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種曲 明珠記 明 陸采
明珠記 ?。鳎╆懖?著
繡刻演劇十本
第二套
南西廂 幽閨 明珠 玉簪 紅拂 還魂 紫釵 邯鄲 南柯 北西廂
實(shí)獲齋藏板
繡刻明珠記定本
明珠記目錄
第一出 提綱
第二出 赴京
第三出 酬節(jié)
第四出 探留
第五出 奸謀
第六出 由房
第七出 卻婚
第八出 閨嘆
第九出 拒奸
第十出 送愁
第十一出 激亂
第十二出 驚破
第十三出 趕駕
第十四出 探關(guān)
第十五出 鴻逸
第十六出 返旆
第十七出 抄沒
第十八出 遇仆
第十九出 宮怨
第二十出 贅蘋
第二十一出 別母
第二十二出 獲蔭
第二十三出 巡陵
第二十四出 郵迎
第二十五出 煎茶
第二十六出 橋會
第二十七出 拆書
第二十八出 訪俠
第二十九出 禁怨
第三十出 雪慶
第三十一出 吐衷
第三十二出 買藥
第三十三出 寫詔
第三十四出 偽勑
第三十五出 飮藥
第三十六出 珠贖
第三十七出 授計(jì)
第三十八出 聞赦
第三十九出 回生
第四十出 會內(nèi)
第四十一出 珠圓
第四十二出 江會
第四十三出 榮封
第一出 提綱
【圣無憂】〔副末上〕人世歡娛少。眼前光景流星。靑春不樂空頭白。老大損風(fēng)情。 喜遇心閑意美。更逢日麗花明。主人情重須沉醉。莫放酒杯停。
【南歌子】淸新樂府唱堪聽。遏云行。鳳鸞鳴。宮怨閨愁。就裏訴分明。掩過西廂花月色。又撥斷琵琶聲?！ 〖讶瞬抛庸烹y幷。苦離分。巧完成。離合悲歡只在眼前生。四座知音須拱聽。歌正好。酒頻傾?！矄柎鹫粘！?
【望海潮】王郞奇俊。無雙嬌媚。相逢未遂姻盟。涇卒揮戈。尙書羈紲。多才脫走襄城。賊滅早還京。恨奸謀屈陷。幾處伶俜。偶逢族叔。求官贈妾結(jié)深情?！ ◇A中錦字叮嚀。向渭橋瞥見。淚雨交傾。烈士相憐。靈丹暗買。采蘋扮作男形。假詔到園陵。把佳人酖死。贖出重生。分珠再合。一家完聚受恩榮。
劉尙書遇亂遭奸計(jì)?！ 」叛貉眉僮魍祷ㄊ?。
無雙女死后得重生?！ ⊥跸煽蛢少浢髦橛?。
第二出 赴京
【破齊陣引】〔生上〕淸白先人家法。金貂累代傳榮。雅志超羣。詩名滿世。爭奈高才未騁。孤身自浪浮云跡。四海誰懷國士情?？?。長歌上帝京。
〔減字木蘭花〕風(fēng)云未偶。心懸日月空回首。騏驥埋塵。得志駑駘也笑人。椿萱零落。空悲風(fēng)木應(yīng)難作。鸞鳯無依。揀盡寒枝不肯棲。小生累代遺芳。一經(jīng)傳業(yè)。擅六書之精。當(dāng)?shù)敏双I(xiàn)北面。掇三史之秀?？膳c遷固比肩。五車讀就。敢夸萬卷在心胸。八韻賦成。卻笑十年耽筆硯。未受九重明詔?？諔阉暮Ｉn生。不讓他吳門二俊擅文名?？蠈W(xué)那竹林七賢甘醉飮。王仙客本貫襄陽鄧州人氏。先朝諫議大夫王公之子。當(dāng)朝戶部尙書劉震之甥。不幸早年喪父。賴母舅迎養(yǎng)老母。看覷成人。舅舅有一女。名曰無雙。年紀(jì)小俺三歲。自幼兒同學(xué)相戲。舅母喜歡。當(dāng)時(shí)對小生說。待你長成。把無雙與你為妻。母親臨死之時(shí)。要求婚配。是母舅親口許下。只因小生扶柩歸鄉(xiāng)。不曾成禮。卽今三年服滿。明年是建中皇帝大比之年。小生待上京師應(yīng)試。順便到劉家求親。昨日分付安童塞鴻。收拾行李。未知完備么。塞鴻那里。
【西江月】〔丑上〕門戶年來冷落。郞君日下崢嶸。蕭然琴劍照人淸。笑指長安馳騁?！采秤巫悠珣压蕠?。仆夫反樂長征?！埠稀衬o辛苦上瑤京。會看風(fēng)云一逞。
〔生〕塞鴻。行李完備了么?！渤蟆掣补偃?。錦囊盛七弦焦尾?，幥蕭烊啐埲?。馬似云飛。車如電轉(zhuǎn)。俱已擺列門外。天道暄熱。請官人早行?！采痴菚恨o舊國游京國。便出襄陽訪渭陽?！残薪椤?
【朝元令】風(fēng)回楚城。五月黃梅景。煙浮帝京。千里紅塵永。自挈圖書。遠(yuǎn)辭鄉(xiāng)井?！渤蟆彻偃舜巳ァＯ鹊絼⑾喙?。〔生〕重念渭陽恩。幸欲敘平生。南風(fēng)細(xì)吹雙轂輕。裊裊柳條靑。依依游子情。〔合〕迢遙華省?？漳煸评洹?
【前腔】〔丑〕才子名高鄢郢。風(fēng)流蓋世情。文采照三京。試問時(shí)流。有誰堪并。〔生〕功名之事。未知如何?！渤蟆衬蚺钶镅宇i。有日飛騰。搏風(fēng)兩翅九萬程。重振舊家聲。依然故里榮?！埠锨啊?
【前腔】〔生〕斜日柘林風(fēng)靜。征人汗?jié)M纓。田父正躬耕。對此艱難。迷心重醒。〔丑〕當(dāng)此炎天。公子王孫。多少會受用。怎知征人辛苦?！采澈翁帥鐾?。散發(fā)層冰。人生總為名利縈。瀟灑羨嚴(yán)陵。滄江弄釣罾。〔合前〕
【前腔】〔丑〕縹緲紅云墜影。荊山暑氣淸。斜日槿花明。舉目黃沙。悶人時(shí)景?！采衬巧筋^上是猿啼么?！渤蟆澈翁幵程渖顜X。腸斷三聲?；仡^故鄉(xiāng)初一程。緩轡話離情。凄凄芳草生?！埠锨啊?
下馬停車日已斜。 故鄉(xiāng)回首碧云遮。
離愁最是關(guān)心處?！ ★L(fēng)葉蕭蕭噪暝鴉。
第三出 酬節(jié)
【念奴嬌】〔外上〕罷朝初下未央宮。侯吏朱衣前擁。滿袖天香歸甲第。夾道綠槐陰重。日上鰕須。風(fēng)裊龍涎。別院笙歌哄。太平歡宴。仰荷一人恩寵?！蔡ど承小?
紫閣垂勛。黃金橫帶。人生富貴誰堪比。八方無事且為歡。一年好景君須記。美酒繁弦。海榴池蕊。芭蕉葉展靑鸞尾。金杯角黍送流年。伴他兒女花前醉。自家學(xué)貫天人。資兼文武。敢竭孤忠報(bào)主。惟將正色立朝。官階已占六曹中。名位早登三事列。運(yùn)北斗之樞機(jī)。統(tǒng)尊列宿。作九天之喉舌。職亞三公。忠不忘乎一飯。誰言錦幙幔天。貨必足于四方。要使靑錢流地。正是關(guān)節(jié)一毫無地入。公廉兩字只天知。下官劉震。官拜戶部尙書租庸使。夫人崔氏。小女無雙。老年無子。痛太玄之失傳。弱息知書。幸中郞之有托。且喜今日是五月端午。早上分付院子安排筵席。與夫人小姐。同賞佳節(jié)。不知完備未曾。院子那里?！材硰d上一呼。階下百喏。覆老爺。有何鈞旨?！餐狻澄抑惆才朋巯诤蠡▓@水亭上。完備了么?！材惩陚涠鄷r(shí)了?！餐狻吃跻姷?。〔末〕但見池館淸幽。風(fēng)光澹蕩。器列象州之古玩。簾開合浦之明珠。水晶盤。羊角粽。輕開錦束玉生輝。琥珀酒。琉璃鍾。未解黃封香滿座。石洞假山。淸泉細(xì)細(xì)。碧梧蒼竹。疎影離離。走動的是朱衣堂吏。人人頭帶赤靈符。吹彈的是紅粉佳人。個(gè)個(gè)手擎長命縷。金雀斜簪墮馬髻。畫舡齊唱采菱歌。端的好筵席?！餐狻硵煌陚洹Ｕ埛蛉诵〗愠鰜??！材尺b傳黃閣命。去請畫堂仙。請夫人小姐上堂。
【花心動】〔老〕年老心閑。對日長只把貝經(jīng)翻誦。〔旦上〕睡足花臺。浴罷蘭湯。金蓮步出房櫳。〔貼上〕喜逢佳節(jié)風(fēng)光好。正滿園梧竹陰濃?！埠稀诚蛩す瞎癖瓊魉?。
〔相見介〕〔菩薩蠻〕〔外〕綠楊裊裊垂絲碧。海榴點(diǎn)點(diǎn)胭脂赤?！怖稀硟蓛蓙y鶯啼?！觥疵珔ぁ怠觥疵珔ぁ滴嘀颀R?！驳澄⑽L(fēng)動幔。惻惻涼侵扇。〔合〕處處遇端陽。家家共舉觴?！餐狻撤蛉?。下官備一杯淡酒。與你同賞佳節(jié)?！驳巢商O將酒過來?！餐庖境昃平椤?
【畫眉序】金巵泛蒲綠。撫景停巵感心曲。嘆千年湘水。此日沈玉。名未泯角黍空傳。人去遠(yuǎn)招魂誰續(xù)。〔合〕大家酩酊酬佳節(jié)。莫負(fù)太平風(fēng)俗。
【前腔】〔老〕新篁展修綠。玳瑁筵開畫欄曲?？醋疟鶏u。筩傳蓮玉。見滿眼虎艾爭鮮。正西苑龍舟相續(xù)?！埠锨啊?
【前腔】〔旦〕修眉遠(yuǎn)山綠。粉汗流香浸眉曲。自持觴勸酒。皓腕露玉。愿白頭長享天年。結(jié)彩線不須人續(xù)?！埠锨啊?
【前腔】〔貼〕輕盈舞裙綠。獨(dú)抱琵琶度新曲。漸髻偏金鳳。釵橫紫玉。掠紈扇乳燕飛來。亂急管新蟬相續(xù)?！埠锨啊?
【滴溜子】〔外〕你道是侯門風(fēng)味不俗。又誰知閭閻幾多不足。日宴未炊饘粥?？上ё鹎鞍灼r歌。總是蒼生哭。但愿君心?；鞴饷鳡m燭。
【鮑老催】〔老〕繁華輦轂。人人齊唱升平曲。家家多泛菖蒲粟。休眉皺。且放懷。消淸福。人生百歲歡未足。休把愁心惱弦管。頻開笑口傾■〈酉靈〉醁。
【滴滴金】〔旦〕上林筍膾甘如肉。南海冰鱗氣猶馥。玉盤犀筯寒生指。畫堂中。新酒熟。珍饈溢目。嬌歌艷舞相催促。相催促。休敎日近靑山麓。
【鮑老催】〔貼〕香風(fēng)亂撲。顚狂粉拍穿金粟。高低玉剪飛華屋。把瑇筵。近鳴泉。臨喬木。生綃扇兒休揮觸。淸風(fēng)自有涼亭竹。風(fēng)來也。鬢簌簌。
【雙聲子】〔合〕弄潮罷。弄潮罷。何處蘭舟逐。采菱歸。采菱歸。兩岸芙蓉綠。日已暮。日已暮。歡未足。歡未足?？疵髟路鲎?。夜涼新浴。
【尾】酒剩花殘下金谷。月白風(fēng)淸歸去促。可惜明朝又初六。
侯家庭院好風(fēng)光?！ 」侨鈧鞅M堂。
但愿太平常會面?！ ∧昴甏巳召p端陽。
第四出 探留
【玉漏遲】〔生上〕辭家浪游。嘆山勞匹馬。水怯孤舟。紅槿香中。一聲越鳥添愁?；厥坠蕡@池館。淸風(fēng)滿目人消受。名成否。先自將人憔瘦。
【前腔】〔丑上〕風(fēng)塵奔走。嘆肩挑琴劍。汗透征裘。綠柳陰中。小姬喚客壚頭。正値馬疲人倦。無由得解鞍沽酒?！采郴槌煞?。先覺春心暗透。
迤邐行來。不覺早到京師也?！渤蟆彻偃?。你看京師好景致。〔生〕怎見得。〔丑〕只見六街車馬。三市人煙。慈恩寺金剎參天。灞陵橋垂楊拂地?；ù卮厝倭匈I賣。錦重重十萬八千戶人家。朱樓繡檻。有十里香風(fēng)。水閣涼亭。沒半星暑氣。酒肆中賣的是蓮花白。竹葉淸。都解金龜同一醉。勾欄內(nèi)坐的是李端端。蘇小小。笑歌新曲解留人。金章紫綬。達(dá)官貴戚去朝天。白狗蒼鷹。公子王孫來打獵。八柱巍峨標(biāo)玉闕。五云繚繞擁王居。果然好景致?！采炒巳⒓叶嗌俾贰！渤蟆池Ｄ抢锸莿⑾喙耙?。
【賺】〔生〕千里襄流。冒暑攜書上帝州。龍城暮。遙看宮闕紅霞覆。且淹留。訪恩盟。重?cái)?dāng)年舊?！渤蟆硶合虼箺钕底向t。拂拭征衣垢。朱門十丈蟠雙獸?！埠稀吃噷⑤p扣。
【前腔】〔老上〕相府深幽。何處兒郞敢徑投。分明看。原來年少吾家秀。〔生拜見老旦介〕慰離憂。比別時(shí)精采渾如舊。三載南中望斗牛。遙想恩光厚?！埠稀吵谘b共話違離久。乍消淸晝。
〔老旦〕孩兒。三年不見。這般長成了。此來為求科舉么?！采承∩袃杉?。一者為取功名。二者不敢說?！怖稀车f不妨?！渤蟆彻偃艘笮〗愕挠H事?！怖系┬椤吃瓉砣绱恕＿@事是老身說起。又是你母親遺命。好歹教你成就?！采橙烤四飻x掇。〔老〕舅舅早回來也。
【絳都春曉】〔外急上〕官高祿厚。見豺■〈豸良〉當(dāng)?shù)?。怎生罷休。猛拚扣碎金階首。從敎洗凈朝班垢。怎容他奸謀成就?！怖稀秤H情邂逅。請寬懷抱。放下閑愁。
【前腔】〔生拜介〕遠(yuǎn)來相候。合歡欣。怎生反皺眉頭?！渤蟆诚霒|人衣冠禮貌多疎漏?！怖稀衬抢湘暧蟆Ｓ芯売赏髌??！餐狻吵V大事。區(qū)區(qū)兒女。何必追求。
〔老〕相公。甥舅相逢。合當(dāng)喜歡。怎生雙眉倒豎。怒氣沖天。〔外〕夫人。賢甥遠(yuǎn)來。我豈不喜。爭奈丞相盧??。奸邪不忠。人皆號為藍(lán)面鬼。下官適來入朝。再四奏他奸惡。乞?qū)n首示眾。圣天子不從。因此煩惱。〔老〕相公。你官非御史。職非諫議。管這閑事怎的?！餐狻诚鹿偈艹⒑穸?。那一件不該說?！采持灰患１R??這廝最能害人。只怕舅舅反遭毒手。〔外〕這個(gè)我也顧不得了?！渤蟆成讼喾?。閑話請休題?！怖稀痴f得是。請孩兒到水閣上三杯洗塵?！餐狻硨⒕七^來?！舶选觥唇菓狻到椤?
【皂角兒】念荊花早年失偶。喜芝蘭這回重茂。仔細(xì)看舉止端詳。分明似母親趨走。惟愿你向書窗。攻筆硯。取科名。揚(yáng)姓字。光輝伊舅?！埠稀秤H情別久。且同杯酒。涼亭瓜果。論心敘舊。
【前腔】〔老〕看孩提短發(fā)覆首。又長身聰明俊秀。笑唫唫出語溫恭。意孜孜殷懃問候。多謝你渡三襄。涉萬里。冒炎蒸。沖瘴厲。遠(yuǎn)來生受?！埠锨啊?
【前腔】〔生〕念孩兒孤貧落后。謝妗舅提攜成就。恨十年寂寞寒窗。知何日經(jīng)綸展手。試看我萬言書。八韻賦。獻(xiàn)金門。朝玉殿。獨(dú)占鰲頭。〔合前〕
【前腔】〔丑〕念小人襄中奔走。常只想長安花柳。喜今日得遂初心。又感戴恩官息厚。惟愿他受君恩。食天祿。利名成?；橐鏊臁шL(fēng)流。
〔合前外〕孩兒。科場未到。且在俺府中攻習(xí)經(jīng)史何如。〔生〕多謝舅舅?！怖系橙櫴帐靶欣睢Ｈ胛鲿喝ァ！渤蟆愁I(lǐng)鈞旨。
一旦悲歡見魏舒?！ ★L(fēng)流猶是昔年余。
科場敢負(fù)先人業(yè)。 客邸須看舅氏書。
第五出 奸謀
【番卜算】〔凈上〕名位廟堂尊。掌握乾坤運(yùn)。鹍鵬奮翼逞風(fēng)云。不奈烏鳶哂。
〔笑介〕自家不是別人。盧丞相的便是。幸然遭際圣明。端的恩寵無二。一味甜言。直教天子點(diǎn)頭。半腔歹意。驚得百官心碎。斷公事只逞私心。決民情全憑勢利。拽扎起溫元帥面皮。猛放著閻羅王威勢。不平不直的秤鉤肚腸。半靑半紫的染皂心地。不要長槍大劍。眞個(gè)殺人手段高強(qiáng)。生得利齒伶牙。端的吃人腦髓不恕。諸王公見我低頭。眾文武誰敢出氣。生前得逞雄豪。死后猶然得意?！矁?nèi)云〕怎的得意。〔凈笑〕若不去三家村中做牛。便罰去十八層地獄受罪。下官盧??。欽承圣恩。官拜平章政事。百僚趨承恐后。爭奈戶部尙書劉震這廝索強(qiáng)。前日彈我欺君誤國。要將梟首示眾。好笑下官得何罪過。受此極刑。眉頭一蹙。計(jì)上心來。我有故人。名為王遂中。見做金吾衛(wèi)大將軍。重許升賞。著他夤夜刺殺這廝。有何難哉。左右那里。〔雜上〕堂上雙呼字。階前應(yīng)一聲。覆老爺。有何鈞旨?！矁簟衬闳フ埥鹞嵬鯇④娺^來?！搽s應(yīng)介〕轉(zhuǎn)過金梁橋。來到修竹里。此處王家府前了。王將軍有請。
【上林春】〔末上〕武勇從來四海聞。掌官軍九重親近。
〔見介凈〕金吾請坐?！材扯飨嘣谏?。下官怎敢。〔凈〕請坐。有話相吿。左右的回避。〔雜下凈〕金吾。你起手是甚么官。〔末〕小官金吾衛(wèi)小校。〔凈〕如今是甚么官。〔末〕金吾衛(wèi)大將軍。〔凈〕怎的驟升到此。〔末〕賴恩相提拔?！矁簟衬銛鲌?bào)恩。下官有一事托你一干?！材撤犑沽??！矁簟硨瑫鴦⒄?。平素和俺無讎。近日奏過官家。要將下官梟首示眾。幸賴圣明。不聽他說。你道情理也該不該?！材扯说臒o狀?！矁簟嘲炒嗦劤ⅰ０阉硗?。也不甚難。只是消不得胸中一點(diǎn)不平之氣。欲使一人。刺殺這廝。滿朝看來。只有你膽勇。你敢去得么?！材┍辰椤尺@殺人事非同小可。不去恐丞相見怪。罷罷?！厕D(zhuǎn)介〕下官雖然愚勇。只有汗馬上本事。這刺客手段。卻做不得。下官有一故人。心如聶政。謀比荊軻。姓古名洪。見做羽林衛(wèi)押衙之職。幼年曾為父報(bào)讎殺人。又以奇計(jì)得免。若用此人。無有不成?！矁簟澄乙菜芈劰叛貉弥??？烊ゼm合他來。成事之日。賞賜千金。拜官三級?！材呈虏灰诉t。下官明早就去?！矁簟辰鹞?。不要泄漏天機(jī)?！材诚鹿僭醺?。
【瑣窗郞】〔凈〕俺威權(quán)海內(nèi)稱尊。怪不逞犯逆鱗。須當(dāng)快意。斬草除根。此行機(jī)密。用心防愼。〔合〕若得他一朝消盡胸中恨。千金賞。不須吝。
【前腔】〔末〕他平白地惹起災(zāi)迍。赴猛火自燒身。報(bào)讎烈士。都下名聞。此行唾手。管敎隨順?！埠锨啊?
