怠慢他。他雖不放在心上。奴家卻過意不去。今日母親人家吃酒去了。不免上機(jī)兒趲織一回。

【前腔】手?jǐn)埥鹚笏加?。寒食飛花香滿畦。挑絲理素機(jī)拋擲。鄰姬莫問容顦顇。只許西窗夜月知。〔生醉上介〕

【前腔】賞勝尋芳帶醉歸。臥酒呑花日幾回。行行慢到玉樓西。呀。忽驚小婦鳴機(jī)織?！舱甲鲊@介生〕看他斂態(tài)停梭聲正欷。

小生從西郊踏春而歸。不覺爛醉。前面已是元媽媽家。你看縹風(fēng)正在機(jī)間織錦?？此嫒缑髟隆］x如朝霞。色如桃葩。肌如凝雪。乍見如紅蓮?fù)杆?。近覘如彩云出山。天下那有這樣好女子。且走上前去。看他如何?！惨窘椤承∧镒幼饕??！舱肌硻C(jī)中不便回禮。省了罷。〔生〕你就下機(jī)來還我一禮。不好么。也罷。我這個(gè)淡喏。不到得拆了本。小娘子。小生酒渴得慌。借杯茶吃?！舱肌臣邑?。沒有現(xiàn)成的?！采硵麤]有?；厝コ粤T?！灿哂洲D(zhuǎn)介占〕怎么去了又轉(zhuǎn)來?！采澄蚁雭頉]有茶。涼水借甌兒也罷?！舱肌城斑吅铀顪[。好解酒?！采秤值朗蔷瓶蕫劢瓬[。小娘子。小生特來相訪。喜得你老厭駝不在。你就下機(jī)來一會(huì)兒。有甚虧了你?！舱肌澄野筒坏猛甏藱C(jī)錦。省得母親聒噪。那有功夫與你閑講?！采椤衬悴豢舷聶C(jī)。我自到機(jī)邊來看看。小娘子。這錦也有名么。〔占〕

【香遍滿】這的是天孫云綺?；丨h(huán)繡紋眞個(gè)奇。沒倒斷金針拈又棄?！采承∧镒?。這是甚么鳥兒?！舱肌巢束x雙水嬉?！采尺@個(gè)花是甚么花?！舱肌臣t蓮并蒂偎?！采尺@也到有個(gè)取意兒。元有這花樣兒么?！舱肌秤那檎f向誰?；幼与S心意?！采?

【二犯梧桐樹】小娘子。我看你這錦呵。花心為鳥欹。鳥翅藏花底。就錦字回文也猜不出多情謎。只是一節(jié)。怎禁得當(dāng)窗啼鳥聲聲碎你靜守機(jī)梭。只恐春愁消瘦伊。你不見靑驄控引花前轡。多少佳人。笑倒在秋千影裏?！舱肌?

【浣溪沙】謝老爺。你情意兒我心自會(huì)。生憎的命運(yùn)合頹。娘行逼入煙花隊(duì)。教我到紅粉叢中著舞衣。我愁無際。只得向寒機(jī)兒度歲月。見人羞說個(gè)眞實(shí)。〔生〕

【劉潑帽】小娘子?？茨銒尚甙蛋衙純罕{。熱心人聽了心恓。可憐雅志冰霜履。小娘子。你若肯隨了謝鯤呵。也不用媒。愿解下腰間佩。

〔占起身介〕老爺若肯提拔奴家。不使淪落。愿終身奉事。奴家就此拜謝。〔生〕只恐你母親不肯。〔占拜生答介占〕

【秋夜月】我眞心怎移。愿白首如今日。地老天荒時(shí)雖逝。風(fēng)凄露冷心無懟。老爺。須不是路李。莫看成野卉?！渤笊稀?

【東甌令】今朝醉爛似泥。兩腳蹣跚屢舞僛。門前何事人聲沸?！部唇椤嘲⊙?。元來又是那個(gè)謝窮鬼嘗湯水哩。惱殺人也沒廉恥?！惨娊椤持x老爹。今朝下顧甚風(fēng)吹。背地裏耍虛脾。

〔生笑介〕元媽媽。你把女兒嫁我罷?！渤蟆澈煤?。嫁了你。好一對兒打蓮花落去。不識羞的賤人。前日說了許多不肯接客的說話。背著我機(jī)又不織。與人調(diào)弄。別個(gè)也罷。偏要與謝窮這個(gè)不長進(jìn)的東西閑講?！采椤衬隳且娢腋F來?！渤蟆?

【金蓮子】看你穿一件虼蜋皮。迎風(fēng)只覺寒酸氣?！采徒椤澈煤谩Ｄ惝?dāng)面罵我。女兒不嫁我。不到得饒了你哩。〔丑〕做出個(gè)沙村勢逞威?！舱肌衬赣H少說些罷。孩兒心下也要嫁他哩?！渤蟆衬阋匏?。早哩。打點(diǎn)個(gè)合巹杯。向高高山上搭救你塊望夫石。

【尾聲】謝老爹。從今放著傍州例。好向藍(lán)田種下雙白璧。那時(shí)節(jié)纔許你擔(dān)酒牽羊來娶妻。

不識羞的賤人。還不隨我進(jìn)來?！渤笳枷律椤尺@個(gè)老乞婆這等無禮。

朱芾馬嘶楊柳風(fēng)。

樹頭樹底覓殘紅。

歌聲緩過靑樓月。

只有襄王一夢中。

第六出
拒奸

【探春令】〔旦上〕酴醿香夢怯春風(fēng)嘆云髻飛蓬。甘勞苦杼軸燈前控?？县澦ｉe虛哄。

妾本儒家女。深居綠窗裏。結(jié)發(fā)嫁謝郞。荊釵布為被。抱甕朝汲泉。挑燈夜針黹。常誦交儆詩。雞鳴勸夫起。所嗟室屢空。食貧世所恥。良人負(fù)■〈斤〉■〈也〉。所遇多荊枳。門戶冷于冰。人情薄似紙。傷哉行路難。悒悒詎能已。奴家王氏。自從相公出去。數(shù)日不見回家。家裏十分艱窘。全憑針黹度日。我父母家在豫章。許久不知為何再?zèng)]個(gè)音信來。這裏要稍個(gè)信去?？酂o便人。甚是放心不下。我相公雄才大略。不肯出仕。終日只是吃酒。問著他又不說?？取Ｈ绾问橇?。

【桂枝香】蘭閨愁冗。繡床閑空。金針紉就慵拈。彩線添時(shí)恨種。聽黃鸝聲囀。聽黃鸝聲囀。枝頭調(diào)弄。閃得我心煩意恐。理殘絨豈因鶉結(jié)身難蔽。便向牛衣泣夜中。

相公只是不見回來。外邊什么人鬧。且把門兒閉上則個(gè)?！蚕赂眱舭珏X鳳眾持禮物上〕

【不是路】禮物重重。要聘人豪蓮幕同。深山裏。崎崄屈曲路難通。似獵飛熊。若還梁父能輟詠。會(huì)見天山早掛弓。〔眾〕稟爺。前邊有座茆屋。不知可是謝家。〔副凈〕茆檐下。想子眞一覺華胥夢。左右的。你且把玉驄輕鞚。玉驄輕鞚。

錢鳳奉大將軍特旨。來聘謝鯤。我想此人曾做東海王府參軍。不勾一年。就放歸不用。聞他在家整日飮酒?？磥硪彩菦]用東西。只是承大將軍命。不敢不去。左右的?？稍鴨栔x老爹家住在那裏?！脖姟骋宦穯杹怼Ｕf在玄武湖邊。門前有柳樹數(shù)株。這幾間茆屋想必是了。〔副凈〕你去敲門。說有錢參軍來拜訪?！脖娍坶T介旦內(nèi)答介〕是誰人扣門?！脖姟澄覀兪清X參軍老爺。特來拜你們謝爺?shù)?。〔旦〕不在家?！脖姺A介副凈〕問在何處。好到那所在去尋覓?！脖娪謫柕┗亍巢恢ハ?。〔眾又回副凈介〕可再問幾時(shí)回來。我們在此待待罷?！脖娪謫柕┗亍硽w期做不定的?；蚴?。或半月。俱不可知。房子狹窄。天色又晚。不好勞得尊官久待。〔眾又回副凈介〕這怎么好。你再傳進(jìn)去。王大將軍久慕謝爺才名。要聘出去做官。特差錢爺親賷禮物到門。旣謝爺不在。禮物求夫人收下。待謝爺回來。多多拜上。說我在石頭城下相等?！脖娪謧鞯┌住忱蠣敳辉凇６Y物不好收得?；貋碚f知。自然來謝?！脖娪只馗眱艚椤硵绱?。且回。夜靜水寒魚不餌。滿船空載月明歸?！脖婟R下生急上〕

【勝葫蘆】落拓終朝醉墻東。寧放酒杯空。乘月歸來途路永?！部唇椤逞?。前村為甚燈火照天紅。

已到自家門首。夫人開門?！驳晨丈街馕荨Ｄ怯醒囡w來?！驳╅_門介〕呀。相公。這早晚何處回來?！采吃跂|村頭吃酒回來?！驳诚喙Ｄ悴辉诩摇７嚼u有許多人將了禮物來。說要聘你出去做官?！采澄彝局性娪性S多燈火。夫人可曾問他姓甚。是那裏差來的?！驳乘f錢爺親自到門。人說是王大將軍著他來的?！采吃瓉硎峭醵劐X鳳。夫人不曾受他禮物么。〔旦〕我說相公不在。不好收得。他說在石頭城下等你。請問相公。應(yīng)聘也還是不應(yīng)聘?！采撤蛉恕＞酉浯?。豈甘懷寶迷邦。然須事得其人。而后名垂千古。王敦尙先帝公主。為都督尊官。一見晉室顚危。遂爾稱兵犯闕。這樣人。我謝鯤寧可餓死溝壑。不愿受其爵祿。〔旦〕相公。且把近日朝廷消息。說與奴家知道。〔生〕

【桂枝香】秦淮波洶。鐘山塵擁。那王敦呵。憑依累代雄威。擅把八州兵弄。他擁兵石頭。擁兵石頭。鸞輿震竦。寢園騷動(dòng)?！驳诚喙囊膺€是如何?！采澄覛夂佬?。為韓欲奮留侯憤。滅賊期追諸葛功。

〔旦〕相公不從王敦。極是正道。難道朝廷聘你。也只是不出。

【前腔】〔旦〕你心雄氣猛。才高志橫。據(jù)鞍功業(yè)宜成。磨劍精神須聳。若禮意已勤。禮意已勤。鹽梅可共。難道鑿壞絕踵。好逞飛驄。早令壇上推韓信。頓使行間識呂蒙。

〔生〕王敦篡逆。神人共憤。卑人豈無包胥之志。奈朝廷未嘗見知。終難衒玉自售。

【前腔】我有紫芝堪種。素書堪誦。羊裘五月甘披。鶴禁一生情逈?？床耖T晝關(guān)。柴門晝關(guān)。云山屛拱。鹿蝦游泳。前日周戴二兄曾勸卑人出仕來?！驳诚喙绾位亓怂?。〔生〕我心已逐冥鴻。謾勞故友徐元直。來訪襄陽龐德公。

〔旦〕奴家不知外邊事體。終朝懸望家中消息。原來兵戈阻絕。道路難通。老父老母不知向來安否?！驳┍樯惩醵貜墓檬靵?。與豫章無干。岳父岳母晚景自然康勝。姑待稍稍平靜。我就尋便稍信去。夫人不必深慮。

獨(dú)向山中抱素琴。

子期何處覓知音。

祇因烽火連三月。

眞個(gè)家書抵萬金。

第七出
恣刦

【點(diǎn)絳唇】〔雜扮黃門官上〕雉尾開張。龍樓初敞。雞人唱。日射雕梁?？慈饸馓@朝門晃。

閶闔迷云起。巖廊拂霧開。鶯歌聞太液。風(fēng)吹繞蓬萊。自家晉朝一個(gè)小黃門是也?？稚衔粻斠暢?。只得在此伺候。我想晉家自世祖皇帝受禪之后。平吳定蜀。奄有天下。不意五十年后。五胡紛擾。二帝播遷。賴我今上皇帝渡江而南。開基建業(yè)。纔得偏安一隅。王敦賊臣。常欲稱兵犯闕。國勢甚危。聞得今日朝見。又不知作何景象?？?。我想世祖皇帝好容易得這天下也。

【混江龍】想當(dāng)初三朝鼎王。孫吳劉蜀魏曹邦。我世祖呵。急攘攘東征西蕩。雄糾糾斬將擒王?；馃饲よF鎖。蹅平了三月瞿塘。甫能勾車書一統(tǒng)。只指望奕葉千霜。誰知道櫛風(fēng)沐雨新基業(yè)。到做了鬼哭神號古戰(zhàn)場?？浙皭?。休道千年建業(yè)棲丹鳳。則恐怕一曲伊州淚萬行。怕見的羊車御駕。系辟宮妝。

說話之間?；鸪浅本u丞相入朝矣。須索回避咱?！渤蟀缤鯇?dǎo)蟒衣上〕

【神仗兒】頭廳宰相。頭廳宰相。威權(quán)無兩。正王家鞅掌。有弟來從人望。多應(yīng)天命來歸吾黨。且就裏暗劻勷。且就裏暗劻勷。

只手擎天天可摧。令行山岳盡皆移。癡兒不了公家事。男子要為天下奇。下官當(dāng)朝丞相王導(dǎo)。字茂弘。晉自二帝陷虜。宗社丘墟。下官與兄弟大將軍處仲。同心戮力。推戴今上為皇帝。渡江而東。豈意卽位之后。每每排抑吾家。以此大將軍深懷怨恨。從姑熟起兵來此。嘗聞得江東童謠云。王與馬。共天下。此正是晉室當(dāng)滅。吾宗代興之兆。但吾身為元宰。恐人議論。以此陰與定計(jì)。佯為不知。事成則與吾弟同其榮。不成不與吾弟共其辱。滿朝人一向也被我瞞過了。日來聞得圣上頗頗疑我。只得在此待罪。呀。周戴兩尙書來矣。不免求他解勸一番?！残椤痴瞧劬`國無雙士。嚇鬼瞞神第一流?！餐庑∩稀?

【前腔】云凝龍幌。云凝龍幌。霞籠仙仗。羨皇圖威壯。誰料攙槍光莽。須臾間天昏日月失朗。賈余勇媿螳蜋。賈余勇媿螳蜋。

〔外〕建闕余蛇豕。宮闈盡虎狼。〔小生〕何時(shí)息爭戰(zhàn)。歸馬華山傍?！渤筮M(jìn)揖介〕二位老尙書拜揖。〔外小生〕老丞相拜揖。老丞相。令弟入朝。其意如何。〔丑〕不知那天不蓋地不載的強(qiáng)盜畜生做這等勾當(dāng)。連累我也沒趣得緊。近日有人一發(fā)說我也知情的。〔外小生〕令弟干事。果然令兄也難推不知?！渤蟆橙羰峭鯇?dǎo)知情的。永墮阿鼻地獄。聞得圣上深相猜忌。我想王家百口。必是兩位老尙書可以保全。沒奈何。望乞鼎言昭雪?！餐馍Σ淮鸾槌蟆忱蠈瑫Ｍ鯇?dǎo)是知事的。定然重謝。〔外小生又相顧笑不答丑〕沒奈何。王導(dǎo)下跪?！补蚪橥庑∩椤趁胄肿骱吻闋睢Ｑ?。圣上早已升殿矣。〔丑〕王導(dǎo)待罪闕門。不敢朝見。專在此等候回音。正是眼望旌捷旗。耳聽好消息?！蚕峦庑∩鯃瞿┌鐣x帝宮女太監(jiān)武士上〕

【西地錦】舉目山河悲愴。驚心刁斗叮咚。咸陽王氣都淪喪。離離蒿滿宮墻。

封狐雄虺日成羣。負(fù)固憑陵晝結(jié)氛。誰解龍韜開玉帳。掃淸君側(cè)凈埃塵。寡人大晉大興皇帝。向封瑯琊王。懷愍北狩。洛陽失守。寡人渡江而東。卽位建業(yè)。皆賴諸名賢王導(dǎo)王敦翼戴之功。不意二人恃功驕恣。據(jù)荊揚(yáng)八州而反。假以誅討劉隗刁協(xié)為名。屯兵谷口。昨日打進(jìn)表文。說今日要來朝見。寡人心膽俱碎。不知當(dāng)何以待之。且待眾文武到來商議則個(gè)。〔外小生進(jìn)叩首介〕臣周顗戴淵朝見。愿吾皇萬歲?！材巢是淙羲记渖俣Y。王敦不道。瀆紀(jì)犯順。今日朝見。甚攖朕懷。不知二卿有何策以御之?！餐庑∩城掖┫嗟絹怼！材逞健６洳钜?。王導(dǎo)乃敦之兄。難道王敦作逆。王導(dǎo)不知。朕方欲闔門誅之。二卿反倚為腹心乎?！餐庑∩惩鯇?dǎo)忠誠勤愼。乃心王室。臣等愿以百口保之。愿陛下不以管蔡而疑周公?！材撤饲渲浴ｋ迬渍`殺。只是心尙懷疑。今日且免朝見。且說御敵當(dāng)出何策?！餐庑∩吵加^逆賊貌雖貪狼。中心實(shí)餒。錢鳳性亦多疑。陛下但閉上朝門。安坐宮中。彼謂內(nèi)廷有備。必不敢入。子女玉帛。愿陛下毋愛。令飽其欲。自然退去?！矁?nèi)擂鼓吶喊掌號畢傳介〕奉大將軍令。著錢參軍帶領(lǐng)眾將官把大內(nèi)四門攻圍。軍中俱要吹唱。使軍聲徹于宮內(nèi)。令其喪膽。子女玉帛。糧草衣甲。盡欲擄入行營。論功升賞。違者軍法?！哺眱魞?nèi)應(yīng)得令末〕

【啄木鸝】軍擾攘。聲沸■〈口龎〉。亂我心旌風(fēng)搖揚(yáng)。他窮九攻奮擊無遺。我存一旅捍御何妨。一似空堂幕燕何惚恍。深山放虎相依傍。只落得立盡空宮白日黃。

〔副凈領(lǐng)眾上〕大小三軍。你看晉家?guī)觳匾录Z。好不富貴也?！沧叱?

【滴溜子】金和寶。金和寶。千箱萬箱。糧和草。糧和草。千倉萬倉。擄去充吾庫藏。須令一旦空。莫敎留放。還要隊(duì)伍分明。前合后仰。

〔下內(nèi)傳〕掌庫藏官啟事。錢鳳率領(lǐng)三軍。將各處庫藏衣糧盡行劫空。乞掌朝門官轉(zhuǎn)奏萬歲爺?！矁?nèi)官跪奏介末〕伯仁卿。若思卿。如此怎么好?！餐庑∩?

【啄木鸝】他威方長。氣正揚(yáng)。貪似豺狼狠若羊。須知道銳始無終。也應(yīng)柔可勝剛。猶如劣馬嬌難養(yǎng)。還同毒蟒嗔難抗。慢彷徨?？此位暄鄄痪枚S亡。

〔副凈又領(lǐng)眾上〕大小三軍。你看江東婦人好不標(biāo)致也

【滴溜子】如云女。如云女。顏如孟姜。秦淮里。秦淮里。宛同濮上。擄去充我鴛帳。今宵窈窕娘。不勝歡暢。還要隊(duì)伍分明。正齊不爽。

〔下內(nèi)傳〕王城司隸校尉啟事。錢鳳率領(lǐng)三軍。將城中子女盡行搶擄。煩乞掌朝門官轉(zhuǎn)奏萬歲爺。〔內(nèi)官奏介外小生〕臣啟陛下。王敦不敢入城。到處盡是錢鳳行事?？梢娖渲行膽智印＝裰驹敢阉?。將出城矣?！矁?nèi)傳〕城門司隸校尉啟事。錢鳳三軍悉已退出城外。屯住新亭。煩乞掌朝門官轉(zhuǎn)奏萬歲爺?！矁?nèi)官奏介末〕逆敦雖退。勢必復(fù)來。卿等有何策以御之?！残∩吵紗⒈菹?。城中各衛(wèi)軍士約有五六萬。臣愿率領(lǐng)屯守新亭。以為聲援。制其再入。他糧盡援絕?；蛴星谕醣?。自然遁去。若欲與他相持廝殺。則我弱彼強(qiáng)。非臣所敢必也?！餐狻橙舻萌羲伎闲?。亦復(fù)何憂?！材硞髦紖u日拜戴淵為討虜將軍。〔小生謝恩介末外〕

【三段子】你請纓倜儻。僇長鯨龍泉射芒。死綏慨慷。斬蚩尤龍駒快驤。〔小生〕未紓王粲登樓況。徒懷平勃興劉望?！材彻芾栙迯娜?。功成必賞。

〔小生〕臣就此拜辭陛下。〔叩首介〕銅虎承恩日。牙璋發(fā)斾時(shí)。云迎出塞馬。風(fēng)卷渡河旗?！残∩履┩獾鯃鐾狻炒鳒Y勢孤力弱。難以獨(dú)任。臣有一人。名曰謝鯤。江左臥龍也。當(dāng)今朝廷乏人。伏望陛下以禮聘之。不然恐為逆敦所先?！材畴抟嘣劥巳?。就是伯仁卿明日將禮幣去。致朕側(cè)席至意。〔外〕

【歸朝歡】那吳門隱。吳門隱。沈醉曲鄉(xiāng)。絕不問人間波浪。〔末〕安車駕。安車駕。竹帛篚筐。似隆中顧頻緐葛相?！埠稀橙舻盟莆紴I解綸前車訪。莘畊釋耜翻然想。賊敦賊敦。管教你老大頭顱齒劍铓。

笑道猖狂似禰衡。

何時(shí)開閣引書生。

蓮花幕下風(fēng)流客。

致主何憂不太平。

〔末下外吊場〕主上入宮去了。下官也出朝去罷?！渤笥稀逞健２市滞顺?。所求之事如何?！餐庾鞑焕斫椤辰衲隁⒈M諸賊奴。管取金印懸肘后。左右的。打執(zhí)事回衙去?！蚕鲁蠛藿椤逞健Ｖ茴?。周顗。我與你怎的好朋友。我今有難。不値得一言相救。反要?dú)⒘宋?。自做好官去?！灿趾藿椤衬闳舨蛔苍谖沂忠擦T了。若撞在老王手內(nèi)。不到得輕輕放過了你哩。正是有恨方君子。無毒不丈夫?！蚕隆?

第八出
折齒

【風(fēng)入松慢】〔占上〕落花無主逗闌干。春事將闌。臨風(fēng)暗把丁香綰。含情處秋水全刊。繡領(lǐng)任垂蓬髻。寒機(jī)倚盼雕鞍。

〔浣溪沙〕塵壓鴛鴦廢錦機(jī)。滿頭空插麗春枝。不知春去幾多時(shí)。東鄰舞妓多金翠。紫玉騷頭云鬢垂。笑翦燈花學(xué)畫眉。奴家自與謝郞相約之后。日日想念他。他也常來看望我。獨(dú)恨母親重富輕貧。把他十分凌賤。他只為奴家。十分忍耐。城中有個(gè)烏客人。母親苦要奴家接他。奴家雖不肯從。只怕還要來纏。呀。言之未已。母親又同他來矣。奴家只推織錦。不睬他便了。〔上機(jī)介凈丑上凈唱〕

【字字雙】我做商人難上難?！渤蟆辰?jīng)販?！矁簟吵咏鹆坑癫辉e?！渤蟆呈謶T?！矁簟成鷣砬卫州p儇?！渤蟆诚：?。〔凈〕只是六十無妻號老鰥?！渤蟆硺O漢。

〔凈笑介〕極漢極漢。最是撒謾?！残〕笮椤衬昵八土宋胰帚y子。到吃了兩頓酒飯?！矁簟承∽咏鲹嶂莞R江縣烏斯道。來此秣陵。賣些瓦楞貨物。元媽媽。兩日女兒如何?！残〕蟆忱蠟??？晒帜切⊙?。你這一位財(cái)主不肯接。偏要與謝窮偷情。今日我與你同去看他?？媳憧稀２豢侠蠈?shí)打他一頓?！矁簟巢豢?。不可。闝經(jīng)上說得好。若要佳人近。全憑寡幫襯。你若使性子。落得掃了我的興。依我來。如今到他跟前去。你一句。我一句。做好做歹。不怕他不回心轉(zhuǎn)意?！渤蟆痴f得是。就去就去?！惨娊槌蟆逞健Ｎ覂河衷诖丝楀\。生受你。烏爺。我這女兒最孝順。見老身貧窘。織紡供我。自從上了機(jī)。腳兒也不踹下來。你道好也不好?！矁簟畴y得難得。只是這般辛苦?？刹幌萘四阌袢?。還是散誕散誕?！渤蟆硟骸鯛斦f得好。你就出來散步些兒。與烏爺相叫一聲也好?！舱肌澈翰荒蜔┫聶C(jī)。

【步步嬌】慢理絲頭。試把機(jī)輕按。脆韌難擇揀。慢道龍光蜀錦■〈女間〉。只這時(shí)樣花紋扣緊難趲。那更縱澀不堪扳。那裏敢拋針棄線胡鉆懶。

〔丑〕這烏爺十分富貴。又是娘的好朋友。不可怠慢他。還下機(jī)來相見纔是?！矁簟炒蠼阒幌聶C(jī)來道個(gè)萬福。小子就送一百個(gè)瓦楞帽兒?！渤蟆?