堪嘆亡命徒?！ 『盟茡錈舳辍?
恨小非君子。 無毒不丈夫。
第六出 由房
【臨江仙】〔旦上〕蟬吟蚊靜人初起。朝霞掩映庭墀?！操N上〕乘涼試卷絳綃衣?！埠稀筹L(fēng)前開翠榻。窗下繡花枝。
〔旦〕綠樹陰濃夏日長?！操N〕珍珠簾箔掩蘭堂?！埠稀忱C床斜憑嬌無那。燒盡金爐百和香?！驳巢商O。連日暄熱。不曾和你做生活。今早天氣微涼。好做些針指?！操N〕小姐。奴把繡絨花様。牙尺剪刀。都擺在石卓兒上。請小姐坐地。
【賞宮花】〔旦〕東方尙低。微涼入絳幃。梧月余殘影?；段慈珪劇！操N〕有意只盤金鳳線。無心去聽乳鴉啼。
〔生上〕未遂東床志。先窺綺閣人。小生為親事而來。爭奈舅舅全然不提起。未知成否若何。小姐又不能夠廝見。好生納悶。今日打聽得小姐臥房。在畫閣兒下。只做不知。一直撞入去。飽看一回。多少是好。
【獅子序】〔生〕悄步香閣西。行傍紗窗試一窺。只見一庭兒花木。別是幽奇?！沧鰪埥椤吃獊硇〗愫褪虄鹤錾盍āＶ灰妰蓛杉t妝相對?？此窦∠?。云鬢薄。春纖嫩。笑拈針指。低低偷眼。隱隱蛾眉。
【降黃龍】〔旦〕金剪輕攜。手把鮫綃。巧裁新制。金針下處。繡鴛鴦并戲蓮漪?！操N〕香閨。重門深閉似嬌花繡幙紅圍。不許他狂蜂斜睨。粉蝶輕窺。
【前腔】〔生〕針兒。引線休遲。愿效鴛鴦。與伊戲水。鮫綃莫剪。怕剪斷兩下牽絲。癡迷。他含情無意。怎知道人在窗西。正是那花心未拆。蜂蝶先知。
【前腔】〔旦〕長吁。汗透香肌。日上庭梧。頓添煩暑。釵橫鬢墜。繡停針紈扇頻揮?！操N〕須知。炎蒸堪畏。荷亭畔剩有涼飔。只為那閨門禮法。懶去閑嬉。
【前腔】〔生〕炎威。炙損嬌姿。怎如和我涼亭共戲。醉荷風(fēng)碧簟相依。你那一聲長嘆呵?？耙伞７夹暮翁?。莫不是想著佳期。休長嘆。佳期咫尺。就結(jié)于飛。
〔旦〕采蘋。是誰在窗下。
【袞遍】誰來繡戶窺。忙啟紗窗覷?！操N〕卻是王家哥哥。為何到此。奇俊王郞。到此緣何事?！采吃诶戏蛉颂巻柊?。錯(cuò)走了路到這里。上堂咨啟?；ǖ茁访浴栂啥鹂先萑说皆聦m裏。
〔旦〕采蘋。你和他說。是我臥房。外人不得至此。
【前腔】〔旦〕中堂多禁忌。不許閑人至。年少無知。就裏藏奸意?！操N〕這是小姐的臥房。老夫人處問安。不打從這里去?！采承〗氵∏橐?。我是東床嬌壻。休把做外人廝覷。便留住繡房中。有誰說你。
〔旦〕快出去。老夫人知道。不好意思?！采承∩惨鋈ァ幠尾徽J(rèn)得路?！操N〕哥哥。我送你出去。〔生〕不要送出去。只要你送進(jìn)去?！操N〕胡說。老夫人來也?！采畴p手擘開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門?！蚕吕系┥稀吵藳稣n兒女。病暑步池亭。老身這幾日天熱。不曾到女孩兒房中。今日須索去看他做生活?！惨娊槔系澈鹤錾趺??！驳澈阂娞焐觥Ｅc采蘋做些針指?！怖系澈煤?。我兒。你生于富貴。正要習(xí)些勞苦。他日好去人家做新婦?！驳持x母親教訓(xùn)?！怖系橙找褜⒅?。天道漸熱。暫歇一餉。隨我去來。莫倚富豪門?！驳稠氈?xí)苦辛?！埠稀吵扇瞬蛔栽凇Ｗ栽诓怀扇??！蚕律稀碂o端枝上黃鶯噪。驚散花心粉蝶飛。小生方纔大膽。走入小姐臥房。見他正與侍兒做生活。果然生得好。但見幽姿絕世。嬌艷驚人。渾如膩粉揑成。便是畫工難寫。滴溜溜鳳眼朦朧。勾引人魂無定。曲灣灣蛾眉澹掃。巧傳心事多般。輕盈笑靨。低頭微哂有余情。裊娜腰肢。叉手抱來無一捻。津津檀口。生憎酷暑嬌吁。脈脈冰肌?？晒譁[涼無汗。幾句嬌嫩聲音。分明似金籠裏學(xué)語雛鸚鵡。一點(diǎn)聰明性格。合喚做繡榜上風(fēng)流女狀元。腳上鞋兒三四寸。步步生蓮。鬢邊釵子十二行。雙雙舞鳳?；幸山鹁諏饺?。卻是笑倚侍兒肩上。忽地梨花籠淡月。元來嬌臨玉鏡臺前。傍人私語。細(xì)細(xì)口脂香。憑檻閑行。珊珊雜佩響。作賦吟詩。人人盡說蔡文姬的再世。描鸞刺鳳。個(gè)個(gè)皆稱薛夜來的神針。石榴陰畔。似蕊宮仙子。揚(yáng)州兩兩玩瓊花。菡萏沼邊。如洛浦佳人。水上盈盈步羅襪。只疑他麻姑有緣。過蔡經(jīng)偶然留鶴駕。莫不是雙成無賴。惱王母暫謫下塵寰?？上Щǔ孪?。何時(shí)同醉合歡杯。恨無玉管鸞笙。與爾同乘雙鳳去。但望高堂成事。與伊繡帶結(jié)同心。仔細(xì)思量。小生的稱揚(yáng)有盡。小姐的嬌媚無窮。若得與共枕半宵。也不枉為人一世。正待和他說些知心話兒。那不做美的夫人撞將來。好悶人也呵。
【皂羅袍】誤入桃源洞裏。見香香深處。裊裊仙姿。嬌羞終是女孩兒。隔窗掩過香羅袂。嚶嚶小語。問郞路迷。低低微笑。勸郞早歸。莫不是人前巧做出猜嫌計(jì)。
【前腔】正好粘花惹絮。怪東風(fēng)無意。吹散芳菲。春光一去杳無期。陽臺望斷人千里。歸來如醉。余香滿衣。支頤坐想。芳心暗飛。恍聞耳畔嬌聲細(xì)。
紗窗深處見卿卿?！ ‰[約香肌百媚生。
好似淡云籠月色。 嫦娥態(tài)度不分明。
第七出 卻婚
【似娘兒】〔外上〕松柏古心存。嗟玉樹寂寞無人。蘭心蕙性閨房潤。雀屛欲啟。鸞儔未偶。閑中慢自評論。
事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者亂。下官六十余歲。止有一女。名曰無雙。年紀(jì)長成。不曾許嫁。我意欲招一佳壻在門。只沒有一個(gè)門當(dāng)戶對的。且等夫人出來。與他商議。
【風(fēng)馬兒】〔老旦上〕女貌郞才。請東君早成佳配。
〔見介外〕夫人。古者十六而筓。二十而嫁。女孩兒年登二八。正當(dāng)其時(shí)。前日多少公子王孫求聘。只為沒個(gè)中意的。今日想起來。咱和你年紀(jì)高大。這事不可不早定?！怖系诚喙粏?。老身不敢多言。昔日外甥王仙客在門下。自小兒聰明。與女孩兒年相若。貌相似。我曾許他為配。他母親病篤之日。又是你親口許下。況兼此子。學(xué)問不凡。人才出眾。妾意欲成就前言。相公意下若何?！餐狻撤蛉瞬钜?。仙客乃先姐之子。與女孩兒中表兄妹。于分有妨。怎生成得伉儷?！怖系虫勚斜頍o服?？梢猿捎H。昔溫太眞娶其姑之女。下玉鏡臺為聘。至今以為美談。相公昔日許下。今日何出此言?！餐狻钞?dāng)初先姐病篤?？嗲蟠耸隆Ｎ抑换厮f。你自調(diào)養(yǎng)病體。也不曾許他。今日斷然不可?！怖系诚喙Ｂ犂仙碚f。
【金索掛梧桐】心知宅相賢。口許東床選。熱面應(yīng)承。冷語今更變。丈夫然諾重如山。暗室私心鬼神見。休言閨閣無人聽。只恐閭閻有話傳。休辭辨。勸君肯首。莫負(fù)燎須言?！埠稀诚牖橐龆际乔熬墶Ｂ齽谀銧庨L短。
【前腔】〔外〕當(dāng)年姊病纏。為子求婚眷。仔細(xì)沉吟。此事非吾愿。當(dāng)時(shí)只把病人寬。那肯輕將語言騙。不曾媒妁期千萬。何必殷懃強(qiáng)再三。休胡亂。嫡親中表。怎結(jié)百年歡。〔合前〕
莫將盟約等閑乖?！ ≈慌禄橐鑫幢刂C。
萬事不由人計(jì)較?！ ∫簧际敲才拧?
第八出 閨嘆
【祝英臺近】〔旦上〕豆花風(fēng)。梅子雨。醞釀晚涼淺。罷繡停針。長日正人倦?！操N上〕乍堪象簟侵肌。鮫綃映肉。初睡起。微微香喘。
〔卜算子〕〔旦〕睡起玉肌涼。人靜重門閉。永日深閨寂寞愁。暗滴珍珠淚?！操N〕風(fēng)弄芰荷香。雨洗梧桐翠。且向池亭玩物華。莫把眉兒聚?！驳巢商O。寂寞閨門?；璩潦顭?。眞個(gè)好悶人天氣?！操N〕小姐。池館淸涼。風(fēng)光瀟灑。我和你受用不盡。有甚么煩惱?！驳衬阍踔矣袩捞帯！操N〕小姐。每常間見你歡天喜地。今日眉頭不展。面帶憂容。為著甚么。〔旦〕我心上有事。你休纏問?！操N〕小姐。你心上不快。和你到后花園池亭上耍去?！驳骋擦T?！残薪椤?
【祝英臺】月眉攢。云袖亸。低首損春姸。妝罷層樓。步入閑亭。風(fēng)約繡幃香卷?！操N〕小姐。你看池裏荷花都開了。〔旦〕羞看。藕花開得雙頭。只怕秋風(fēng)吹散。悶對景。冷落碧梧池館。
【前腔】〔貼〕瀟散。向涼亭。臨曲沼。瓜果薦新鮮。閣對秦山。簟展湘波。侍女頻揮紈扇。〔旦〕你不知我心上自有不足處。〔貼〕無端。侯門受用豪華。卻把雙蛾愁斂。日斜也何事不忺茶飯。
〔旦〕采蘋。你兀自不理會?！操N〕小姐端的有甚事。說與妾身知道?！驳﹪@介貼〕但說不妨。〔旦〕這事不是俺女孩兒家說的。罷罷。你是我心腹之人。和你說。昔日王解元從小兒在我家長成。老夫人愛他。只說招他為壻。姑娘臨危之際。老相公親口許了。今日王解元到來。老夫人說起此事。爹爹把前言悔過。只推不曾。教人如何不悶。〔貼〕元來恁的。小姐。老爺旣然不肯成就。只索順從他。沒來由煩惱甚么?！驳掣该邑M不從。但婚姻一言為定。女子從一而終。姑娘在日。便許了他。今日人亡事變。卻悔賴他的。爹爹官居臺閣。須被外人恥笑。〔貼〕小姐。世間多少貴公子美少年。任從老爺許了一個(gè)。何必留戀這個(gè)窮措大?！驳衬阏f那里話。
【前腔】堪嘆。事多磨。人間阻。就裏淚偷彈。天日深盟。風(fēng)月芳期。一旦雨覆云翻?！操N〕這親事又不曾受他茶禮。便退了也不妨。〔旦〕休言。縱無六禮雙羊。奈一言難變。便死也魂與檀郞為伴。
【前腔】〔貼〕姻緣。本天生。非人意。煩惱也徒然。老爺呵。愛惜嬌娃。別選豪門?？项櫼痪涮撗浴Ｐ萜?。五陵年少如云。枉把貧儒留戀。從親命且自逍遙排遣。
【前腔】〔旦〕心堅(jiān)。守松筠。甘冰蘗。寤寐柏舟篇。爹爹呵。你把連理分開。并蒂摧殘。只怕女蘿纏綿?！操N〕小姐。見說王解元家寒。若嫁了他。須索受些凄楚?！驳巢辉?。從敎?zhǔn)軆鰮?dān)饑。怎肯嫌寒就暖。我彩鳳羞與凡雞作伴。
【前腔】〔貼〕堪憐。守前言。敦舊約。眞個(gè)女流難。不負(fù)才郞。忍背嚴(yán)親。一點(diǎn)眞心百煉。〔旦〕你才知我的心事?！操N〕惟愿。高堂意轉(zhuǎn)心回。繡閣花開月滿。那時(shí)候偕老雙雙歡宴。
〔貼謝介〕賤妾不知小姐這般貞性。一時(shí)唐突了?！驳城也灰蛣e人說。
莫打南來鴈。 從他作伴歸。
打時(shí)雙打取?！ ⌒萸矁煞诛w。
第九出 拒奸
【高陽臺引】〔小生上〕近侍龍顏。長隨豹尾。朝朝螭陛持戟。暫賜余閑。高情懶去游逸。金魚乍解還家樂。掩竹扉車馬無跡。卷征袍。臥看黃卷。自消白日。
老夫姓古名洪。本貫京師富平人也。自小武藝精通。豪俠好義。昔日為父報(bào)仇。殺人于都市之中。又用奇計(jì)脫逃。得免其死。如今年近六旬。見做羽林衛(wèi)押衙之職。京師人都喚我做古押衙。今日罷朝。閉門高臥。不免取一卷古書?？磥硐?。正是暫拋虎略龍韜。且玩螢?zāi)殷己??！部磿椤?
【前腔】〔末上〕奉恩官鈞旨機(jī)密。特來求訪十年相識。若遂良圖。兩人富貴不失?！残∩澈雎剟冏牟耖T扣。整衣冠下堂延客?！埠稀痴郎[閑。相過談笑。頓消岑寂。
〔見介小生〕金吾因甚光降?！材诚鹿俣鄷r(shí)不曾拜謁。今日特來?！残∩潮赜芯壒省！材┍辰椤城易 ２灰闭f。且把幾句話兒打動他。〔末〕小生沒甚事。今日放假。在家閑坐。不過特與老兄談?wù)撘环?。〔小生〕最好。〔末〕不知押衙在此看甚么書。〔小生〕老夫看的是左氏春秋?！材衬亲髠魃嫌幸粋€(gè)鋤麑?？芍^義士?！残∩椤硨④姾我砸姷盟x處。〔末〕晉靈公惡趙盾強(qiáng)諫。遣刺客鋤麑刺之。鋤麑見趙盾是正人。不忍下手。就觸槐而死。世上誰人不怕死。鋤麑為忠義上。視死如歸。豈不是個(gè)義士?！残∩辰鹞岵钜?。大凡刺客要識人心。以趙盾之賢。晉侯無道。誰不知之。鋤麑不與他去便了。直待臨下手之時(shí)。方才知道?？刹煌髁艘凰?。
【高陽臺序】〔末〕乍感丹心。潛收白刃?？习阎伊?xì)堎\。義烈忘身。英名至今如昔?！残∩秤蘅汀Ｆ缴蛔R人邪正。到其間悔之無及。死孤槐空為怨鬼。有誰憐惜。
〔末〕鋤麑旣非義士。那史記上有一荊軻?？芍^義士?！残∩椤辰鹞岷我砸娝x處?！材逞嗵拥づc秦王有隙。使荊軻刺之。秦王絕袖遶殿而走。荊軻知事不成。倚柱談笑而死。當(dāng)時(shí)秦王何等威勢。荊軻略無懼怯。豈不是個(gè)義士?！残∩辰鹞嵊植盍恕４蠓泊炭鸵R時(shí)勢。以秦王之強(qiáng)。燕國之弱?？v刺得他。怎肯干休。荊軻不與他去便了。事旣不成。把燕國指日而亡。可不枉了一死。
【前腔】〔末〕感激。計(jì)就牢龍。身探穴虎。精感長虹貫日。談笑捐生。祖龍為君褫魄。〔小生〕狂客。何如早謝當(dāng)年寵。事無成枉勞心力。死秦庭分明兒戲。自傾燕國。
〔末〕荊軻不是義士么?！残∩骋膊蛔銥榱x?！材吵薪?。承教。這兩個(gè)古人之事。不必說了。請問押衙。刺客的事。你干得么。〔小生〕這個(gè)何難。老夫少年也曾為父報(bào)仇來?！材臣偃缃袢沼袀€(gè)貴人抬舉你。他著你去刺一個(gè)人。出一口氣。你去也不去。〔小生〕果然待得我厚。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怎的不去?！材逞貉谩Ｎ曳讲乓娔闶莻€(gè)義重之人。敢以實(shí)吿。這里沒人么。〔小生〕但說不妨。〔末〕卽今當(dāng)朝大丞相。有一個(gè)仇人。痛恨入骨。特使下官尋訪刺客。刺得他的。陛官三級。嘗賜千金。下官知押衙謀勇。一力舉薦。押衙肯去。和下官帶挈富貴?！残∩炒筘┫嗍钦l。〔末〕是盧??相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官家最喜歡的?！残∩乘驼l有仇?！材乘c戶部尙書劉震。切齒之怨?！残∩椤撑蕖Ｄ悴徽f那藍(lán)而鬼也罷。說著那藍(lán)而鬼。毛骨都悚。恨不截此佞臣之頭。卻教我替他傷害善人。古押衙是個(gè)好男子。不為此狗彘之事?！材逞貉眯菝詧?zhí)。
【前腔】相國。久慕高風(fēng)。欲求恥雪。特聘君為刺客。虎略龍韜。施展正在今日?！残∩骋簧砦渌?。不替小人出力。不去。不去?！材承輬?zhí)。邯鄲年少輕人命。問誰賢與誰奸慝。大丈夫已逢靑眼。早沽白璧。 【前腔】〔小生〕剛直。義膽如天。豪情葢世。孤懷一點(diǎn)忠赤?？现爸\。忍把無辜?xì)堎\?！材澈眯?。有這等英雄。推做甚么。好個(gè)不爽利的荊軻。〔小生〕淸白。腰間七首光如雪。不染他忠良血跡?！材池┫嘧援?dāng)重賞?！残∩潮惴饩哦θ?。等閑視同一擲。
〔末拜介〕十載交游渾未識。一番高論始知心。元來押衙乃天下正直丈夫。因盧??奸邪。不肯替他行刺。正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荊軻鋤麑。何足道哉。下官一時(shí)唐突。萬乞恕罪?！残∩沉坷戏蚝巫銙忑X?！材诚鹿僖膊蝗セ卦捔?。由他自處。
【尾】從今方見君心直。從今不上奸人宅。遠(yuǎn)害全身為上策。
〔小生〕不作奸臣用。〔末〕高風(fēng)千古欽?！埠稀陈愤b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材┫滦∩鯃觥匙怨诺缹⑾嗖缓?。國有大禍。我想今日盧??那廝。因一人違忤。便要用心害他。眞個(gè)是盜賊所為。卽今內(nèi)有奸臣弄權(quán)。外有驕將悍卒。民窮財(cái)盡。天下不日將亂。罷罷。老夫做甚么官。不如向富平山中。逍遙自在。免得他日死于亂兵之手。〔解衣介〕
【北后庭花煞】解下惹閑愁靑錦袍?！渤苯椤吵缕痫w災(zāi)烏紗帽。只為虛飄飄凌煙閣。送上那顫巍巍跨海橋。算到了是非窠。玉殿高。不如安樂窩。茅屋好。每日價(jià)。對明月。吹洞簫。弄春風(fēng)。醉碧桃。向山中。睡得牢。喜人間。事不到。龍爭虎斗都休料。床頭留得琴樽在。門外由他雨雪飄。只落得無煩惱。免受他塵?？`住。一任我云海逍遙。
功名誤我未言歸?！ 〗袢粘^早拂衣。
且玩山中泉與石?！ 〔粻幦耸朗呛头?。
第十出 送愁
【傳言玉女】〔貼上〕月榭云窗。暗把秋波偷望。兩邊兒心腸搖蕩。爭奈你命裏星辰未暢。東君無意。枉添悒怏。
〔章臺柳〕鴛鴦偶。鴛鴦偶。雙宿雙飛雙廝守。驀地風(fēng)波兩下分雌雄隔水都回首。俺小姐花容月貌。王解元繡口錦心。正是一對兒夫妻。誰想老相公悔賴前言。不許成就。今日老夫人分付妾身。上覆王解元的消息。此間正是他書院門首。不免叫他一聲。解元在么。
【步蟾宮】〔生上〕思憶多嬌心技癢。盻殺也人間天上。是誰扣戶到書堂。想是佳音說向。
〔相見介〕你到書齋訪岑寂。必有甚好消息?！操N〕好消息。惡消息。做不成東床客?！采承∧镒?。俺從幼兒與小姐有約。今番老夫人做主。眼下打點(diǎn)新皂靴。整備做新郞也。何出此言?！操N〕解元耐心。直等那皂靴爛了。方才和你說?！采承∧镒印Ｓ性捳f與小生知道?！操N〕解元。你那親事。不成了也。〔生〕休哄我。〔貼〕誰哄你。卻才老夫人分付我。上覆解元。這事再四老相公跟前攛掇。老相公堅(jiān)執(zhí)不肯。交你權(quán)且耐心?！采忱舷喙蛏醪豢??！操N〕解元。你試猜著。
【北紅衲襖】〔生〕莫不是笑書生貌不揚(yáng)?！操N〕不是?！采衬皇菫閶啥鹉晡撮L?！操N〕不是?！采衬皇窍Щㄐ奈丛S蜂蝶傍。莫不是結(jié)彩樓未中繡球香。〔貼〕也不是?！采撑略蹆蓚€(gè)年命相妨?？肿笥业淖嬔詮P誑?！操N〕也不是?！采掣覄t是指望成名。道我未遂風(fēng)云也。直待象簡緋袍入洞房。
〔貼〕解元。你都猜不著?！采承∧镒?。端的為著甚么來。
【前腔】〔貼〕俺小姐正靑春年齒恰相當(dāng)?！采呈切〗隳觊L了。〔貼〕覷解元又風(fēng)流容貌眞絕樣。〔生笑介〕是小生的龐兒也看得過?！操N〕繡球兒別個(gè)怎著傍。好花枝合付與折桂郞。也沒甚刑克相傷。也沒甚旁人伎倆。〔生〕不為這幾樁事上。卻為甚的不肯?！操N〕老相公只說中表的親難做夫妻也。又道未有前言休妄想。
【前腔】〔生〕天那。兀的不悶殺人也。欺負(fù)我久漂零湖海旁。欺負(fù)我未收成名利場。分明是賴婚姻只把虛言誑。不念我處孤貧父母蚤年亡。你下得浪打鴛鴦。我拚個(gè)月滿西廂。小娘子。老相公雖然如此。小姐必然見憐。我把一封書寄與多情也?！惨窘椤辰Y(jié)草銜環(huán)不敢忘。
【前腔】〔貼〕解元。這個(gè)使不得。老相公治家庭。似朝廷有紀(jì)綱。老夫人正家法。似官法無輕放。俺小姐冰淸玉潔。不比鶯鶯莽。侍兒每心荒膽小。做不得紅娘?！采承∩援?dāng)重謝?！操N〕你便有金玉滿堂。誰替你擔(dān)驚受枉。他見了書問出根由也。斷送芙蓉一夜霜。
〔生扯介貼〕閉門不管窗前月。一任梅花自主張?！蚕律程炷?。我母親在日。親口許下。今日人亡事變。便推不曾。舅舅。你做公卿。賴人婚姻。是何道理。
【泣顏回】辛苦上京華。為嬌羞夙世寃家。一心指望。牽絲中選窗紗。百年姻婭。被東君半句無情話。從前千樣深盟。今朝一筆勾叉。舅舅你好差訛。枉敎你身為宰相坐官衙。不把陰陽燮理。配偶調(diào)和。卻來誤人婚嫁。惱亂家法。傷殘風(fēng)化。賣脫空口無攔壩。當(dāng)年甜語應(yīng)承。今朝苦口推搓。
【榴花泣】我似尋春鶯蝶。合采上林花。他似桃李樹。抱芳姿直待東風(fēng)嫁。相女配夫。一對兒不差些。無端割舍。好似蠶蛾拆對絲牽掛。我做了個(gè)美玉埋沙。他做了個(gè)彩鳳隨鴉。
【前腔】枉敎鳳城春色慘無華。枉敎秦樓月被云遮。枉敎銀屛金屋空瀟灑。一個(gè)愁攢兩蛾。一個(gè)長吁倚遍朱欄下。一個(gè)吹簫香口呑聲。一個(gè)看花淚雨如麻。
【漁家犯】他那里綺羅叢瀟灑文君。俺這里翰墨林風(fēng)流司馬。爭奈卓王孫倚富欺人。則怕臨邛店出丑難遮。據(jù)俺萬才華。千俊雅。不怕他一點(diǎn)芳心不惹。從今后斂卻畫眉妙手。去把西廂琴和。
【前腔】空憶著卷羅衫同挽香車?？諔浿圯牌淹拗耨R?？諔浿彖疑贤€靑梅。空憶著東籬下同嗅黃花。把往事付東流如夢過。不如不提起無嗟呀。負(fù)了鶯期燕約。那些星前月下。
【撲燈蛾】胡涂鳳尾箋。冷淡鮫綃帕。魚雁無人寄。平地怎生入馬也。玉容何處。盼香閣遠(yuǎn)似天涯?？战蝗藴I珠沾灑。伊知么。伊還知道淚還加。
【前腔】愁看古圣書。悶對先賢畫。慵將羅扇把。懶步酴■〈艸縻〉小架也。南窗初臥。惱人的是蚊雷喧夜。才合眼又夢見嬌娃。天知么。天還知道天應(yīng)怕。
【尾】多情自古多■〈兀監(jiān)〉■〈兀介〉。料東君斷不把深盟罷。準(zhǔn)備著錦帳鸞床受用咱。
且住。明日是俺舅娘生日。買些金珠首飾上壽。交他再四攛掇。不怕舅舅不肯。
一段姻緣天賦成?！ |君驀地阻深情。
從今添上相思夢?！ ⌒哂G垂楊作對鶯。
第十一出 激亂
【夜行船引】〔凈上〕乍解兵權(quán)嗟失勢。似蛟龍困居淺水。運(yùn)有來時(shí)。升騰云雨。擾亂乾坤都碎。
〔西江月〕腹內(nèi)包藏韜略。軍中累建奇功。威名千里鎭羌戎。雄據(jù)一方譙共。失計(jì)來朝闕下。飛禽自陷籠中。他年若得逞心雄。地軸天關(guān)搖動。下官朱泚是也。蒙圣旨授俺太原節(jié)度使。只因兄弟朱滔使計(jì)。勸俺入朝。失了兵權(quán)。三年之內(nèi)。只在長安奉朝請。閑居無事。不能遂俺胸中豪氣。自古道蛟龍得云雨。終非池中之物。有一日提兵在手。攪得他四海都渾。罷罷。不能流芳百世。亦當(dāng)遺臭萬年?！材┮娚稀臣橄酂o謀太不忠。減糧吝賞惱元戎。一呼直使唐家亂。社稷都?xì)w掌握中?！矁簟硜碚吆稳恕！材┕蚪椤承茉?jié)度使姚令言的是也。昨蒙圣旨。著俺領(lǐng)兵五千。前往征進(jìn)。尀?zāi)捅R??這廝?？藴p衣糧。將糲食菜餅。給與軍士。小將一時(shí)氣忿。射殺使臣。趕入宮中。搶劫瓊林大盈二庫。驚得官家走丁。雖然統(tǒng)率強(qiáng)兵。爭奈小將官卑職淺。不能伏眾。今請?zhí)救氤９渤纱笫?。小將情愿?zhí)鞭隨鐙?！矁簟称饋?。多虧你好意。下官閑退之人。不足與言。〔末〕將士無主。愿策太尉為天子?！矁簟城易?。大事不可造次。下官有一心腹之交。名為源休。見做太常寺少卿。與他商量。方可成就。左右。你去鳴珂巷請?jiān)瓷偾鋪??！搽s應(yīng)介〕
【番卜算】〔丑上〕治國五車書?？锞缟唷Ｖ笓]若定失蕭曹。顧盼興王業(yè)。
〔見介凈〕少卿知道么。此乃姚節(jié)度特來取我入朝。共成大事。進(jìn)退安出。〔丑〕小子知道了。唐德旣衰。天下大亂。奸臣弄權(quán)于內(nèi)。藩鎭擁兵于外。鑾輿播遷。宮殿空虛。太尉不乘此時(shí)入宮。早正大位。更待何日?！矁簟持慌氯诵牟粡??！渤蟆骋患?jiān)t書。慰安中外。收了唐朝舊臣。一枝軍馬。圍住奉天。擒了唐朝圣君。天下指日而定。分付長安九門軍士。一應(yīng)官員。盡都留下。不許放出一個(gè)?！材炒搜哉衔乙狻Ｕ?zhí)驹缧?。〔凈〕要俺做皇帝俺不去。〔丑〕為何不去。〔凈〕俺怕那平天冠重。壓得朕頭疼也?！材秤值朗倾搴锒凇！矁簟硾]奈何吿饒這等吃苦差使?！渤蟆迟N我十萬貫。顧我做替身去了罷。〔末〕休閑說。就此入朝。
【節(jié)節(jié)高】〔凈〕今朝志爽然。遇良緣。胸中豪氣方纔展。乾坤奠。日月懸。威名遠(yuǎn)。掃淸四海無纖玷。千年王業(yè)須臾建?！埠稀衬凶右獮槭篱g奇。蒼天不負(fù)平生愿。
【前腔】〔末〕熊羆士五千。敢爭先。揮戈一指唐家亂。迎英彥。坐法筵。登金殿。〔丑〕手扶赤帝功名顯。關(guān)中霸業(yè)何須羨?！埠锨啊?
朱太尉好似草頭天子?！ ≡瓷偾浔闳缁鸨漆A侯。
急忙裏少個(gè)正宮皇后。 去盧家尋個(gè)赤腳丫頭。
第十二出 驚破
【杏花天】〔老旦上〕婚姻自古天排列。縱人意不容伊拆決。枉勞口舌百千折。到底終須定迭。
姻緣姻緣。事非偶然。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好笑我的相公。把女孩兒許下王仙客。又要番悔。今被老身再四苦勸不過。只得許允。只一件。自王仙客到此半年。并不曾與孩兒廝見。今日旣無妨礙。不免喚他兩個(gè)出來。少敘兄妹之情。他日方諧夫婦之禮。多少是好。采蘋。去請王解元和小姐出來?！操N內(nèi)應(yīng)〕解元小姐來也。
【紅林檎】〔生上〕獨(dú)守書齋熱。枕簟因誰設(shè)。羞覩南園雙蝶。〔旦〕香汗滴輕綃。粉淚相和結(jié)?！操N〕相看一水銀河越?！埠稀澈稳正煿矚g悅。
〔相見介老旦〕孩兒。為你兩人的親事。我費(fèi)了多少口舌。今日且喜相公許允。著我揀個(gè)日子。與你成親。你兩個(gè)向前相見不妨?！采纠系┙椤扯嘀x舅娘攛掇?！操N〕老夫人在上。不知解元和小姐幾時(shí)成親?！怖系炒覓€(gè)黃道吉日。〔貼〕據(jù)他兩人心意。則今晚成就了罷?！怖系逞绢^胡說。老相公回也。
【神仗兒】〔外上〕狂兵犯闕?？癖戈I。鑾輿播越。鑾輿播越。想微臣怎生拋撇。只得相隨遠(yuǎn)涉。不忍把國恩割。又不忍把私恩割。
夫人。鎖卻大門。鎖卻大門。〔老旦〕做甚么這樣慌張。〔外〕夫人。不好了。涇原節(jié)度使姚令言作亂。殺入宮中。天子帶領(lǐng)宮人出苑北門逃走了。我要隨駕。放家中家小不下。特來說知。〔眾〕天那。怎生是好?！餐狻呈虏灰诉t。王仙客押著細(xì)軟家私。與塞鴻先行。只在灞陵橋?qū)ひ粋€(gè)店兒安下。我與夫人小姐一家兒隨后來也。事定之日。我把無雙與你為妻?！采吃S我老婆。性命也不顧了。就此起程前去?！采堇系┩饨椤?
【憶多嬌】〔生〕淸平世。禍?zhǔn)掳l(fā)。兵戈散作禁御血。天子倉黃下玉闕?！埠稀撑e家安貼。舉家安貼。骨肉一朝拆裂。
【前腔】〔旦貼〕深閨裏。嬌又怯。何曾禁得這磨滅。翠袖弓鞋怎跋涉?！埠锨啊?