【江兒水】兒。他有金滄海銀泰山。良田美屋千千萬?！矁粽熃椤硠t我這頂瓦楞帽兒。冬夏戴他。就値一千貫。〔丑〕更風(fēng)流才調(diào)多瀟散?！矁粽熃椤巢桓移?。宋朝子建其實(shí)還沒有這頂帽兒戴哩?！渤蟆秤至羟檠嘧屿i樓盼。何事將人輕慢。更不道美玉前程。全在你下機(jī)一粲。

〔占不采介丑〕呸。啞猱兒這等可惡。莫討老娘性起。〔凈〕又來使村。你不會(huì)說話。怪不得大姐不睬。等我去。包你一說一個(gè)肯。大姐作揖?！惨窘檎疾徊山槌蟆迟v人。財(cái)主家下禮。你不睬他?！矁簟秤謥矶嘧?。淡水喏那裏算帳。大姐。在下不是別人。江西撫州府臨江縣有名的烏百萬烏半州。金銀珠玉整擔(dān)兒挑。綾羅錦絹則當(dāng)布使。只少一個(gè)老婆。你若肯隨我。這些東西都是大姐掌管。沒奈何說個(gè)肯字兒。小子就下跪?！补蚪檎加植徊蓛簟炒蠼?。你頭也不掉轉(zhuǎn)來。敢還不認(rèn)得我。且不要說我家中富貴?！矁簟?

【玉山供】則我這風(fēng)流魁岸。也堪稱潘家阿安。但蜂媒有意桃花。我就訂鶯期引扳蘿蔓。大姐。只是不則聲。不肯嫁我了。只得再跪?！灿止蛐椤澄液咦怨`。不肯嫁我。睡一夜兒罷。早難道一夜夫妻踏泛。大姐一夜不肯。會(huì)個(gè)房兒也罷。也當(dāng)春風(fēng)過解饞頑。尾生橋柱笑空攀?！舱肌?

【玉胞肚】那有許多胡訕。看他具襟裾馬牛一般?！矁粜椤秤信d好罵?！渤蟆嘲⊙?。這個(gè)不受人抬舉的賤人。罵了老娘還可。天來大一個(gè)財(cái)主。你好罵他。老娘手中無情分沒眼珠的棍兒。不到得饒了你哩。少不得打下你半截腿來?！舱肌侈盏脗€(gè)玉碎珠沈。休思量意轉(zhuǎn)心反?！渤蟆迟v人。謝窮鬼為甚與他弄把戲兒。難道烏爺?shù)讲蝗缢??！舱肌乘L(fēng)流名士壓騷壇烏鬼寧同仙鶴班。

〔丑〕賤人。還不要走出來跪著。領(lǐng)老娘一頓粗棍兒。〔凈掩丑口諢介〕媽媽又來粗幫襯。后生家性子。慢慢兒偎他轉(zhuǎn)來。不要與他作硬。你到我下處去。暖些酒疎氣?！渤蟆承≠v人。你不要快快里閉了門。落花有意隨流水?！矁簟沉魉疅o心戀落花。〔凈丑下占吊場關(guān)門掩淚介〕縹風(fēng)。縹風(fēng)。你若留得親爹娘在。那見有今日出丑。

【桃紅菊】生要我踏花街把新聲譜翻。學(xué)當(dāng)壚把箜篌抱彈?？刹徽蹧]了舊人家風(fēng)范。人家風(fēng)范。認(rèn)錯(cuò)了羅敷女志慳?！采砩稀?

【園林好】千般恨飛花正珊。百無計(jì)留春再返。放不下花觚酒盞。恰又早步蹣跚。我郊外飮酒。不覺爛醉。此間已是縹風(fēng)姐門首。呀。為甚的把門拴。

〔敲門介占〕是誰扣門。〔生〕是你知心的謝郞?！舱奸_門介〕原來是謝老爹。有酒了。裏頭請坐?！采M(jìn)看占介〕

【忒忒令】你為甚的腮邊淚澘。莫不為春去苦難留挽?！舱肌虫砣兆鴻C(jī)上。那知春去?！矅@介生〕你在閨中寂寞。不由人長嘆?！脖д伎唇椤乘埔欢涞婊?。映朝霞。含珠露。迷蜂蝶到晚。

縹風(fēng)姐。我兩日不來。你可想我么。〔占〕

【好姐姐】你看我翠鬟蓬松亂散。望東墻淹淹淚眼。爭奈不做媒的母親呵。終朝絮聒。敎奴呆撒奸。愁無限。何時(shí)得孟光接了梁鴻案。見了他惡語侵人六月寒。

〔生〕縹風(fēng)姐。我坐這半日。酒都涌上來。就你機(jī)邊借我略睡睡兒。〔旦〕請穩(wěn)便。只是房兒母親鎖著。沒有席子?！采骋跸?。地上睡甚好?！菜槌笞砩稀衬胖敝兄?。須防仁不仁。我老身正在老烏家吃酒。有人說謝窮又到我家來了。因此急急趕回。你看起初教他關(guān)著門。如今開了。小賤人。誰在此?！舱肌持x老爹在此?！渤笈椤巢蛔R羞。什么謝老爹。不管氣殺了老娘。如今在那裏?！舱肌乘蚓谱?。睡在機(jī)下?！渤罂赐仙恍呀槌蠼心_踢介〕謝窮鬼。謝不識羞。還不要起來?！舱肌乘砹恕Ｓ伤X。有許多大驚小怪?！渤蟠蛘冀椤衬氵@小賤人。還敢開口。還不要走進(jìn)去?！舱佳跍I下丑又踹生生醒起介〕呀。媽媽回來了?？~風(fēng)姐那裏去了。討杯茶我吃。〔丑〕好扯淡。殺風(fēng)景?？~風(fēng)是你的。茶卻有。要與你吃。不如丐兒吃了?！采Α硧寢尅Ｐ∩侥慵彝鶃?。也不見得辱抹了你。怎么只管怠慢我?！渤蟆陈樯n蠅好貨。

【錦衣香】看你衣服殷。多補(bǔ)綻。脊背彎。如病疸。更兼不醋不酸。喬妝喬扮。只虧你撩云撥雨不胡顏?！采Α澄易杂型迪闶侄?。竊玉機(jī)關(guān)。著甚閑羞赧?！渤蟮憬椤沉T了。罷了。依你說來。小賤人被你刮上了。指望梳櫳時(shí)。還要起發(fā)人一主大錢哩?！沧采椤成鮼眍^搶人衣飯。謝窮。今日不與你干休了。〔生笑介〕不干休。待怎么?！灿肿矒屄渖斫樯筹L(fēng)婆子。休得無理?！渤蟆衬阃蹈`無昏旦。幫閑調(diào)侃?？上д葍翰辉谖沂铸煛：荽蛞活D纔好?！采椤骋蛴赡愦?。只是要上門?！渤蟠沸亟椤澈弈銈€(gè)砑光儍角。全無忌憚。

〔生坐機(jī)上丑扯不動(dòng)取梭擲生齒落生掩口介生〕阿呀。阿呀。不好了。兩個(gè)牙齒被你打掉了。〔丑〕謝窮。你哄誰來。哄不信老娘哩。〔生拾齒介〕這不是。這不是。你看。你看。血斑斑的?！渤笞骰排ど椤衬愫逭l?！矁?nèi)喝道介丑〕官府來了。扭你吿狀去。〔外眾上〕

【漿水令】奉絲綸來扳里閻。訪賢才作楫濟(jì)艱。仲宣何處酒家鼾。呀。左右的。前邊可是謝爺么?！脖姟痴侵x爺?！餐狻晨熳●R。請過相見?！脖妶?bào)介生迎相見介外〕幼輿兄。小弟造宅不遇。那一處不尋到。卻在這裏。為何與這婆子結(jié)扭。巾都那裏去了?！渤笞龌疟彻蚯蠼樯澄以诖航硷嚲啤５米矶€?！渤筮殿^作搖手介生〕偶與那婆子呵。閑戲耍。相牽挽?！餐狻逞?。幼輿兄。你身上有許多血跡?？谥虚T牙那裏去了?！渤笥止蚪樯Α巢市?。牙齒雖掉。喜得歌吟笑傲猶能辨?！餐狻衬荒氵@老婦人有些觸犯?！渤筮殿^〕小婦人怎么敢。謝爺牙齒自家掉的?！采Α巢屎雾殕?。何須問常樅齒患。須知道。須知道舌可生瀾。

伯仁兄。你尋小弟則甚?！餐狻炒碎g不是說話的所在。還到宅上細(xì)講。

【尾聲】堪憐晉室今涂炭。旋轉(zhuǎn)乾坤在這番?！采澄覄t想老守溪頭把釣竿。

惜取明時(shí)一薦雄。

十年書劍任漂蓬。

當(dāng)初諸葛成何事。

只合終身作臥龍。

〔生外下丑吊場〕駭死人。幾乎惹出天大樣一場禍來。我那知謝窮到有周尙書這一個(gè)好朋友。不合打掉了他兩個(gè)牙兒。早是不曾說出。萬一說了?？刹皇撬酪??！沧魉冀椤畴m然如此。到底不好。不免去與老烏商議一番。〔下〕

第九出
卻說

【高陽臺】〔小生戎裝領(lǐng)軍上〕日閃三山。風(fēng)悲二水。轅門鼓角聲絕。太白經(jīng)天。旄頭徹夜光射。長安宮殿生秋草。多秀歌朝雉飛集。撫靑萍崢嶸壯志?？蠑溙摂S。

【換頭】寒煙衰草凝碧。嘆龍拏虎擲。幾時(shí)寧謐。日莫依稀?；瓷浇畾v歷。丈夫澡發(fā)常思奮。奈時(shí)艱轉(zhuǎn)難匡翊。荷君恩深慚尸素。補(bǔ)天何日。

〔鷓鴣天〕卷旆生風(fēng)喜氣新。手持龍節(jié)靜埃塵。漢家天子圖麟閣。身是當(dāng)朝第一人。秦苑鹿。漢宮椿。傷心世事不堪聞。東風(fēng)不管興亡恨。吹落朝元閣里春。戴淵親承王命。出鎭新亭。豈不欲滅此而朝食。爭奈江東孱弱。荊揚(yáng)整銳。我方偷一時(shí)之安。彼且擁八州之眾。一時(shí)也難與爭鋒。只好擁衛(wèi)朝廷。聊為聲援。姑俟四方勤王兵至。再作道理。〔卒引副凈上〕

【靑歌兒】我參軍十分豪氣。大將軍寵幸無比。而今江左勢孤危。兵屯江上。一似魚游釜底。

我錢鳳奉大將軍命。來探戴淵虛實(shí)。幷說他投降。此間已是轅門。左右通報(bào)?！矆?bào)介〕稟爺。錢將軍在此要見?！残∩痴堖M(jìn)來?！哺眱暨M(jìn)小生迎介副凈〕〔漁家傲〕若思兄。看你志氣翩翩裘帽小。雄威糾糾貔貅遶。開府新亭神鬼嘯。揚(yáng)旗旐。指揮若定天吳掃?！残∩呈纼x兄。你入幕吁謨胸暗飽。投壺帳底供談笑。紫綬垂垂登顯要。誰能到。參軍瀟灑當(dāng)年少。世儀來顧。必有所諭。〔副凈〕若思兄?？茨阖S儀豪舉。少年美質(zhì)。江左名賢。實(shí)鮮其偶?？磥韺彆r(shí)識勢。還要讓老錢一步兒。〔小生笑介〕怎見得戴淵不識時(shí)勢。〔副凈〕晉室衰微。奸邪秉政。人心已去。天命可知。王大將軍英雄神武。當(dāng)世無兩。朝野傾戴。人望攸歸。今來統(tǒng)如山之士馬。壓彈丸之江東。實(shí)有泰山壓卵之勢。你不乘此時(shí)率眾歸附。爭先迎降。卻乃提一旅之師?？拱偃f之眾。何異螳蜋奮臂。羊豚鼓鬣?！残∩椤呈纼x來意。卻是要戴淵如何?！哺眱簟橙羲既裟苷D斬刁劉。解甲來附。錢鳳自當(dāng)保舉。大將軍寬仁大度。不念舊惡。那時(shí)富貴自不可言。若徒恃兵威。畫江而守。竊恐天兵到日。玉石難分。若思那時(shí)悔將奚及。前日大將軍欲親自入朝。卻是錢鳳阻了。若此番入朝。君臣宮府之間盡皆不美。此是錢鳳為若思明言也?！残∩椤逞?。錢世儀。你說那裏話。我戴淵一點(diǎn)忠心。九死不顧。王敦篡逆。恨不能磔殺之以安王室。世儀乃為彼作說客耶?！哺眱簟冲X鳳不為大將軍。乃為足下耳。

【高陽臺】晉室凌遲。天心厭棄。秣陵王氣消畢。鼎革垂成。大將軍已膺圖歷。你不見前日渡江來時(shí)。絡(luò)繹。紛紛歸附如不及。獨(dú)伊家擁兵抗逆。因此奉恩綸特陳利害。莫終沈溺?！残∩鬓跍I介〕

【前腔】悲憶。目斷金陵?；陾F甕。忍看鹿走宮掖。劍氣扶輿。一心要屠奸慝?！哺眱簟橙羲夹?。大將軍曾有言。晉室元老舊臣若早歸降。我自念其勛德。布列要位。這般德意不肯仰承。你也太執(zhí)了。〔小生〕非執(zhí)。休將腐鼠來駭嚇。爭如我一腔忠赤。整三軍背城借一。再興王室?！哺眱簟?

【前腔】休惑。大將軍呵?；磉_(dá)多奇。龍行虎步。天授豈由人力。你蕞爾孤軍。當(dāng)車賈勇何益。難得。今朝寵命來首錫。掌樞衡只爭旦夕。愿歸誠偃旗息鼓。莫虛前席。〔小生〕

【前腔】難滌。白鷺洲邊。靑溪橋畔。春歸夢裏啼泣。委質(zhì)為臣。肯容反面從賊。錢鳳。你看我呵。叱風(fēng)行雷厲霆迅擊。〔指內(nèi)介〕笑游魂江邊惕息。管功成除兇雪恥。易如掇拾。

叫刀斧手采那賊臣出去。閉上營門。〔眾推出副凈介小生〕始信疾風(fēng)知?jiǎng)挪?。果然世亂識忠臣?！蚕赂眱舻鯃鲂椤澈眯Α：眯?。我錢鳳奉大將軍命。好意來說戴淵。天下那有這般古怪的漢子。崛嵹的村夫。國家興廢。干我何事。只顧做好官罷了。怎么好官不要做。偏要做什么忠臣。忠臣忠臣。只怕你性命難存。不聽我也就罷了。一發(fā)把我推出轅門。聲聲罵我。我如今到丞相大爺處打個(gè)關(guān)節(jié)。到大將軍跟前攛掇一句。尋個(gè)計(jì)較。一罟兒殺他娘罷了。只教你臨崖失馬收韁晚。船到江心補(bǔ)漏遲。〔下〕

第十出
應(yīng)聘

【宜春令】〔旦上〕空房靜。永日幽。笑謀生還如拙鳩。藁砧何在。荊扉盡日無人扣。相公。你賦長門不媿相如。貸監(jiān)河眞同莊叟。且向虛窗閑調(diào)針黹。蹔消淸晝。

夫君靑云器。何意常窘迫。三十猶布衣。埋照稱醉客。我相公半世顚狂。一生酩酊。家徒四壁。日缺三餐。雖無蹈海心。卻有踰垣操。幾番勸他出仕。只是不肯。家裏十分艱窘。難以度日。早間為借米出去。還未回來。只得在此坐待?！采?fù)米上〕

【前腔】山中相。壸內(nèi)侯。傲乾坤云畊月疇。不求聞達(dá)?？蒴~望活唯升斗?？尚η叭斟X鳳來聘我。一似喚嬰兒咄去嗟來。我豈肯學(xué)閨秀呈姸蓋丑。論人生輕身求售。豈如堅(jiān)守。

已到自家門首。夫人開門。〔旦應(yīng)開門見介生〕借得米在此。夫人收下。〔旦看生介〕相公。你身上為何斑斑駁駁。有許多血污?！采椤撑既欢?。還未暇與夫人細(xì)說。周伯仁約我講話。夫人且回避。〔旦〕要自狂夫不憶家。窮途日日困泥沙。紅顏?zhàn)怨哦啾∶?。廚靜空如飯一麻?！蚕律鯃鐾獗娚稀?

【前腔】耕莘野。版筑求。信風(fēng)云心孚意投?？托呛翁?。晶光夜夜干列宿?！脖姟撤A爺。已到謝爺門首了?！餐狻澄矣性S多騶從。幼輿必然怕我熏灼。左右的且回避。只在村口相等便了?！脖娤峦狻城蚁查_門在此。不免徑入。〔外進(jìn)介生迎揖介外〕幼輿兄。你似蓬池侶到處藏名。夷門隱偏難相遘。但愿無嫌小就。共襄時(shí)繆。

〔生〕伯仁兄。小弟與你相處多年。還不知小弟心跡。

【前腔】我是魚鰕侶鹿豕儔。愛閑心已被白云款留。九重丹詔。休敎彩鳳銜來就。媿禰衡誕傲虛名?！补巴饨椤持x北海殷勤侶奏。只恐怕操竽鼓瑟。慢勞求售。

〔外〕這般時(shí)勢?？墒悄愀吲P之日。〔生〕伯仁兄。且把今日朝廷的光景。幷下顧的緣故。細(xì)細(xì)與小弟再說一遍?！餐狻?

【梁州新郞】乾坤鼎沸?；瘦浌掀?。刬地深宮鹿走。小弟與戴若思呵。捐軀圖報(bào)。孟明志決焚舟。因此躬擐甲胄。修我戈矛。志在扶陽九。知君多偉略。似留侯。圣上呵。宣室須君促膝籌。憤淚濕征衫袖。韜鈐誰出君家右。望早命駕。莫拖逗?！采笆纸椤?

【前腔】謝你個(gè)蕭何賢相。無知故友。自愧才能樗朽。靑溪碧障。子陵合把絲鉤。則這些藏頭茆屋。濡首糟丘。已覺難消受。浮云同富貴。似巢由。遠(yuǎn)害朝看麋鹿游。蒙筐篚親相叩。但駑駘豈可充天廐?！财鹨窘椤硲{知己。謝明后。

〔外〕呀。幼輿。朝廷多故。典午運(yùn)衰。王敦志圖大寶。手移鐘簴。我輩正當(dāng)覷吳鉤而耳熱。撫漢鼎以心酸。豈可肆志林泉。怡情曲蘗。可不頹盡你志氣來。

【前腔】你不見起臥龍昔日興劉。載飛熊當(dāng)年伐紂。更有那夷吾忍死。相桓功就。他只為胸藏繡虎。手握靈蛇。豈肯老死田間牖。況今朝廷多鞅掌。志須酬。豈可懷寶迷邦樂一丘。憤淚濕征衫袖。安危只在君出否?！惨窘椤承莨虉?zhí)。恁拖逗。〔生〕

【前腔】伯仁兄。我謝鯤呵。志掀天擬勒千秋。要浴日功垂九有?？弦磺鹨慧帧Ｅ母”?。但只恐枕戈徒切。負(fù)乘貽羞。那時(shí)進(jìn)退多掣肘。感君多意氣。許同仇?！脖椤巢挥X忿激包胥血淚流。蒙筐篚親相叩。更薄輪麻詔臨山岫。敢偃蹇。辱明后。

〔外拱手〕幼輿肯出。豈特小弟之幸。實(shí)朝廷之幸也。喚賚捧官快將禮幣過來?！脖娕醵Y上〕

【節(jié)節(jié)高】丹書下鳳樓。彩云綢。風(fēng)云北闕看輻輳?！餐狻秤纵洝Ｕ埾惆竵?。俯伏聽宣?！采蚵犠x介〕圣旨到。朕遭家不造。內(nèi)外多迍。素聞謝鯤深諳韜略。特勑尙書周顗親造其廬。致朕至意。爾其速詣朝堂。朕且側(cè)席以俟。特賜白璧一雙。玄纁四表裏。章服一襲。白銀百兩。俟朝見之后。另除官職。謝恩?！采簟橙f歲?！餐膺f勅書介〕揚(yáng)仄陋。禮意稠。天心厚?！采池M西京騄駬堪馳驟。只恐遼東白豕貽慚詬?！埠稀巢贿_(dá)時(shí)盡笑許由。非但知音須識鍾期友。

〔外〕請幼輿更衣?！采滦椤?

【前腔】伯仁兄。你看我貂余季子裘。態(tài)搊搜。沐猴豈識冠和綬?！餐狻衬憧辞嫣焓?。閱世眸。懸河口。驪黃牝牡誰能究。塵埃物色難參透。

〔合前外〕叫左右擺道。就此入朝去。

【尾聲】哎。歡聲載道人爭逐。盡道皇家結(jié)網(wǎng)周。看帶礪勛名誰與侔。

身欲逃名名自隨。

鳳銜丹詔到茅茨。

預(yù)知漢將宣威日。

月蝕西方破敵時(shí)。

第十一出
謀竄

【剔銀燈】〔丑上〕謝窮鬼眞眞厭駝。麻蒼蠅見食輒過。并無錢鈔與綾羅。單一味捻酸咽唾。思量無可奈何。打落他門牙兩個(gè)。

凡事不可造次。凡人不可輕視。好笑那謝窮。日日來闖寡門。閑打哄。我那小鬼頭兒被他引熱了心。再也不肯接人。那窮鬼時(shí)常被我凌辱。只是要來。方纔我到烏家。纔呷得兩碗酒兒。聞得他又在我家。回來時(shí)正睡在縹風(fēng)機(jī)下。不覺一時(shí)性起。乘著酒興。就機(jī)上拿起梭來。狠死的打?qū)⑷ァ倓傉蛟陂T牙上。血淋淋的把他兩個(gè)牙齒打掉了。他到也不認(rèn)眞。誰想周尙書正來尋他。細(xì)問緣故。他竟隱瞞不曾說出。幾乎嚇殺老娘。我忙忙的到老烏家去與他商議。只見街上人亂嚷。說周尙書奉旨?xì)J取落星橋謝老爹出去做官。怎么好。怎么好。但不知此話是眞是假。我今悄然到他門首看個(gè)虛實(shí)?！采獗娨龑?dǎo)唱前不達(dá)時(shí)盡笑許由非但知音須識鍾期友隨卽下丑慌吐舌介〕阿呀。嚇?biāo)廊?。那馬上穿紅的可不是他。我的謝爺爺。我那知你有這一日。早知有紗帽戴的。我頂你在頭上也不多。且住。他今日做了官。明日定來算牙齒帳。怎么好?？炫c老烏商議去。〔走介〕此間已是。烏爺快來快來?！矁羯稀呈钦l是誰。

【前腔】摟紅裙朝朝按歌。上靑樓時(shí)時(shí)掇座。風(fēng)流浪子誰如我。有的是瓦楞奇貨?！渤笥纸薪閮簟呈呛稳碎T前鬧呵?！蚕嘁娊閮簟吃獊硎且共婀砥?。

〔丑〕囚攮的罵老娘。〔凈〕元媽媽。你為甚剛?cè)ゾ蛠砹恕！渤蟆巢灰f起。方纔回去。我家縹風(fēng)坐在機(jī)前。機(jī)兒下睡著一個(gè)人。你道是誰?！矁簟衬挥质侵x窮?！渤蟆持?。正是他。又在那裏調(diào)戲我女兒。〔凈〕天下有這等不識羞的厭駝?！渤蟆衬菚r(shí)不覺性發(fā)起來。就機(jī)上取過梭兒。擘臉的擲將去。剛剛撩在門牙上。把他兩個(gè)牙齒打了下來?！矁簟硶趁睢４虻煤?。打得巧?？上也辉谀驱?。不曾助得你一臂。后來他認(rèn)眞不認(rèn)眞?！渤蟆乘揭沧灾硖潯ＰΧ苤?。正廝鬧間。只見有個(gè)周尙書來拜他?！矁趔@問介〕可曾見他牙齒么?！渤蟆骋娏āＶ軐瑫鴨柶鹁壒省Ｄ侨司怪岵徽f?！矁簟晨稍鴷缘弥軐瑫喂拾葸@樣人?！渤蟆衬氵€不知哩。請他去做官。〔凈駭白〕去也不去?！渤蟆吃趺床蝗?。方纔迎去了。穿了大紅員領(lǐng)。騎著高頭白馬。他在前邊。周尙書在后邊。好不軒昂。老烏。你正不曾見。連人物比前也都標(biāo)致了?！矁簟澄乙幌蛘f謝老爺好個(gè)人物。必定戴紗帽的。不可怠慢他。你不聽我。如今惹出事來。怎么好?！渤蟆衬惴嚼u罵他。又要幫我打他。何曾說他好人物。如今恐他來討賠牙齒。特來與你商議?！矁簟澄矣惺裁瓷套h。

【前腔】我是有名的縮頭老鵝。你沒來由惹場災(zāi)禍。元媽媽。不是我怕事。官府可是好惹的。請伊且向他方躱。休得來招風(fēng)攬火。〔做走出丑扯住介〕那裏去。〔凈〕我要去行中覓伙。怎只把衣衫亂拖。〔丑諢打凈介〕

【前腔】老烏。你平日間嘴喳喳說開說合。今日裏似燒蔥一堆軟亸。你就不看我老身體面。全不想猱兒玉貌如花朵。拚得個(gè)珠沈玉破。須念我娘兒折磨?！舶萁椤嘲菽銈€(gè)親親好哥。

〔凈笑介〕這一聲叫得我快活起來。和你商量。元媽媽。這節(jié)事終須有日發(fā)作。你這秣陵斷然住不得了。就不說起打牙的緣故。萬一你的女兒被他喚進(jìn)。你那裏去討。我貨俱發(fā)盡。正要算淸帳回去。再裝些景德貨來賣。你莫若同我到江西去。好歹住幾時(shí)。一來避了老謝。二來你女兒到彼。不怕他不從我。我多與你些茶禮?？旎盍讼掳胧廊绾??！渤笈氖中椤忱蠟?。事不宜遲。則這幾日起身便好?！矁簟持怀钅闩畠翰豢先??！渤蟆尺@那得由他。我鞭杖行中自有規(guī)矩。自有法度。你卻不要管我?！矁簟?