【黑蟇序】〔生〕承尊命。此行敢辭辛切。平日深恩。拚生報(bào)答。〔老旦〕小心去。莫■〈坐〉跌。密跡藏形。休敎漏泄。〔合〕烽煙起滅。刀兵又布列。舉目相看。舉目相看。凄涼此別。
【前腔】〔外〕伊今去。行裝好生打迭。謹(jǐn)避兇徒。防人捵竊?！采冲绷甑晗嗪蛞?。早早脫身。大家遠(yuǎn)達(dá)。
〔合前外老旦〕百官何日再朝天?！采酬P(guān)塞蕭條行路難?！驳┵N〕別后不知何處宿?！埠稀硵嗄c回首各風(fēng)煙?！餐饫系┵N下生旦吊場〕
【步步嬌】惆悵芳池花玉吐。無那驚風(fēng)擺?！驳城∷苾号摹？啾粺o情兵戈廝害。〔合〕無緣繡閣兩交杯。有情別館雙垂淚。
〔旦〕解元。咱兩個(gè)百樣相思。半年廝守。方才得成好事。誰想又成畫餅?！采承∩鸀樾〗忝咚級粝?。廢寢忘餐。受了萬千苦楚。甫能到手。又遇此大變。怎生是好。
【園林好】〔生〕為情事辭家遠(yuǎn)來。守佳音幾番■〈兀監(jiān)〉■〈兀介〉。幸喜得高堂意改?！埠稀痴l知道遇飛災(zāi)。誰知道又難諧。
【前腔】〔旦〕繡幃裏幽恨滿懷。乍相逢欲將言解。爭奈他時(shí)光不待?！埠稀诚嗫刺幐靼V呆。相看處淚盈腮。
【江兒水】〔生〕迢遞關(guān)山苦。凄涼客館捱。都還了一段虛空債。這狂徒那曾把官軍敗。單打破俺鴛鴦會。攪亂情山欲海?！埠稀嘲鸦T歸房。翻做了兵戈出塞。
【前腔】〔旦〕永別芙蓉帳。輕拋翡翠堆。去奔馳萬里塵沙界。解元。此去前途千萬安心耐。須將薄命同挈帶。休得偷生違背。〔合〕但愿天意周全。一路平安自在。
〔生〕小姐何出此言。
【五供養(yǎng)】孤身無奈。久受深恩。臨危怎推。便敎肢體碎。怎把舊盟乖。死則同埋。生則同車共載。只愁沖暑氣。瘦損玉肌胎。〔旦〕若得重逢。瘦憔何害。
此去路上保重。不比太平之日。
【前腔】潛行關(guān)隘。好用心機(jī)。謹(jǐn)避虎豺。金珠須密護(hù)。他是害身媒。炎蒸堪畏。好好加餐自愛。解元。更有一言相吿。〔生〕小姐有何分付。〔旦〕休將書卷廢。留待桂花開。〔生〕若得重逢。何必要官階。
感承教誨之言。小生不敢有忘。〔旦〕解元此去。無可表意。妾有明珠一雙。名曰夜光珠。光照百步。價(jià)値萬金。乃朝廷賜與爹爹之物。妾自幼寶藏在身。今日分一顆與足下。倘若思想薄命。舉此觀之。如見妾之一面?！采炒四藝抑貙?。小姐之鐘愛。小生怎敢分愛?！驳辰庠豁毝噙d。〔解珠遞與生介生〕小生多感厚惠。〔揖介〕
【玉交枝】明珠無賽。荷佳人分賜不才?？茨嵌鞴庹找醒b外。小生不敢褻瀆。綴向領(lǐng)巾長戴。情多不敢把首抬。意深肯為千金賣?！埠稀撑聲鸁o福受財(cái)。怕龍神無端見猜。
〔旦〕此二珠就如我和你一般。
【前腔】明珠堪愛。正相從把他拆開。愿他年合浦重相會。一對團(tuán)圓長在。撫摩如見妾體材。依棲長系郞巾帶?！埠稀承輸溗麎m埃暗埋。休敎他孤單自回。
〔丑上〕城中緊急。請官人早行?！采承∩桓揖民v。就此拜別。
【川撥棹】〔生〕辭鸞鏡。別鳳釵。出龍城。沖虎砦。料此去故國難來。料此別禍福難猜。望斷京華甚日回。
【前腔】〔旦〕徒跣千官哭草萊。萬戶傷心散滿街。早知道好事難諧。到不如不遇裙釵。喜無多。怨?jié)M懷。受虛名。擔(dān)禍胎。
〔丑〕快走快走?！采┛迍e介〕
【尾】佳期此去何時(shí)再。但愿得民安國泰。那時(shí)重返鄉(xiāng)園。同斟合巹杯。
珍重佳人寄好音。 望郞不見涕沾襟。
徒勞掩袂傷紅粉?！ 〔槐嫦稍春翁帉?。
第十三出 趕駕
【滴溜子】〔外老旦上〕四下里。四下里。兵戈布擾。一家兒。一家兒。殘生無靠?！驳┵N〕可憐繁華盡掃。風(fēng)霜萬里程。驅(qū)馳怎了?！埠稀衬\蒼天。暗中相保。
〔外〕夫人。此處開苑門了?！怖系诚喙旖虚_門?！餐饨薪椤澄沂枪賳T。要趕車駕哩。開門開門?！矁?nèi)應(yīng)介〕不開不開。朱太尉做了皇帝。一應(yīng)官員。不許放出。〔外〕夫人。元來朱泚僭位。不放官員出城。〔旦〕天那。這事怎了?！脖姳橘N〕呀。門上早有人來也?！餐狻晨旎厝チT。
【啄木兒】〔外老旦〕君恩重。臣位高。萬里從君敢憚勞。本待要電赴星馳。怎脫得地網(wǎng)天牢。遙瞻翠華云縹緲?！埠稀郴驶蚀松砘\中鳥。怎能彀奮翼凌風(fēng)入紫霄。
【前腔】〔旦貼〕辭蘭檻。駕鳳軺。未慣風(fēng)塵愁路杳。又誰知百尺龍城。到翻做九關(guān)虎豹。一門百口眞難保?！埠稀郴驶蚀松眙~上釣。怎能彀擺尾搖頭入海濤。
羝羊觸籬。 進(jìn)退兩難。
猛拚一死。 萬事由天。
第十四出 探關(guān)
〔生上〕箭入昭陽殿。笳吹細(xì)柳營。內(nèi)人紅袖泣。王子白衣行。小生與塞鴻監(jiān)押行李。在灞陵橋下等候他一家兒?？纯床灰妬?。已著塞鴻看守車擔(dān)。轉(zhuǎn)來問個(gè)消息。此間是開苑門了。呀。只見旌旗成陣。刀劍如麻。家家狼亡鼠竄。處處鬼哭神嘷。怎生是好。
【北正宮端正好】〔凈上〕守龍城。司鳳殿。奉將令謹(jǐn)閉天關(guān)。羈身怎敢逃危難。遙見烽煙滿。
俺乃守門軍士的是也。這般時(shí)節(jié)。兀有人行動哩。元來是個(gè)秀才。這秀才好大膽?！采窘椤掣覇枆咽俊３侵邢⑷绾??！矁簟承悴拍氵€不知哩。你聽我道。
【滾繡球】涇原軍馬強(qiáng)。都下人心亂。姚將軍搶入含元殿。〔生〕禁中有羽林軍。他怎生容易進(jìn)去?！矁簟丑@得那羽林軍沒個(gè)當(dāng)先?！采巢辉俾用础！矁簟抄偭植?。劫成空。大盈庫。化為煙。攪沸了三宮六院。〔生〕不曾驚犯官家?！矁簟彻偌业膸ьI(lǐng)后主官員?！采惩赌抢锶ァ！矁簟硢诬囅菹剃栐?。一夜星馳走奉天。暫且偷安。
〔生〕城中有誰做主。
【叨叨令】〔凈〕朱太尉且權(quán)知六軍班。源少卿勸他登白華殿?！采持焯救顺嫉翘熳拥?。敢是造反了?！矁簟持焯咀龌实鄱鄷r(shí)也。將二百年社稷些時(shí)換。〔生〕城上許多軍馬。何處來的?！矁簟秤职衙Ы悍质爻穷^遍。兀的不驚死人也么歌。兀的不怕死人也么歌。云旗雨箭連天暗。
〔生〕諸王公子何在。
【倘秀才】〔凈〕諸王公走的生。留的斬?！采潮婂鷭搴卧凇！矁簟潮婂鷭逡话胄?。一半散?！采衬涎梦某??！矁簟澄某济烤辛羟野莨??！采潮彼疚涑??！矁簟澄涫棵靠偼督刀技{款。令出如山。
〔生〕你昨晚曾見一個(gè)官員。領(lǐng)著十乘氈車子出城么。
【滾繡球】〔凈〕昨晚日銜山。曾向城中見?！采吃醯拇虬纭！矁簟骋娨粋€(gè)紫絁袍大官妝扮?！采澈竺嬗猩趺慈恕！矁簟畴S行的十乘車都掛靑氈。〔生〕正是俺舅舅了?！矁簟郴幕拿搫α帧４掖抑鸨?。欲待要他方避難?！采乘s駕哩。曾出得來么。〔凈〕猛可裏殿上傳宣?！采迟\人傳令怎么的?！矁簟乘浪姆缴藤Z都留下。一個(gè)朝官不放還。緊把門關(guān)。
〔生〕端的出城不得。
【白鶴子】〔凈〕一任你快馬輕車何處去。除非是駕霧騰云走上天?！采硥咽扛绺纭Ｔ跎c俺通個(gè)音信。自當(dāng)重謝?！矁簟硟上慢熞粜挪煌??！采巢恢尘司艘患以跎印！矁簟骋患覂荷离y判。
〔生哭介〕舅舅想必是休也?！矁簟承悴拧４颂幷擒婑R出沒之地?？熳?。快走。
【煞尾】〔凈〕妖氛塞玉關(guān)。黃霧漫金殿。君王的兀自保不得親家眷。窮秀才空指著京華淚痕滿。
〔下生哭介〕元來我舅舅一家。都被朱泚留下?？辔抑比绱吮∶?。千辛萬苦。到得京師。求取這親事。母舅再四不肯。甫能求吿得肯。又撞著這般亂世。小生本待要將舅舅家私。帶回襄陽去。又怕路上難行。不如棄了行裝。只帶小姐所贈明珠。走回故鄉(xiāng)。再作區(qū)處。正是寧為百夫長。莫作一書生。
第十五出 鴻逸
〔丑上〕有心尋故主。無計(jì)度余生。小人塞鴻的是也。劉相公著俺與官人監(jiān)押行裝。在灞陵橋相等。過了一夜。相公不見到來。官人回去打聽。也無音耗。小人將帶行裝。出得客店來。正撞著南山賊寇。一會兒將車駞箱籠。都打劫了去。萬貫家貲。付之一空。小人原是太安府人。自幼會織紗段?；厝ヌ嫒丝椉嗮b口度日。且待賊平。尋覓主人未遲?！部藿椤晨喟乘枷肫饋?。一家兒千般富貴。三日間變出萬種凄涼。不知老相公一家生死如何。我主人王解元去向如何。正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下〕
第十六出 返旆
【漁歌子】〔外上〕義聲高。忠膽烈。仰天叱咤秋云烈。整龍?bào)J。平鼠竊。指顧掃淸宮闕。
下官李晟的是也。官拜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因圣駕避亂奉天。朱泚僭位京國。下官誓率三軍。志淸國難。內(nèi)無糧餉。外絕救援。孤軍處強(qiáng)寇之內(nèi)。全憑一點(diǎn)赤心。灑泣誓勤王之師。不挫半星銳氣。慷慨言詞。四方聞之決志。英雄氣槪。羣賊望之寒心。且喜上托九重之洪名。下賴諸將之効力。一鼓而堅(jiān)城破。三戰(zhàn)而朱泚逃。翠華重入。復(fù)見漢官之威儀。玉闕已平。還是唐家之社稷。肅淸宮禁。祗謁園陵。鍾簴不移。廟貌如故。朱泚這廝。被俺殺敗。逃入西邊。又差田子奇領(lǐng)兵五千追趕去了。只今圣駕將到。不免喚將士每號令一番。多少是好。將士每那里?！脖娚稀硳邷[四海煙塵。重覩唐家日月。覆將軍。有何指揮?！餐狻衬忝柯犞?。今日賴將士之功勛。掃淸宮禁。念長安之士庶。久陷賊庭。千官尙竄于草萊。百姓未歸于田里。出榜安民。萬戶皆令復(fù)業(yè)。斂兵不動。一毫不許侵入。分付軍中。五日內(nèi)不許通家信?！脖姂?yīng)介〕謹(jǐn)尊將軍嚴(yán)命。〔末上〕密招殘寇防人覺。遙斬元兇恐自專。小將乃田子奇是也。奉令公將令。領(lǐng)人馬追趕逆賊朱泚。到寧州地方。被賊黨韓旻把來殺了。投降涇州去訖。小將回來獻(xiàn)捷。將帶逆賊首級在此?！餐狻晨上病？上病Ｄ尜\旣已伏誅。把來號令京師。傳行天下。
【豹子令】〔外〕壯志忘身平賊虜。平賊虜。義旗西指定山河。定山河。掃盡妖氛淸國步。翠華不日返神都。〔合〕從今萬載固鴻圖。
【前腔】〔眾〕廁鼠跳梁思變虎。思變虎。爭奈神龍威福未全無。未全無。天遣將軍來用武。一朝收復(fù)舊皇都?！埠锨啊?
【前腔】三載軍中多戰(zhàn)苦。多戰(zhàn)苦。今朝始得罷干戈。罷干戈。功寫凌煙誰似我。聲名千古壯京都。〔合前〕
漢將平明西破戎?！ 〗輹癸w淸晝同。
今日時(shí)淸兩京道。 長安白日照春空。
第十七出 抄沒
【瑞云濃】〔外上〕海宇重淸。四境乍收烽火?！怖系┥稀撑f日山河再安妥。〔旦貼上〕全家百口。向死裏別偷生路。〔合〕無禍。明知是蒼天回護(hù)。
〔外〕夫人。且喜昨者李令公軍馬殺退賊兵。朝廷大駕自奉天起程。將到京了。〔老旦〕相公。當(dāng)時(shí)一家陷在圍中。只道死于亂軍。誰知有今日?！餐狻持鞗佭@廝。但見朝官。都要拘來重用。只不知怎的獨(dú)遺落了下官?！驳车Ｌ然蚰菚r(shí)召你。從也不從?！餐狻痴f那里話。倘若用我時(shí)。學(xué)取段司農(nóng)以笏擊賊而死。斷不從他?！操N〕相公。一家兒完聚。皆是神明護(hù)持?！餐狻痴?。安排香案。全家都拜謝天地則個(gè)。〔拜介〕
【一江風(fēng)】〔外〕論平生一點(diǎn)忠心在。決不將身污。謝神明委曲周全。得脫了狂徒禍。多少遇兵戈。人離與家破?！埠稀吃醯盟瓢倏谶€如故。
〔末領(lǐng)眾上〕懼法朝朝樂。欺公日日憂。欺公猶自可。只怕撞對頭。戶部尙書劉震。不曾隨駕。今日圣上復(fù)辟。被當(dāng)朝盧丞相奏過官裏。只說他受了朱泚的官職。奉圣旨。差下官帶領(lǐng)五百名軍士。去抄沒他家裏。就拿他下獄。分付軍士每圍住劉家。一個(gè)不許脫走?！脖姟愁I(lǐng)鈞旨。〔進(jìn)介外〕呀。王金吾直入我家。有何事干?！材潮R丞相奏你受了朱泚節(jié)度使之職。同謀反逆。見有圣旨拿你?！餐狻程炷?。下官自遇亂之日。趕駕不上。與合門百口。閉戶不出。朱泚用我。須有證見。怎么屈陷平人?！材尺@話且到大理寺理會。左右。把家私什物封記了?！餐饪藿椤?
【四邊靜】孤臣只欲從君側(cè)。何曾敢從賊。臣罪合誅夷。天王圣明德?！埠稀持阅c泯沒。神明鑒識。怨氣徹重霄。昏昏斗牛黑。
【前腔】〔老〕相看執(zhí)手情何極。分開在時(shí)刻。欲了百年緣。應(yīng)歸九泉覓?！埠稀持阅c泯沒。神明鑒識。怨魄落滄江。茫茫夜潮黑。
【前腔】〔旦〕舉家幸免強(qiáng)徒逼。誰知又遭厄。萬死出烽煙。余生入宮掖?！埠稀持阅c泯沒。神明鑒識。怨氣徹重霄。昏昏斗牛黑。
【前腔】〔貼〕侯門十載沾恩澤。愿隨主人側(cè)。忍著舊衣裳。為人舞春色?！埠稀持阅c泯沒。神明鑒識。怨魄落滄江。茫茫夜潮黑。
〔末〕左右的。帶劉尙書下大理寺獄。妻女二人。宮中閑住?！仓纲N介〕這妮子沒有名字。放他自便?！脖姂?yīng)介〕
【東甌令】〔外老旦哭介〕心悲痛。意凄惻。忍把恩情中道拆?！驳┵N〕父南子北何時(shí)會。血淚下如織?！埠稀成n天有眼自明白。如何把人屈。
〔眾押外老旦旦下推貼倒地末〕可憐劉尙書本是好人。被人屈陷到此。這個(gè)女子。務(wù)死要隨入去。難得。難得。左右。喚那丫鬟蘇醒。〔雜喚介〕
【前腔】〔貼〕生如寄。魄如失。只剩孤身難自立?；仡^不見親人面。不如早向井中溺。奴家要這性命何用。不如投在井中死休?！材┖茸〗椤臣讶诵男皂グ慵薄Ｐ悦踺p擲。
這妮子好性急呵。你相公倘有再生之日。怎的便尋死?！操N〕吿相公。妾受劉門厚恩。不能從入宮去。早尋死路為便。〔末〕好好。我看你年方二八。到有老成之言。身為女子。到有丈夫之義。我老夫有一句話。不知你肯聽否。〔貼〕相公尊命。怎敢不從?！材澄依戏虿皇莿e人。金吾將軍王遂中的是也。年登五旬。并無一個(gè)兒女。你沒有安身之處。何不隨老夫家去。做一個(gè)義女。你心上何如?！操N〕深感將軍好意。爭奈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相公男子。妾身女人。雖則結(jié)為義父。難免外人議論?！材巢环?。下官有夫人在家。你只與夫人相處便了?！操N〕如此。妾身情愿居將軍膝下。
【前腔】〔末〕看你心腸好。語言直。感戀恩人不忍失。小娘子。從今便結(jié)螟蛉義。與你共回宅。〔貼〕舊歡新愛誰為主。偷把淚珠拭。
佳人且自放眉頭?！ 「兄x恩官特賜留。
新諾似山無力負(fù)?！ ∨f恩如水滿身流。
第十八出 遇仆
〔丑上〕福無雙至尤難信。禍不單行果是眞。小人塞鴻。去年遭朱泚之亂。把劉尙書行李。付之賊手。逃入太原府去。小人平昔會織段疋。權(quán)且織些餬口。且喜賊平。重到京師。昨日去劉府中拜見。誰想兩日之前。劉老爺被盧丞相讒言屈陷。朝廷把他全家抄沒了去?？嗖恢廊绾巍＝袢詹幻饨稚蠈栁蚁喙ハ?。正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又遇打頭風(fēng)。
【胡搗練】〔生上〕彈鋏客。久飄零。千辛萬苦來仙境。風(fēng)景昔年渾不異。故人存否信難憑。
〔丑〕來的那人。到和俺相公廝像。呀。元來正是俺相公?！部藿樯橙櫋Ｒ荒瓴灰?。我只道你死在亂軍之中。誰想又得相會?！渤蟆诚喙?。自那日分散。一向在那里。〔生〕你聽我說。
【刮古令】當(dāng)日離灞陵。到京城。門已扃。〔丑〕賊人閉卻城門。不曾遭他毒手?！采潮鼙鴣y脫身豺虎?！渤蟆惩赌抢锶?。〔生〕還故鄉(xiāng)度此身?！渤蟆吃跎没睢！采撑f業(yè)暫經(jīng)營?！渤蟆吃醯挠謥淼竭@里?！采诚驳靡怀焐铌?。掃除宮苑再升平。因此上辛苦到宸京。
【前腔】〔生〕塞鴻。你投那里去了?！渤蟆承醒b半路等。奈東人不轉(zhuǎn)程?！采澄铱词聞莶缓谩Ｔ醺肄D(zhuǎn)來。〔丑〕驀遭了狂徒劫剠?！采逞?。那二十馱東西。都劫丁去?！渤蟆持粏紊矸禃x城?！采吃跎热铡！渤蟆池溈椂葰埳Ｐ婪曩\滅。重來問省?！采衬阍絼⒏腥ッ础！渤蟆硠⒗蠣敱槐R丞相讒言屈害了也。怎知?jiǎng)⑾嗍車?yán)刑。三百口抄沒各飄零。
【五更轉(zhuǎn)】〔生〕兀的不痛殺人也。漂泊身。依人度。到今朝成枉圖。英雄平地遭兇禍。老母嬌娥。掖庭孤寡。念姻緣似畫餅?？諣繏?。何年骨肉重完也?！埠稀城Ю餁w來。無些窠坐。
【前腔】〔丑〕荷相公。相托我。恨強(qiáng)梁劫貨多。羞慚有面難看覩。辛苦重來。負(fù)荊稱謝。又誰知遭譖訴。家緣破。萬般富貴都拋下。
〔合前生〕塞鴻。他家還有誰?！渤蟆掣蚕喙⒗蠣斢脑谔炖?。夫人小姐陷身宮禁。只有侍兒采蘋。聞?wù)f是金吾將軍王遂中收留了回去。只有這人還在?！采承〗愦巳ァＳ罒o會期。見得采蘋。死亦瞑目。俺和你明日備些人事。到王遂中家裏。求得采蘋一見也罷?！渤蟆彻偃艘姷氖?。
聞?wù)f靑蛾屬使君?！ ∶鞒ピL情親。
相逢要解心中悶?！ ≈豢窒喾贽D(zhuǎn)悶人。
第十九出 宮怨
【普賢歌】〔凈上〕奴家年紀(jì)六十余。曾見開元富貴時(shí)。楊妃與梅妃。三姨與四姨。都讓老身居第一。
老身喚做張如花。賽過石竹與山茶。半斤石灰淡抹。一錠黑墨濃搽。面孔光如羊肚石。腳兒小似起園瓜。尺七八櫻桃小口。寸三分魚鱗細(xì)牙。昨日輕移蓮步。走到殿上澆花。被皇帝御手拖住。道我是月裏姮娥。據(jù)你這般標(biāo)致。便做正宮也不差。請上龍床同坐。爭奈命不做些。踏捵了金橋一跌。跌得我口角歪邪。慌忙扶起來細(xì)看。好似一件東西?！矁?nèi)云〕賽過活觀音?！矁簟嘲⒁?。好似金剛腳下的靑臉夜叉。老身是宮中老丫頭張如花的是也。聞得外頭抄沒人口。派在俺宮中閑住。待妹子李似玉出來區(qū)處他。妹子那里。
【前腔】〔丑上〕奴在深宮住得牢。八幅羅裙著地捎?？谒苾擅娴?。是非盡意嘈。搬得六宮都廝鬧。
老身喚做李似玉。眞個(gè)風(fēng)流不俗。也會刺鳳描鸞。也會彈絲品竹。也會商謎續(xù)麻。也會象棋雙陸。指頭上繡成七寶塔。斬眼間熬出荳末粥。吟花柳。賽過織錦迥文詩。舞柘枝。那數(shù)霓裳羽衣曲。蔡女胡笳聲。字字胡搊。劉向列女傳。篇篇熟讀。不揀綺縠綾羅。隨分靑黃赤綠。做出來飛針走線?？戳说捏@神駭目。昨日娘娘交我綴一條衣帶。驚得我滿身麻木?！矁?nèi)云〕果然手口相應(yīng)。〔丑〕阿也。百般女工曉得。只有這個(gè)不熟?！蚕嘁娊槌蟆辰憬?。叫我做甚么?！矁簟趁米?。我叫你出來。別無甚事。昨日聞得朝廷發(fā)下兩個(gè)囚婦入宮。俺和你喚他出來。奈何他一番。交他低頭伏事?！渤蟆持?。古人道。教兒嬰孩。教婦初來。不乘此時(shí)壓倒了他。日后反要做大?！矁簟炒医兴鰜怼！步薪椤?
【謁金門】〔老旦旦上〕嗟薄命。怕憶舊家繁盛?！驳骋婚]昭陽愁與病。貌兒難廝認(rèn)。〔老〕乍近御床羞不定。幾遍傳宣錯(cuò)應(yīng)。〔合〕最苦關(guān)山相掩映。畫欄空自憑。
〔凈〕兩個(gè)囚婦來了?！渤蟆衬愠粤舜笙x心。白象膽。獅子髓。見俺托大。萬福不道一聲。〔老〕你是何人。到要我萬福?！矁簟忱夏飫蟹饬鶎m都總管。不揀皇后妃子。都伏我管下。〔丑〕老娘是唐明皇宮中老內(nèi)人。楊貴妃捧硯。高力士脫靴。你兩個(gè)殺不盡的。剮不盡的。見我不陪個(gè)小心?！驳成趺葱⌒?。我不知道?！矁簟池Ｗ钥趶?qiáng)哩。我且問你的老公是甚么官。〔老〕是尙書?！矁簟晨芍?。元來你老公賭錢長輸。老婆女兒也輸與人丁。怎學(xué)我的丈夫。十遍賭九遍贏?！驳撑?。是朝廷大臣。戶部尙書?！渤蟆痴呛块L輸。若不胡涂。早是贏了?！矁簟衬銉蓚€(gè)婆娘。托是大官的妻女。到這里兀是不跪我。〔老〕我是二十年宰相妻?！驳澄沂鞘拦?jié)度使女。相門相種。不跪你這賤人。〔凈〕阿也。倒罵老娘。好打?！渤蟠蚪榈迟v人不得無禮。須有法度?！矁?nèi)云〕娘娘有旨。新來劉尙書家口二名。系是衣冠妻女。免他朝參。月支花粉錢十千。張如花。李似玉。兩個(gè)好生伏侍他。〔凈丑慌介〕決撒了。娘娘分付。咱每伏事他?！渤蠓鼋椤扯荒镒诱堊！矁舫蠊蚪椤澈媒憬?。好夫人。好奶奶。適來有眼不識泰山。甚是沖撞。不要記懷?！怖系┑称饋?。我不計(jì)較。〔丑〕老奶奶。我替你提了尿甁去罷。〔凈〕小奶奶。我替你解下臭果腳洗洗?！矁簟持灰騻飨率ブ??！渤蟆硨⑷舜炝送L(fēng)?！残椤程K秦說向妻嫂。何前倨而后恭?！矁舫笙吕系┑┑鯃隼稀硾]來由撞這兩個(gè)老潑才。纏了半日?！驳衬赣H。我兩人多感娘娘圣恩。得免凌辱。爭奈我父親在牢內(nèi)。不知生死如何。有父有父氣如虹。束發(fā)事主懷孤忠。本期丹誠向日月。豈料白首傷樊籠?！怖稀掣≡票翁觳豢稍V。凌煙高閣愁無路?！埠稀硢韬粢桓栀飧璩醭?。碧天萬里秋云橫。
【七犯玲瓏】〔旦〕〔香羅帶〕秋云淡淡橫。凄涼父子情。回頭枉望斷孤云影?！参嗳~兒〕冷落彩衣輕。他平昔英雄志。翻成憔悴形?！菜t花〕嘆人生。前程不定。萬里云霄得意。一旦網(wǎng)羅嬰。〔皂羅袍〕恨浮塵偏掩日光晶。想春風(fēng)何日吹枯梗。囚鸞檻鳳。人意怎平。飛霜下雹。天心自明。〔桂枝香〕耿耿孤忠在。悠悠怨氣騰。〔排歌〕心空切。救不能。夢魂長遶夏臺城?！颤S鶯兒〕怎得似緹縈。
〔老〕有甥有甥千里駒。磊落萬卷胸中書。垂髫遶膝戲前除。玉顏照映靑珊瑚?！驳潮毯[湘兩隔絕。一身良苦憑誰說?！埠稀硢韬舳栀獗煅?。泣對庭中雙桂花。
【前腔】〔老〕秋花點(diǎn)點(diǎn)馨。添人憶遠(yuǎn)情。當(dāng)年折桂客多豪興。到今日桂飄零。他也飄零在天涯路。存亡信未憑。憶賢甥。風(fēng)流奇俊。從幼嬉游遶膝。一旦受伶俜。想饑寒何處度余生。怕時(shí)乖陷入兵戈境。功名有分。云程未騰。琴書無恙。春闈早登。何日重相見。還須續(xù)舊盟。關(guān)山冷。雨雪淸。生來富貴幾曾經(jīng)。彈鋏向誰庭。
〔旦〕有母有母年半衰。羅衣憔悴隨塵埃。凄涼故園長秋草。寂寞長門生碧苔?！怖稀硴眙罒羟皽I盈把。霜花夜集鴛鴦瓦。〔合〕嗚呼三歌兮歌三起。梧葉冷冷打窗紙。
【前腔】〔旦〕秋梧颯颯鳴。偏傷慈母情。便逢著春色也添愁癥。怎禁聽落梧聲。怕他傷心劇。假歡顏順承。淚偷傾。悄聲溫凊。爭奈西山薄日。不肯為人停。怪萱花不耐雪侵凌。恨西風(fēng)偏重殘燈影。全家遭難。猿愁鶴驚。故園無主。蛙鳴草生。說著旁人慘。交他淚怎不零。深宮杳。繡戶扃。何年鷹隼脫金鈴。古鏡得重明。
〔老〕有女有女顏如花。容光玉潤羞鉛華。春眉懶向東風(fēng)展。幽意肯逐琴心斜?！驳巢试粕⒈M陽臺杳。可惜深宮坐衰老。〔合〕嗚呼四歌兮錦衾薄。凄風(fēng)一夜池荷落。
【前腔】〔老〕秋荷片片輕。渾如弱女情。西風(fēng)把紅艷都吹凈。冷落小池萍。裊裊嬌羞態(tài)。怎禁風(fēng)浪撐。正靑春。膩腮香頸。只合深藏畫閣。早逐鳳和鳴。怎敎人寂寞守長門。盼羊車不到蒼苔徑。上林春信。望斷鴈翎。小窗明月。懶吹鳳笙。迢遞秦樓約。淋漓湘竹凝。臨愁鏡。倚悶屛。畫眉無處覓張卿。煙靄隔重城。
十年富貴一朝休?！ “倏陲h零幾處愁。
腸斷夜深相對話?！ ∫酪罋?jiān)孪潞熴^。
第二十出 贅蘋
【翠華引】〔末上〕覓得如花少女。深閨養(yǎng)作螟蛉。〔凈上〕聰慧渾如男子。嬌柔賽過親生。
〔末〕夫人。下官前日去抄沒劉尙書家裏。見他侍女采蘋。眷戀主母。務(wù)要隨入宮去。下官留為義女。不知此女在吾家如何?！矁簟诚喙４伺莸驴胺Q。便是老身親生女一般?！材彻皇呛谩７蛉?。我和你終身無靠。何不將此女招贅一壻。也不絕了祭祀之主?！矁簟诚喙姷檬恰?
【海棠春】〔生丑上〕不及海棠春。野草堪消悶。
〔生〕此處是他門首。不免徑入?！策M(jìn)見跪介末〕足下請起。高姓。仙鄉(xiāng)何處。為著甚來。
【一封書】〔生〕使君聽事因。王仙客。襄鄧人?！材吃獊碜阆屡c下官同姓同鄉(xiāng)。敢問令尊何人。〔生〕諫議是先君。〔末〕諫議大夫王君么?！采撑c萱堂。早喪身?！材衬愀改鸽p亡?？恐稳??！采衬妇藙⒐辔繎??！材衬莿瑫?。他如今全家抄沒?！采痴l想全家蕩不存?！材橙缃駞s怎的?！采蠛稀硾]親人。只采蘋。要見嬌姿造貴門。
〔末〕夫人。下官與王秀才父親。本是同族。因遇亂離。失去譜諜。以此久不往來。
【前腔】吾家本楚城。遇亂離。遷入秦。與汝本宗親?！采吃瓉硎窍煽鸵蛔?。不知尊卑如何?！材痴撜涯?。叔父尊?！采萁椤橙绱?。請叔叔嬸嬸上坐。容小侄拜見?！材辰袢障喾觏殢P認(rèn)。怎做區(qū)區(qū)陌路人?！埠稀硵⒁笄凇＜?xì)評論。須信千枝共一根。
〔末〕賢侄此來。要見采蘋。是不忘舊的意思。我喚他出來。與你廝見。〔生〕如此萬幸?！矁簟城易?。老身有話。相公百計(jì)要與采蘋招一佳壻。今侄兒沒有安身之處。就把采蘋與他為妻如何。〔末〕說得有理。侄兒。你心中肯否?！采掣谐惺鍕鸷靡狻Ｐ∩鷣泶?。只要見采蘋一面。不敢望此。一者停妻再娶。背無雙舊約。二者采蘋與小生有兄妹之分。怎么使得?！材迟t侄差矣。無雙一入深宮。便如死的一般。如何是停妻再娶。采蘋不過一時(shí)認(rèn)義之女。又不是俺親生的。有何不可。你依著我。今日是吉日。就與你成就。且退去書院中安歇。自有分曉。〔丑〕王老爺旣是這等說。相公且依允了的好?！采持坏妹銖?qiáng)從命。欲作東床客。暫為西館賓?！蚕履呈码m如此。還要問女孩兒肯否。方可成親?！矁簟炒覇舅鰜?。孩兒那里。
【亭前柳】〔貼上〕萍梗泊侯門。暫且度朝昏。時(shí)時(shí)思主母。夜夜夢佳人。堂前何事呼名問。〔合〕試把姻緣一一訴虛眞。
〔相見介末凈〕且喜。且喜。我兒。你的親人來了?！驳车?。孩兒一家都已四散。有甚親人?！矁簟呈悄阒魅送馍?。又是你小姐丈夫。王仙客到來要見你。說起來又是你爹爹的侄兒?！操N〕元來如此。我要見他一見?！材城衣?。我有一件大事。和你商量?！操N〕有甚事。但說不妨。〔凈〕孩兒。你爹爹要把你招王秀才為配。你心中自宜斟酌?！操N〕多感爹爹好意。只一件。孩兒昔日在劉門。為一使女。王解元乃小姐之貴壻。賤人怎敢與他為配?！材衬闳舨蝗?。辜負(fù)了王秀才一片好心?！操N〕爹媽聽說。若做夫妻。不惟辱沒了王解元。抑且忘背了小姐。倘或他日小姐得出。何以相處。奴家情愿與王解元為妾。〔末〕賢哉此女。說得中聽。事不宜遲。今晚便成就了罷?！矁簟骋擦T。孩兒且退。去房中梳妝。少刻喚你。〔貼〕妝飾待花燭。嬌羞入畫堂?！蚕履﹩倦s介〕院子聽我說。一邊辦下筵席。與小姐做親。一邊去喚個(gè)擯相來。〔雜應(yīng)介外上〕全仗孔周禮樂。來成秦晉歡娛。小人是擯相。不知老爺有何分付?！材澄矣辛x女與侄兒王解元為妾。著你喝禮?！餐狻橙绱恕Ｐ∪吮阏埿氯?。落盡荷花去采蘋。權(quán)時(shí)解卻惜花心。從今旅館寒燈夜。添個(gè)鋪床迭被人。第一請?jiān)圃?。使女升為義女。義女改做妾身。明年丈夫高中。就做第二夫人。第二請?jiān)圃?。未討老婆先討小。討得小時(shí)初時(shí)好。若還討個(gè)大的來。大小相爭怎得了。第三請?jiān)圃啤?
【前腔】〔生貼上〕偶爾到侯門。從他覓故人。忽成劉阮約。如入武陵村?；羝G艷燒香燼?！埠稀撑帕腥A筵。與你結(jié)朱陳。
〔外喝禮介〕伏以花星高照。好事初臨。繡被中抱個(gè)半邊妻。洞房內(nèi)添他替死鬼。權(quán)且解饞。也當(dāng)春風(fēng)一度。再休偷約。不作鶴步蒼苔。吿免了踢打扯挦之苦。忽上抬盤。只聞得油鹽醬醋之香。曾磨灶角。荷蒙恩相。嫁作偏房。燒茶煑飯。切莫遲延。掃地揩臺。必須干凈。明年生下孩兒。便合稱為庶子。他日小心不到。定要賣做軍妻。〔生貼拜末凈交拜介〕
【小桃紅】〔生〕漂零艱窘。邂逅宗親。一見渾如故也。贈與佳人。暫寬心下恨。聊伴旅中身?？?cè)簧接斜馈：Ｓ锌?。你的恩無盡也。此心何日泯?！埠稀辰裣汕貢x。白首歡娛莫負(fù)恩。
【下山虎】〔貼〕舞衣歌扇。回首成塵。漂泊無人問。誰知得遇侯門。重整舊家珠翠含羞奉事新人。自愧烏鴉入鳳羣?！埠稀衬逊不ㄟ印９细鹩幸?。一餉東園桃李春。
【蠻牌令】〔末凈〕衰老沒親人。螟蛉女。掌中珍。郞須好看待。休看做等閑人。悄一似章臺楊柳出侯門。再遇芳春?！埠稀硨︺y燈各自斷魂?；秀睖喨鐗酏熛嘤H。
【尾聲】〔生貼〕齊眉結(jié)發(fā)無音信。向丫環(huán)且把悶懷伸。〔末凈〕雪鬢霜鬟也靠君。
百歲歡娛今始同?！ 窬夷獓@西東。
今宵剩把銀缸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凈貼下末生吊場末〕賢侄。你父親在先朝有直諫之功。子孫理宜錄用。下官明早入朝。與你奏過官裏。討個(gè)七品官職與你做。你心下如何。〔生〕若得如此。自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之報(bào)?！材承輵俟枢l(xiāng)生處好?！采呈芏魃钐幈銥榧摇！蚕隆?
第二十一出 別母
【金瓏璁】〔旦上〕含悲辭故隴。傷心又別深宮。嗟厄運(yùn)。甚時(shí)通。愁添椿樹夢。腸斷碧萱叢。一家漂泊嘆西東。
一入昭陽春又春。夢歸思舊兩傷神。那堪又作深秋別。萬里征車倍憶親。奴家自與母親入宮。又早一年之上。當(dāng)今新天子卽位。差一個(gè)內(nèi)官押領(lǐng)宮女三十人。到德宗皇陵打掃。我有名字在內(nèi)。三日之內(nèi)。便要收拾起程。奴家怕母親煩惱。隱忍不說。好苦。適來宮婢傳下娘娘懿旨。催攢上路。此時(shí)必須與母親說知。怎生瞞得。母親早來也。
【前腔】〔老旦上〕年華如過夢。俄驚兩度秋風(fēng)。發(fā)添白。臉消紅。膝前嬌愛女。又欲別房櫳。閑中思憶轉(zhuǎn)心忪。
〔見介老旦〕孩兒。今日何為眉頭不轉(zhuǎn)。面帶憂容?！驳衬赣H。孩兒沒甚事?！怖系衬阈莶m我。我已知道了。昨日圣旨著你們?nèi)畟€(gè)宮人。打掃皇陵。明日便要去了。你卻瞞我做甚。〔旦〕是。孩兒怕母親添憂。不敢吿知端的。明日五更時(shí)分。便要起程?！怖系晨?。我的兒。你父親陷身縲紲。我老身幽閉宮中。正得你陪伴。又拋撇了去。教我舉眼看著何人。老年晚景。不幸遇此凄涼之苦。〔旦〕母親不須煩惱。孩兒去。想不久便回。
【尾犯序】〔老旦〕一自入深宮。日日隨班。朝朝侍從。勞苦千般。凄涼萬種?！驳吵续P詔須當(dāng)遠(yuǎn)出。別慈幃怎敢從容。〔合〕情知道君恩浩蕩。敢戀私恩重。
【前腔】〔老旦〕孩兒。我如今呵。老景漸龍鐘。冷落長門。沒個(gè)趍奉。幸有嬌兒。在膝前眼中?！驳衬赣H省煩惱。敢怕孩兒未去哩?！怖系衬抢镞@話。悲痛。咫尺間拋人去也。朝夕裏孤單誰共?？v有他三千粉黛。怎與嫡親同。
【前腔】〔旦〕母子正相從。早分離含悲相送。此去迢遙。知何日再逢?！怖系澈骸４藙e。除非夢裏和你相逢?！驳衬赣H珍重。老年人自須調(diào)護(hù)。休為我徒勞遠(yuǎn)夢。萬一裏愁多病染。湯藥倩誰供。
〔老旦〕孩兒。你此行自當(dāng)保重。關(guān)塞天寒。多著些衣服。路途勞倦。強(qiáng)進(jìn)些茶飯?！驳持?jǐn)領(lǐng)母親慈命。
【前腔】〔老旦〕生長繡幃中。嬌怯香肌。怎禁勞動。好自支持。耐路途寒天冷風(fēng)?！驳澈阂恍闹幌肽赣H年老。沒人相靠?！怖系澄也淮蚓o。歡哄。我只在綺羅叢裏。你不必旅愁增重。更一件。此去打聽父親和丈夫消息。倘若有上林飛鴈。頻把信音通。
〔旦〕母親。這是孩兒命中合受磨折。母親不須掛念。
【前腔】薄命合遭逢。自古佳人。偏受磨礱。試看遠(yuǎn)嫁昭君。涉胡沙萬重。孩兒就此拜別。悲慟。暫時(shí)間高堂淚別。明日裏征車塵擁。各黯然相看無語。魂斷碧天風(fēng)。
〔凈丑上〕奉圣旨。內(nèi)家三十人。都帶行裝。今晚在上陽宮宿歇。明日早行。娘子去罷?！怖系┏犊藿椤?
【鷓鴣天】正憶情人在網(wǎng)籠。又傷嬌女去漂蓬?！驳┛藿椤炒葞畧?zhí)手空留戀。圣旨催人敢不從?！矁舫蟪兜┫吕系┛薜菇椤诚汶[約。佩丁東。遙看仙子去無蹤。今宵宮漏重添永。和淚孤眠到曉鐘。
雨滴梧桐秋夜長。 愁心和雨到昭陽。
淚痕不學(xué)君恩斷。 拭卻千行更萬行。
第二十二出 獲蔭
【掛眞兒】〔貼上〕一別侯門驚歲改。東籬下又見花開。情系深宮。恨傳飛鴈。漸瘦損舊時(shí)嬌態(tài)。
〔古詩〕砌蟲泣秋月。庭鳥吟寒霜。禽蟲知感時(shí)。而況思婦腸。憶昔富貴秋。高臺飛羽觴。今來風(fēng)雨夜。孤燈掩茆堂。勉力事新人。白首期作雙。卻憶舊主恩。背人自沾裳。不著金縷衣。上帶侯門香。愁對菱花鏡。曾照佳人妝?？沼嗪瑴I眼。日夜眺宮墻。奴家勉辭故主。暫泊侯門。荷蒙王將軍待如親生。王解元納為側(cè)室。晨昏之禮不廢。伉儷之情頗諧。只是思憶舊恩。放心不下。不知我老相公天牢內(nèi)生死如何。夫人小姐宮禁中安否如何。正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
【西地錦】〔生上〕半世飄零無賴。秋風(fēng)彈鋏歸來。依棲枳棘權(quán)寧耐。有時(shí)奮出塵埃。
〔見介生〕小娘子在此。絮絮叨叨。說些甚么?！操N〕奴家思憶相公夫人之深恩。無雙小姐之厚愛。當(dāng)此重陽。嘆息一番。〔生〕我想舅舅富貴之日。當(dāng)此重陽佳節(jié)。多少受用。誰知有今日。
【黃鶯兒】秋色滿仙臺。把茱萸。對酒杯。他鄉(xiāng)辜負(fù)登高會。那時(shí)節(jié)黃花正開。弦歌正催。今日裏繁華舊事空何在?！埠稀逞诤S。故人何處。白露點(diǎn)蒼苔。
【前腔】〔貼〕佳景入蓬萊。正羊車醉不回。西宮別有人垂淚。敲斷玉釵。鎖盡翠眉。良宵夢斷銀河外。〔合〕碧云開。一般明月。兩處照離懷。
【簇御林】〔生〕天般禍。海樣災(zāi)。把佳期。扭作灰。多情猶想同心帶。倚欄終日愁無奈?！埠稀惩靼V呆。和那玉樓不見。況他那一捻小身材。
【前腔】〔貼〕花為面。玉作腮。別來時(shí)。秋幾回。風(fēng)流怕?lián)p當(dāng)時(shí)態(tài)。怎能勾一朝勾卻鴛鴦債。〔合〕鴈聲哀。雙飛猶苦。你孤宿怎生捱。
【生查子】〔末凈上〕心憐豪杰才。寂寞靑春過。為君覓一官。好向明時(shí)做。
〔見介末〕賢侄。且喜且喜。〔生〕有何喜事。〔末〕昨者下官入朝。官家問我有子未曾。下官回奏臣無子。止有侄兒王仙客。乃諫議大夫王某之子。乞陛下哀憐。賜與一官半職。也不斷了微臣后嗣。官家大喜。諫議大夫王某。在先朝有直諫之功。其子正該錄用。勅中書門下。除王仙客做富平縣尹。下官將帶吿身在此。左右的將冠服過來?！渤髮⒐诜稀硵犹凭舻?。須著漢衣冠。冠服在此。〔末〕賢侄。圣旨限你三日內(nèi)赴任。須索早行?！采窘椤承≈镀唇：擅墒鍕鹗樟粼诟?。今日又蒙奏討得官。此恩何時(shí)報(bào)答。〔末〕這些小官。不足展賢侄大才。聊借為進(jìn)身之地。他日自當(dāng)遠(yuǎn)到。〔凈〕只是老夫妻兩口。與你周全半載。不忍拋舍。〔貼〕吿爹媽知道。孩兒蒙再生之恩。怎忍割舍。解元自去赴任。奴家情愿伏事爹媽。不愿隨去?！材痴f那里話。解元單身。更沒的親在旁。如何不去?！矁簟澈汗γ笫?。怎生留得你住。此去小心伏事解元。早晚回來。再得相見?！采N〕兀的拜辭爹媽。赴任去也。〔拜介〕
【賀新郞】〔生〕漂泊留潭府。荷深恩解衣推食。自知慚負(fù)。又荷吹噓登云路。嬌女□敎同赴。這厚德鐫心銘腑?！埠稀硠e后不知何日會。有音書莫惜頻頻付。分袂也。轉(zhuǎn)凄楚。
【前腔】〔貼〕紅顏?zhàn)怨哦嘈量?。似楊花乍依芳樹。又飄南浦。心戀親幃難拋舍。正値寒天秋暮。斷腸處鴈聲飛度?！埠锨啊?