【麻婆子】旣如此。你快把快把行裝裹。衣飾與被窩。〔丑〕你火速火速覓輕舸。三板與戇梭?！矁簟持怀钅菉y么做勢小妖魔。推三阻四恁般那?！渤蟆乘舭刖鋬合嗤谱?。我先把棍來搓。

〔凈〕雖然如此。女兒前還不要說起。明日我雇船在江東門相等。來日便是端午。只哄他看龍舟。桃葉渡叫個(gè)小船。連家伙盡數(shù)裝載了。到江東門來上大船。〔丑〕曉得。

煙花隊(duì)裏竊兵符。

風(fēng)月場中列陣圖。

此去好憑風(fēng)月利。

平平穩(wěn)穩(wěn)過鄱湖。

第十二出
忠吿

【駐馬聽】〔生外引卒上〕爽氣澄淸。馬首前瞻北斗城。只見燕臺高聳。虎觀嶙峋。麟閣峻嶒?！餐狻稠氈髦鞔趾??？蓱z赤子方入井。策建良平。西山寇盜。佇看寧靜。

〔卒〕稟爺。已到朝門外了?！采场矐浨囟稹痴袄葟R。初志不終堪自笑?？白孕?。猿鶴相嘲。溪山見誚?！餐狻呈晡展P稱文豹。一朝仗劍為云鶚。為云鶚。近邁蕭曹。遠(yuǎn)方周召。幼輿兄。圣上尙未升殿。且在朝房伺候片時(shí)。〔雜扮差官上〕

【前腔】相府批呈。宣示尙書取次行。為有淸朝高隱。紫詔來迎。卻是白面書生。恐其不諳韜略不諳兵。龍江關(guān)都尉敎權(quán)領(lǐng)。待后功成。不妨銓敘。另行酌定。

小官是相府差到尙書省去。此間是朝房。不免徑入。〔見介揖外生還禮外〕何處差來的。〔雜〕小官奉丞相爺命。有圣旨聘到書生一名謝鯤?？制湮粗O軍務(wù)。特授散騎都尉。把守龍江關(guān)。已奏過圣上。免其朝見。限卽日到任。毋違時(shí)刻?！餐狻吃瓉砣绱?。差官過來。朝廷特聘謝爺出來。為何授了散職。莫非丞相爺有甚么見怪么?！搽s〕非關(guān)丞相爺事。早間大將軍府打過文書來說。一應(yīng)升銓。俱要稟命而行。謝爺職■〈行外缶內(nèi)〉。是大將軍定過來的?！餐狻持懒?。請回罷。〔雜〕政事懸敵國。高賢處下僚?！蚕峦狻秤纵?。朝事如此?？尚尚Α４吮胤鞘ド现?。下官還要執(zhí)奏?！采巢什钜印|西南北。惟君所使。都尉雖卑。獨(dú)非臣乎。但奸臣遙執(zhí)朝權(quán)。舉國盡如妾婦。恐將來誅賞惟其喜怒。當(dāng)國者勢必難免。竊為伯仁兄危之也。〔外〕領(lǐng)教?！搽s扮將官上〕

【前腔】帥府威靈。宣示當(dāng)朝文武卿。為欲東還姑熟。設(shè)宴江皋。聊敘離情。龍旗屯處鬼神驚。驪駒唱徹笙歌盛。傳語叮嚀。定須速赴。莫違臺命。

小將是大將軍差官。奉大將軍命。遍請朝臣。此間是朝房。不免徑入。〔相見拱手外生亦拱手介外〕何處差來的?！搽s〕小官奉大將軍令。后日設(shè)宴新亭。遍請眾位老爺相敘?！餐馍炒司茷楹味O(shè)。〔雜〕大將軍偶患微疴。欲還姑熟。故請各衙門老爹們敘別?！餐馍硶缘昧恕Ｕ埢??！搽s〕人心原有鴆。杯酒豈生蛇?！蚕峦狻澄逸吙沙龀?。幼輿。且到寒家講句話兒?！采痴熘x?！餐狻惩顺ㄓ皝y?！采硽w院鳥聲頻?！餐狻秤纵?。此間已是舍下。就請進(jìn)去。〔進(jìn)揖介外〕幼輿。小弟薦兄。欲使朝廷以大政相畀。兄亦得大展其經(jīng)綸。不意政府模棱。奸雄恣肆。賞罰大柄。悉歸其手。使兄沈抑散局?；汤⒒汤??！采承忠源伺e。茂弘丞相知之否。〔外〕王敦之反。茂弘每每切齒痛哭。彼亦無可奈何。難道是商確而行的?！采承重?fù)江東人望。原來全無人倫之鑒。茂弘向與王敦同謀。待罪朝堂之日。銜兄不與伸救。必欲甘心于兄。今新亭之宴。未必不為兄與若思也。自宜謹(jǐn)愼之。〔外〕幼輿何乃為此不然之慮。周顗雖不肖。是朝廷重臣。他何敢妄有所加。卽伸救一節(jié)。周顗何負(fù)于茂弘。他難道不知。幼輿不必深慮?！采笮嵴平椤巢市帧＿@等說來。新亭之宴。王敦果欲東歸。果欲敘別乎。伯仁。你道王敦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紅衫兒】他來周郊問鼎。六師方銳整。況內(nèi)有親兄。旣欲圖僥幸。豈容輕謝病。沒來由置酒江埛。集朝廷俊英。我則怕弓影成蛇。便胡行亂逞。〔外笑介〕

【前腔】幼輿兄。我識鑒如握鏡。況與王茂弘呵。數(shù)十年同朝請。我見他每每忠誠。早難道首鼠模棱。助邪萌。便做道賣友欺朋。還須念天王圣明。我今就去赴宴呵?？v然是莽操奸佞。亦何端起競?！采?

【醉太平】伯仁兄。念我謝鯤呵。酩酊。半生蹭蹬。感君家物色。分外垂靑。我甘為骨鯁。備籠中藥餌進(jìn)爾希齡。須聽。休將七尺狥長鯨。不測事還須寤警。況將傾大廈。豈伊獨(dú)力可任支撐。〔外〕

【前腔】堪敬。君言耿耿。豈惡聞逆耳。漫不思省。但身為執(zhí)政。自難容長蛇封豕縱橫。生平。捐軀報(bào)國素曾盟。但只愿邦家平靜。〔掩淚介〕孤忠自勵(lì)。唯圖靑史千載垂聲。

〔生〕小弟吿別了?！餐狻澈笕招峦は鄷?huì)便了。

入廁孤忠未得酬。

深慚袖底佩雙鉤。

從來戈戟生杯酒。

鉤曲須知可拜侯。

第十三出
閨敘

【卜算子】〔旦上〕檐牙葵色新。簾額苔痕嫩。深閨盡日兩眉顰。留待張京尹?！采趲Ф湟稀?

【前腔】旰食圣情殷。裹革臣心奮。上方無計(jì)斬奸臣?？毡Ч陋瘧崱?br />
〔卒〕稟爺。已到本府門首了?！采匙笥?。衙門伺候?！沧鋺?yīng)下生入見介旦〕呀。相公回來了。相公。你歡喜應(yīng)聘而出。為何帶悶而歸?！采场产p鴣天〕夫人。你不見日月無光天地昏。宮墻生草兔狐羣。六飛久已沈胡虜。九鼎相將睨楚人?！驳诚喙?。隱居志。達(dá)身行。從來委質(zhì)便稱臣。丈夫自有旋干手。何事眉頭蹙皺紋?！采撤蛉?。卑人綠蟻一生。靑氈半世。志存丘壑。夢斷巖廊。感得故人推轂。圣主虛席。一時(shí)守志不堅(jiān)。草草應(yīng)命。誰知王敦?fù)肀?。遙執(zhí)朝權(quán)。凡公家事體。無大無小。悉用關(guān)白而行。至于進(jìn)退人才。尤為掣肘。王敦向日曾聘卑人。卑人不出。銜此私忿。昨日打文書到中書省。止授卑人散騎都尉。把守龍江關(guān)口。局?jǐn)e冷。施展甚難。雖有借劍之心?？酂o請纓之路。以此悶悶而歸?！驳诚喙ｆ劜辉谄湮?。不謀其政。旣然官居下僚。何必越職行事。姑且陸沈金馬。優(yōu)游歲月。待時(shí)而行。未為不可?！采撤蛉搜灾欣?。還有一事。王敦?zé)o端設(shè)宴新亭。遍請朝士。竊恐此酒必非無為。苦勸周伯仁堤防。他全不相信。怎么好?！驳诚喙芩?。爾赴也不赴?！采橙绾尾桓啊Ｖ皇请S機(jī)應(yīng)變。他定然不能害我?！驳诚喙惨⌒摹＿@等世界。全身為上。就去也要見機(jī)而作。〔生嘆介〕

【解三酲】痛朝廷冠裳倒紊。妖氛遶濁亂淸旻。望夷宮鹿馬誰人問。慚無計(jì)叩天閽。千年化碧英杰恨。萬里流丹壯士勛。謾把靑萍捫。山河易改。豺虎難馴。

〔旦〕相公。有一事問你。那日自外回來。身上有許多血跡?？趦?nèi)又失了兩個(gè)門牙。卻是為何?！采椤炒叭思?xì)細(xì)說來。只是夫人不要著惱。〔旦〕為甚著惱。〔生〕

【長拍】那一日呵。春事闌珊。春事闌珊。芳郊游衍。銀缾酒已帶微醺。忽驚好女?！驳吃谀莻€(gè)所在?！采硡s原來正在東鄰。兩意甫殷勤?？珊匏赣H呵。走將來惡狠狠。有許多尋趁?！驳乘鞘裁慈思夷??！采乘募娇刀嗝雷u(yù)。〔旦〕姓甚名誰。生得如何?！采吃峡~風(fēng)態(tài)軼塵。〔旦〕旣是娼家。為何廝鬧起來?！采乘ξ乙律镭毦?。向機(jī)間取金梭相擲。打落牙門。

〔旦〕你果然愛此女么。〔生〕

【短拍】也不過是見景生情。見景生情。逢場作戲。酒杯間作態(tài)胡云。夫人。那女子到也可喜。親許結(jié)朱陳。似飛鳥依人堪憫?！驳诚喙庀氯绾巍！采吃踝龅檬掄O陌路。只恐怕時(shí)事兩紛紜。

〔旦〕原來如此。相公膝下尙虛。且徐圖之。但是缺了牙齒。覺欠雅觀?！采诳谛椤?

【尾聲】夫人。齒性剛。原易殞。嘯歌不廢我云云。誕傲方成我輩人。

齒折寧能廢嘯歌。

酒鐺聊且共婆娑。

休論家國興亡事。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

第十四出
出關(guān)

【謁金門】〔占上〕庭陰顫。翠展芭蕉舉扇。聞著梁間雙語燕。畫欄空倚遍。

【換頭】暗裏韶華若電。盼望玉郞天遠(yuǎn)。佳節(jié)端陽蒲艾薦。此情誰與展。

綠樹陰濃夏日長。一簾細(xì)雨洗梅黃。落花何處堪惆悵。又見蒲樽泛玉香。奴家縹風(fēng)。自從謝郞別后。這幾日再不見面。想為折齒緣故。銜恨不來。昨日母親說他已做官。不知是作耍奴家。又不知果有這話。心上甚是放不下。呀。母親來矣。〔小丑上〕心情無定在。笑語便相親。番訝梁間燕。偏依舊主人。昨日與老烏計(jì)議今日起身。為此喚下小船了。且把謊話兒對縹風(fēng)一說?！蚕嘁娊樾〕蟆澈浩鹕砹?。我對你說。今日乃端陽佳節(jié)。聞江頭龍舟甚盛。我已喚了大船。在江東門了。與你同去看看便回?！操N〕龍舟有甚好看。孩兒身子不好。不耐煩去?！残〕蟆辰衲甑凝堉鄄槐韧?。城裏城外。那一家不去看哩?！舱肌炒熯€有什么人。〔小丑背介〕乖丫頭?？治矣滞抢蠟跞?。來問我?！矒u手介〕并無一人。老娘曉得你性兒的。怎么同閑人。只你我母女兩個(gè)。本待自去。只是一人沒興兒。不要拗我。同去走遭?！舱急吃啤衬憧次夷赣H好不多心。他怕留我在家。謝郞又來。故此要我同去?！矊π〕笤啤硵麤]有人。便隨母親去?！残〕蟆尺@纔是。桃葉渡喚個(gè)小船渡去罷。隨身衣服鋪陳。都帶了去。家裏沒人看管。〔走介〕擺渡的擺過來?！搽s扮稍水唱歌上〕桃葉渡頭桃花紅。桃花紅時(shí)桃源洞?？上б灰篃o情個(gè)催花雨。只見一片西飛一片東。元媽媽那裏去。〔小丑〕江東門去。〔稍〕上船來。上船來?！舱夹〕笊洗椤?

【鎖南枝】桃葉渡。桃已捐。滔滔東去不記年。直恁流水無情。空孤負(fù)落花戀。謝郞。謝郞。這活地獄我意堅(jiān)。只怕死功夫你心倦。

〔稍〕媽媽。江東門了。〔占〕母親。不見有什么龍舟。就回去罷?！残〕蟆吃缌?。?；貎荷俨坏脕怼！脖吃啤澈喂世蠟踹€不來。稍水哥。你把船纜好了。我到崖上去看看。〔稍應(yīng)小丑立看凈上稍水同上唱吳歌〕江東門。江東門。江東江水忒多情。目從大姑小姑跟則個(gè)彭郞去。至今流淚弗曾停?！矁簟?

【前腔】為有桑間約。花下緣。眈眈兩眸望欲穿。為甚日已將晡。還不見佳音轉(zhuǎn)。呀。你看前灘上系小船?！残〕笫终袃艚椤碁鯛斶@裏來。〔凈〕來了。來了。恰相逢喜相見。

元媽媽那裏去。〔小丑〕老身領(lǐng)著女兒。特來看龍舟耍子?！矁簟秤信d有興。要看龍舟。請過我大船上去?！舱肌衬赣H不要許他。羞人答答的。怎么好到別人船上去?！残〕蟆澈河謥砹?。烏爺什么別人。〔占〕母親認(rèn)得他。孩兒不認(rèn)得他?！残〕蟆硟?。我老實(shí)對你說。千不是。萬不是。是老娘前日不合打落了謝老爹的牙齒。如今他做了官。管得我們著的。倘或題起前情。老娘性命可不是也多的。為此與烏爺商議。權(quán)到他江西去住幾時(shí)。他已備下大船。盤纒我母子去。難得這般好情分。過船去罷。〔占〕呀。母親這話那裏說起。為何要到江西去。〔小丑〕兒。烏爺是你娘的好友。就如在家裏一般。〔凈〕我江西人最撒漫。到得我那裏。穿的吃的使用的。一一包足。不勞大姐費(fèi)心?！舱肌衬赣H要去自去。孩兒不去。寧可今日就死?！部藿椤?

【孝南枝】咳?？~風(fēng)縹風(fēng)。你身如梗。命若懸。嗟我遭際直恁顚。自幼失堂萱。椿庭又先翦。〔小丑〕兒。你父母死后。做娘的并不曾難為你。〔占〕虧殺恩慈。可憐養(yǎng)育成人?！残〕蟆吃跎痰滥?。〔占〕相規(guī)相勉。〔小丑〕旣如此。也該聽做娘的三分話兒?！舱脊蚪椤撤桥铱鼓镉H。兒自有心頭愿。〔小丑〕你心上要怎么。起來說?！舱肌澄矣圆蝗绦４谎詴r(shí)恨怎免?！残〕笈靸羰纸椤?

【前腔】烏爺。你看這賊歪賴。會(huì)撒奸。嘴喳喳一似鵲噪喧。〔擎拳介〕我有鐵打棒兒拳。今日呵領(lǐng)取去閑消遣?！矁舫堕_小丑介〕待我來勸大姐。聞得你多才又賢。何事今朝不聽娘勸。我有萬種恩情。常把你做涎兒咽。大姐。你把心上人莫掛牽。只這眼前人且方便。

〔占不理背云〕縹風(fēng)?？~風(fēng)。千死萬死。總是一死。不如就這淸江裏死得干凈。〔作跳介小丑凈〕不好了。不好了。稍水哥救人。救人。〔稍救介凈丑〕稍水哥。一竟扶過大船來。〔稍救過船介〕打發(fā)小船去罷?！矁簟撑c你靑蚨二十?！采浴骋粋€(gè)白虎番身。一個(gè)金蟬脫殼。雖然近得靑蚨二十。也落得大姐奶兒一摸?！蚕聝簟吃獘寢?。如今怎么處?！残〕蟆持活欓_船便了。小賤人還不依我。好好隨我前去。今后若違拗我。我手中的粗棍兒煞也是無情的?！舱伎藿椤?

【前腔】撲通的瓶沈井。支楞的琴絕弦。撒瑯的鏡兒墜落磚。生察察把鸞鳳錦窩掀。痛煞煞將鴛鴦彈兒蹍?！残〕蟆尺€要多說。過來跪著。先打一百殺威棒去?！泊蚪閮舾蕉椤巢灰齑巍４碎g官府最多。激出事來不好。要打還待出關(guān)去。〔占拜介〕娘親恕愆。愿聽孩兒一言自辯?！残〕蟆衬阋趺?。〔占〕兒愿一馬一鞍。不入仙音院?！矁簟澈昧?。好了。小生是沒老婆的。正是一馬一鞍?！舱及輧艚椤尘颓鬄鯛攧駝衲赣H?！矁舴鼋椤痴鬯罏跛沟?。那裏消受得起?！舱肌澄液鴾I吿上天。帶著羞對那人面?！残〕蟆?

【前腔】我央了你千千萬。你偏拗我萬萬千。何曾有猱兒不覓錢。你倒想夫婦并頭蓮。直待你吃過蟠桃宴?！舱肌澄夷悄镟摹！残〕蟆骋列轀I漣。從來的虔婆誰個(gè)是羊兒般善?！舱肌衬镳埶№ズ毫T?！残〕蟆橙粢乙廪D(zhuǎn)心回。除是快把降旗展。小賤人。我曉得你與謝窮。一定有誓愿了。我這風(fēng)月寨那裏討節(jié)義傳。前門送張郞后門把李郞騙。

〔占〕孩兒果然與謝郞有約。誓不從人?！残〕蟆城Ｖx窮有何好處?？嗨缾鬯?。〔占〕

【前腔】他是玉堂俊。閬苑僊?！矁簟炒蠼恪Ｐ∽尤绾?。〔占〕浪包婁難堪入煙月篇?！矁簟承∽尤菝猜圆钚＜引焺偎麕兹f萬。〔占〕你就是玉碾出鳳凰軒。金壘就鴛鴦殿。也無緣可聯(lián)?？兆隽肆魉髑?。摶沙姻眷?！矁簟痴垎柎蠼恪＠现x也有些家事么。〔占〕他有的是斷簡殘編。花柳中窮原憲。〔小丑〕賤人。便依你隨了他。難道呷風(fēng)度日?！舱肌衬赣H你心放寬。我情索專。便做了餓嬋娟亦何怨。

吿母親。要聽孩兒三件事。就隨母親前去?！残〕蟆痴f來說來。那三件事。〔占〕第一件。從今日為始。老烏另自顧船。再不許到我船上?！矁簟呈恰Ｐ∽釉俨桓仪笠??！舱肌车诙５降帽颂?。不許逼勒奴家接客?！残〕髢簟呈沟??！舱肌车谌?。若有再見謝郞之日。早晚便要相從?！残〕髢簟骋彩沟?。都依你。都依你。稍子哥。快趲過關(guān)去?！矁簟?

【前腔】把云帆掛。風(fēng)纜騫。一似鴟夷載得西子還。〔內(nèi)掌號小丑凈〕稍子哥。何處鼓聲喧?！采浴惩醵刂\反。江關(guān)上好不緊急哩?！残〕髢簟吃獊硎墙P(guān)有爭戰(zhàn)。稍子哥。須與我今晚趕過關(guān)去纔好。勿得留連。明日開船。好乘風(fēng)便?！矁?nèi)又掌號喝開關(guān)介凈〕媽媽。關(guān)已開了。歇在此罷。〔小丑〕歇了罷?！舱肌衬赣H。老烏為何不過船去?！矁粢窘椤澄揖偷絼e船去也好胡亂眠。只是大姐心腸忒硬些。這等苦低情虧你心不軟。

〔占〕月上孤舟夜半情。

離人怕聽落潮聲。

〔小丑〕洞房燭影今何處。

〔凈〕欲寄相思夢不成。

〔占下凈〕縹風(fēng)竟到艙中去。把門兒反鎖了?！残〕蟆辰裢砬也灰獟j他。你還到別船去睡。前途去自有法兒。〔凈〕說得是。只是今晚放你不過了?！蚕隆?

第十五出
陰伏

〔副凈上〕江東臣子似湯雞?；顒兩苋挝覟??？靶唤馐?。此生斷送老頭皮。錢鳳與王公渡江而來。指望先議九錫。徐圖受禪。誰知周顗戴淵。都是癡呆老兒。一些也不惹頭。前日去報(bào)這信兒與老戴。反有許多怠慢我。被我在主公面前搬斗了幾句。主公著惱得緊。以此暗與王丞相定下此計(jì)。只說主公有病要回。設(shè)宴賺他來。就酒席上尋個(gè)事端。一刀殺卻。絕了后患。有何不可。好笑還有一人。叫做謝鯤。整日吃得爛醉?？诔龃笱?。且有虛名。今日也賞他一刀。叫巡邏官?！搽s扮巡邏官上〕朝中天子宣。閫外將軍令。巡邏官磕爺頭。〔副凈〕巡邏官。今日新亭設(shè)宴請百官。你可帶領(lǐng)鐵甲軍士五百。眾官未到之先。預(yù)先埋伏在后堂。人人要藏短劍一口。不許喧嘩啰唣。飮宴中間。不奉呼喚。不許離次。一聞呼喚。不可遲延。違者軍法?！搽s〕得令?！哺眱簟?

【四邊靜】聽我號令。偃旗息鼓如安寢。銜枚持口噤。兔脫莫留停。狙擊要詳審?！埠稀耻姍C(jī)凜凜。軍容磣磣。奉令疾如雷。莫敎有直恁?！搽s〕

【前腔】從來杯酒生毒鴆。敢將金革衽。首將旗斾懸。血向刀頭飮。

〔合前巡邏官下副凈〕巡邏官去了。下官親領(lǐng)五百勇敢軍士。外廂巡邏去咱。

好去十面埋伏。

須敎一網(wǎng)打盡。

第十六出
赴宴

〔卒引生上〕長江萬里限江東。不數(shù)秦關(guān)百二重。訊察若還勤著意。何勞瑣瑣一丸封。下官奉命把守龍江關(guān)。職雖卑微。任卻重大。況王敦?fù)肀?。來往尤?dāng)盤詰。如今正是放關(guān)時(shí)候。叫左右傳令開關(guān)。一應(yīng)往來船只。須要仔細(xì)搜檢。有船引的。登記花名冊子。卽時(shí)放過。如無船引。拿來親問。傳令開關(guān)?！搽s應(yīng)掌號乙通鳴鑼三下喝開關(guān)介凈小丑稍上〕稍子哥。開關(guān)了?？煊戧P(guān)去?！采宰訐未鋼鯁柦椤尺@是什么船?！矁簟晨腿速u了貨回鄉(xiāng)去的空船?！沧洹秤写龥]有?！矁簟秤杏性诖??！沧洹橙〈齺怼Ｄ憬惺裁疵??！沧鰧懡閮簟成倘艘幻麨跛沟?。妻一口李氏。女兒一口?！沧洹呈裁疵帧！矁簟晨~風(fēng)?！沧洹衬驱熑サ??！矁簟辰髟フ驴とサ摹！沧洹晨鞊慰鞊巍！矁粜〕笳忌宰油卤姾乳]關(guān)介〕稟爺。船放盡了。繳花名冊子。〔生取看介〕前邊都是差使馬快官船。后邊卻是民船?！灿挚唇椤尺@一名是商人烏斯道。妻一口李氏。女一口縹風(fēng)。前往江西豫章郡?！柴斀椤逞?。這縹風(fēng)一定是我東鄰的元縹風(fēng)了。向來聞得有個(gè)烏客人與他母親往來。多應(yīng)是那虔婆賺去了?？蓱z這女子到有志向。此去那有出頭日子。左右的。快拿烏斯道轉(zhuǎn)來?！沧浣胁粦?yīng)介〕稟爺。過關(guān)的船。趁著順風(fēng)張帆去遠(yuǎn)了。喚不轉(zhuǎn)了?！采?

【北仙呂賞花時(shí)】他那裏一篙煙雨一檣篷俺這裏萬種躊躇萬喞噥。心逐亂云橫。今宵魂夢。興在一杯中。

【么】冷落了靑風(fēng)銅爵宮。間阻了流水桃源洞。此日意無窮。心中作頌。無語怨東風(fēng)。

可惜今日要去赴宴。不暇去訪問明白。左右的。打執(zhí)事到新亭去?！蚕鲁笊稀衬钞?dāng)朝丞相王導(dǎo)。大將軍兄弟設(shè)宴新亭。特來赴席。你道此酒卻是為何。大將軍不喜歡周戴二老。欲與決一死戰(zhàn)。我勸他只做好意請酒。就席擒之。使其疾雷不及掩耳。二老略不知這機(jī)彀。昨去相約。歡然肯赴。此時(shí)想將次來到矣。〔外小生上〕某尙書周顗。某尙書戴淵。王大將軍相招。特來赴宴。呀。老丞相先已在此了。〔各拱手道請了內(nèi)傳〕大將軍有旨。赴宴官不許攙前落后。直待到齊。排班進(jìn)見?！餐庑∩逞?。茂弘。處仲如何妄尊至此。我們來差矣。去罷?！渤蟆硵麃碇t安之。呀。謝都尉也來了。〔生上〕說話之間。早已來到新亭也。〔相見丑外生拱手介生〕老丞相。二位老尙書。謝鯤見?！猜怨蚪槌笸庑∩鷧u扶介生〕請問老丞相。令弟大將軍此酒為何而設(shè)。莫不有甚陰謀么。老丞相一定知道?！渤蟆成岬芑疾　Ｋ?xì)w姑熟。故設(shè)此宴。與眾老先生敘別。并無他意。王導(dǎo)在此。何必多疑?！餐庑∩忱县┫嘣诖?。一定不差?！采椤?

【新水令】老丞相。那裏是大將軍幕府玳筵開。分明是宴鴻門當(dāng)日的機(jī)械?，F(xiàn)放著闖轅門的樊噲。老丞相。那裏討舞雙劍的項(xiàng)伯。兇和吉轉(zhuǎn)難揣。鴉與鵲兩同偕。怕沒有天來大一場兒驚駭。

〔內(nèi)掌號丑〕大將軍升帳矣?！矁綦s上〕孤王敦是也。錢參軍與丞相哥哥勸我于酒席上誅斬周戴兩人。叫旗牌官。百官旣齊。大開轅門。請丞相大爺先入。其余挨次魚貫而入。〔眾傳介丑進(jìn)見凈〕丞相哥哥拜揖。〔丑〕大將軍兄弟拜揖?！餐庑∩M(jìn)介〕大將軍拜揖?！矁簟扯粚瑫菀尽！采姽蚪椤炒髮④?。謝鯤見?！矁舴鼋椤炒宋痪褪怯纵?。久慕久慕。孤前日授卿都尉之職。兩日不蒙卿顧。莫非嫌官小么。〔生笑介〕謝鯤無志仕宦。豈嫌官小。但新入仕途。親朋來賀。日日爛醉。正忘之耳?！矁粜椤澈脮邕_(dá)也。

【沈醉東風(fēng)】〔生〕生長在南岳則這北岱。醉落在柳陌也那花街。詩酒債。整日忙。鴛鴦社。逐朝賽。這便是老我生涯?！矁簟陈劦糜纵浬碓谇疔?。志存廊廟。孤方欲向用你哩?！采嘲尺@巧拙賢愚任爾猜。朝家事半星兒何曾得解。

〔凈〕不曉得朝家事體。曉得甚的。〔生〕大將軍。謝鯤止曉得吃酒。自來家貧。不得美醞。亦不得取醉。今日幸蒙見招。望早賜些。多賜些。〔凈〕看酒來。酒要吃。正事也要講。列位滿飮孤家此杯?！才e杯介眾飮介生大叫〕大將軍。謝鯤狂士。不知禮法。愿多賜些好酒。聽其自行斟酌。〔凈〕巡宴官。看一大壇好酒來。送謝都尉面前?！搽s送酒生取飮自篩大喊介〕好美酒也。好美酒也。伯仁若思同干此杯?！餐庑∩e干介生〕

【喬牌兒】瀉瓊漿琥珀。過玉薤光澤。〔凈〕幼輿。在孤面前。何無禮也?！渤蟆秤纵洝４髮④娫谏?。放尊重些。〔生〕怎好把將軍禮數(shù)樁樁責(zé)?？刹坏烙鼍魄彝鼞选?br />
〔凈〕幼輿。近聞得人言云。任達(dá)不已。幼輿折齒。我見你果然少了兩個(gè)齒。這緣故可使孤聞之么?！采椤痴f來。奉大將軍一笑。容謝鯤飮干此甌。起來手之舞之說去?！诧嚱槠鹬鹁溲莩?

【七弟兄】想那日醉騃。向平康亂歪。見一個(gè)女裙釵。那寃家?guī)π南鄲?。俏聲兒許結(jié)鳳鸞諧?；觑w在九霄外。

可恨那虔婆呵。

【么】氣吁吁走來。亂紛紛鬧咳。那風(fēng)婆子似狼豺。恰便是煞神兒降下閻浮界。把門牙打落在塵埃。大將軍。這情理如何奈。

〔凈〕你折了齒。甚不好看?！采?

【收江南】呀。這的是風(fēng)花隊(duì)裏起飛災(zāi)。抵多少云陽市上哭聲哀。況從來落拓脫形骸。酸秀才。又何必邊幅好豐裁。

大將軍。謝鯤醉也。借席上三尺地。與謝鯤睡覺兒?！沧魉閮魣?zhí)杯拱手介〕眾卿在此。聽孤一言。孤之此來。意欲掃除君側(cè)。再造王家。然后解卻朝衫。角巾歸第。與卿等為鄉(xiāng)社之飮?！采鞔颉觥幢枪础到閮簟池M意天違人愿。眾附親依。如今欲退不能。卽眞未可。全仗二三卿相等共成之。今日巵酒為誓。丞相為明府。從孤者滿飮此杯。日后相忘。使卿等觖望。有如此酒。負(fù)孤者亦同之?！渤笕艟茖μ旃蝻噺?fù)斟酒對外小生〕二位老先生請飮此酒。作成作成。〔外小生怒介〕茂弘。你身為晉室元老。原來卻是國賊。國家那些兒虧負(fù)你兄弟。顧欲反耶。我二人頭頸可斷。此酒斷然不飮?！矁襞椤忱稀觥礌谩蹬！＿@等可惡。〔背問丑介〕丞相哥。還是如何。〔丑附耳云〕不殺二人。大事不成?！矁簟称炫乒俸卧凇！搽s〕有?！矁簟晨彀阎茴壌鳒Y押付市曹。分付錢參軍監(jiān)臨梟首。立獻(xiàn)首級?！搽s〕得令。〔外小生〕皇天后土。王導(dǎo)王敦兄弟謀反。今日將我二人誅殺?！舶輧?nèi)介〕生不能報(bào)陛下。死當(dāng)作厲鬼以殺賊。罷罷罷。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靑。〔雜押下丑指生介〕此人何不一發(fā)殺卻。〔凈〕孤另有處。〔丑叫生介〕幼輿好醒也?！采呀椤澈靡挥X睡也。

【折桂令】黑模糊歷遍春臺?！渤蟆炒髮④娗斑@等無禮?！采澄也簧啦宦摹２皇軌m埃?！渤蟆尺€不起來謝罪么?！采潮臼莻€(gè)支離病叟。風(fēng)魔傲侶。落魄微才。大將軍。飮狂藥難將人責(zé)。筵席上怎起風(fēng)霾。大將軍寬洪大度。不責(zé)微愆。丞相你便滿口胡柴。雙眼全白?！矁簟橙缃衲氵€吃得灑么?！采尺€吃得?！矁簟逞惭绻?。再與謝都尉酒?！搽s應(yīng)介生〕畼好是五斗開酲。饒你便一石也堪篩。

請問大將軍。伯仁若思那裏去了。〔凈〕他就來也。你吃酒罷了。管甚閑事?！采椤痴f得有理。吃酒罷了。管甚閑事?！诧嚱懈山樽涑侄准壨眱羯稀成朴猩凭?。惡有惡報(bào)。未識人倫。焉知天道?！策M(jìn)跪介〕主公。錢鳳奉旨監(jiān)斬周顗戴淵。特獻(xiàn)首級。〔凈〕參軍取去。放在謝都尉面前。幼輿。崛強(qiáng)者看樣你可陪他吃一杯?！采呈恰⒕苼?。我與兩位尙書吃個(gè)上馬杯兒。

【沽美酒】伯仁兄請酒。我笑你官八座。列三臺。若思兄請酒。你擁材官護(hù)九垓。氣槪昂昂稱晉宰。全沒有周身之策。老■〈孛頁〉子藁懸街。

【太平令】空撇下美香醪甘如沆瀣。好杯盤過于虀萊。對著你眼張狂不瞅不睬。問著你嘴都盧不尶不尬。〔凈〕幼輿。周戴故意抗孤。你道該殺不該殺?！采乘麛阉涝蘸下?。何須問合該不該。〔凈〕錢參軍。把二賊尸首號令市曹。不許收葬。如有看視者。卽便擒來?xiàng)n首。〔副凈得令持頭下生〕呀。直恁的大驚小怪。

大將軍。鯤已醉飽也。有酒明日再吃。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蚕鲁蟆持x鯤這廝好無禮。不謝酒竟自去了?！矁簟秤伤チT。孤自來不曾見這樣人?！渤蟆炒髮④姴粴⒋巳?。卻是為何?！矁簟彻驴创巳??；囊诰?。然卻有時(shí)名。他齒牙且不能顧。何足畏懼。今方誅二大臣。若幷及之。天下以孤不能容人。曹孟德不殺禰正平。正是此意。況周戴之誅。如殺二鼠。何慮謝鯤乎?！渤笠窘椤炒髮④娚袼?。非愚兄所及。敬服敬服。雖然。朝廷之上。斷容不得。豫章僻遠(yuǎn)。又是大將軍管轄地方。愚兄欲打發(fā)他出去。還請大將軍尊旨定奪?！矁簟呈侨绱?。孤連日身體甚覺不安。暫回姑熟調(diào)理。朝廷之上。全仗丞相哥哥主持?！渤蟆巢豁殥炷?。正當(dāng)正當(dāng)。周戴已誅。料無異議矣。

〔凈〕顚危欲把一身扶。

堪笑狂夫計(jì)太疎。

〔丑〕似我已成生富貴。

笑他先下死功夫。

第十七出
約社

【遶池游】〔外扮王鑒上〕屛居村落。心賞隨年薄。課桑麻不分昏曉。犬吠村墟。雞鳴樹杪。問同人何時(shí)可招。

秋乍來。人遠(yuǎn)別。夢斷敲窗梧葉。鴻雁度。蟪蛄鳴。音書寄不成。西山雪。東窗月。結(jié)伴不嫌吾拙。已焚車。聊讀書。干戈且掩廬。老夫姓王名鑒字公明。豫章九江人也。向仕本朝為車騎將軍。因見五胡云擾。中原陸沈。以此棄職歸田。卜居匡廬山下。夫人羊氏。乃太傅公孫女。老夫年老無子。止生一女。嫁秣陵謝幼輿。我這邊到秣陵不過一水上下。向來朝廷無事。道路淸寧?；蛞辉禄虬朐隆Ｅ阂魡枙r(shí)時(shí)往來。近來王敦謀反。沿江一帶。十分戒嚴(yán)。恰有半載。絕無消耗。心上甚放不下。我看謝郞是個(gè)人中之杰。不愁他功名不遠(yuǎn)大。只愁目前貧窘。又遇亂離。不知何以度日。且待干戈寧靜。再作道理。老夫自從卜居此山。卻又是數(shù)年矣。你看匡廬好山色也。

【小桃紅】匡君何日此游遨。千載靑不了也。向幽深中結(jié)成一座草團(tuán)瓢。日對著石門椒。浪夸他紫煙生。紅雨瓢。仙■〈土玄〉凈玉京近也。都收入竹幾吟毫。謾說道遠(yuǎn)風(fēng)塵。先已脫險(xiǎn)波濤。

呀。夫人來矣?！怖系┌缤醴蛉松稀?

【逍遙樂】兒女憂心悄。路阻長江信音杳。西風(fēng)吹夢到江皋。愁依雁字。恨絕魚書。淚盡雞潮。

〔相見介老旦〕相公萬福。〔外〕夫人少禮?！餐h(yuǎn)行〕碧砌蛩螀夜夜鳴。柴扉永日鎭長扃。門前山色送來靑。市塵不到小茆亭?！怖系硴P(yáng)子月。秣陵砧。不傳消息但傳情。漁陽鼙鼓忽然驚。音書阻絕二毛生。相公。我與你年老無子。止有一女。遠(yuǎn)嫁謝郞。向來雖不得時(shí)時(shí)見面。音問卻也不絕。近來半載。杳不相通。不知為何?！餐狻撤蛉?。今王敦謀反。道路阻塞。彼此相去千里有余。那討音問。姑竢少平。我這裏就差人去了?！怖系诚喙Ｂ劦弥x郞資身無策。日缺三餐。待得平靜。知是何時(shí)。只恐他夫妻二口。索之枯魚之肆耳?！餐狻撤蛉恕Ｖx郞人杰。江左無兩。焉有長貧賤者乎。不須多慮。中原騷擾。豺虎縱橫。幸得老夫解卻朝簪。釋去重負(fù)。此地又僻。不遭兵燹。正好優(yōu)游蔗境。

【下山虎】你看庭深蒿草。闌長藥苗。門靜堪羅雀。絕無市囂。我自向云賃眠窩。月賒濁醪。攏火時(shí)將柏子燒。盡日無人到。環(huán)堵蕭然著絕交。蠻觸徒然競不到。我溪前谷■〈土幻〉。一枕羲皇絕夢勞。

【前腔】〔老旦〕相公。你雄心枯槁。短發(fā)蕭騷。膝下將誰靠。唯有文姬在遙。痛殺我老景孤單。形只影凋。千里云山一水饒。半載絕音耗。烽火連天貫斗杓。生死難存料。心頭火燒?！脖椤澄夷莾?。何日重逢慰寂寥?！搽s扮賽社四人一老者為頭打鼓上〕

【本宮賺】社鼓齊敲。中元節(jié)屆鄉(xiāng)村鬧。靈神鑒昭。一月月十風(fēng)五雨年收好。當(dāng)祈報(bào)。牲醴庶羞盡備著。只愁好女難尋討。獅蠻跳。做來一弄兒歡和笑。唱出吳歌羌調(diào)。唱出吳歌羌調(diào)。

〔老者〕我們都是廬山下鄉(xiāng)民。我這廬山有個(gè)伊尼廟。廟中有個(gè)伊尼大王。不知是何神道。最是靈顯。方方數(shù)百里居民。凡有些小疾病。禱之必應(yīng)。每歲春秋二祭。卻是上元中元。上元止用燈火鼓樂。烏豬白羊。中元沒有燈火。豬羊之外。要尋一個(gè)童身美女。送進(jìn)廟中祭享。但是齊整虔誠。又有美女。那年自然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稔。若但有祭品無童女時(shí)。霎時(shí)就起雷電。一歲疾疫歉收。如今又當(dāng)中元節(jié)屆了?；镉?jì)。今年輪該王老爹為首。我們同到他家去。問他可曾有了童女不曾。這不是當(dāng)耍的。轉(zhuǎn)灣抹角。此間已是。王老爹在家么?！餐狻痴l在外廂。夫人且進(jìn)去。待老夫去看來。〔老旦應(yīng)下外出見介〕呀。元來是眾社友。有何見教。〔眾〕王老爹。如今中元節(jié)到。伊尼廟中祭賽。輪該宅上劇首。金錢寶馬。豬羊酒果。都不打緊。只是童身美女一時(shí)難覓。須預(yù)先定下。省得臨期無措?！餐狻痴?。我到忘了。早是諸公見教。

【章臺柳】〔眾〕王老爹。神貺屢曾邀。報(bào)賽在今朝。寶馬金錢般般妙。只少個(gè)女妖嬈?！餐狻持T公可曾到各處坊村問一問?！脖姟巢徽摯宸慌c近遼。顚不刺有萬千曹。王老爹。休誤卻這番秋祭。使神焦躁。

【醉娘子】〔外〕我聞言轉(zhuǎn)焦。我當(dāng)任劇。這佳人難遇遭。眾社友。時(shí)日已迫。勞你列位分頭去問。若有美女。身價(jià)隨多寡。我都愿出。黃金已在腰。向別處遠(yuǎn)方相尋抓。得時(shí)休論多和少。

〔眾〕我們今日就借宅上敷演社火一番。〔演介〕

【豹子令】打鼓如雷震九霄。震九霄。燒香若霧散林郊。散林郊。鬼臉裝成耍鮑老。村姑唱出念奴嬌?！埠稀畴u豚濁酒樂陶陶。

【前腔】社飯分來香氣飄。香氣飄。春盤簇處味堪嚼。味堪嚼。老翁得酒將聾療。東方割肉豈蒙嘲。

〔合前〕王老爹。我們吿辭了。〔外〕還勞列位多方尋訪。有時(shí)便來見教。〔眾〕曉得。

千尋古木笑聲中。

此日春風(fēng)屬社公。

但愿三登多快樂。

人無疾病稻禾豐。

第十八出
哭友

【一枝花】〔生同卒持祭物上〕天家嗟隕蹶。國寶亡雙杰。抱琴弦欲絕。月明夜。一代風(fēng)流。地下修文籍。妖氛方四徹。國事堪嗟。無奈袖手。劻勷謀拙。

〔山花子〕泰山頹倒哲人萎。白玉樓成似有期。天地茫茫無可問。轉(zhuǎn)凄其。滿腔忠義只天知。不顧人間事已非。奸臣未滅身先死。淚沾衣。謝鯤生逢厄運(yùn)。正値晉室凌夷。昨者新亭之宴。不是詐醉佯狂。幾不脫于虎口?？蓱z周戴二兄。不聽吾言。果然駢首就戮。如今懸頭西市。不許收葬。吾想欒布奏使事于彭越。北海寄典刑于虎賁。人各盡吾心耳。何暇計(jì)利害哉。謝鯤與周戴二兄契結(jié)金蘭誼同臭味今日之難。彼旣殺身以成仁。我寧靦顏而事虜。且往西市祭哭一番。聊盡炙雞絮酒之情。素車白馬之義。至于死生利害。姑且聽之。叫左右?？蓪⒓蓝Y到周戴兩尙書號令所在去?！沧洹撤A爺。這所在去不得?！采碁樯跞ゲ坏谩！沧洹冲X參軍統(tǒng)領(lǐng)鐵騎五百。日夜在彼看守。不許人來收葬。就是祭奠者亦俱不許。犯者卽便梟首。就是兩尙書家屬親故。盡不敢往。老爺何故去犯他?！采衬悴粫缘?。去就罷了。揮淚哭山前。蘭摧自可憐?；曩馊缈蓡?。應(yīng)為直如弦?！沧洹撤A爺。已到西市頭了。這就是兩位尙書號令所在?！采藿椤逞健２市?。若思兄。你從容就死亦何名。戀國唯君與屈平。從此秣陵煙月夜。杜鵑應(yīng)作兩般聲。我那伯仁若思兄那。

【山桃紅】你身膏草野目掛吳堞。罵賊眥為裂。肝腸似鐵。媿殺那屈身頰。媿殺那乞憐舌。說甚子房錐。董狐筆。和那蘇卿節(jié)也。耿耿丹心昭日月。家國悲俱滅。綱摧紀(jì)截?！脖椤扯帜?。何日靑城開馬鬣。

叫左右。把祭品鋪陳下了。取酒過來。伯仁兄。若思兄。恁謝鯤兄弟家貧無可為祭。

【下山虎】止采得東陵瓜瓞。西嶺薇蕨。汨水淸而澈。生蒭一捻。二兄那。聊表你行合情同。方操比潔。別有椒蘭手自爇。二兄那。此恨何時(shí)竭?？丛箽怛v空星斗斜。版蕩誰寧帖。滿目狐蹤鼠穴。恨江左冠紳皆婦妾。

【蠻牌令】楚些意難寫。巫咸在那些。招魂無計(jì)也?？兆哉Z喋喋。望長天重將酒瀉。對空江滴盡鵑血。何事悠悠中沒話說。但只見澤國迷云。怒濤卷雪?！哺眱纛I(lǐng)眾上〕

【劃鍬兒】元戎號令誰當(dāng)越。鵲旗懸首正高揭?！沧洹撤A爺。前邊有個(gè)哭尸的在那裏。〔副凈〕快拿。〔卒應(yīng)副凈〕何人自作孽。敢來視閱。賊臣竄竊。毒如螫蝎。若不同謀。何從涕泣。

〔卒〕稟爺。拿得哭尸人在此。〔生〕世儀請了?！哺眱簟逞健Ｔ獊硎侵x幼輿。周顗戴淵抗違大將軍。故梟斬示眾。懸尸市曹。你不見榜文上明明說。有來看視及祭奠者。罪與本人同科。我道幼輿是知禮法的。何故犯此?！采澄粽叨繑D。懸尸西市。蔡邕哭之甚哀。今日周戴之忠。非董卓比。鯤之感恩。不減蔡邕。今日之哭。誼自不能已耳。鯤所守者。晉家法度。大將軍榜文。實(shí)未睹及。世儀何必苦苦相迫耶?！部藿椤巢嗜羲夹帜恰?