【錦衣香】〔末〕正京華歡相聚。又天涯悲相訴。早覺今日傷情。悔我當(dāng)初。不如不去取功名。也圖骨肉完聚。歡娛。賢侄。前程萬里。早升遷也。靑云有路?！埠稀衬混i云誤。也須回顧。高堂日短。鬢絲垂素。
【漿水令】〔凈〕念嬌兒未知世故。念才郞未達(dá)時(shí)務(wù)?；掠吻Ю锵蛭Ｍ?。更愁老年影只形孤?！渤笊稀诚丬囻{馬已在途。請相公早早登程去?！埠稀巢蝗虅e。不忍別。叮嚀回顧。煙樹外。煙樹外。月模糊。
【尾】〔合〕蝸名蠅利將人誤。秣馬膏車在路途。望你成名達(dá)帝都。
一官羈絆實(shí)藏身?！ 煽跓o依枉累人。
道路悠悠不知處。 秦山遙望隴山云。
第二十三出 巡陵
〔末上〕辭卻天邊富貴。來尋世上淸閑。今日九重雨露。明朝萬里關(guān)山。小子勑使周公公手下內(nèi)養(yǎng)的是也。俺老公公眞個(gè)官居近侍。職在親隨。受天上之逍遙。極人間之富貴。調(diào)護(hù)圣躬。穩(wěn)稱九重密意。謹(jǐn)司金鑰。敢忘夙夜勤勞。二十年出入禁闥。長依龍樓鳳閣之恩光。咫尺間密邇天顏。怎效狐假虎威之勢焰。立傍袞衣。滿身香氣。回瞻寶座。一朵紅云。惟將羯鼓催花。賜得貂裘拖地。美酒玉壺。興慶池頭賞花宴。輕衣短帽。金吾隊(duì)裏打球回。因年高求閑散養(yǎng)終身。奉圣旨充巡視園陵使。去寢廟中夜夜燒香點(diǎn)燭。向皇陵下朝朝祭物獻(xiàn)新。銘心刻骨。敢忘今日玉階榮。素發(fā)白頭。長作先皇香案吏。愿獻(xiàn)山呼祝圣壽。只將經(jīng)卷結(jié)淸緣。卽今押帶宮女。打掃先陵。已曾分付宮婢。打點(diǎn)內(nèi)家行裝。未知完備么。張如花李似玉那里。
【字字雙】〔凈上〕奴家生得花不如。標(biāo)致。人人喚做醉?xiàng)铄?。近貴。如今年老退槽驢。受氣。搽眉畫臉唱新詞。做戲。
〔末〕休道出本相來。
【前腔】〔丑上〕奴家生得好身材。無賽。半邊梳子拆金釵。插戴。逆風(fēng)吹得繡裙開?？皭?。其中一物露出來?！矁簟澈２恕?
〔末〕波漂菰米沉云黑。這不是海菜?！矁簟澄乙粋€(gè)山菜。〔末〕雪霽睛梳石發(fā)香。這不是山菜?！渤蟆澄乙粋€(gè)水菜?！材辰y漠漠荇田田。這不是水菜?！矁簟澄乙粋€(gè)天菜?！材晨磥硪墒窃浦袎?。這不是天菜。〔丑〕我要一個(gè)地菜?！材筹垷楈i泥坊底芹。這不是地菜?！矁簟澄乙粋€(gè)人菜。〔末〕蕨芽已長小兒拳。這不是人菜。〔丑〕我要一個(gè)熱菜。〔末〕千鍾紫酒薦菖蒲。這不是熱菜。〔凈〕我要一個(gè)冷菜?！材滁S獨(dú)無苗山雪盛。這不是冷菜?！渤蟆澄乙粋€(gè)濕菜?！材秤曛幸频盟幟绶?。這不是濕菜?！矁簟澄乙粋€(gè)干菜。〔末〕兔葵燕麥搖春風(fēng)。這不是干菜。〔丑〕我要一個(gè)細(xì)菜?！材潮瓊骼w手送靑絲。這不是細(xì)菜。〔凈〕我要一個(gè)短菜。〔末〕一尺雕胡似掌齊。這不是短菜?！渤蟆澄乙粋€(gè)猜采菜察。〔末〕這諢不會。元來你把言語來難我。我也盤問你一件?！矁舫蟆炒罂鄞篪Q。小扣小鳴。盡由你盤問。〔末〕張如花。我問你一件。你在宮中出入多年。記得宮中幾座門?！矁簟尺@個(gè)到吃你難殺。且住。待試數(shù)看?！参鹘隆碁閱柧胖亻T戶。老身一一都諳。正陽后宰及長安。更有東華西苑。左掖遙通右掖。前朝近接承天。午門邊一個(gè)狗洞不曾關(guān)。只有內(nèi)使哥攢慣?！材澈脽o禮。似玉姐。我也問你一件。你伏事宮妃采女多年。記得宮中女官有幾様?！渤蟆硾Q撒了。且住。待我數(shù)一數(shù)?！参鹘隆郴屎竽锬餅橹?。貴妃之下才人。昭儀怎比婕妤尊。更有美人親近。貴嬪昭容并列。夫人世婦齊稱。老身官職也非輕。壓倒六宮紅粉?！材澈每淇??！渤蟆澄沂莻€(gè)花狗。你是個(gè)黑狗。〔末〕休閑說。前日曾分付你去宮中打點(diǎn)衣裝。曾完備么?！矁舫蟆惩陚湟讯鄷r(shí)了?！材橙绱恕Ｄ憧烊ゴ邤€上轎。勑使公公來也?！矁魡尽硞魉匈F命。喚得內(nèi)人來。〔下〕
【滿庭芳】〔外上〕老愛淸閑。暫辭榮祿。天恩賜與菟裘。依依戀主。下殿卻回頭。■〈寧〉看灞陵衰柳。正煙凝一段離愁。空遙望?；柿昕~緲。十里隔明眸?！驳┥稀抽L門終日閉。九重恩命。又陟林丘。似桃花逐水。到處漂流?！残〉┵N上〕聽得魚軒駕也。別女伴執(zhí)手難留。〔合〕休回首。昭陽舊寵。從此隔重樓。
〔見介外〕這朝內(nèi)家是劉無雙么?！驳撑艺?。〔外〕無雙娘子。你知道父親劉尙書。為何遭此重禍。〔旦〕是朝廷見怪。把他屈陷?！餐庑椤衬阍獊聿恢７顷P(guān)朝廷。是你父親沖犯盧杞。被他怪恨。當(dāng)時(shí)買求一個(gè)人。喚做古押衙。來刺你父親。那古押衙是個(gè)好男子。不肯替他行刺。又去朝廷跟底誣奏。道你父親交通逆賊。因此屈陷了他?！驳吃獊砣绱恕９叛貉檬呛稳?。有此好心?！餐狻彻叛貉檬莻€(gè)武官。少年為父報(bào)仇殺人。又得免死。豪俠好義。天下有心人也。若有人結(jié)交他。他情愿出力。死而無怨?！残〉┵N〕此人若非老公公說起來。怎知世上果有荊軻聶政之流。
【甘州歌】〔外〕黃花盡后。漸小春梅蕊。點(diǎn)綴枝頭。軺車千里。正値釀寒時(shí)候。塵沙遠(yuǎn)馳天廐馬。雨雪輕沾御賜裘?！埠稀城纣[詔。到鳳丘。金符玉冊壯遨游。瞻天闕。望冕旒。龍光瑞氣遶皇州。
【前腔】〔旦〕漂零骨肉憂。想明珠何處。破鏡堪羞。繁華消歇。只有山河如舊。追隨又見長信月。嗚咽如聞渭水流?！埠稀乘记笆?。憚遠(yuǎn)投?；仡^拭淚下龍樓。蒼山秀。白露收。蕭條風(fēng)物滿秦州。
【前腔】〔貼〕寒云結(jié)不收。看云邊雁字。點(diǎn)點(diǎn)離愁?；ㄇ樵聭B(tài)。怕見斷煙衰柳?；柿旰翁幟员天\。古冢誰家臥石牛?！埠稀臭~軒驟。鴈塞悠。蛾眉憔悴怯三秋。關(guān)山阻。雨雪稠。斷腸羌管弄涼州。
【前腔】〔小旦〕涼風(fēng)入殿頭嘆凄凄團(tuán)扇。棄置誰收。馳驅(qū)山路。也似孤眠宮漏。承恩不貯金屋裏。銜命空隨翠葆辀?！埠稀尘膭e。妾命浮。玉顏漂泊幾時(shí)休?；▽m閉。椒寢幽。琵琶彈怨向邊州。
【余文】〔合〕解征驂。投亭堠。一燈孤影照人愁。今夜裏淸夢迢迢入帝州。
不將淸瑟理霓裳?！ 〖t淚流珠滿玉床。
總為君王未相識。 可憐飛燕倚新妝。
第二十四出 郵迎
〔生上〕身居矮座且低頭。暫寄微官不怕羞。伏櫪尙存千里志。卑棲終憶上林游。小生蒙王金吾提挈。得了富平縣尹之職。近日本縣長樂驛中。缺了驛官。上司差委小生權(quán)管三個(gè)月。此處乃是官員來往之地。終日伺候。不得休息。昨晚前驛打下報(bào)帖。說朝廷差內(nèi)官帶領(lǐng)宮女。往先皇陵上打掃。今日申牌時(shí)候到來。必然在此宿歇。要鋪陳下飯。不免喚廚夫驛吏。分付則個(gè)。驛吏那里?！渤笊稀澄栉臒o法治。刻木有威行。覆老爺。有何分付?！采丑A吏。今日申牌時(shí)候。勑使公公到來。宮女三十人。從人七十名。牲口八十匹。要到驛中安歇。要安排上等鋪陳三十副。下等鋪陳一百副。不知完備未曾。〔丑〕吿老爺。鋪陳已完備了?！采吃跻姷谩！渤蟆车姰嬏酶呗?。繡幕低垂。欄桿盡掛珠簾。遍地平鋪錦褥。紅羅幃四角金鈴倒綴。靑綾被一團(tuán)蘭麝熏香。珊瑚枕繡朵朵芙蓉。翡翠衾有重重春意。香爇龍涎。似嫦娥月下飛來。滿身云霧。燭燒鳳蠟。如仙子山頭閑望。一派秋光。象牙床。龍須席。睡時(shí)魂夢也通仙。金花粉。玉鏡臺。妝罷妖嬈增百倍。除非天上方才有。便是王家也不如。端的好鋪陳?！采澄呛?。你快去安排?！渤蟆硡滔喙＿@是十年前的說話。如今那里有?！采吃醯亩紱]有了。〔丑〕都被前任驛官不用心。偷的偷。壞的壞了。如今那里去尋。〔生〕你且說如今的鋪陳如何?！渤蟆车娖莆輸?shù)問。頹垣幾堵。桌子上三寸灰塵。起盡人夫揩不凈。被兒底萬千補(bǔ)孔。拋將東海洗難淸。四腳床番身倒地。只把亂磚支。無頂帳仰面見天。權(quán)將蘆席蓋。破藁薦四五條。點(diǎn)點(diǎn)尿痕迎鼻臭。舊蒲枕兩三個(gè)。累累虱子咬人多。板櫈從來無只腳。與雞婆暫宿中間。胡床一向不穿棕。被老鼠咬來零碎。東村借得個(gè)沒嘴茶壺。爭奈漏時(shí)無可塞。西市買得個(gè)半邊油盞?？蓱z黑夜沒些油。除非牢裏死囚徒。受得這般活地獄?！采澈玫÷Ｒ娊駝仁构絹?。你卻說這話?？烊ゴ螯c(diǎn)。務(wù)要依先齊整。〔丑〕不妨。那宮女們盡受得苦。〔生〕你怎知道?！渤蟆硡滔喙?。古人有兩句詩。道是回頭一笑著地蹲。六宮粉黛無眠席?！采澈f。若有一件不整齊。好生重治你?！渤蟆诚喙蓱z見。容小人去打點(diǎn)?！蚕律丑A吏已分付了。廚夫那里。〔凈上〕敢將刀七力。管待縉紳來。吿老爺。有何分付。〔生〕廚夫。勑使公公到來。宮女從人約有百十個(gè)。都要晚飯。要安排上等嗄飯三十桌。中等嗄飯一百桌。不知完備未曾。〔凈〕吿老爺。完備多時(shí)了?！采吃跻姷?。〔凈〕但見廚列八珍。筵開百味。軟炊紅蓮香稻。細(xì)膾通印子魚。湖南海味冰將來。新鮮渾似當(dāng)時(shí)。閩地茘枝馬上遞。風(fēng)味全然不減。碾破鳳團(tuán)。白玉甌中翻碧浪。暖來桑落。水晶壺裏噴淸香。伊魴洛鯉。果然貴似牛羊。玉膾金虀。信是東南佳味。眞個(gè)香羹烹七寶。誰言下筯了萬錢。手中金錯(cuò)刀。何止殺山羊一萬頭。灶下石槽碾。那數(shù)貯胡椒八百斛。日日筵前香噴鼻。人人過去口流涎。端的好嗄飯?！采澄呛?。你快去擺來?！矁簟硡滔喙?。這個(gè)是小人十五六歲的話。如今那里有?！采吃醯亩紱]有了?！矁簟承∪四晷r(shí)。隨父親到光祿司當(dāng)官。曾見這般富貴。如今這驛中。好生狼狽。那里去討?！采衬闱艺f如今的嗄飯如何?！矁簟车娤懔想y周。杯盤不整。腌黃虀拌些酸醬。炒豆腐少了香油。細(xì)米飯未經(jīng)杵臼。吃來眞個(gè)咽人喉。白鹽湯沒有茶芽。呷下何曾解人渴。韭菜滿盆。都是帶生切就。豆渣幾碗。只聞隔夜餿香。沙盆內(nèi)烏焦炒豆。陰司鐵屑丸也還強(qiáng)。瓦甁中淡泊村醪。婆子洗腳水也不似。人人一塊臭牛蹄。許多蛆孔。個(gè)個(gè)幾星臊羊肉。韌似鳥筋。除非餓得眼睛花。胡亂塡他口腹債?！采澈脽o禮。見今勑使公公到了。你卻說這般話。快去饆饠。務(wù)要如法齊楚?！矁簟巢环?。不妨。那宮女們盡受得饑餓?！采衬阍踔??！矁簟彻湃擞袃删涞馈３鹾眉?xì)腰。宮中多餓死?！采澈f。若有一件不濟(jì)楚。好生罪過你?！矁簟忱蠣斍蚁⑴?。容小人去饆饠?！蚕隆?
【望江南】〔外上〕千萬里今日始為頭。遙見驛亭煙霧裏。暫停車馬解征裘?！埠稀炒颂幥已土?。
〔生上接介〕長樂驛官接老公公?！餐狻称鹑ァ！采痴埨瞎埋R?！餐狻辰欣巫有读税稗\?！搽s應(yīng)介外〕驛官。我一路鞍馬勞倦。安排鋪陳。我睡去也?！采呈?。鋪陳俱已完備。請公公筵席?！餐狻丑巯也挥?。內(nèi)家們隨后到了。好好看待他?！采鷳?yīng)介外〕辭卻京華富貴春?！采硡s來孤館暫安身?！埠稀巢豢盎厥组L安道。月慘風(fēng)愁望紫宸?！膊⑾隆?
【三學(xué)士】〔老旦旦貼上〕霧縠云鬟天上女。謫向世路崎嶇。香車輾盡關(guān)山月。彈罷琵琶只自吁。日落相將投宿處。黯相對。愁不語。
【前腔】〔旦〕老母牽車留不住。相看血染羅襦。藍(lán)橋信是神仙宅。不見當(dāng)年搗藥儒。客枕今宵腸斷處。樓頭雁。窗外雨。
【前腔】〔貼〕一自玉階辭圣主。無意更理鉛朱。此身不及流鶯好。長宿昭陽御柳株。莫話羊車當(dāng)日遇。轉(zhuǎn)敎人。流淚珠。
【前腔】〔眾〕草榻竹床炊脫黍。那更枕冷衾余。大家都是金屋侶。萬種榮華人怎如。也向郵亭捱夜雨。這磨折。甚日除。
孤館怱怱話夜長?！ ?qiáng)含淸淚上牙床。
明朝又是塵沙道?！ ⊙┌翟泣S各斷腸。
第二十五出 煎茶
〔丑上〕藍(lán)橋今夜好風(fēng)光。天上羣仙降下方。只恐云英難見面。裴航空自搗玄霜。小人塞鴻。跟隨官人在驛中。今夜內(nèi)臣在此。不免伺候則個(gè)。〔生上〕為托靑童傳信息。深探月窟見姮娥。塞鴻。有一件事。你和商量?！渤蟆彻偃擞猩趺词??！采辰褚箤m女在此。我只怕無雙小姐也在其內(nèi)。你與我探個(gè)消息?！渤蟆彻偃擞謥砹恕Ｒ赐?nèi)有三十六宮。七十二院。三千粉黛。八百嬌娥。更沒得差。直差小姐到來。你休癡心?！采衬闶〉蒙趺?。凡事不可意料。大海浮萍。也有相逢之日。倘或我與小姐姻緣未斷。正差了來。也未可知。你與我妝做煎茶童子。在后堂深處等候。暗地瞧小姐在內(nèi)。我要見他一面。這顆明珠。是小姐與俺的。你把與他為信。只等回報(bào)。〔丑〕恁的官人請出去。小人自有分曉?！采逞弁浩旖?。耳聽好消息?！蚕鲁蟆澄夜偃耸莻€(gè)失心風(fēng)的。天下那有這等事。也罷。我除下帽子。梳個(gè)髻兒。撞入中堂去。看他如何。〔凈上〕兒家門戶重重閉。春色緣何得入來。你是何人。撞入中堂。有何緣故?！渤蟆承∪耸遣柰??！矁簟撑?。怕沒有婦人。要你男子漢入去?！渤蟆衬悴恢A中常年是俺煑茶。并沒有婦人?！矁簟衬泱A丞的老婆在那里?！渤蟆硾]有老婆?！矁粜椤衬惚闶撬睦掀帕?。放你入去。不要?jiǎng)t聲。老公公法度嚴(yán)緊。在他門下過。怎敢不低頭。〔下丑〕好了。吃我漏了進(jìn)來。只在此間煎茶等候。〔煎茶介〕
【長相思】〔旦上〕念奴嬌。歸國遙。為憶王孫心轉(zhuǎn)焦。楚江秋色饒。月兒高。燭影遙。為憶秦娥夢轉(zhuǎn)迢。漢宮春信消。
街鼓冬冬動戍樓。倚床無寐數(shù)更籌?？蓱z今夜中庭月。一樣淸光兩地愁。奴家在這驛中?？纯刺鞖馔韥怼Ｑ?。譙樓上已是二鼔了。獨(dú)眠孤館。展轉(zhuǎn)凄惶。怎生睡得去。欲待與姊姊們閑話。一個(gè)個(gè)都自去睡了。不免剔起殘燈。到中堂去閑步一番。以消長夜。你看。
【二郞神】良宵杳。為愁多睡來還覺。手?jǐn)埡里L(fēng)料峭。徘徊燈側(cè)。下階閑步無聊。只見慘淡中庭新月小。畫屛間余香猶裊。漏聲高。正三更。驛庭人靜寥寥。
這是中堂。外面是前堂了。待我揭起簾兒看。
【前腔】偷瞧。朱簾輕揭。金鈴聲小。那一爐宿火。兩個(gè)銅瓶。敢是煎茶之所。一縷茶煙香繚繞。〔丑〕簾兒下有個(gè)內(nèi)家來也?！驳@退介〕呀。元來有人在外邊?！策M(jìn)看介〕是個(gè)煎茶童子。那人我好面善呵。靑衣執(zhí)爨。分明舊識豐標(biāo)。悄語低聲問分曉。塞鴻。塞鴻?！渤蟆逞?。簾內(nèi)莫非無雙小姐么?！驳衬悴皇侨櫭础！渤蟆承∪苏??！驳程旌恰９皇瞧妓嘣?。〔丑〕小姐果然在此?！驳橙?。你怎的也在這裏?！渤蟆掣残〗?。俺官人見做驛官。著小人假做茶童打探。不想果得相遇?！驳赤O年少。自分離。孤身何處飄飖。
〔丑〕吿小姐。一言難盡。官人自分散后。賊平到京。逢著小人。正要同來拜見。不想遭這場橫禍。如今官人得金吾將軍抬舉。與他奏討得官。見做富平縣尹。權(quán)知此驛。
【囀林鶯】〔旦〕難中薄祿權(quán)倚靠。知他未遂云霄。采蘋如今在那里?！渤蟆巢商O在王將軍家做義女。官人具禮去贖他為妾。見今和官人一處?！驳乘綇?qiáng)似我。鷦鷯已占枝頭早。孤鸞拘鎖。何日得歸巢。檀郞安否。怕相思瘦損潘安貌。〔丑〕官人雖是折磨。卻也志氣不衰。容顏如舊。〔旦〕志氣好。千般折挫。風(fēng)月未全消。
〔丑〕官人有明珠一顆。著我送還。說是小姐與他為表記的?！驳趁髦楹卧凇！渤蟆吃诖?。〔與珠介〕
【前腔】〔旦〕雙珠依舊成對好。我兩人還是蓬飄。塞鴻。我今夜要見官人。你喚得來么。〔丑〕這個(gè)使不得。敕使老公公在外。軍士們鐵桶也似守把。官人怎的來得?！驳逞矍坝姾斡傻?。驛亭咫尺。翻做楚天遙。楚天猶小。著不得一腔煩惱?！渤蟆承〗阌猩跽f話。說與我傳與官人。〔旦嘆介〕枉心焦。芳情自解。怎說與伊曹。
〔丑〕小姐修一封書。備細(xì)寫下。小人遞與官人看?！驳骋舱f得是。我房裏去修書?！渤蟆承〗憧煨?。霎時(shí)便要天明也?！驳忱頃谩?