【五般宜】想著你綰銀黃飄飄氣燁。想著你抒文藻翩翩錦纈。想著你俊爽邁前哲。想著你對酒當(dāng)歌。情輸意協(xié)。想著你垂靑下劣。想著你茅齋結(jié)轍。二兄那。誰知道一巵酒猶溫。咱和伊成永訣。

〔副凈笑〕幼輿。你太認(rèn)眞了。晉室分崩。周戴又死。有天下者。非大將軍而誰。你若肯相從。我把今日哭尸的事都瞞過了。何愁不得要位。若不然?？种艽鞫?。第三個(gè)就是你了?！采持x鯤志在山野。元無濟(jì)世安民之才。大將軍要此樗朽何用。犯了大將軍法。該殺不該殺。是在世儀。謝鯤何敢求生以撓法。

【五韻美】生長在山林樾。追思盡日躭曲蘗。恨微官不覺就羈紲。平生事業(yè)。深自媿么么瑣屑。但只愿新朝寧恢網(wǎng)罝。一任他方外嚴(yán)陵?？托且沽?。

〔副凈〕這事體錢鳳做不得主。只送到軍中。憑大將軍發(fā)落便了。叫左右綁起來。隨我押送軍前去?！沧鋺?yīng)綁生欲下雜扮差官急上〕

【江頭送別】前營內(nèi)昨夜裏將星墜裂。早晨間承密旨來投簡牒。參軍好把三軍撤。莫停留自干罪決。

小官奉大將軍密旨。來報(bào)機(jī)密事。望乞?qū)稳プ笥??！哺眱簟匙笥一乇堋！采娞撓码s附耳〕大將軍行至江寧。病勢十分危篤。特差小官請參軍爺?shù)杰娗案锻泻笫?。時(shí)刻不可遲。請卽刻起行?！哺眱簟澄視缘昧恕Ｕ埾刃辛T。此事切不可泄漏。須要小心。〔雜〕曉得。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蚕认赂眱簟晨?。天下事已就八九分。如何忽有此變。始信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我把謝鯤解去。也沒用了。不若做個(gè)人情。釋放了他。后日還可相見。叫左右?？焖闪酥x爺綁。請來相見?！采呈纼x何故不把謝鯤解去?！哺眱粢尽承〉芗?xì)思。幼輿篤于友誼。實(shí)為可敬。一時(shí)冒瀆。望乞恕罪。小弟軍中有事。就此奉別。誰云謀事在人。畢竟難逃天定?！蚕律澈霉?。錢鳳起初要將我解赴軍前。見了報(bào)事官。就把我釋放了。此必軍中有變。且待回衙。差人往探。便知分曉。

神交憶昔許相同。

死別生離一夢中。

淚灑西風(fēng)誰會(huì)意。

停云正在大江東。

第十九出
魔見

【北仙呂點(diǎn)絳唇】〔末扮伊尼大王上〕肸蠁一方。威嚴(yán)萬狀。神靈壯。如在洋洋。誰敢不來享。

廟食匡山已百春。威靈顯赫四方聞。從他著論明無鬼。須信空中自有神。小圣伊尼大王是也。本栗陸氏之后裔。祚開中冀。星散瑤光。生長山阿。行游林麓。每擇晉以為止。恒走險(xiǎn)以為娛。金母乘以獻(xiàn)環(huán)。老聃托而御世。尾促促而狎至。曾陪大舜于深山。體濯濯以馴肥。常侍姬文于靈囿。身上繡文斑駁。分明玉女散天花。額端修角崢嶸。絕似神龍離大海。歷千年而為蒼。又百年而變白。又五百而成玄。綿綿纏纏。永永遠(yuǎn)遠(yuǎn)。長生與天地?zé)o疆?；蚍Q為山客。或稱為仙騶?；蚍Q為律主。岐岐嶷嶷。烈烈轟轟。令名與日月并耀。銜花出洞。長眠碧岫閑云。嚙草來林。時(shí)飮淸溪流水。鄭人覆蕉葉。悟浮生夢幻之無常。女子采薇。識貧富窮通之有定。惱則惱趙中令指我為馬。借以欺君。喜則喜蘇仙翁稱我為龍。憑之覲帝。芙蓉露冷。曾在宜春苑裏行。禾黍風(fēng)生。會(huì)向姑蘇臺上走。道士成仙日。眾共躋攀。先生折負(fù)時(shí)。人凈瞻仰。奈花開后。春光明媚。桃能紅。李能白。灼灼爍爍。燦燦爛爛。伎伎挈伴臥前崗。蘋葉肥時(shí)。秋氣淸高。汀有蘭。灘有蓼。芳芳馥馥。澤澤甘甘。麌麌游牝邀明月。似此閱歷年歲。更兼采盡陰陽。遂能變化神通。奇幻不測。喜時(shí)慶云生。和風(fēng)降。氤氤氳氳。非煙非霧。滿乾坤瑞彩祥光。怒時(shí)駕封姨。鞭列缺。慘慘凄凄。若裂若掣。遍世界翻江倒海。前有麑世子。后有麀夫人?？偫韮?nèi)外。整整齊齊。右有麋將軍。左有麕丞相。分掌武文。鏘鏘濟(jì)濟(jì)。正是雖無亭毒權(quán)。亦有生殺柄。祈禱若誠心。自然能感應(yīng)。小圣降生張?jiān)隆碜】飶]。修眞煉性。取盡日精月華。胚胎已具。氣候?qū)⒊伞Ｒ蚰芎麸L(fēng)喚雨。出鬼入神。土人為我立廟。名曰伊尼大王。方數(shù)百里。水旱疾疫。有禱必應(yīng)。土人感我敬我。每歲春秋二祭。春祭看燈。秋祭自牲醴之外。要一童身姜女。名曰侑觴。實(shí)以備幸。但祭時(shí)有了美女。就與他太平福慶。雨順風(fēng)調(diào)。若還無時(shí)。登時(shí)雷轟電擊。旱澇愆期。田禾不熟。以此百余年來。遂成永例。目今正是中元。正該秋祭。某待打點(diǎn)飮喜酒。做新郞也。且喚手下人打點(diǎn)伺候者。麋將軍麕丞相何在?！搽s二人扮麋麕上〕匡山五老拂云過。留得香煙掛紫蘿。溪谷幽深龍虎狎。巖扉嶻嶪鬼神多。大王。臣麋臣麕參見?！材池┫鄬④姟Ｄ拷裰性?jié)屆。例該秋祭。土人料然不缺。但赴宴之時(shí)。須要儀仗鮮明。侍衛(wèi)嚴(yán)整?？钟猩烁Q覘。不當(dāng)穩(wěn)便?！搽s〕臣等已遣■〈鹿外幵內(nèi)〉元帥。麃先鋒。麈參軍。麂校尉。分頭巡邏護(hù)衛(wèi)。大王不必費(fèi)心?！材池┫?。將軍。今我等居此。是好受用也。

【混江龍】則我這雄威氣象。索強(qiáng)似都天大帥總魔王。用不了長林豐草。看不盡水色山光。居處有琳宮寶殿。簇?fù)碛杏鹕w珠幢。護(hù)衛(wèi)有黃幡豹尾。差遣有黑煞勾芒。冷颼颼腰懸寶劍。明晃晃手握金鎗。帶一頂鳳盔高聳。穿一領(lǐng)兕甲昂藏。鎭守著山巖洞口。降伏了地煞天罡。饒你是九頭王休來輕覷。百眼鬼誰敢張皇。玄丘尉形彰華表。巴西侯夢斷淸霜。斑將軍咆哮盡斂。廬山公躑躅彷徨。金磚舉千條蛇走?；疠啺l(fā)萬道霞張。喜時(shí)節(jié)和風(fēng)甘雨。怒時(shí)節(jié)地塌天荒。則除是千手如來能化誨。誰怕你八臂那叱逞陸梁。永坐山堂。

雖則如此。麕丞相鎭守廟中。麋將軍還帶領(lǐng)一千魔軍。四下巡邏。小心在意?！搽s應(yīng)同下〕

第二十出
鬻女

【縷縷金】〔凈扮烏斯道上〕癡妮子。性奸猾。我饞涎都咽盡。落得眼巴巴。眼飽腹中餓。敎人惱殺。且安排計(jì)較坐喬衙?？此踅?。看他怎禁架。

小子烏斯道。只為要娶元縹風(fēng)。與他母親設(shè)計(jì)。從秣陵哄到這里。誰知這妮子性格蹺蹊。一路在船上來。我用盡了千方百計(jì)。他便有萬阻千推。不從我也罷了。日日要投河落水。我那里看得他許多全。若還死了?？刹皇潜w正人命。那鴇子飜轉(zhuǎn)面皮。與我討人。卻怎么好。連日阻風(fēng)在匡廬山下。昨晚心上不快。上去閑走。只見有許多人說。要尋一個(gè)標(biāo)致童身女子去賽社?？铣鑫灏賰摄y子身價(jià)。我想世間老鴇兒那一個(gè)不愛鈔。肯賣亦未可知。一來推掉了這干紀(jì)。二來出我心頭一口忿氣。那管他去后死活。船上不好說話。我約元媽媽上埃。這時(shí)候想必來也。〔小丑上〕孩兒。我上埃去就來。你好好坐在船裏。

【前腔】多生受。恁波查。江間波浪涌。阻天涯。況有癡兒女。千般嬌詫。老娘心下亂如麻。怎生好干罷。怎生好干罷。

常言道。男子癡。一時(shí)迷。女子癡。沒藥醫(yī)?？珊尬夷强~風(fēng)。再不肯與老烏做伴。一心只想謝窮。比來老烏何等搊趣。何等幫襯。并不惹頭。打了罵了便尋死?！矅@介〕咳。怎么好。怎么好。連日阻風(fēng)在此。未曾開船。老烏約我到埃上說話。不知說甚話。〔叫介〕老烏那裏?！矁簟吃獘寢屵@邊來?！蚕嘁娊椤硧寢尅Ｅ畠翰豢蠌奈?。怎么好。〔小丑搥胸〕不要說起。這妖精教我也沒奈何他?！矁簟澄覍δ阏f。自從秣陵到此。日日指望他回心轉(zhuǎn)意。如今看起來。不能夠了。就到我家。也拗他不過。倘或死了。豈不可惜。昨日我在山邊閑走。只見有許多人在那邊說。要買個(gè)童身女子去賽社?！残〕蟆橙绾谓凶鲑惿??！矁簟乘f這邊有個(gè)菩薩。每年做社祭。他要一個(gè)女子送進(jìn)廟中陪酒。今年祭期已近。那女子還沒討處。我想你女兒這般作乖。不像與你掙錢做家的了。不若賣與他陪酒去罷?！残〕蟆尺@妖精怕不肯去陪酒?！矁簟衬隳I。兌了銀子。交付與他。進(jìn)廟之后。那菩薩連頭搭腦都吃了。還有什么肯不肯?！残〕罂蕖尺@個(gè)不成。我那兒那。我從幼撫養(yǎng)起來。怎割舍得做了吃料。可不痛殺老娘也。〔凈〕莫哭莫哭。價(jià)錢倒好哩?！残〕蟆晨铣龆嗌??！矁粜Α巢慌c你說?！残〕蟆澈酶绺纭１阏f還多少?！矁簟骋豢诰瓦€五百兩哩?！残〕笈氖执笮椤澈迷旎?。好造化。這般價(jià)錢不賣。更待何時(shí)。死是死了別人的女兒。可在老娘肝兒上。那人在那裏。和你就尋他去?！矁簟尺@伙人說。若有女子。竟到王車騎老爹家來問。前邊黑門樓就是王家。和你就去?！残〕蟆痴蔷妥呷?。如今長手臂的多哩?！沧呓椤硯r路穿黃落?！矁簟橙思译[翠微?！渤瘍?nèi)〕借問聲。此間正是王老爹家么。〔內(nèi)答〕正是?！矁簟惩趵系诩颐?。〔外應(yīng)上〕誰叫。

【前腔】為賽社。覓嬌娃。村村絕蹤影。好嗟呀。恐犯神明怒。將何報(bào)答。門前若個(gè)語喳喳。且來早迎迓。且來早迎迓。

誰人在此。〔見介凈小丑〕老翁就是王老爹么。〔外〕在下就是。從未相識。二位何乃忽然下顧。〔凈小丑〕愚夫婦聞得上宅要尋童身美女。特來造問。〔外〕果是有的。莫不二位有在那裏?！矁粜〕蟆尘褪切∨Ｇ樵赋鲑u?！餐狻成萌绾巍！矁粜〕蟆巢桓抑t。不像爺。不像娘。變種生的。絕妙絕妙?！餐狻吃谀驱煛？芍I(lǐng)去看看?！矁粜〕蟆尘驮诤酉麓?。要看就看。只是女孩兒家害羞。不可上船。也不要大驚小怪便好。只在埃上遠(yuǎn)而望之。不驚動(dòng)他便好?！餐狻硶缘谩！沧呓椤橙f木千山落?！矁粜〕蟆彻轮垡昏?。這枯楊底下第三只船艙裏坐的就是。如何。好不好?！餐饪唇椤橙宋锕蝗サ谩Ｖ皇沁€有話要講。請到寒家去。且邀野老過。笑語蹔盤桓。此間已是寒家。請進(jìn)?！矁粜〕笞鬟M(jìn)揖介〕王老爹拜揖?！餐膺€禮〕二位莫怪老夫多口。

【古輪臺】我且問伊咱。你是何方人氏甚人家。緣何到此來歇馬。孤舟停箚。〔凈小丑〕我家住秣陵。積祖在落星橋下。衰薄烏宗。喚名斯道。因逃兵火泛浮槎?！餐狻衬闩畠汉?。這般幽雅。莫不是接木移花。幾多年紀(jì)。喚何名字。因何不嫁〔凈小丑〕兩口止生他。年十八?？~風(fēng)未受阿誰茶。

【前腔】〔外〕休夸。旣然是嫡派根芽。為甚的賣向他方。將他挜靶。〔凈小丑〕欲說還羞。怎禁得家緣消乏?！餐狻掣疫€是年少多情。蜂猜蝶覷。穴隙踰墻被人話?！矁粜〕蟆忱蠣?。你休將人咤。自生來掌上擎拿。一任他花醲柳釅。風(fēng)前月下。何曾閑踏?！餐狻彻怯駸o瑕。休言價(jià)。愿將白璧聘苕華。

〔凈小丑〕請問老爹。要娶與那一位公子?！餐狻巢皇?。我老實(shí)對你說。

【撲燈蛾】我豈無端聘玉人。我豈無端聘玉人。說與休驚怕。有神號伊尼。是匡廬山下活菩薩也。按年年祭法。要佳人作配歡洽。客人。這交易要兩相情愿。與你講過纔好成。成交后休生牽掛?？偼磕ㄉx死別只一霎。

〔凈小丑哭介〕我那兒那。

【前腔】你紅顏當(dāng)自嗟。你紅顏當(dāng)自嗟。命裏逢兇煞。不是愛錢財(cái)。也非關(guān)爹娘恩寡也?！餐狻衬阈輰I灑。把文書親用花押。銀五百當(dāng)時(shí)賚發(fā)。〔凈小丑〕還要再增些?！餐狻承萼袊汀＿@是常規(guī)定價(jià)永無差。

〔凈小丑〕旣如此。銀子老爹兌準(zhǔn)了。明日送女兒到宅上。就把銀子交付我?！餐狻尺@個(gè)自然。但不要送到我家來。立了文契。幷女兒竟送到江邊伊尼大王廟裏。我先取了銀子。等在那邊。打發(fā)你便了?！矁粜〕蟆骋聊釓R在那裏?！餐狻衬銖膩淼呐f路下水去三十里。地名白鹿村。有所大廟就是。〔凈小丑〕曉得了。

【尾聲】臨行再說句衷腸話。切莫向小鬼頭兒說絮搭。我自去弄舌調(diào)唇閑嗑牙。

〔外〕明珠不惜買娉婷。

要與神祗作證明。

〔凈丑〕不是忍將兒女棄。

常言財(cái)重六親輕。

〔小丑凈欲下外〕轉(zhuǎn)來。文契須要開寫明白。說道自賣之后。死生存亡。俱無言論?！残〕髢魬?yīng)介〕曉得。〔同下〕

第二十一出
出守

【喜遷鶯】〔生上〕鳥啼花落。正萬恨驚心。千愁作惡。鸞鳳摧翎。豺狼當(dāng)?shù)馈？諏m霜滿黃蒿。一代風(fēng)流都盡。千古興亡堪惱。憂心悄。媿補(bǔ)天無計(jì)。塡海徒勞。

〔虞美人〕淮水東邊舊時(shí)月。夜夜懸北闕。山河浮動(dòng)酒杯中?？v有長戈挽日向誰雄。長江澹泊孤云沒。伯符霸業(yè)空悲咽。暮云樓閣古今情。一任天荒地老恨難平。自從王敦兄弟篡逆。大肆誅夷。周戴旣亡。朝政盡歸其手。謝鯤雖幸得全于酒。然亦靦顏在位。雖有請劍之心?？酂o太阿之柄。昨日錢鳳見我哭奠二公。便要縛送敦賊。不知為何。輒又中止。今日反升我為豫章太守。這明明忌我在朝。打發(fā)出去。況豫章又是敦賊所轄。害我何難。我待辭而不赴?？址瓷?。因而惹禍。只得且去到彼。覷便行事便了。夫人那裏?！驳┥稀?

【七娘子】雙親數(shù)載違言笑。盼庭闈碧天路遙。南浦春生。故山云遶。今朝欣舉江干棹。

〔相見介〕相公。喜得你初列朝班。遂膺峻擢。此去豫章。不惟你素志得展。就是奴家也得與爹媽聚首。風(fēng)日頗佳。不知何日起行。〔生〕夫人。王敦王導(dǎo)忌我在朝。故此一麾出守。此去尙未卜兇吉。但限期甚迫。只就今日便要渡江。不知行李完備未曾?！驳承欣钔陚涠鄷r(shí)了?！搽s扮卒上〕晴天開祖帳。落日送征鞍。稟爺。渡江船只俱已齊備在新亭了。〔生旦同走介〕夫人。你看漁笛煙村晚。靑山起暮云。岸花飛送客。檣燕語留人。就此登舟罷?！驳侵劢樯?

【錦纏道】泛江皋。片帆沖千層怒濤。愁鬢早雕騷。冷芙蓉窺人暗裏相嘲。我本是射潮人志豪氣豪。怎教我倚樓船長嘯無聊?；厥着d滔滔。黿鼉窟何時(shí)凈掃?！驳┲附椤诚喙?。前邊那座高山是何名?！采附椤尺@是匡廬積翠高。香爐峯煙生日照?！驳硵强飶]。老父老母向來卜居其下。想已近了?！采呈窃栏冈滥刚舷嘟?。這些時(shí)想眞人睡穩(wěn)正陶陶?！驳?

【普天樂】看白云飛?？锷借?。恩罔極。何由報(bào)。何不停帆槳。何不停帆槳。一慰寂寥。到庭闈少展昏朝?！采诚鹿僬写艘狻＝兴?。就此匡山下呵將船暫泊。且就丈人行話闊今宵。

〔雜〕稟爺。船已挽了。〔生〕一壁廂去問王車騎老爺家在何處。我這裏就來了?！搽s應(yīng)下雜扮軍士上〕

【四邊靜】奸雄幸得天誅討。旄頭夜來鑠。急離建康城。疾向大江島。〔呼介〕前邊挽的船?？墒侵x老爺?shù)?。〔雜應(yīng)〕正是。〔軍〕報(bào)去。報(bào)事人要見。〔雜報(bào)介生〕著他上船來?！搽s上介生〕那衙門差來的。報(bào)甚事。〔軍〕小人是龍江關(guān)軍士。前蒙老爺差去打探軍情事。王敦行至姑熟。病發(fā)身死。特來報(bào)與老爺知道?！采吃獊磉@逆賊已死。可喜。王敦?cái)?。錢鳳何在。〔軍〕王敦已剿。錢鳳又嬈。〔生〕他屯兵在何處?！曹姟彻檬鞊?jù)為巢。軍威動(dòng)天表。

〔生〕叫左右。賞他一壇酒一錠鈔去?！曹娭x下外老旦雜隨上〕

【前腔】嬌兒久矣絕音耗。千里忽來到。春星帶草堂。暗水流花閣。山林可眺。雞黍有約。今夜醉壺觴。燈前共歡笑。

〔雜〕老爺少待。容小人報(bào)過上船?！搽s〕蒙爺差訪王老爺家裏。就在山下。說了老爺在此。王老爺同了老夫人親自來迎。已到船邊了?！采晨煺埳洗?。〔外老旦生迎介〕

【七娘子】欣迎泰岳衣顚倒。〔旦〕痛暌違各天路遼。〔外老旦〕何意今朝。忽瞻玉貌。〔合〕燈花昨夜曾開爆。

〔相見介生〕岳丈岳母。劣壻拜揖?！驳掣赣H母親。孩兒萬福?！采沉訅偌邑毬愤h(yuǎn)。久失起居。偶經(jīng)貴地。正欲登堂。乃蒙左顧。欣甚慰甚?！餐饫系巢蚧⒖v橫。江關(guān)阻隔。你我音信。兩不相通。不知賢壻現(xiàn)居何職。何便到此?！采吃栏冈滥嘎牱A。

【錦芙蓉】媿才喬。忝分符豫章長僚?！餐狻吃獊硎窃フ绿亍？上怖闲嘁彩侵蚊窳?。〔生〕因之便到山椒?！餐狻吵⒅先绾巍！采惩醋谥芎淌?。陵寢蘇樵。〔外〕周伯仁戴若思如何。〔生掩淚〕苦元公頭顱懸藁?！餐狻逞?。元來周戴二公殺了。何事得罪于朝廷?！采衬驱熓浅⒌?。是王敦殺的。恨奸賊志愿貪饕。他把官家攪。沒銅駝蒿草?！餐狻惩醵厝缃裨谀驱?。〔生〕幸天扶典午。早已翦氛妖。

〔外〕王敦元來死了?？上病Ｙt壻不知何時(shí)到任?！采车翘靡话?。便赴南昌矣。〔旦〕

【芙蓉紅】相公。我與你向日呵。懷思千里迢。如今呵。對面須臾樂?！怖系澈尾磺覐娜萘魷?。竹齋蔬酌時(shí)澆。磊落樽頻倒。共語漂零燈漫挑?！餐狻硾r此匡廬嶠。有煙云五老。正好向飛泉看一飽。

〔生〕多謝岳父岳母相留。但恐事勢不能耳?！搽s扮差官上〕

【四邊靜】欽承帝命追方召。扁舟到來早。玉帳拜元戎。牙旗統(tǒng)萬灶?！步薪椤城斑呁斓拇??？墒侵x老爺?shù)??！搽s應(yīng)〕正是。〔差官〕報(bào)去。報(bào)事人要見?！搽s報(bào)介生〕著他上船來?！膊罟偕仙衬茄瞄T差來的。報(bào)甚事?！膊罟佟撤钊f歲特旨。王敦已死。錢鳳又起。拜老爺都督江州軍馬諸軍事。率兵前往姑熟征剿。旨已下在中書省了。小官先來報(bào)知。限三日內(nèi)前赴姑熟界上。說王敦已剿。錢鳳又嬈。星夜往前征。須敎凈邊堡。

〔生〕曉得了。生受你。〔差官〕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下生對外云〕王敦死后。錢鳳又據(jù)姑熟。圣旨拜劣壻為都督。率兵前討。三日內(nèi)要到界上。稟上岳父岳母。軍中恐不好帶得家眷。令愛權(quán)停上宅。等劣壻得勝回朝。就來迎取。又不知夫人意下何如?！驳撑艺绱恕！餐饫系迟t壻但努力建功。小女自有老朽夫婦。不勞掛念?！采扯嘀x岳父岳母。劣壻則就今日轉(zhuǎn)船。叫左右。喚三乘轎來。送王爺回宅。我這裏就打點(diǎn)轉(zhuǎn)船。〔雜〕稟爺。天色已晚。前邊無處停泊。怎么好?！餐狻炒巳ト锏?。名白鹿村。有所古廟。那裏可以挽船?！采硵绱恕＞痛税輨e。〔拜介〕

【尾】伊尼廟裏權(quán)相托。夫人。你莫向深閨怨離索?！餐饫系┑稠氁捜》夂钌仙暇?。

陽關(guān)別淚為誰揮。

萬里從軍事鼓鼙。

別后相思何處是。

一輪落月滿梁輝。

第二十二出
賽魔

【山坡羊】〔貼上〕風(fēng)冷衣裳■〈兀監(jiān)〉■〈兀介〉。霧瑣云山叆叇。呀呀賓鴈悲關(guān)塞。愁暗排。砧聲續(xù)斷來。孤舟冷落無聊賴。人在天涯音信乖。形骸。嬌怯怯瘦似柴。頤該。淚涓涓撒不開。

〔鷓鴣天〕一夜秋風(fēng)客棹欹。玉顏初醒帶寬垂。閣殘吳苑千金笑。低損成都十樣眉。纔見面。又分離。別來疑夢復(fù)疑非。莫將心向天公語。天上雙星會(huì)幾時(shí)?？~風(fēng)隨母親來到匡廬山下。日日停泊在此?？珊逓跛沟烂棵縼碚{(diào)戲我。我雖不采他。只這耳根邊終須不得淸凈。況別后不知謝郞消息如何。又不知怎生結(jié)果。想我母親好不心偏。縹風(fēng)雖不是你親生的。你也如何這般待我。

【前腔】看他冷臉兒似三冬凌塊。硬鼻凹似七重鐵鎧。口甜蜜缽心黃蘗那烏斯道呵是駑下駘。你貪他萬貫財(cái)。把我千金軀老擔(dān)看賣。這業(yè)礶何時(shí)塡滿哉。我那謝郞呵?？鞍?。生察察分開鸞鳳釵。難捱。密扎扎難逃狼虎儕?！残〕髢敉闲〕蟆?

【水紅花】嬌兒心戀那窮胎。意如騃。娘言不睬。〔凈〕眉兒蹙處計(jì)兒諧。這安排。神仙難解。〔合〕莫怪我心腸忒狠。還是你命兒該。則算做一百日血光災(zāi)也啰。

〔凈〕元媽媽。女兒面前。決不可說出眞話?！残〕蟆澄視缘谩２幌指?。你這蠢廝不要露出馬腳來?！矁粽熃椤硶缘谩！策M(jìn)見介貼〕呀。母親萬福?！矁粢尽炒蠼惆菀?。〔貼不理凈背云〕你看這丫頭。死在頭上。還是這等大設(shè)設(shè)的模樣?！操N〕請問母親。為甚整日坐此江頭。旣不往豫章去?；丶乙埠??！残〕蟆澄覂?。這邊到南昌都是斗水。連日頂風(fēng)。如何開得船。元來江中有個(gè)舊規(guī)。不曾了得。再不得順風(fēng)相送?！操N〕什么舊規(guī)?！残〕蟆炒巳ト?。地名白鹿村。有個(gè)伊尼大王。最是靈顯。往來客船。無不祭獻(xiàn)。這規(guī)矩不曾了得。隨你坐守一年。也不得過去?！矁簟尺@大王最靈。且最愛童女?！残〕竽恳晝舨徽f小丑〕我昨日許下了。又虧老烏備下祭品。我兒同去拜拜。〔貼背〕敢又是腔兒。〔對介〕母親自去。我不去?！残〕蟆痴f道滿船人一個(gè)不到也要作惱。神道是抝得他的?！操N〕如此同行?！餐薪椤?

【前腔】江風(fēng)日夜打江崖。滯天涯。好難布擺。江神何處霈甘澤。鎭江淮。寧辭祭賽。遠(yuǎn)望森森松柏。見宮殿出山崖。且辦虔誠叩玉仙階也啰。

〔小丑〕我兒。這裏已是伊尼大王廟了。就此進(jìn)去?！策M(jìn)看介小丑〕老烏。如何祭禮還不見來?！矁簟硧寢?。我與你到廟門外去等候?！残〕蟆痴?。我兒。你則在殿上住。拜拜大王。我就與你關(guān)上廟門。省得閑人打攪?！残〕髢舫鼋橘N拜〕大王爺。念縹風(fēng)身在煙花。志凌貞柏。如今命懸丑類。難以瓦全。伏望大王暗中保佑。得遂初心。拜禱已畢。且就殿后閑坐片時(shí)?！蔡撓滦〕髮粼啤吃趺赐趵系€不見來。〔凈〕你看那邊許多人來了。〔末同三社人一老者上末〕手捧朱提銀。來買紅顏女。自家王車騎老爹家屬。主人差到伊尼大王廟去。此間已是。列位社友。你們則在村口相等。我先進(jìn)去停當(dāng)了烏客人。喚你纔來。〔眾〕是如此。〔下末做見小丑凈末〕呀。你夫婦二人先已在此了?！残〕髢簟忱闲质悄羌摇！材澄沂峭趵系以鹤?。主人有事不得來。特著我拿銀子在此。你女兒在那裏。文書做了不曾?！残〕髢簟撑畠宏P(guān)在殿上。你則就門縫裏張張。不要驚動(dòng)了他。〔末做看介〕果然在后殿。拿文書過來。銀子在此。〔相換介小丑凈〕五百兩么。〔末〕一些不少?！残〕髢簟硵绱?。大叔隨我進(jìn)去。收管了人。〔做進(jìn)介貼虛上小丑凈〕孩兒。你再坐一回。抬祭禮的還不見來。〔貼〕曉得?！残〕髢魧δ┰啤橙缃窠桓钸^了。是大叔的干紀(jì)。愚夫婦吿別了。謾言河伯娶婦。絕似鄧尉拋兒?！蚕履┙小成缰谢镉?jì)快來?！脖姶蜩尮纳稀?

【吳小四】笑咍咍。鬧咳咳。社鼓■〈音夅〉■〈音夅〉鑼又篩。來到廟中淸涼界。擺列豬羊兼梧帛。愿大王速降階。

〔末〕眾伙計(jì)。這元家小娘子還不知緣故。你們進(jìn)去。不要啰唣。只我與這位老官兒說話就罷了?！脖姟硶缘谩！沧鬟M(jìn)廟介貼〕如何有許多人上殿來。母親快來。〔眾作揖介〕小娘子作揖。〔貼〕母親快來。〔末老者〕可是一位老媽媽同一個(gè)老官。去遠(yuǎn)了?！操N背云〕好古怪。為何撇下我去了。客官。煩你與我喚一聲?！材├险摺承∧镒印静晦D(zhuǎn)了。就喚轉(zhuǎn)也沒干?！操N〕為何喚不轉(zhuǎn)?！材├险摺承∧镒?。你來得去不得了。〔貼〕為何來得去不得?！材├险摺澄覀冋f來。小娘子不要害怕。這伊尼大王最是靈顯。每年秋祭。要送一位夫人與他陪酒。今日中元。正該祭期。前日令尊令堂親到我家講定。五百兩銀子賣了小娘子。方纔交過文書。取了銀子。他自去了。待半夜時(shí)分。祭獻(xiàn)大王。就把文書燒化與他。〔貼〕燒化后便怎么?！材├险摺尺@不好說了?！操N〕就說不妨?！脖姟尘驼f便了。大王最喜吃生人。常年燒化之后。祭獻(xiàn)已畢。他就吃了。遺下骨頭。次日為頭的社人來收拾殯葬。今年你造化。為頭是王老爹。他為人最忠厚。定然買好棺木盛殮你。倘是你福分大。今年大王不吃你。也不可知?！操N哭介〕啊呀。這些時(shí)好怕人也。娘那。你好狠心也。

【山羊轉(zhuǎn)五更】〔山坡羊〕駭?shù)梦一觑w天外。送得我身沈大海。我那娘呵。忍將那骨肉娘兒。等閑間化作人酰醢。我弱體材。如何堪喂狼與豺。〔眾〕小娘子不要哭。就是觀世音來。也救不得你了?！操N〕叫不徹落伽山救苦的觀自在。〔五更轉(zhuǎn)〕好一似逢著喪門。撞著吊客。掀翻了風(fēng)月場。銷繳了花燭期。打抹了鶯花寨。我那娘呵。你是敲人腦髓的活妖怪。我就死在重泉。也饒不過你這般業(yè)債。

〔眾〕小娘子不要哭。隨了大王。就死也是風(fēng)流?！操N哭介〕

【金梧系山羊】〔金梧桐〕我那亡過的親爹親娘呵。你黃泉早瘞埋。恁孩兒呵?；茧y誰遮蓋。孩兒今日死了呵。一滴香醪誰向你墳前灑。爹爹。也是你當(dāng)先不該娶此繼母。你生前隕家聲。死后誰為代?？取Ｗ笥宜懒?。這話兒又說他怎的。不免望空遙拜我父母兩拜?！部藿椤澄业挠H爹娘呵?！舶萁椤衬阖铇O深恩止博得這兩兩深深拜?？~風(fēng)一生。止有謝郞一人識我愛我。如何不拜他一拜?！舶萁椤澄疫@香腮。已拚今生伴草萊。幽懷。還望來生上鳳臺。

〔眾送衣介〕小娘子不要啼哭。請更了衣。大王爺不喜人穿舊衣哩?！操N〕我不更。〔眾送帶介〕小娘子不更衣。請束了這帶子?！操N〕我也不要束。〔眾〕旣不要束。把這帶子捆縛起來?！脖娍`貼貼叫介〕為何捆我?！脖姟炒笸鯛敵阅銜r(shí)節(jié)?？峙履銧縿?dòng)。不得不然。休怪休怪?！矊⒓t衣披貼身眾抬下〕

第二十三出
救女

〔生便服帶劍上〕茅屋疎籬映短莎。江邊高樹夕陽多。白云不斷溪橋路。留與幽人策杖過。下官承朝命進(jìn)討錢鳳。昨晚停舟白鹿村。不意惡風(fēng)陡起。朝來越大了。不能渡江。獨(dú)酌舟中。無以自遣。因此更衣變服。閑步江坰。正是楓色滿江人只影。濤聲入耳客孤舟。一路行來。聞得此間有所古廟。不免去瞻看一回。〔走介〕

【漁父第一】忽聞得隔林禽語。望煙云遠(yuǎn)遮山嶼。杳杳淸虛處。點(diǎn)紅塵不留澗曲。呀。前邊果然有座古廟。見琳宮縹緲瓊為宇。寶樹玲瓏景色殊。好座山門。這廟想蓋造久了。苔侵?jǐn)囗俳?jīng)秋雨。松引輕煙遶太虛?？赐鶃淼狗Q羽。空庭內(nèi)松聲奏竽。咳。想昆明劫灰飛幾番蠻觸。更槐宮許多蟻聚。我想世人也都是癡。造此大殿。不過祈福耳。朱顏怎倩金丹鑄。寶訣難央玉兔徐。坐到無言覺消慮。便蓬閬何如。

不知是何神道。且到正殿上去看。呀。階下排列的許多什么東西。嗄。是了。今日是中元令節(jié)。想必土人來此祭獻(xiàn)。

【刮地風(fēng)】無數(shù)金錢牲醴貯。香煙散滿庭宇。且看是何神道。這般齊整祭他?！踩∨莆豢茨睢骋聊岽笸跎裎弧！采蛞鹘椤澄业啦皇撬?。定是山神。什么伊尼大王。我聞佛書謂鹿為伊尼。這定然是鹿精。為甚這般敬重他。豈是秦宮逸出來江渚。如何敢把土人愚。〔內(nèi)喊介〕頭頭門要封鎖得好。若還被他走脫。不是當(dāng)耍的?！脖娚缛松弦娚椤吃趺吹钌嫌虚e人在此?！矄柦椤晨凸俸翁?。到此何干?！采吃谙聫慕祦怼Ｅ既蛔栾L(fēng)。在此閑步。請問列位。擺下的許多祭品。祭何神道?！脖姟衬悴灰姷钌细吒咦淖铎`顯哩。〔生〕這神道姓甚名誰。〔眾〕我們那曉得。就曉得也誰敢稱他名姓。只稱他伊尼大王便了?？凸?。你莫多口?！采扯嗫诒阍趺??！脖姟扯嗔俗?。大王不相饒你哩。〔生笑介〕笑鄉(xiāng)人敬有余。仗他為主。想人生兇和吉。寧關(guān)此狐鼠。列位。我對你說。這是邪神。不要敬他。〔眾〕客官。我好意對你說。莫管閑事。少間就有報(bào)應(yīng)的。不要懊悔?！采稠氈绨岩鶑R除。也省伊歲歲修筑。

〔眾〕那裏闖這閑人來。神道不怕的。敢是活得不耐煩討死哩。客官好好趁早出去。天色昏黑下來。大王將到了?！采炒笸鮼怼Ｎ乙膊慌滤?。陪他吃杯酒兒也好。就有不好處。也與列位無干?！脖姟衬惚戕账酪?。竟不知大王來時(shí)。最惡生人鐵氣。若攪擾他。我這裏一方一境。一年都不得太平。你是生人。身邊又帶著口劍。正犯他忌。沒奈何。知趣些。請到廟門外去?！矁?nèi)喊介〕好苦那。救人。救人?！采澈蟮钣质鞘裁慈私锌?。〔眾〕一發(fā)不要你管。這是大王的夫人?！采椤晨刹挥质亲鞴?。大王有夫人的。夫人又是活的。說個(gè)明白。我就去?！脖娧谏诜錾鲩T〕沒奈何。出去罷。閑事少管些?！采霰婈P(guān)門作封鎖介〕閉門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張。〔眾下生吊場〕好笑這伙愚民。把一個(gè)鹿兒精這般敬畏他。我如今等在此。定要見個(gè)明白。他若從廟外來。我就隨他進(jìn)去。若在廟內(nèi)有些聲響。我就打進(jìn)去便了?！蔡撓履┌缫聊岽笸醣姲琨佅蠕h麂校尉提燈同上〕

【出隊(duì)子】笙歌滿路?；T今宵喜氣浮。羊羔美酒醉模糊。醉后瑤臺仙子扶。這樣歡娛。想人間絕無。

〔生潛上〕看這孽畜來了也。我且躱過一邊。不要沖散他?！阐侘浞A〕大王。禍?zhǔn)碌搅?。謝尙書在前面?！惨痢衬莻€(gè)謝尙書?！阐侘洹呈切律荻级降摹！惨痢巢缓昧恕？旎乇堋！灿律鷽_上〕慢走。是何邪神。在此作祟。走的先吃一劍。〔作拔劍欲斫伊出打躬不起〕謝大人。請到廟中講話?！采硰R中你敢算我。我也定不怕?！惨痢痴l敢算大人?！采娡霃R生正坐介伊〕謝大人。小圣有一拜?！采趁獍萘T。你就是伊尼大王么?！惨痢承∈ゾ褪恰！采澄衣劮饡Q鹿為伊尼。敢是多年的鹿精。〔伊〕瞞不得大人。小圣果然是鹿。曾為王母所乘。蟠桃會(huì)上。盜食桃實(shí)。謫降下方。元系仙獸。一應(yīng)岳瀆神靈不敢收捕。廟食于匡廬山下?！采炒藦R建于何年?！惨痢吵酁跄觊g吳大帝建的?！采硰R宇旣是勑建。大王又是仙種。請過來作揖?！惨窘椤持皇且膊辉摯驍囁??！惨痢承∈ピ诖?。凡一方雨旸。小圣得以請之上帝。是以居人感德。春秋報(bào)賽。非關(guān)小圣擾害他?！采澄曳畲髸x皇帝勑旨。為江州都督。此間正是我管轄。今后若再騷擾。我就焚爾廟宇。〔伊〕小圣再不敢。若大人肯赦小圣。小圣亦自有報(bào)效大人處。酒肴俱備。大人肯用一杯么?！采尺@也何妨。將過來?！惨了途啤?

【下小樓】幸然得瞻豐度。羨冰淸似玉壺。請大人收過了劍?！采談Α碁楹我樟藙?。〔伊〕你威風(fēng)凜凜透錕铻。但愿杯行無數(shù)。開懷暢飮醍醐。

麃先鋒。麂校尉。都上殿來參見大人?！脖娚仙鷱?fù)持劍擊幾介〕這些都是何物?！惨痢?

【滴滴金】大人。休猜異類生疑阻。這是麂校尉雙足能跳舞。這是麃先鋒雙角兇于虎?！采硢旧系顏怼８遗c下官相持么?！惨痢掣蚁喑址桥?。〔生〕為何要他上殿?！惨痢车脖??！采鷱?fù)坐〕此類大王手下有多少?！惨痢秤腥ХN類堪馳觸。目下大人往收錢鳳。愿遣陰隨。佐伊奏膚。

〔生〕這是你報(bào)效忠心。成功之日。當(dāng)為重修廟宇。以答神庥。〔內(nèi)喊救人介生〕下官到忘了。大王后殿還有什么夫人。是那裏來的?！惨痢惩寥饲锛?。買一童女送來陪酒。陪酒之后。就隨小圣去了?！采硽埡ι`。上天所惡。斷斷不可?？炫c我釋放了?！惨痢愁I(lǐng)命?！采炒笸醪豢蓱蜓?。取酒灌地為誓?！补嗑平殡s〕天將明矣。請大王返駕。〔伊〕

【尾】冬冬街鼓三通五。看曙色依稀在山谷。天將明矣。小圣吿辭?！采诚鹿僖鄰拇耸乓?。適纔之誓。不可戲言。若還不放那女子歸家。請認(rèn)下我劍?！惨榴斀椤巢桓摇２桓??！采炒笸?。還有一言。我意欲渡江。爭奈風(fēng)兒不便。你須辦一陣東風(fēng)相送吾。

〔伊〕大人只管請行。小圣自當(dāng)護(hù)送。

〔伊〕邂逅相逢意甚殷。

陰陽雖隔話偏親。

〔生〕相逢不用相回避。

世上于今半是君。

〔生下伊眾吊場伊〕麂校尉過來。謝大人渡江。你作速與風(fēng)伯處借一日順風(fēng)相送。你就護(hù)送過江去?！谗洹车昧睢！蚕乱痢雏佅蠕h。謝大人去討錢鳳。錢鳳必然據(jù)采石倚江為險(xiǎn)。一時(shí)難以取勝。你可帶領(lǐng)鹿砦諸軍前去。等彼相持之際。令諸軍布滿山谷。恣意觸抵。錢鳳雖兇。自成擒也。不可有違?！阐仭车昧睢！蚕卤姟痴垎柎笸?。后殿女子。如何發(fā)落。〔伊〕這有何難。天明之后。眾社伙自然到廟收取尸骨。見他不死。必然討笤。我與他個(gè)謎兒。令王車騎領(lǐng)回便了。此女元系謝大人第二位夫人。后日當(dāng)拜一品之封。你諸人須要小心。不可違慢。〔眾〕得令。〔下〕

大抵乾坤都一照。

免敎人在暗中行。

第二十四出
□□

〔雜扮水夫上〕盡日舟橫擘岸風(fēng)。錦帆高掛豫章東。今朝船尾千層浪。正好乘槎入月宮。小人是謝老爺船上船頭。昨日老爺上埃閑步。分付不許各役隨從。不知宿在何處。至今未回。我們彷徨一夜。天色將明。且挨到前邊去看?！蚕滦〕笊稀橙藷o千日計(jì)。老至一場空。見物若不取。休嫌命裏窮。老身與烏客人往來。元只尋常。止因他愛我縹風(fēng)。指望起發(fā)一主大錢。故此與他歪廝纏。遠(yuǎn)遠(yuǎn)隨到這裏。誰想那丫頭不從。只得設(shè)計(jì)賣了。我如今還跟他家去則甚。他身邊有千來兩銀子。又是孤身。我多日有心算計(jì)他。只礙著那丫頭。又是一人。難以動(dòng)手。這兩日我與這船家長勾搭熟了。昨晚與他定計(jì)。擠那烏斯道在江裏。取了銀子。搖著船。往江湖上做生意。那裏來捱查。半夜裏將船放到?jīng)]人所在來了。趁此天色未明。正好行事。老烏尙睡熟。被我悄悄偷出船頭上來。不免催家長起來。〔叫介〕家長。風(fēng)息了。開船罷。〔丑扮船家上〕來了。來了?！驳蛦柦椤硧寢?。夜來的話如何?！残〕蟆澈煤谩Ｌ鞖⒌?。這樣干事。趁此天色未明。正好動(dòng)手。只管貪睡。呀。你看你看。那邊早有個(gè)人影兒?！蔡撓滤蛏稀衬沁叴^上明明兩個(gè)人站著說話。見了我用指頭兒點(diǎn)著幾點(diǎn)。就不見了。事有可疑。我躱在黑處。務(wù)要看個(gè)明白?！残〕蟪鼋椤澈昧恕Ｄ侨巳チ?。待我賺他起來。烏老爹快起來。〔凈上〕

【香柳娘】正昏昏病醒。正昏昏病醒。只為夜來酩酊。通宵云雨多高興?！渤笥纸小忱蠟蹩煨﹣砻?。〔凈〕為何事夜驚。為何事夜驚。顚倒我衣裳。打撓我夢境。且掙開眼睛。且掙開眼睛?！残〕笥纸小程鞖⒌摹？斓酱^上來?！矁簟乘驱燁l頻叫聲。我這裏忙忙答應(yīng)。

媽媽。天色未明。正好睡哩。叫我則甚?！残〕蟆硜韥韥?。我對你說話?！矁翥@出丑做推下江凈喊介〕救人。救人?！蚕滤蛱撋峡唇樾〕蟆澈昧?。不則聲了。謝天。謝天。并沒一人看見。我與你悄悄進(jìn)去。等四下開船。同開便了。〔丑〕正是。正是。〔同下水夫〕奇怪。明明一個(gè)婦人。一個(gè)男子。哄那船艙裏人出來。擠下水去。我待喊將起來。爭奈孤身在此?？直凰阌?jì)。只是站在船傍。天明后與他說話未遲。

【前腔】〔生上〕聽神鴉噪鳴。聽神鴉噪鳴。殘星破暝。東方曙色猶埋嶺。我想夜來所見。也甚奇怪。訝山麋降靈。訝山麋降靈。廟貌旣崢嶸。旌旗且嚴(yán)整。喜狂風(fēng)乍停。喜狂風(fēng)乍停。果爾威靈?？傲钊司础?br />
〔做見水夫〕什么人。〔水夫〕小人是船頭。在此迎候老爺?！采炒谀驱煛！菜颉尘驮谇斑叀！采薪椤衬憧炊煽谠挛绰?。雞聲入夢啼。好一派早景也?！菜颉撤A老爺。已到船邊了。請老爺上船?！采洗樗颉承∪擞惺路A上老爺。方纔小人在埃上伺候老爺。只見那邊船上。一個(gè)婦人一個(gè)男子在船頭上講話。見了小人。就不說了。鉆進(jìn)船裏去。小人疑心。連忙躱過黑暗裏。那兩人又復(fù)到船頭上。喚出船艙裏一人來。竟把他擠下大江裏去了。小人不敢不稟?！采秤羞@等事。你該去撈救?！菜颉承∪艘?。奈是只身?？譃樗恪Ｒ源瞬桓?。也不敢叫破?！采衬闳ツ脕?。莫不你生事么?！菜颉承∪瞬桓??！步薪椤池Ｄ谴掀饋?。〔丑上〕誰叫。誰叫?！菜颉忱蠣攩灸??！渤蟆衬莻€(gè)老爺。無事喚我則甚。〔水夫〕我那曉得。去就明白。還有個(gè)婦人。老爺分付都喚來?！渤蟆硧寢尶靵怼！残〕笊稀呈悄莻€(gè)?！渤蟾蕉呈裁蠢蠣攣韱?。莫不這事決撒了?！残〕蟆巢钊四驱煛Ｎ易曰厮?。官差哥是那衙門?！菜颉呈嵌级嚼蠣敗！残〕笊焐嘟椤硣?biāo)廊?。哥。沒奈何。我這船小。不堪老爺住坐。送些東道與哥。換了別的罷。〔水夫〕我那要你東西。你夫婦自回話去?！沧瞿靡娚撤A爺。船家有了?！采衬谴瑧艚猩趺帧暮翁巵??！渤蟆承∪藦埢?。

【前腔】念來從秣陵。念來從秣陵。〔生〕往那裏去。停泊在此?！渤蟆吃フ氯A省。為東風(fēng)作惡把船頭頂。〔生〕船中還有誰?！渤蟆秤欣掀抟幻欣掀抟幻?。相倚把船撐。相依共為命?！采吃玳g你謀死什么人在江裏。從實(shí)招來?！渤蟆嘲⊙嚼蠣敗Ｐ∪俗畋痉值?。那有這事。念從來畏刑。念從來畏刑。有何事可憑。何人為證。

〔生〕你說沒有證么。且住。喚那婦人上來。〔背介〕呀。那婦人儼是元鴇子模樣。婦人姓甚。父母家住在那裏?！残〕蟆?