【啄木公子】舒蠶蠒。展兔毫。蚊腳蠅頭隨意掃。只怕我萬恨千愁。假饒會面難消。寫向鸞箋怎得了。我那滿腔哀怨呵?？v有丹靑別樣巧。畢竟衷腸事怎描。只落得淚痕交。
【前腔】書裁就。燈再挑。錦袋重封花押巧?！矊雠c丑介〕塞鴻。書已寫完了。〔丑〕有甚言語。〔旦〕傳示他好自支持。休為我長皺眉梢?！渤蟆硠e有甚說話?！驳碁檎f漢宮人未老。怨粉愁香憔悴倒。寂寞園陵歲月遙。云雨隔藍(lán)橋。
〔丑〕吿小姐。小人一時(shí)思量不到。外面老公公分付門子。一個(gè)個(gè)出入。都要搜檢。小人把這封書出去。被他們搜出。卻不利害。其實(shí)拿去不得?！驳逞健Ｎ乙膊幌氲酱?。也罷。我把這封書藏在錦褥子底下。待我去后。敎官人取來看?！驳┎貢椤?
【哭相思尾】從此兩下分離音信杳。無由再見情人了。
〔旦倒介丑驚走下凈丑上〕自不整衣毛。何須夜夜嘷。咱們勞倦。正要睡哩。不知隔房劉家娘子。一夜啾啾喞喞?？蘅尢涮?。做甚么。老身方才吃他驚覺了。不免去瞧一瞧。〔丑〕呀。怎么倒在地上。不好了。祖武符。孝順爹。草頭天。七顚八。上天入。十死九。菜重芥。周發(fā)殷。手精眼。南去北。〔凈〕老妮子說甚么。〔丑〕劉娘子倒地。生姜湯快來?！矁簟澈靡?。人要死哩。你兀自打歇后語哩。有這等慢心腸的。待我叫?！渤蟆衬憬??！矁簟沉形缓媒憬??？蓱z劉潑帽。今朝懶畫眉。忽地玉山頹。渾如醉公子?？谕聺M江紅。面皮豆葉黃。請過七娘子。將些江兒水。打碎生姜芽。都來玉胞肚。大家醉扶歸。扶去羅帳裏坐?！渤蟆澈蒙僭拑??！残〉┵N上〕野花不種年年有。煩惱無根日日生。做甚么啰唣?！渤蟆城〔艁砜磩⒛镒?。不知因甚蹶倒在地?！残〉尺@是受了辛苦。中惡倒了?！操N〕快把水來噴他幾口。姐姐蘇醒。
【黃鶯兒】〔旦〕連日受劬勞。怯風(fēng)霜。心膽搖。昨宵不睡捱到曉。〔小旦〕小姐為何不睡。〔旦〕思家路遙。思親壽高。因此上驀然愁絕懵騰倒?！埠稀持x多嬌。相將救取。免死向荒郊。
【前腔】〔小旦貼〕人是水中泡。受皇恩。福怎消。何須苦憶家鄉(xiāng)好。慈幃乍拋。相逢不遙。寬心莫把閑愁惱。〔凈丑〕曙光高。馬嘶人起。梳洗上星軺。
請列位娘子早梳妝。要趕路程。
愁劇翻成病?！ 捫拿庾鳛?zāi)。
這番救得醒?！ ∠麓翁Ч撞?。
第二十六出 橋會
〔生上〕眼看楊柳高難折。步入桃花落已空?？上Т汗獠痪民v。只將淸淚對東風(fēng)。只因?qū)m女在此宿歇。小生好生費(fèi)心。適來都已登程去了。昨夜叫塞鴻打探消息。不知如何。不免喚他一問。塞鴻那里?！渤蟆硸|君枉費(fèi)牢籠計(jì)。音信偷傳總不知。覆官人。小姐有下落了?！采城蚁?。且喜。你說怎的有下落?！渤蟆承∪嗽谥刑脽?。二更時(shí)分。只聽得一個(gè)內(nèi)家叫我。元來正是小姐。〔生〕果是小姐在內(nèi)。他和你說甚的?！渤蟆乘麄浼?xì)問官人與采蘋的下落。小人一一吿訴。送去明珠。權(quán)且留下。他要和官人廝見。小人道法度嚴(yán)緊。只寫一封書。把來藏在錦褥子底下。著官人去尋來看?！采承〗氵€說甚么?！渤蟆持疑细补偃恕：米詫⑾?。不要掛心。說此幾聲。驀然倒地。小人慌張。走出中堂來了。〔生哭介〕堂前千里遠(yuǎn)。面對九疑峯。我和小姐同在驛中宿歇。只是不能勾廝見。幸喜留下這封書。且慢著。鎖了驛門。塞鴻。我和你趕上小姐車邊去。和他說句話兒。〔丑笑介〕官人。你又來了。那公公手下軍士們前呼后擁。小姐在七香車上。繡幕中間。怎生得見他。〔生〕說得是。卻怎的好?！渤蟆承∪擞幸挥?jì)策。不知中用么。〔生〕你有甚好計(jì)?！渤蟆承〗丬噧?。須打從渭橋過。今日本縣差人修橋。官人及早趕上。站在渭橋邊。只做監(jiān)修橋的官府。小姐過時(shí)?？梢增畷r(shí)相見。〔生〕此計(jì)甚妙。事不宜遲。我和你作急趕去。饒他走上焰魔天。腳下騰云須趕上?！蚕隆?
【香柳娘】〔外上〕趁天色乍明。趁天色乍明。促駕穿林莽。東方漸見紅輪上。看迢遙輦路?？刺鲞b輦路。衰草接天黃。淸霜滿林亮。聽寒云征雁。聽寒云征雁。嘹嚦斷人腸。三三兩兩。
〔下凈丑上〕年老當(dāng)差使。天寒去做工。咱們都是富平縣百姓。官府差來修橋。前面便是渭橋了。不免將鋤頭鐵鍬在手。去掘他娘。遠(yuǎn)遠(yuǎn)見個(gè)官員來了。莫不是監(jiān)工的。兄弟。下老實(shí)做。不做要打哩。〔生上〕修橋的。你都過來?！矁舫蠊蚪椤掣怖蠣敗Ｓ泻畏指?。〔生〕我一人與你一貫錢。你替我用心?！矁舫蟆承∪耸枪俨?。怎敢受老爺?shù)馁p賜?！采澄也灰阈迾颉Ｒ悴饦??！矁舫蟆忱蠣斝莺逦?。怎么倒要拆橋。〔生〕不妨。后面有一伙官員來也。你看他們車馬都過了。只等落后那一乘小香車兒來。就撇去了一塊石頭。由他歇在橋下等。自有重賞。你且權(quán)收下。〔凈〕兄弟。這個(gè)使得?！渤蟆掣绺?。旣然老爺尊賜。收了罷?！矁舫笫战椤扯嘀x老爺。兄弟。先把繩索做定。只等他來。便扛下去?！采秤腥藛栁視r(shí)。只說是監(jiān)修橋的官員?！矁舫蟆忱頃谩５埛判?。〔生下〕
【前腔】〔旦上〕嘆郵亭一夜。嘆郵亭一夜。琵琶空響相思調(diào)。不遇知音賞。似牛郞織女。似牛郞織女。脈脈兩情傷。盈盈隔河望。恨無端夜光。恨無端夜光。我道你是藍(lán)田玉成雙。元來是淚珠拋放。
〔下生上〕那二十九乘車兒都過了。只不見小姐的車兒。遠(yuǎn)遠(yuǎn)望見來也。修橋的。你只等他來。便要下手。〔凈丑應(yīng)介〕
【前腔】〔生〕望香塵起處。望香塵起處。轔轔車響。佳人漸近頻颙望。愿蒼天有意。愿蒼天有意。與我拆輪鞅。不敎他前往。愿花驄解事。愿花驄解事。停驂駐橋傍。留連一餉?！矁舫笞隹甘椤?
【前腔】〔旦上立介〕遇橋傾怎行。遇橋傾怎行。暫停車仗。〔見生介〕呀。你是我哥哥王仙客。舉頭忽見寃魔障。〔生立低白介〕小姐。小生在此久等?？先菀幻婷?。〔旦〕閣淚眼相看。閣淚眼相看。欲待訴衷腸。匆匆怎說向。論此生長別。論此生長別。除非是夢出宮墻。暫同鴛帳。
【前腔】〔生〕傍氈車立地。傍氈車立地。偷睛斜望。春光只隔流蘇帳。〔旦〕解元。怎生與你親近說句話兒?！采锨坝肿〗椤骋嘤H實(shí)難。要相親實(shí)難。恨咫尺在伊旁。如遮萬重障。且竚立細(xì)看。且竚立細(xì)看?！驳辰庠?。你上前來?！采持宦牭们穆晝簡距O。淚沾紅浪。
【前腔】〔旦〕痛此身漂泊。痛此身漂泊。空成骯臟。朱顏暗向閑中喪。論隔絕此生。論隔絕此生。不若死君旁?；昶堑孟嘞??！采骋鼍墧麛?。我叫塞鴻還你那珠。免得思想?！驳尺@明珠是我贈你的。怎么又還我。仍舊送你?？椭胸毞ΑＹu來供給。書中之言。望乞介意。
拾介旦〕這明珠錦字。這明珠錦字。與你表思量。芳心搖蕩?！矁舫罂笜蛎嫔辖榈┡e手介〕解元保重。我不敢久住?！蚕律藿椤承〗?。你又去了。兀的不悶殺人也。
【前腔】嘆兩下沒緣。嘆兩下沒緣。重重魔障。對花不語頻惆悵。這明珠可憐。這明珠可憐。本待再成雙。如何又撇漾。愿化作錦鴛。愿化作錦鴛。和你飛入大江。脫離羅網(wǎng)?！蚕隆?
【前腔】〔外貼小旦上〕念奴生嬌怯。念奴生嬌怯。不禁風(fēng)浪。驅(qū)馳王事多勞攘?！餐狻衬隳且粋€(gè)內(nèi)家。怎的落后了許多路。才趕上來?！驳┥稀硡虅惺?。是奴家因到渭橋邊。橋面落下水裏去了。等人夫扛上來。遲了一會?！埠稀痴黠L(fēng)釀寒。正西風(fēng)釀寒。冷入繡羅裳。隨風(fēng)輕蕩漾。〔外貼小旦下旦吊場〕恨滿懷幽怨。恨滿懷幽怨。不說與伊行。枉添悒怏。
〔下生上〕修橋的過來。你恰才見我和車兒裏的人說話么。〔凈丑〕小人見來。〔生〕休對外人說。這一錠銀子。賞你們買酒吃?！渤蟆持x相公。你方才唱了許多曲子。小人也唱個(gè)山歌與你聽。〔生〕怎的唱?！矁簟扯犥囎訜o回音。眼看嬌娘無處尋?！矁舫蠛稀郴覓地i尿脬。干淘氣。法制麥門冬。空費(fèi)心?！膊⑾隆?
第二十七出 拆書
〔生上〕〔鷓鴣天〕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幃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如龍。劉郞已恨蓬山遠(yuǎn)。又隔蓬山幾萬重。小生用千方百計(jì)。方才渭橋下瞥見小姐。他把昨夜明珠。依舊送還小生。看小姐心中。多少委曲。爭奈耳目眾多。恨恨而別。正是多情偏被旁人阻。會面空將淚眼看。且開了臥房。去尋書咱。你看鴛被縱橫。余香猶在。淚光濙濙。留于枕席。好生傷感人也。
【鎖南枝】開仙榻。動繡衾。余香細(xì)細(xì)淚滿襟。驀地自沉吟。早是不開思慮寢。怕開了。傷我心。待不開。心怎忍。
〔生取書介〕你看外邊錦袋。做成并蒂芙蓉。內(nèi)裏彩箋。折作同心方勝。不要說他才學(xué)。只那一段風(fēng)流心性。也堪為女中狀元。小姐。交人怎么不想著你。且拆開書?？凑f些甚么?！膊饡椤潮∶鼰o雙再拜王兄狀元閣下。松生孤岡巓。皎質(zhì)凌霜雪。人生秉貞心。千載那消滅。與君少相愛。誓言為結(jié)發(fā)。豈意逐風(fēng)波。恩情中道絕。昔為箔上蠶。纏綿交以結(jié)。今為溝中水。各作東西別。相逢一室間。邈若吳與越。悵望諧故歡。何由解羇紲。聞有古押衙。英名滿丹闕。義輕千金贈。勇灑吳鉤血。君其念鄙姿。為余訪俊杰。庶有磨勒神。來救紅綃妾。你看俺小姐這詩。淸新流麗。不讓班姬團(tuán)扇之篇。抑郁悲愁。絕似蔡女胡笳之曲。字過彩鸞唐韻筆。情輸蘇蕙錦回文。不看也罷?？戳说皆浇蝗藷榔饋?。
【前腔】書看罷。恨轉(zhuǎn)深。蠅頭一紙寫細(xì)心。指望再同歡。只怕無由離紫禁。豪俠士。蹤跡沉。卻交人。何處審。
只不知那古押衙在那里。且住。待我喚塞鴻商量。塞鴻那里?！渤笊稀橙浅鍪聛砭夊\字。載人愁去是香車。覆官人。有何分付?！采橙?。小姐的書。我也取來看了。〔丑〕那書上如何說?！采硠e的猶閑。只一件。小姐書上道是聽得勅使公公說。有一個(gè)古押衙。乃是豪俠好義之士。你去求吿他。必然有計(jì)策。得取我出宮。教我那里去尋甚么古押衙。〔丑〕古押衙要尋不打緊。只是皇陵上有千門萬戶。軍士守把。古押衙插翅也飛不入去。小姐怎生得出來?！采尺@個(gè)且由他。你曉得古押衙在那里?！渤蟆掣补偃?。古押衙遠(yuǎn)不遠(yuǎn)千里。近只在目前。他在富平縣村中住。為何小人認(rèn)得。只因前月官人差小人下鄉(xiāng)。到一個(gè)村莊去處。見三間茅屋。一個(gè)老兒坐在階上。小人向前施禮。那老兒請我吃茶。我問他高姓。他說姓張。鄉(xiāng)人又喚他古押衙?？此斒莻€(gè)隱士。因此埋名避俗。只不知果是這古押衙么?！采痴橇?。我和你明日改換衣裝。悄地訪他。再作區(qū)處。
【前腔】〔生〕荒郊外。試一臨。褻衣輕騎同訪尋。莫是好英雄。暫向田莊樂瓢飮。因傾國。費(fèi)盡心。吃辛勞。受寒凜。
【前腔】〔丑〕低茅舍。古樹林。村翁抱膝正苦吟。留客意殷懃。何意埋名隱官品。明日裏。取次尋。是和非。猶未審。
明日改衣裝?！ び牡叫∏f。
果然遇豪俠?！ 〈耸掠猩塘?。
第二十八出 訪俠
【鳳凰閣】〔小生上〕幽居僻徑。日暖柴門人靜。不聞車馬惱人聲。只有樵歌牧詠。隣翁相慶。昨夜裏桑麻雨晴。
瘴海風(fēng)濤險(xiǎn)。愁城煙霧深。何如見幾者。高枕臥云林。老夫古押衙是也。自從那年不從奸相之命。棄職歸山。聞得朝廷被朱泚逼逐。如今已得太平。老夫一向不出。不知詳細(xì)。俺思想起來。當(dāng)時(shí)亂離之際。多少富貴的。死于兵革之中。爭如老夫枕石漱流?？旎钤谏街卸热?。正是不貪紫綬金章貴。留得蒼顏白發(fā)身。
【河傳】〔生丑上〕佳山秀嶺。似桃源深處。花香露冷。小小茅庵。松竹紛遮映。見高人。坐蒼苔。弄日影。
〔生丑見介〕古押衙拜揖?！残∩彻偃撕蝸??！采承∩胀趺煽汀＞寐劰叛貉弥?。特來拜訪。〔小生〕我姓張。不是古押衙。〔丑〕老丈休瞞我。你正是古押衙?！残∩忱戏蛏陬爱€。長在荒郊。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并無寸長。何勞遠(yuǎn)訪。請回。請回。
【駐馬聽】百畝經(jīng)營。老懶年來不到城。本是山林鄙性。麋鹿閑人。樗朽無能。何勞君子訪柴扃。貧家無可為恭敬。〔合〕早早回程?？纯慈章湮魃骄?。
【前腔】〔生拜介〕卑末書生。久慕淸風(fēng)仰大名。你是長吟洛下。避俗秦中。隱跡靑城。英華義氣照西京。高懷雅志耽仙景。〔丑〕向日小人曾擾一茶。已識古押衙之名。已具眞情。何須更隱眞名姓。
〔小生〕請坐。請坐。實(shí)不相瞞。老夫眞是古押衙。因怕閑人攪擾。改名避俗?！采掣覇柪险?。山居何以為樂。
【駐云飛】〔小生〕春賞紅英。夏日乘涼臥竹亭。秋醉黃花徑。冬玩梅花嶺。嗏。朝膳飯吳粳。午烹香茗。暮飮村醪。日上方纔醒。終日逍遙過此生。
【前腔】〔生〕少習(xí)遺經(jīng)。三十年來無所成。未遂云霄逞。枉受風(fēng)波釁。嗏。從此厭浮名?；仡^自省。跳出塵寰。早扣仙翁徑。免被塵緣誤此生。
〔小生〕你元來是俺父母官。為何不守職。到此荒村。〔生〕惶恐。小生功名無成。暫寄微祿。特參老丈而來。豈以此官為事?！残∩辰椤衬巧恢痪次颐础Ｎ仪以囁辉??！厕D(zhuǎn)介〕秀才莫怪老夫不知進(jìn)退。有一件事。要和你說?！采车f不妨?！残∩秤幸还嗜?。曾救老夫性命。欲將千金報(bào)之。爭奈家貧。無可為贈。懷之心中二十年。今見秀才巾上綴明珠一顆。若得此珠。其事便了。秀才肯解與我么?！采鷪?zhí)巾背介〕這珠小姐所贈。怎么輕與得人。罷罷。事到其間。不惜小費(fèi)。〔生〕此珠乃一故人所贈。名曰夜光珠。其價(jià)連城不賣。小生愛如骨肉。今日老丈要他。小生焉敢有違?！步庵榻樾∩晨上??？上病Ｐ悴?。不瞞你說。老夫世外之人。要珠何用。特地把他來試你的心。你元來果是眞心相敬。你肯棄了官職。攜帶家小。來此村中同住么?！采承∩讣僖婚g小屋。與老丈鄰居?！残∩澈煤?。和你逍遙自在。卻不免些奔波之苦?！渤蟆承∪耸帐凹一?。就帶家眷同來。
【桂枝香】〔小生〕官居臺省。曾叨寵幸。只為愛山水窠巢。早離脫仕途坑阱。喜你志同心合。志同心合。果然堪敬。和你結(jié)師生。共老林泉下。同期大道成。
【前腔】〔生〕愚頑心性。荷君提醒。愿棄了升斗微官。早學(xué)那刀圭金鼎。便攜家共住。攜家共住。同鄰共井。學(xué)長生。愿把迷途指。相攜上太淸。
【余文】〔合〕功名富貴風(fēng)光景。爭奈他世人不省。大火坑中早離形。
雅志書生眞可喜。 棄職攜家共鄰里。
百年光景苦無多?！ 『尾磺笙擅撋?。
第二十九出 禁怨
【西地錦】〔外上〕志氣長沖碧漢。今朝陷入深淵。思家戀舊愁千萬。凋盡素發(fā)衰顏。
〔南歌子〕晚景入桑楡。一點(diǎn)寃心甚日除。食缺衣單圖茍活。山妻。陷在深宮那得知。寂寞鎖幽居。歲暮西風(fēng)吹破廬。最是夜深腸斷處。嬌兒。去日容顏想不如。自家只因一時(shí)忠憤。違忤權(quán)奸。陷身在天牢內(nèi)。三年不得赦宥。日夜長念老妻幼女。度日如年。說不盡苦楚。幸得大理寺官員。憐我無罪。時(shí)時(shí)周給衣食。茍且偷生。仔細(xì)思想。我官居極品。誰知有今日。
【解三酲】念孤臣素懷國難。卻中他奸佞機(jī)關(guān)。白璧一朝蠅作玷。羈縲紲?？嚯y言。金雞幾時(shí)銜赦免。細(xì)把胸中屈忿湔。愁無限。只落得一聲長嘆。上徹蒼天。
【前腔】嘆一家烏飛星散。舊池館多應(yīng)是茂草芉芉。鳳侶鹓鶵遭穽檻。生和死。信誰傳。玉帶金魚都不見。眞個(gè)過眼云煙一餉間。眉慵展。只落得萬千珠淚。下滴黃泉。
【玉連環(huán)】貧賤長思求富貴。富貴危機(jī)在眼前。眼前危難。危難臨身?；谝餐饺弧Ｍ饺?。早知今日。不戴儒冠。儒冠容易生仇怨。仇怨。聞?wù)f滄江多隱地。隱地須無橫禍纏。禍纏。迷戀。迷戀繁華。多少寃牽。寃牽。早知今日。江上持竿。持竿江上無人怨。
只為功名誤此心?！ 」γ堑玫渷砬帧?