【前腔】住秣陵帝京。住秣陵帝京。母家李姓?！采驮啤吃獊硇绽?。幾乎錯(cuò)認(rèn)是元鴇子。〔又看介〕天下那有這般廝像的。秣陵在那一塊住?！残〕蟆陈湫菢蛳旅??！采蛞鹘椤陈湫菢?。又是那人了。你敢是樂戶出身。不是從小跟隨張虎的。〔小丑〕念身非樂伶。念身非樂伶。李氏舊家稱。自幼從媒聘?！采挚唇椤尺€則是元鴇子。你在落星橋住。曾認(rèn)得謝參軍么?！残〕蟊吃啤吃趺磫柶鹬x窮來。則說不認(rèn)得便了。果有參軍共井。果有參軍共井。但小婦人呵。自幼不出中庭。豈識謝家門徑。

〔生〕你果然不認(rèn)得。〔小丑〕實(shí)是不認(rèn)得。〔生〕你抬起來看。認(rèn)得我不認(rèn)得我?！残〕罂瘩敺嘲⊙?。爺爺。小婦人該死。小婦人沒有眼。不曉得老爺做天大樣的官?！采惩虏豁毺帷t說今早謀死的是什么人?！残〕蟆碃敔?。再不會(huì)謀死什么人。差人來喚。還好好睡著哩?！采炒^過來。與他對證?！菜颉承∪擞H見他擠下江去的?！采硵绱?。連張虎同拶起來?？煺?。〔做拶介生〕婦人。你方纔說不是樂戶。又說自幼跟隨張虎。一刬胡言。那有半句兒眞實(shí)。

【前腔】恨花言亂聽。恨花言亂聽。謀人錢財(cái)。害人性命。元是你花門行徑。莫不是又將子弟來坑穽?？煺猩蟻怼！残〕蟪蟆忱蠣敗Ｔ?zèng)]有的。〔生〕叫船頭快去打撈尸首。〔水夫〕稟老爺。江水溜得緊。尸首滾將下去。沒處打撈了?！采蛞鳌呈讛麤]撈處。此事如何問得。〔思介低唱〕記龍江驛亭。記龍江驛亭。他有個(gè)客同行。今日在何方托形影。那婦人。你過龍江關(guān)時(shí)。有個(gè)客人烏斯道同行。如今他在那裏。〔小丑〕他回南昌去了。〔生〕他那里是回去。你謀死的一定是他了。想那烏斯道呵。為財(cái)多命傾。為財(cái)多命傾。婦人那。你頭上有神明。我階前有明鏡。

如今招不招。〔小丑〕老爺寃枉。烏斯道回去了呢?！采尺@也不難明白。叫左右。到他船裏去搜。前番過江的文引有沒有。〔雜應(yīng)下卽上〕稟爺。搜得文引在此。船上還有許多銀子?！采呈橇?。眼見得為這銀子。謀他性命。若說他回去了。為何不帶文引而走。那婦人。且問你女兒在那裏?！残〕蟆撑畠核懒?。〔生〕為何死了。死在何處?！残〕蟆巢豢辖涌汀Ｔ诳锷较绿虢熕懒??！采尺@一發(fā)難明。叫左右。把張虎李氏幷文引銀子都發(fā)到南康府問明。就教該府行文沿江一帶所在。挨查滾下尸首。再行文到南昌府。查究烏斯道曾回不曾。待我破賊回來。解赴軍前發(fā)落。從來天網(wǎng)恢恢。畢竟疎而不漏?！搽s應(yīng)小丑丑同下生吊場〕元來縹風(fēng)已死。好痛傷人也?！惭跍I介〕

【紅衲襖】對著這江浦高秋水碧澄。不覺的淚潺湲怨氣增。我當(dāng)初只指望同把靑鸞憑。誰承望中路里先拋碧玉箏?？珊弈区d子呵。你本是賣風(fēng)月的活妖精。你本是噉郞君的莽梟獍。到如今一似花開卻被狂風(fēng)橫也。敎我欲化西園蝶未成。

【前腔】縹風(fēng)?？~風(fēng)。我只待覓飛鴻傳將宋玉情。誰知你葬江魚甘同屈子醒。想當(dāng)日織錦時(shí)曾與你機(jī)間并。幽窗下曾與你密訂盟?？取？~風(fēng)。你那裏去了。祇敎我憶愁眉把楊柳憎。思笑口把桃花倩。何時(shí)得風(fēng)淸月朗夢三更也。環(huán)佩歸來洛浦汀。

縹風(fēng)?？~風(fēng)。不是我謝郞情薄。王命在身。杯酒不曾奠得。姑待班師回日。一來作奠。二來與你究死的緣故。叫左右?？於山焦檬烊ァ?

沙禽啼斷一江風(fēng)。

悶倚孤篷惜落紅。

心上新愁難著去。

燈前舊約總成空。

第二十五出
□□

【六么令】〔外扮王車騎同老旦便服上〕昨朝事冗。賽神明未得相從。通宵展轉(zhuǎn)意忡忡。須早起赴行宮。階前叩首頻囑頌。階前叩首頻囑頌。

夫人。昨日中元祭賽伊尼大王。因女孩兒初歸。無人料理。不曾親去拈香。通宵不寐?？质巧衩饕姽?。今日特特起早。同你前去補(bǔ)拜。須再備些香燭?！怖系痴撊パa(bǔ)拜。香燭俱已備下。就請相公同行。〔外〕還有一事。常年送進(jìn)童女。大王用后。次日為頭社人收拾他骸骨。今年是我家為頭。須要買口棺木盛殮他?！怖系尺@女子最是可憐。棺木須用買好些。我與你先去收拾起來。買亦未遲?！餐狻逞?。許多社友都來了。〔眾社人上〕

【前腔】傾翻社甕。社叟歸來喜氣匆匆。人人盡道慶年豐。雨旸若稼禾同。傳神卜瓦爭喧哄。傳神卜瓦爭喧哄。

伙計(jì)。今年我們賽社志誠。天色朗晴。想是大王喜歡。秋來收成一定加倍。如今我們請了王老爹到廟去。分些福胙酒醴。拿回家去醉飽一回。有何不可?！惨娊椤逞?。王老爹。老夫人。眾鄰社拜揖。眾人在此請老爹到廟裏分派酒肉。不知可否?！餐狻澄易蛉占引熡惺?。不曾到得。今日正要去補(bǔ)拜。同行甚好?！餐系┳吣睢城Я止拍韭勑Α！脖姟炒巳沾猴L(fēng)屬社公。此間已是廟前。就請進(jìn)去?！策M(jìn)介眾〕你看。你看。殿上酒肴狼藉。卓椅傾翻。這把交椅是誰坐的?！矁?nèi)一人云〕你不曉得。一個(gè)大王。一個(gè)夫人。正該這等坐。閑話休題。只把存下豬羊果酒分開。拿回去便了。老爹。勞你分一分?！餐狻城掖夷檫^香?！餐系┠橄惆萁椤?

【前腔】瞻依心竦。儼若神明照鑒吾衷。念王鑒同妻羊氏呵。仰惟恩庇佑微躬。優(yōu)老景起龍鐘。瓣香明炬親賚捧。

〔外〕拜禱已畢。眾社友請分福胙?！沧鞣纸橥狻硵诌^了。請先回罷。在下還要收拾女子的骸骨。〔眾〕我們也要幫老爹收拾那女子下棺木。抬出郊外纔回?！矁?nèi)喊〕救人?！脖娐牻椤匙鞴帧：蟮钤趺从猩寺曇??！灿致牻閮?nèi)又喊眾〕到像昨日那女子叫喊。奇怪。難道不曾死。〔外老旦〕我們大家開進(jìn)去就明了?！餐?

【前腔】且把門兒輕控。儼似宵來疊疊重封。豈神明未到后宮中。空孤負(fù)這花容。敎人心下懷疑恐。敎人心下懷疑恐。

〔眾〕昨日是我們捆進(jìn)這間房裏的。伙計(jì)。如今元是我與你開進(jìn)去看。〔蹔下卽扶貼上眾〕王老爹。好奇怪。那小娘子端然在內(nèi)。捆縛也一些不動(dòng)?！餐饫系澈煤梅鲞^來。等我問他。〔眾介外老旦〕小娘子。你把昨夜的光景說與我聽。

【前腔】〔貼〕通宵如夢。寂寂無眠暗數(shù)銅龍?！餐饫系晨稍娦┦裁磥怼！操N〕但看窗外月蒙蒙。〔外老旦〕可曾聽見殿上聲響。〔貼〕時(shí)聞得語喁喁?！餐饫系晨捎惺裁慈诉M(jìn)房來?！操N〕絕無影響來驚聳。絕無影響來驚聳。

〔外〕夫人。這怎么說。常年不曾有饒的?！怖系澄铱创伺檬置烂?。一定還有后福。故此大王不難為他?！餐狻撤蛉苏f得是。你且松了他縛?！脖姅r〕不可。不可。那裏是什么后福。眼見得此女不潔凈。惱了大王。今年地方?jīng)Q然不得安靜。好好把此女?dāng)x入大江。以謝神怒纔是?！操N哭喊〕好苦那。老爹救人?！餐狻巢灰?。列位說差了。大王尙且饒他。你到要害他。況且大王吃了。便不要償命。靑天白日。把一個(gè)人攛在江裏。沒官府的。誰擔(dān)這干紀(jì)?！脖姟骋舱f得是。這便憑老爹作主罷?！餐狻澄乙矝]有主意?！怖系巢蝗舻壤仙眍I(lǐng)回。養(yǎng)在家裏。日后尋個(gè)對頭與他。也是陰德?！脖姟撤蛉艘差I(lǐng)不得。這是眾人湊銀子買的。怎么好領(lǐng)去。拿來分了罷?！餐狻尺@騃子。人是分得的。〔內(nèi)一人云〕有個(gè)分法。尋一所空房子。教這女子住下。我們眾人輪流用用。今夜你。明夜我。這叫做不分之分。分而不分?！餐狻硢t。說什么話。旣然眾友不肯要我領(lǐng)。則得大王前討一笤。若許在下領(lǐng)。就討個(gè)三圣。〔眾〕這纔說得是。〔外取笤囑介〕大王在上。有烏客人同妻李氏。賣來秋祭的女兒。大王不用。我王鑒夫婦愿領(lǐng)回家收養(yǎng)。若大王見許。卜得三圣?！膊方椤逞?。果是三圣。且就壁間看訣去?！材罱椤硱刍毷潜芸耧L(fēng)。欄檻還將錦帳蒙。但愿王孫長作主。莫教零落總成空。眾社友來看。大王因我姓王。明明教我作主?！脖姟炒笸踉S了。我眾人還有甚話。但是后日有了人家。請我們吃杯喜酒罷。〔外〕旣如此。夫人好好松了縛。扶著他回去罷?！脖姟澄覀儽娙艘捕枷嗨偷秸?。〔外〕還拜謝了大王去?！脖娡莓呁狻扯嫉轿壹页跃迫?。

街坊處處頌神明。

盡賀嬌娘得再生。

猶恐相逢似春夢。

銀缸相對話三更。

第二十六出
逆節(jié)

【秋夜月】〔副凈扮錢鳳唐帽披掛卒隨上〕王氣龍?bào)囱儆虚L江半。指日江東應(yīng)納款。且將陣勢排鵝鸛。〔笑介〕笑謝鯤見短。好敎人氣短。

〔朝中措〕一自兵權(quán)歸我。滿地盡干戈。休問吾家社稷。但看姑熟山河。處仲已亡。周戴亦死。誰奈我何。獨(dú)恨謝鯤作梗。管教裹革江波。錢鳳從王大將軍起兵以來。所到之處。勢如破竹。江東王氣。一時(shí)都盡。只打點(diǎn)筑壇受禪。誰知王大將軍一病身死。軍中事體一應(yīng)都托付與我。我乘此機(jī)會(huì)。遣人到京。打個(gè)關(guān)節(jié)與王丞相。就拜我為八州兵馬大元帥。與王處仲職分一般。一應(yīng)錢糧士馬。盡屬管轄。眼見得天命有歸。大業(yè)可就。好不快哉。我想晉朝所靠者周顗戴淵。盡皆殺了。王導(dǎo)老頭兒是知趣的。只有謝鯤那廝崛強(qiáng)不服。懊悔當(dāng)初不曾殺得。如今統(tǒng)領(lǐng)豫章一枝人馬。昨日打過戰(zhàn)書來。要與我廝殺。正不知我這姑熟。外有長江。內(nèi)有采石。進(jìn)可以戰(zhàn)。退可以守。況他那裏兵少糧微。我這裏兵精糧足。何足為慮。今日且與他廝殺。倘或有些不利。再打關(guān)節(jié)與王丞相。教他收回便了。且喚眾將官出來。整頓迎敵則個(gè)。眾將官那裏?！搽s扮二將上〕仗劍倚西風(fēng)。邊河壯節(jié)雄。云凝八陣外。月照大江中。覆元帥。有何使令。〔副凈〕眾將官。昨日謝鯤打過戰(zhàn)書。要來攻我姑熟。你將陸兵屯于采石。以備不虞。水兵盡上樓船。以備迎敵。奮勇爭先。功成受賞。水軍頭領(lǐng)聽我分付?！搽s應(yīng)〕得令?！哺眱簟?

【瑣窗郞】長江萬里彌漫。勢委迤形屈盤。洗兵飮馬。賴此洪湍。休敎險(xiǎn)失。令彼長驅(qū)江畔?！埠稀嘲洋章曡豕南嗪魡?。令羣丑抱頭竄。

〔副凈〕陸軍頭領(lǐng)聽吾分付。

【前腔】從來采石是危巒。四周遭似壁垣。更有奇峯丁據(jù)。江水為鞶。好堅(jiān)壘砦。莫敎遲緩?！埠稀嘲演疝悸菇窍嗳麛?。令羣丑望風(fēng)竄。

〔雜〕稟元帥。營砦已安。樓船已備。就此進(jìn)兵攻擊?！哺眱簟痴恰＞痛苏铺柶鸨?。〔眾走唱〕

【節(jié)節(jié)高】軍聲動(dòng)地歡。氣桓桓。恩逾挾纊春風(fēng)暖。元戎奐。羽扇摶。綸巾冠。指揮若定天花亂。七擒勝策須臾斷。〔合〕莫敎春水走曹瞞。陳尸江上為京觀。

【前腔】貔貅萬灶攢。統(tǒng)材官。長鏦利槊將人貫。天河澣。戈甲完。旌旟煥亞夫壁壘蕭曹算。鯨鯢梟獍誰逃逭?！埠稀衬獢湸核卟懿m。他年麟閣聲名滿?！蚕隆?

第二十七出
交戰(zhàn)

【尾犯】〔生戎裝卒隨上〕轉(zhuǎn)戰(zhàn)到龍?zhí)丁＝M練萬人。艅艎千纜。淡日凄風(fēng)。穿營薄艦。登水閣云隨征蓋。走江干花迎遠(yuǎn)驂。多傷感。深慚衛(wèi)霍。手把乾坤攬。〔南鄉(xiāng)子〕

持節(jié)遠(yuǎn)橫行。曉度長江雨洗兵。海畔妖氛方熾月光暝。何時(shí)凈掃虜云平。神武自天成。不戰(zhàn)功成返斾旌。佇看胡衣熨帖拜神京。彩纛高于百尺亭。謝鯤承命征討錢鳳。統(tǒng)領(lǐng)三軍。從豫章渡江。扎寨龍?zhí)?。與彼遙相對壘。前日雖曾打過戰(zhàn)書去。但彼眾我寡。未知虛實(shí)。未敢輕進(jìn)。昨已差探子打聽去了。待他回時(shí)。再作道理?！搽s扮探子上〕慘淡陣云橫。悲涼鼓角聲。且將敵人信。報(bào)入主君營。稟爺。探子回來了?！采程阶印０衍娗槭侣f上來。〔探〕

【駐馬聽】前渡江南。不避風(fēng)濤將虎穴探。只見錢鳳軍中呵。人如彪虎。馬若蛟龍。陣似山巖。更沿江櫓舵尾相銜。揭天鼓角聲搖撼?！埠稀硠菔㈦y堪。軍威整肅。破人心膽。

〔生〕你曾見錢鳳不曾?！蔡健承〉脑妬怼?

【前腔】他志氣方憨。親倚胡床將部伍參?！采臣Z食多否?！蔡健碂o窮糧草。絡(luò)絡(luò)輸來。馬運(yùn)車擔(dān)?！采乘嗌贍I砦?！蔡健吵矤I采石險(xiǎn)于嵌。陣排江岸多勇敢。老爺。他似食葉春蠶。急須征剿。無遺后憾。

〔生〕叫左右。賞探子一壇酒。一錠響鈔。免他一月打差。去罷?！蔡街x下生〕大小三軍。他那裏人馬雖多。這裏軍心亦銳。就此揚(yáng)帆渡江。殺上前去?！脖姂?yīng)走介〕

【紅繡鞋】淸秋凈練如藍(lán)。如藍(lán)。中流擊檝聲憨。聲憨。厲短劍。列長镵。趨險(xiǎn)隘。上嶄巖?！埠稀硴酏埱?。走章邯。擊龍且。走章邯。

【前腔】奸雄肆志貪婪。貪婪。西征裘帽無慚。無慚。揮玉麈。姿玄談。標(biāo)銅柱。表奇男。

〔合前下副凈領(lǐng)眾唱前出節(jié)節(jié)高合急上副凈〕大小三軍。謝鯤兵已到。須要爭先努力。殺上前去。落后者斬?！采I(lǐng)兵上唱紅繡鞋合與副凈遇戰(zhàn)介副凈敗下生追下副凈急上〕不好了。不好了。大小三軍。謝軍整銳難敵?？焱巳?jù)守采石營砦。這山周遭大江。壁立萬仞。飛也飛不上去。且待謝鯤食盡退去。邀而擊之。自然取勝?？熳呖熳??！蚕律鄙稀炒笮∪?。錢鳳已敗。乘勢快追上去?！搽s〕稟爺。錢鳳已退入采石。這山峻險(xiǎn)。難以上去?！采尘痛嗽v營壘。待我四下觀看?！沧叱?

【馱環(huán)著】看山形險(xiǎn)賺?？瓷叫坞U(xiǎn)賺。尖削如簪。營帶長江。滔天波濫。大小三軍。與我四下高聲叫喊。響徹空山。管教他走無門似虎投闌檻。這妙算淮陰不減。笑楚羽聽歌凄慘。把奸雄斬。狐鼠劖管玉輅重寧。金甌無陷。

大小三軍。采石甚險(xiǎn)。無路可登。只屯營在此。待時(shí)而動(dòng)。況錢鳳狡計(jì)甚多。不可輕進(jìn)?！脖姂?yīng)下〕

江間波浪洶。

軍中笳鼓兢。

借問行路人。

何如霍去病。

第二十八出
閨敘

【金菊對芙蓉】〔貼上〕已拚珠沈。還愁鏡破。那知天日重瞻。感東君布德。育養(yǎng)恩兼。閑將往事來重盡。千般恨頓上眉尖。是前生少欠。身如桃梗。命比春纖。

〔浣溪沙〕瘦怯孤身死復(fù)生。分明蕉鹿夢中驚。天涯孤苦嘆伶仃。厄閏黃楊難茂盛。逢春衰草又敷榮。東君為我忒留情?？~風(fēng)為繼母所賣。幾入虎狼之口。感得上天庇護(hù)。祖宗有靈。死裏逃生。一似釜底游魚。再能聚沫。盎中余肉。猶得更生。至今思之。心常凜凜。感蒙王老爹收回。老夫人看待親生兒女一般。似此深恩。將何報(bào)答。但屢屢勸我適人。不知奴家已與謝郞有約。寧死豈違初念。又有一位小夫人。他相公也姓謝?？创益⒚靡话恪Ｅ掖松?。到也略略安寧。在此只不知謝郞消息。時(shí)時(shí)在念。幾次欲將此情說向。求他尋個(gè)消息。卻又害羞。不好說出。卽今授衣天氣。風(fēng)景蕭條。砧搗寒溪。蛩吟晚砌。正是道有豺狼梗。書無鴻雁傳。好傷感人也。

【漁家傲】這些時(shí)斗帳寒生起未忺。簌簌地雨打牕紗。風(fēng)吹繡簾。謝郞。謝郞。你模樣兒在我心坎上頻頻墊。名字兒時(shí)時(shí)作念。閃殺人海角天涯。更那堪鴻絕鯉潛。祇教人磨損金錢不敢占。

【剔銀燈】金針按時(shí)時(shí)倒拈。羅帕拭汪汪淚點(diǎn)。又恐怕他人暗裏相嘲玷。只得強(qiáng)支吾陪著笑臉。懨懨。羞窺鏡奩。繡床上聊將彩挦。

呀。小夫人來矣?！驳┥稀?

【菊花新】天涯游子信音淹。幾見天邊滿玉蟾。寒氣入重檐。征衣就剔殘燈焰。

〔相見介〕小娘子?！采倌暧巍吵瘉砬餁馓秩?。獨(dú)坐為誰嗔?！操N〕夫人。我點(diǎn)檢從前。約略去后。無計(jì)效吾顰?！驳彻蕡@兵火何時(shí)斷。夢遶大江云?！操N〕偷得余生。猛添新恨。愁絕秣陵春?！驳承∧镒印Ｄ治叶嗫?。你死裏得生。實(shí)不幸中之大幸。正宜日尋快活。每常見你眉頭不展。面帶憂容。卻是為何。莫非我家看待不周么。〔貼〕夫人。妾身幸脫虎口。旋蒙收養(yǎng)。再生之恩。粉身難報(bào)。為何說起看待兩字來。但妾心上有事。不好瀆夫人淸聽?！驳承∧镒?。你自到我家。不曾問得你來歷。我聽你語言。不似這邊人聲口。你元是那裏人。為何父母賣你做鬼妻。今日閑暇。細(xì)細(xì)與我說一番。〔貼〕夫人聽稟?！部藿椤?

【粉孩兒】若提起舊根芽不覺珠淚渰?！驳衬愕闭f。不要害羞?！操N〕對夫人豈敢亂遮胡掩。念妾身呵。生來轗軻多恨慊。經(jīng)幾多苦辣酸甜。〔旦〕你父母存否。〔貼〕痛椿萱從幼雙亡?！驳城叭召u你的是什么人?！操N〕須知道后母傾險(xiǎn)。

〔旦〕他也是好人家出身么?！操N〕

【紅芍藥】他那裏占籍閭閻。在平康中粉膩脂黏?！驳吃獊硎菢穻D。你母親死后。想是你父親娶了他?！操N〕也是我家君命巇崄。入花營險(xiǎn)如天塹。那后母自入我家。把家私當(dāng)做水裏鹽。費(fèi)盡了書囊琴劍。父親呵。只落得一病懨漸。撇得奴無處逃閃。

〔旦〕那時(shí)后母把你怎么?！操N〕

【耍孩兒】他絮聒聒語言終日■〈口店〉。處處尋爭鬧。〔旦〕尋鬧些什么?！操N〕硬逼做野宿鶼鶼?！驳衬銖囊膊粡摹！操N〕為不從受盡了辛苦何曾厭。險(xiǎn)些兒斷送鬼門槧。今日呵。還只恐魂驚魘。

〔旦〕你祖居那裏?！操N〕

【會(huì)河陽】祖住京華。秣陵下簾?！驳筹髁暝谀且粔K住?！操N〕落星橋左小房苫?！驳硡s又在落星橋住。你父親姓甚?！操N〕姓元?！驳呈裁礃尤思摇！操N〕論聲名閥閱舊家無忝?！驳硵锹湫菢蜃　Ｄ阏J(rèn)為橋右有個(gè)謝參軍么。〔貼駭介〕呀。猛把我心頭檢。〔背唱旦做聽介〕為何說出我多才艷?？取Ｖx郞。嗄。甚時(shí)再覩我多才臉。

〔旦〕如此說來。你莫不是元縹風(fēng)么?！操N〕妾身果是元縹風(fēng)。一時(shí)亂言。夫人休得見責(zé)。〔旦〕

【縷縷金】你何須用太疑嫌。〔貼〕夫人為何也認(rèn)得參軍?！驳硡④娔愕朗钦l。就是我家相公。元來我與你似葭與蒹。〔貼〕夫人何以知有縹風(fēng)?！驳秤浀猛端笫嘛L(fēng)流曾占。他歸來常把話兒簽。非干我相舔。非干我相舔。

你旣是元縹風(fēng)。曉得我相公么?！操N〕

【越恁好】時(shí)常思想。時(shí)常思想。佳名兒信口拈?！驳车恢憧想S我相公否?！操N〕此是賤妾素愿。但恐夫人不用?！驳痴f那裏話。兩邊疼熱情脈脈從今越更黏?！操N拜介〕夫人請上。受賤妾一拜。今朝何幸恩雨沾。〔旦〕一言旣定。不可再更?！操N〕奴豈敢言詞獻(xiàn)諂。怪從前虛浪蕩如風(fēng)飐。喜今朝沐恩澤如波滟。

請問夫人。相公如今在何處?！驳?

【紅繡鞋】他恭承王命如炎。如炎。腰間寶鋏鋒铦。鋒铦。征丑類。把渠殲?！操N〕幾時(shí)可以回來?！驳匙鄤P日。喜應(yīng)添。歸相見。笑掀髯。

縹風(fēng)。你志愿如此。深為可喜。今后老老爹再要將你適人。我就將此情回他。你日后不可懊悔?！操N〕縹風(fēng)之言。死無更易。

【尾】一任天荒地老云荏苒?！驳诚驳媚闱閮簺亚⑿詢禾?。從今后則當(dāng)做姊妹相隨莫太謙。

兩邊遭遇一般心。

忽漫相逢話更深。

但愿應(yīng)時(shí)還得見。

果然勝似岳陽金。

第二十九出
獲丑

【錦上花】〔副凈上卒隨上〕采石太嶙峋。采石太嶙峋。軍聲若電。戰(zhàn)士如云。整三軍。整三軍。好擺個(gè)團(tuán)團(tuán)陣。

〔卒〕稟爺。怎么叫做團(tuán)團(tuán)陣。〔副凈〕你不曉得。老爺一向不看謝鯤在眼裏。那知他這般兇勇。前日與他交戰(zhàn)。被他殺得片甲無存。如今只堅(jiān)守定這采石山。你與我團(tuán)團(tuán)四下屯扎。教他插翅也飛不上?！沧洹持豢峙录Z食盡了?！哺眱簟澄壹矣械氖羌Z食。他們食盡。少不得到朝廷處請糧。我已打過關(guān)節(jié)與王丞相。再不要應(yīng)濟(jì)他。一月半月。自然走了。那時(shí)邀而擊之。無不勝矣。好計(jì)好計(jì)?！餐叱罢娙湎律I(lǐng)卒上〕

【哭岐婆】屯營采石。兵疲糧盡。請兵不發(fā)。請糧不運(yùn)。端的無計(jì)叩天閽。包胥怒血如泉搵。

謝鯤提兵來與錢鳳交戰(zhàn)。幸而累戰(zhàn)皆捷。他退守采石山去。倚江為險(xiǎn)。一時(shí)難以進(jìn)取。不意軍中糧盡。士有饑色。前日上表請糧。豈意王導(dǎo)這廝。暗與錢鳳交通。升斗不發(fā)。且假旨切責(zé)下官。勒要刻期取勝?？取Ｕ^奸雄在朝。豈容大將立功于外?？蓢@可嘆。

【江兒水】暗想朝廷上白日昏。妖氛魑魅公然奮?？上Ч鲁奸L沙恨。番成嫠婦宗周憫。請劍無由堪憤。若論今日時(shí)勢呵。似柙虎窮猿。袖手深慚難振。

〔雜扮戎裝官急上〕報(bào)報(bào)。巡邏官稟事。〔生〕稟甚事來?！补佟辰袢赵撔」傺策壡败?。小官一徑巡到江邊。

【前腔】遙見高山上他軍亂逩?！采碁楹诬娛縼y起來。敢有救兵到了?！补佟衬驱熓蔷缺?。只見紛紛麋鹿沖他陣?！采秤卸嗌禀缏?。〔官〕滿山都是。不記其數(shù)。一似鬼遣神差齊觸狠。他狼奔鼠竄忙忙慁?！采冲X鳳如今在那裏。〔官〕他無計(jì)支吾先遁。老爺。這是天賜功成。斗獸遭逢窮困。

〔生〕有這等事?！脖吃啤趁髅魇且聊岽笸踔页晒σ??！矊椤逞策壒?。就著你領(lǐng)一千人馬。抄過采石山后埋伏谷中。只是鳴鑼擊鼓。吶喊搖旗。令錢鳳見之。不敢走歸姑熟。定走前門這路。我這裏整備迎戰(zhàn)。鳳可擒矣。〔官應(yīng)領(lǐng)卒下生〕大小三軍。只看彼軍動(dòng)移。我這裏就迎殺上去。走了錢鳳。定按軍法?！渤熨n功成二句走一遭下副凈領(lǐng)卒急上鹿追上卽下副凈〕不好了。不好了。天敗吾也。不知那裏走出許多野鹿。整千整萬。把我營壁盡行踐倒。軍士觸死無數(shù)。如今怎么好。如今怎么好。叫軍士。不要打前山走。只從后門。且回姑熟去?！沧呓閮?nèi)喊介卒〕稟爺。山谷裏多少旌旗。想是埋伏。〔副凈〕旣如此。從前山?jīng)_他陣去?！采I(lǐng)卒迎上戰(zhàn)介副凈敗逃欲下內(nèi)鹿兵沖上復(fù)與生戰(zhàn)敗擒介生〕大小三軍。傳下號令。賊首已獲。脅從罔治。帶錢鳳過來?！哺眱簟秤纵?。錢鳳有一言好說么。晉室之亡。只在早晚。錢鳳姑熟事業(yè)。頗頗就緖。你今解我請功。不過封侯拜將。為人下孰若自王。今幼輿若能赦我。愿把姑熟相讓。鞭鐙之役。自當(dāng)盡心。〔生〕

【江頭金桂】〔五馬江兒水〕呀。怪你如簧唇吻。還向我跟前胡亂云。更不想君恩臣職自有攸分。恨神奸把周鼎捫?！哺眱簟秤纵?。向日新亭宴上。若非錢鳳。你死久矣?！采椤秤浀眯峦ぱ珀??？靶δ憔崎g生釁。不是我佯狂佯醉。已做齏粉。還向我嘴喳喳敘舊恩。把檻車囚下錢鳳。解京獻(xiàn)俘。就此班師回去。〔走介〕〔桂枝香〕喜天心助順。軍前執(zhí)訊奏丹宸。道傍野鵲迎金印。馬首郊云拂畫輪。

【朝元歌】奸臣叛臣。指日都消盡。千軍萬軍。此際皆從順。帝室重新。王綱復(fù)振你本是豺流犬輩。鼠隊(duì)狐羣。怎受得天家雨露恩。你無處可招魂。我還朝好泛樽。志雄纔奮。盡唱出凱歌聲韻。盡唱出凱歌聲韻。

第三十出
逃避

【天下樂】〔丑扮王導(dǎo)便服上〕一國升兮一國沈。升沈何用苦勞心。〔笑介〕若還國有千年朕。盤古如何不到今。

自家王導(dǎo)的便是。我想家國有興。自然有廢。與那臣子什么相干?？嘁獖Z那邊的與這邊。當(dāng)做什么。晉室顚危。我家處仲兄弟乘機(jī)而動(dòng)。到也有幾分就緖了。誰想我命中沒有皇兄福分。一病嗚呼。兄弟旣死。我說好朋友做了皇帝。有何不好。因此就幫扶兄弟手下一人。名曰錢鳳。干起事來。好笑有個(gè)謝鯤。每每與我作對。我見他是個(gè)酒徒。成不得大事。到著他收服錢鳳。等他敗歸。殺之有名。因此請兵不發(fā)兵。請糧不發(fā)糧。誰想一戰(zhàn)成功。昨日上表文來。錢鳳竟被拿倒了。且說區(qū)區(qū)許多奸狡。我想天下有這樣不知趣的漢子。不肯成全人好事?？诳谝鲋页?。難道晉家的便是官。錢家的不是官。如今班師回來。第一個(gè)算計(jì)的就是我了。我王導(dǎo)是見機(jī)的人。且到揚(yáng)州去住幾時(shí)。待修好了他。再來未遲。出得門來。下此一天大雪不免趲過江去。

【皂羅袍】你看江上寒威凜凜。更彤云密雪亂灑飛侵。透骨酸風(fēng)好難禁。一朝失勢成攧窨。〔合〕自笑我當(dāng)年作事。恩深怨深。今來沒興。災(zāi)尋禍尋。兩般兒合湊愁偏甚。

〔內(nèi)作鳴鑼鼓吶喊介丑〕你看你看。他們今日渡江。好不豪興也。

【前腔】看壯士紛紛衣錦。更歡聲鼎沸似破斧東音。千羣旌斾亂山林?！矅@介〕咳。我?guī)啄昃啒?gòu)徒悲喑?！埠锨啊?

得好休時(shí)便好休。

莫因權(quán)勢結(jié)深讎。

假饒掬盡湘江水。

難洗今朝滿面羞。

第三十一出
奠江

【金蕉葉】〔生上雜隨上〕痛嗟恨嗟。返香魂慚無計(jì)也。奈月落梁空影斜?？嗷ㄩ_風(fēng)媒雨蘗。

〔眼兒媚〕憶昔相逢春正殘。小立在闌干。一般心事。兩邊眉角?？羁畹涂?。玉容何處堪尋覓。灑淚到江關(guān)。依稀似恁。盈盈秋水。淡淡春山。謝鯤班師回來。天顏大喜。超拜兵部尙書。兼八州都督大元帥。錢鳳已戮之市朝。王敦亦剖棺梟磔。周戴收葬已畢。恩恤有待。王導(dǎo)棄職而逃。斥貶可知。朝廷一時(shí)淸明。晉室廟貌如故。平生志愿遂矣。胸中恩怨明矣。只有伊尼王助陣成功。元縹風(fēng)守節(jié)身死。這兩件尙未報(bào)答。冥冥之中。不免有負(fù)。昨日上過表文。請加恤典。且待旨意到來。再作區(qū)處。圣上又憐謝鯤回來落拓。落星橋居址湫隘。特賜甲第一區(qū)。在烏衣巷。夫人在岳家。已曾差人去。連岳父岳母俱迎取過來同住。想必日下到來。今日要到江頭。望空遙奠縹風(fēng)一番。以盡昔日之誼。叫左右。祭禮完備未曾。〔雜〕祭禮完備已久。只是外邊風(fēng)寒雪緊?？峙吕蠣敳槐阈卸Y?！采痴f那裏話。祭禮先行。我就來也?！搽s應(yīng)下生行介〕九陌凄風(fēng)勁。彌天密雪飄。江邊行路客。何處吊兒曹?！搽s〕請問老爺。祭禮擺在何處?！采藿椤嘲⒀?。我那縹風(fēng)嗄。渺渺長江萬里遙。知伊何處狎神鰲。炙雞絮酒雖陳設(shè)。一片香魂不可招。左右的。祭禮隨分?jǐn)[下便了。我知道你死在那一塊也。

【小桃紅】只見滿江雨雪把萬山遮。一似恁當(dāng)日幽情結(jié)也。多應(yīng)為錦機(jī)中相期那段舊枝葉。好敎我想不迭。祇記得你意兒黏。話兒協(xié)。情兒濃。不道你性兒烈也。等閑間做了夢裏蝴蝶。不能勾楚臺云。早塵暗鳳樓月。

【山桃紅】玉梭還在。機(jī)錦猶疊。誰承望惡離別。則在眉端眼睫。一霎時(shí)彩云滅。一霎時(shí)玉釵折。則這些半夜潮。千層浪。都是你冰霜血也。一似抱石捐生浣紗女轍。這苦何時(shí)徹。直待江枯海竭。你在何處悠悠沒話說。

【五般宜】好一似鏡中花欲攀怎折。好一似水中月欲撈怎涉。你為我暗裏受顚蹶。捱盡了無夜無明許多疼熱。老虔婆黃桑棒捻。村郞君鴉靑鈔撇。端只為當(dāng)不過兩般兒斷送了我賢姐姐。

叫左右。取酒來。添上些香。〔雜介生〕

【山麻秸】醁醴酌。名香爇?？~風(fēng)?？~風(fēng)。你是個(gè)汨水裙釵。胥江女俠。怎肯隨邪。做了個(gè)浪蕊浮花事業(yè)。若說你這段貞心呵。頓令人發(fā)毛欲豎。齒牙俱冷。淚滿腮頰。

【江頭送別】一杯酒聊當(dāng)做江頭送別。千行淚盡滴入怒濤卷雪。你重泉靈爽須聽者。我謝鯤呵。定須把你寃泄。

〔雜扮公差解小丑丑上雜〕從前作過事。沒興一齊至。小的是南康府差人。奉本府批文。解送犯人到兵部謝老爺處發(fā)落。方才到衙門裏去。說在此江頭。特特解來?！矊﹄s〕老哥稟一聲。南康府差人要見?！搽s稟介生〕喚進(jìn)來。〔公差進(jìn)遞文書生作看介〕元來正是張虎與元鴇子那一起。下官當(dāng)時(shí)受這婦人許多凌辱。不想他謀死烏斯道時(shí)。剛剛與我匡山相遇?？刹皇菒贺炗瘽M。上天假手于我。喚張虎上來。〔丑介生〕張虎如何說?！渤蟆忱蠣?。小人雖曾動(dòng)手。實(shí)都是這婦人教道小人如此。小人一時(shí)愚惑從了他。該死該死?！采尺@也是眞情。喚婦人上來。你這煙花賤婦。把好人家兒女。逼他為娼。為娼不從。直至害他性命。這還是你女兒。烏斯道雖然是個(gè)浪子。你哄了他錢財(cái)。何忍又謀他性命。今日還有何言說?！残〕蟆承D人該死該死。〔生〕元鴇子梟首示眾。張虎絞罪。俱候秋后處決。叫左右。都上了枷扭。原差領(lǐng)了回批。帶去南康府發(fā)落。〔公差應(yīng)出〕生為萬人婦。死入千人坑。〔同下生〕左右。取紙錢來燒化了?！采窘椤晨~風(fēng)?？~風(fēng)。

【尾】今朝仇恨江邊決。明日封章天外揭。愿你及早生天朝帝闕。

左右。一壁廂去請淸眞觀道官建黃箓大醮追薦他。一壁廂差轎馬到江口迎取夫人上埃。〔雜應(yīng)介〕曉得。

煙花潑婦太無情。

人命關(guān)天那可輕。

欲免孤魂悲耿耿。

從公為爾辨分明。

第三十二出
大會(huì)

【傳言玉女】〔外老旦旦貼同院子隨上外〕消盡寒光。梅發(fā)幾多佳況?！怖系程酱夯厍鼗炊缮?。〔旦〕封侯已遂。喜夫壻榮歸故壤。〔貼〕名重巖廊。身都卿相。

〔外老旦〕南隨越鳥北燕鴻。身似流星跡似蓬?！驳┵N〕只有江峯依舊在。年年不改玉芙蓉?！餐狻澈骸Ｏ驳觅t壻成此大功。前日特差人迎取我一家。今已來到龍江關(guān)口。聞得已有賜第在烏衣巷裏。不知打從那一路去。〔旦〕我們風(fēng)順來速。相公想還未知。少待自然有人出來迎候。〔貼〕請問夫人?？~風(fēng)不知就該隨進(jìn)。還該待夫人稟過相公。然后進(jìn)見?！驳ν饫系┙椤澈悍A知爹媽?？~風(fēng)一事。孩兒向年因見相公折齒。問起緣故。他說祇為與東鄰女元縹風(fēng)調(diào)舌。被其母將梭投擊而損。今在伊尼廟中收回的女子。說起來正是東鄰之女。故此孩兒收養(yǎng)在身邊。今尙未知相公意思若何。未可突然而進(jìn)。爹媽且與縹風(fēng)在船中少住。姑待孩兒稟過相公。再作道理。〔外老旦〕孩兒說得有理?！搽s扮差官上〕今古長安道。郵亭任往來?！补蚪椤除埥P(guān)驛丞奉謝老爺鈞牌。迎候王老爺幷兩位夫人?！餐狻称饋?。尊官請回。轎馬伺候?！搽s應(yīng)下外〕孩兒。你可同院子先行。等你說過。打發(fā)院子到船。我這裏就來也?！操N〕夫人。萬望委曲。覘便而言。勿使妾為觸籓之羝。〔旦〕曉得?！餐饫系┵N〕故山催去斾。虛館駐征鞍?！餐碌┰鹤拥鯃龅?

【翫仙燈】馬隘車塡。盡來往平沙堤上?！苍骸撤A夫人。此間已是府前了?！驳惩▓?bào)?！卜A生上〕聽門前笙歌亂嚷。是必德耀來歸。慰我終朝懸想?！蚕嘁娊楹稀痴€疑。把銀缸今宵照朗。

〔西江月〕〔旦〕相公。你門下三千錦帶。營前十萬吳鉤。貂冠綴玉列通侯。灌絳自來非偶?！采撤蛉?。我看取今朝富貴。追思昔日風(fēng)流?！惭跍I〕美人何處狎盟鷗。江水湯湯如舊。夫人。岳父岳母旣到江關(guān)。何以不同進(jìn)府?！驳乘行醒b欲整。少留在船。想將次就來也。相公。我與你久別初逢。況當(dāng)成功沐寵之日。奴家看你顏色。恰似有事掛心。郁然不樂。卻是為何。有話就說與奴家知道?！采潮叭藦臎]有甚事掛心?！矅@介旦〕夫妻之間。何故隱瞞?！采硨?shí)沒有甚事?！搽s扮差人上〕小人蒙謝老爺差請法師。特來回話?！惨娊椤撤A爺。淸眞觀法師已喚過。請問老爺幾時(shí)起醮?！采城以谕鈳藕??！驳诚喙珵楹我拊O(shè)醮事。〔生笑介〕如今瞞不得夫人了。待下官從頭說來。

【獅子序】心中事實(shí)可傷。記當(dāng)年尋春興狂。趁東風(fēng)郊外。爛醉霞觴。〔旦〕相公。你那一日不醉。說他怎的?！采Α程崞鹉且蝗盏睦耸帯Ｒ娪袀€(gè)少年娘。似花芳。如玉朗。頻頻回望。〔旦〕那時(shí)曾與他講句話兒不曾?！采硡s不道兩情顧許。一盼心降?！驳?

他講的什么話來。〔生〕

【太平歌】他紓衷悃悄悄訴端詳。說道可喜春花還未放。東君有意來相訪。莫等待風(fēng)雨來飄揚(yáng)?！驳澈髞韰s怎么了?！采痴l知道武陵人去水茫茫。惆悵錦機(jī)傍。

〔旦〕這風(fēng)波從何而起?！采晨珊弈抢向藕?。

【賞宮花】終朝鬧嚷。逼效野鴛鴦?！驳乘麖囊膊粡??！采乘⒅緢?jiān)如石。不作倚門妝。釁起投梭來折齒。敎他片帆空泛豫章艭。

〔旦〕元來不肯接客。竟搬到豫章去住了。到得那邊卻怎么?！采?

【降黃龍】他惶惶。守志無移。拋卻琵琶。頓成絕響。眠思夢想。望長江。滴盡血淚千行。可恨老虔婆呵。又多方。將伊逼強(qiáng)。跳不出寃家磨障。〔掩淚介〕咳?？蓱z因此上餧身魚鱉。漫隨波浪。

〔旦〕這信兒相公那裏得來的?？墒潜w的。〔生〕

【大圣樂】當(dāng)日在江口回翔。那虔婆正在那邊謀死一個(gè)客人。恰相逢難隱藏。是他口口親供向?！驳痴垎栂喙?。那女子姓甚名誰。〔生〕縹風(fēng)氏骨猶香。〔旦〕當(dāng)元住在那裏?！采陈湫菢蚓又?。與我相親傍?！驳诚喙?。想為這緣故。要追薦他?！采澄以蹩献鲐?fù)義虧心薄幸郞。相將薦往。愿他脫離海若。早上天堂。〔旦笑介〕

【黃龍袞】相公。你休將雨淚滂。你休將雨淚滂。休聽虛言誑。元氏縹風(fēng)。且喜今無恙?！采撤蛉?。休得作耍下官?！驳撤驂俑案覍⒀灾e?！采秤羞@等事。如今在那裏?！驳硰目锷较卤阃瑏碓诮咊?。

〔生〕果有這事。喚左右?？斓浇谟⊥趵蠣斕蛉擞钟幸晃恍》蛉诉M(jìn)府來?！搽s應(yīng)下生〕夫人。且把相遇縹風(fēng)的緣故。說與下官知道。〔旦〕相公不知?？锷较掠袀€(gè)伊尼大王。

【前腔】他威靈鎭一鄉(xiāng)。他威靈鎭一鄉(xiāng)。報(bào)賽從無爽。元來祭享的日子。要尋覓嬌娃。送入銷金帳。那縹風(fēng)有幸得從釋放。因此我父親呵。領(lǐng)回家付妾身同供養(yǎng)?！采?

有這等事?？上部上??！餐饫系┵N同上雜隨上外〕

【玩仙燈】大府崢嶸?？慈耸客鶃碚把?。〔老旦〕幸今朝同來相傍?！操N〕豈意死裏重生。慰從來懸想?！搽s〕稟爺。已是府前了?！沧魍M(jìn)生旦出迎介合〕玉潤冰淸。喜今日重逢欣暢。

〔生揖介〕岳父岳母。劣壻拜揖?！餐饫系迟t壻少禮?！驳晨~風(fēng)過來。拜見了相公?！操N拜介〕老爺。請受縹風(fēng)一禮?！采隹葱椤彻皇俏铱~風(fēng)也?？上部上?。夫人。卑人一家會(huì)合。縹風(fēng)九死得生。實(shí)是人間盛事。宜整慶喜筵席?！搽s〕筵席完備多時(shí)了?！采硨⒕七^來?！菜途平椤?

【畫眉序】捧云漿。謾歌百福受天慶。喜江東新造。典午重昌。建殊功麟閣標(biāo)名。受異寵云臺圖像?！埠稀匙越褡窇洰?dāng)年事。休笑酒徒無狀?！操N送酒介〕

【前腔】少婦郁金香。玉醴斟來琥珀光。笑當(dāng)年織錦。拂拭流黃。感一言結(jié)就鸞盟。歷九死終歸鴛幌。〔合前雜扮捧冊官上〕

【出隊(duì)子】恩從天降。貞女良臣世少雙。一朝殊錫兩褒揚(yáng)。靑簡黃麻麗日彰。共羨恩波湛湛洋洋。

〔眾報(bào)詔書到外老旦生旦貼同出迎跪介官讀〕圣旨已到。跪聽宣讀?；实墼t曰。朕惟藎臣貞女。人紀(jì)攸關(guān)。不加褒異。何以示風(fēng)。朕實(shí)不德。遭家不造。王敦錢鳳相繼而起。濁亂乾坤。傾危社稷。匪爾謝鯤忠誠貫日。先斬元兇。江左彈丸幾于不屋。是用特拜爾為太傅右丞相姑熟郡公。其所奏元氏女守節(jié)沈江一事。聞已幸免。鯤妻王氏收養(yǎng)不妬。并可嘉尙。王氏封姑熟郡夫人。元氏一品夫人。王鑒同妻羊氏。賜金幣以彰優(yōu)老。有司仍歲給粟帛。周顗戴淵捐軀狥國。并贈(zèng)太師。謚忠烈。還著有司筑造墳塋。謝鯤焚黃奠祭。伊尼王陰兵助陣。極為奇異。特賜金五百兩。增修廟宇。改謚忠義大王。播吿郡國。用知朕敦尙至意。欽哉。謝恩?！脖娚胶舢吰鹕取程焓勾笕税菀?。請少坐待茶。〔官〕圣上立等復(fù)命。不勞了。暫辭恩相去。來復(fù)至尊言?！蚕律茸叱?

【雙聲子】歡聲唱。歡聲唱。和氣滿烏衣巷。恩無兩。恩無兩。特旨拜頭廳相。復(fù)建剏。復(fù)建剏。威百丈。威百丈。藉鷹揚(yáng)豹變江左名將。

【尾聲】而今應(yīng)受恩綸寵。半壁東南莫大功。看來盡在區(qū)區(qū)一醉中。

笑傲當(dāng)年莫與京。

浮云功業(yè)一毛輕。

醉鄉(xiāng)日月如梭過。

斜對縹風(fēng)聽曉鶯。

投梭記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