當(dāng)時(shí)早逐漁樵去?！ 】v有寃家何處尋。
第三十出 雪慶
【喜遷鶯】〔貼上〕彤云四起。看雨結(jié)空花。風(fēng)翦飛絮。密灑那香閨。潤沾書幌。兩邊心事難舒。不作烹茶淸苦。未許羊羔富貴。仗村醪與江梅。排遣萬種嗟噓。
〔浣溪沙〕一夜西風(fēng)釀苦寒。朝來飛玉滿林端。推窗四顧失靑巒。綺閣紅爐如過夢。茅檐村酒且隨緣。人生聚散也由天。妾身采蘋。跟隨主人王解元在任。近日尋取一個(gè)老兒。號為古押衙。解元不知怎的。這般敬他。一旦棄了官職。搬在這山中共住。今日雪天。又是古押衙壽旦之日。昨日分付妾身。安排酒肴。請押衙慶賞。如何此時(shí)不見到來。
【一枝花】〔小生上〕饑烏依凍宇。倦雁迷寒渚?！采稀碃幦邕|海鶴。遠(yuǎn)飛舉。不戀稻粱。獨(dú)宿山中樹?！渤笊稀硿喨缒懔窒律钐?。不比羣兒。向火趨炎爭聚。
〔相見介〕〔訴衷情〕〔小生〕玉為山?，幾鞯亍Ｈf斛明珠。掩盡寒林翠?！采稠暱虊\平崎曲處。怎不塡他心上難平事?！操N〕眼慵看。樓倦倚。不見當(dāng)年暖閣圍爐侶?！埠稀澄┯型魄f里。凍合秦川水?！残∩承悴?。一向感承厚意。昨者天寒。又蒙柴米之賜。今日又替老夫慶壽。何以克當(dāng)?！采忱险?。我和你情如骨肉。區(qū)區(qū)之奉。何必掛齒?！埠稀痴潜乃婆c江梅皎。白發(fā)常將瑞雪欺。但愿年年當(dāng)此日。共君同醉太平時(shí)。〔生〕塞鴻。將酒過來。〔把盞介〕
【錦堂月】殘雪生姿。朔風(fēng)弄巧。翦就一天飛絮。光照金樽。掩映素發(fā)堪數(shù)。愿山中歲月迢遙。似庭下松筠蹯踞。〔合〕歌金縷?？慈q歲開筵。雪天長聚。
【前腔】〔貼〕愁覷。點(diǎn)點(diǎn)梅舒。沉沉春信。寂寞一枝難遇。冷入龍樓。有人目斷宮宇。似今日悶撥紅爐。知何日同斟綠醑?！埠锨啊?
【前腔】〔小生〕堪取。茅舍疎籬。淸歌慢酌。須信余生幾許?！采鷩@息介小生把盞〕秀才。對景開懷。不須苦苦嗟吁。論浮生一點(diǎn)空花。打熬得幾番寒暑。〔合前〕
【前腔】〔丑〕須臾。壓盡疎株。遮藏古寺。一望碧山何處。江上漁郞。短蓑罷釣歸初。爭如他暖閣酣歌。不知有隆冬寒苦?！埠锨啊?
【醉翁子】〔生〕交趣。似淡泊雪花佳處?！残∩稠毑槐葘こ８苍品?。〔貼〕貧窶。愧無可祗承。漫把甆盤薦韭葅?！埠稀除R祝取。愿兩下康寧。長醉茅廬。
【僥僥令】〔小生〕金巵傾綠醑。玉屑滿庭除。共江梅照映衰顏好。爛醉倒。花前歸去徐。
【十二時(shí)】〔生〕留連雪霽方歸去?！残∩嘲漾Q氅蹁躚笑舞?！埠稀郴厥纂鼥V月滿株。
〔生〕塞鴻。老丈醉了。你扶了回去?！渤蟆承∪怂腿?。
衰老逢君有厚情。 一杯村釀?wù)f平生。
得歡笑處須歡笑?！ ∧?fù)飛花照眼明。
第三十一出 吐衷
【滿江紅前】〔小生上〕一點(diǎn)雄心。拏不定。老來偏熱。向林下。浩歌起舞。劍光如雪。功業(yè)難描麟閣像。隱居且臥靑山月。猛思量世上不平人。牙關(guān)折。
太行嶺上三尺雪。壯士懷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老夫與王秀才往還一年。荷蒙好意。事我如父母一般。只一件。此人終日嗟嘆。欲言未果。必有憂疑不決之事。老夫平昔以濟(jì)人為心。倘有用力處。與他分憂。待他出來。仔細(xì)盤問他。便知端的。
【滿江紅后】〔生上〕心頭事。何日滅。眉頭恨。終朝結(jié)。沒人時(shí)暗地成悲咽。〔見介小生〕年少何須多感慨。請君就裏分明說?！采统椤晨炙奈床匪莆嵝摹?quán)遮拽。
〔小生〕秀才。終日愁眉為著誰?！采炒诵奈丛S外人知?！残∩辰癯埌阎阅c訴。與你消除莫待遲。秀才。我見你終日皺雙眉。時(shí)常含淚眼。必有緣故。仔細(xì)說來。俺與你分憂?！采忱险?。小生沒甚事?！残∩承悴拧Ｎ液湍阆嗵幰荒?。情如骨肉。些些小事。何故相瞞。〔生〕端的小生沒甚煩惱?！残∩承悴?。我好意問你。卻不說。罷罷。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残∩撓聺撋下牻樯匙怨欧耆饲艺f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我心上為無雙小姐舊約。指望偷出宮中。再成夫婦。求得這個(gè)義士。奉承一年。未知心事如何。若干不成。反惹大禍。因此遲疑不說。老丈。本欲開言說事因。只愁心事未全眞。〔小生〕霸王空有重瞳目。有眼何曾識好人。秀才。你元來兀自不知我的為人。老夫義膽包身。奇謀蓋世。一點(diǎn)心常思濟(jì)物。半生裏路見不平。胸藏黃石素書。五千字錦繡煒煌。手運(yùn)朱亥鐵錘。八十斤風(fēng)云閃爍。明晃晃腰下吳鉤。要斬人間無義漢。白泠泠手中寶劍。敢誅今日佞臣頭。長吁氣。直敎天昏日暗。凄慘黑云生。喝一聲。要使鬼哭神嘷。轟轟山石裂。斬草必除根?？拮臃靠罩懈避囎咔氐?。為人須為徹。罵豫讓枉將七首斬空衣。報(bào)父仇于都市。提將賊首滿城看。藏形跡于深山。跳出蕭何三尺法。若有好意相投。情愿替人一死?？上б磺粺嵫?。不曾賣與知心。秀才。仰荷深情。結(jié)為死友。粉身無可為報(bào)。有事與你分憂。仔細(xì)說來。切勿隱諱。秦中壯士氣何豪。袖裏深藏魚腹刀。感得深恩為君死。輕生一擲待鴻毛?！采硵绱恕Ｕ埨险勺?。容小生拜稟。
【宜春令】〔生〕承尊問。敢訴陳。念卑人早亡二親。〔小生〕你父母雙亡。靠著何人?！采澈擅涉【?。十年撫養(yǎng)恩情盡?！残∩尘司耸钦l?！采硲舨繉瑫鴦⒄鹗且病Ｋ幸慌?。名曰無雙。垂髫時(shí)膝下同嬉。年相若貌亦相似。當(dāng)年親口許成秦晉。
〔小生〕后來成否。
【白練序】〔生〕艱辛。再三懇。無奈東君阻舊姻。〔小生〕他悔了前言?！采硨⒊删?。驀遇兵戈逃奔。〔小生〕是遭了朱泚之亂。〔生〕俺舅舅是忠臣受屈憤。母女深宮禁此身。〔小生〕是劉公被盧??害了。〔生〕金籠困。一雙鸚鵡。兩地傷春。
〔小生〕是你妻子禁在宮中。
【醉太平】〔生〕佳人。差去皇陵掃汛。郵庭邂逅。對面難親?！残∩碂o雙差在驛庭中相逢來?！采吃乒{錦句。細(xì)寫心中芳恨?！残∩臣臅蟮靡娨幻婷??！采硠谏?。渭橋瞥見暫停輪。〔小生〕說些甚么?！采衬味考娂婋y近。更被兩行秦樹。重遮淚眼。枉添新悶。
〔小生〕他那詩中怎地說。
【白練序】〔生〕殷懃。訴衷悃。稱說明公姓字眞?！残∩乘f俺如何?！采掣唢L(fēng)震。胸中經(jīng)緯如神?！残∩忱戏蛴猩跄堋Ｖ睌溞∧镒右仓?。〔生〕因此上山村奉事勤。感荷年來骨肉恩?！残∩碁楹螣??！采承拈L忖。未知成敗。欲言還忍。
〔小生〕要俺怎的。
【醉太平】〔生〕長門。望眼頻頻。指望藉伊好計(jì)。再結(jié)佳姻?！残∩忱戏驘o可用力處?！采衬愫冒淹堤烨墒?。折取上林春信。〔小生〕敢是要入宮傳個(gè)消息?！采澄戳?。憑君。勾將織女下天津。引姮娥離卻水晶宮閫?！残∩持币邓鰧m。〔生〕望伊垂憫休生退步。莫辭勞頓。
〔小生〕元來如此。大難大難。
【收音】〔生〕你義勇從來四海聞。這姻緣在君方寸。休得臨時(shí)想脫身。
〔小生〕秀才休怪。俺昔日曾言不揀父母之仇。妻子之怨。替你出力。死而無悔。爭奈此事非同小可。不敢奉命?！采忱险?。前言已定。何故推辭?！残∩承悴?。皇陵上有千門萬戶。鐵壁銅墻。勑使掌鑰。軍士守門。便是神仙也入不去。委的下手不得?！采尺m來老丈自稱恁般謀勇。到此便已推辭。敢是奚落小生。
【梁州序】〔小生〕秀才?；柿曷纷?。秦宮云滿。萬戶千門遮斷。從敎插翅。飛騰不到人間。便有摩云快手。挽日長戈。到此難施展。秀才。更有一言。傾城佳麗色。滿長安。何必區(qū)區(qū)戀舊歡?！埠稀硽垷粝?。小窗畔。把衷腸舊事都提遍。休漏泄被人見。
【前腔】〔生〕齊眉盟約。垂髫嬿婉。一旦芳期中斷。重重金屋。無端鎖住嬋娟。枉自情牽梧葉。夢入藍(lán)橋。不見桃花面。知君多意氣。好心堅(jiān)。愿把鸞膠續(xù)斷弦。
〔合前小生〕罷罷。昔聶政一言而破面自決。季布一諾而千金不移。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老夫旣許秀才一死。怎敢推辭?？v事有甚難。也當(dāng)舍命為之。決不負(fù)約?！采澈擅衫险梢娫S。何以為報(bào)。
【前腔】〔小生〕念郞君密意堪憐。更知己深情非淺。旣一言相許。九牛難挽。只得謀擒玉兔。計(jì)捉金烏。不敢辭危難。古人然諾處。重丘山。我怎肯畏死貪生不向前?！埠锨啊?
【前腔】〔生〕恨嫦娥遠(yuǎn)隔天邊。倩靑鸞密傳幽愿。喜東君有意。與人方便。若得暫偎香枕。再覩芳容。萬死心無怨。荷君多計(jì)策。妙通仙。愿駕虹橋到廣寒。
〔合前小生〕秀才。你且回去。一月之內(nèi)。自有回報(bào)。不須掛心。〔生〕恁的小生專等。
重感郞君分外情?！ 槲岱奖阋捛淝洹?
從敎上苑花如錦?！ ∫奥广晫⒊鼋?。
〔小生吊場〕元來王秀才要老夫用計(jì)。偷取無雙。此事實(shí)難。爭奈老夫已許他一死。決不食言。昨者打聽得茅山道士。有一種妙藥。不免到那里買一丸來。自有妙計(jì)。事不宜遲。來早便行。欲施探海計(jì)。須用返魂香。
第三十二出 買藥
【北點(diǎn)絳唇】〔末上〕雪霽梅梢。霜風(fēng)弄曉。銀蟾小。一派笙簫。引出蓬萊島。
小道乃陜西茅山仙子位下一個(gè)徒弟是也。自幼隨師父隱居山中。修眞養(yǎng)性。服藥求仙。受天外之逍遙。避人間之喧擾。自是一般受用。怎見得受用。但見秦苑名山。函關(guān)福地。隱客避人之境。仙人修道之鄉(xiāng)。層層迭迭。重巒削翠。分明華岳三峯。突突兀兀。峻嶺橫空。那數(shù)廬山五老。白日行天難得過。浮云出洞本無心。醮壇邊松竹森森。講堂下煙霞細(xì)細(xì)。門種董公千林紫杏。庭棲蕭史一對靑鸞。高高下下。長廊古殿。呦呦蒼鹿銜花。纏纏綿綿。靈葛壽藤。兩兩玄猿摘果。山巖裏幾處琳琳瑯瑯。璁璁琤琤。如敲玉磬擊金鐘的數(shù)道淸泉噴寒玉。頭直上一聲咿咿啞啞。溜溜亮亮。似奏龍?bào)洗跌P管的一雙白鶴唳秋天。明晃晃琉璃燈底。深夜叩玄君。馥郁郁瑞腦香中。淸晨朝北斗。水秀山明。自是仙家眞富貴。花開葉落。不知世上幾春秋。淸淸凈凈。石床上不染半點(diǎn)塵埃。杳杳冥冥。藥瓢中藏盡三千世界。淸淸朗朗。山頂笑聲高。玉女彈碁得勝。叮叮東東。云頭環(huán)佩響。茅君謁帝歸來。每日價(jià)看誦的是道德經(jīng)。蕊珠經(jīng)。洞玄經(jīng)。黃庭經(jīng)。靈寶經(jīng)。句句勤勤懇懇。喚醒塵夢指迷途。不時(shí)間來往的是廣成子。赤松子。寧封子。絕洞子。太陽子。人人散散消消。共酌流霞醉明月。著一雙蹻蹻蹊蹊多耳麻鞋。曾踏王母瑤池宴。穿一領(lǐng)蹁蹁躚躚白翎鶴氅。長染玉帝御爐香。閑看下界。奪利爭名。紛紛擾擾。百年裏似撲火燈蛾。俯視塵寰。五湖四海?？|縷絲絲。一望中如幾條衣帶。蟠桃熟時(shí)。入口已歷九千歲。銅人鑄就。轉(zhuǎn)眼俄驚八百年。夜光芝。螢火芝。靑云芝。白符芝。龍仙芝。鳳腦芝。煒煒煌煌。都是瓊圃靈葩。餌來白日飛升。靑華棗。赤心棗。玉門棗。房唐棗。信都棗。安期棗。無非仙山名果。吃了后天不老。左龍右虎。煉成九轉(zhuǎn)金丹。焰騰騰光侵碧漢。抱一含元。運(yùn)得兩儀妙用。氣飄飄口吐靑虹。夜夜朝朝。納新吐故。潛收靜處功夫。來來往往。坐在立亡。那覓山中蹤跡。人笑我無子無孫。做下嬰兒懷胎。十月滿足。不要他好妻好妾。養(yǎng)成姹女純陽。一氣周流。任你特地來求。三千弱水。中流便値狂風(fēng)。若是有緣得見。數(shù)著殘碁歸去。已無家業(yè)。神仙只在丹田內(nèi)。圣主何須碧海求。道猶未了。師父早來。
【北新水令】〔外上〕道人家在碧云梢。白玉樓。好山環(huán)遶。探梅開竹戶。采木渡溪橋。兩袖飄飖。唱一曲淸眞調(diào)。
〔相見介外〕徒弟。我受職天曹。掌管天下婚姻之籍。昨有鄧州王仙客。與妻劉無雙。本是一對姻緣。爭奈時(shí)運(yùn)未到。不能相遇。押衙古洪。乃仙都散吏。謫在人間。合替他出力。救取無雙出宮。再得完聚。今日古洪到此買藥。不免下山。賜與一丸續(xù)命膠。就把幾句言語打動他出家。多少是好。〔末〕領(lǐng)法旨。師父請行。
【駐馬聽】〔合〕丹壑風(fēng)高。低舞松枝動鶴巢。蒼林月皎。細(xì)消殘雪點(diǎn)寒袍。步虛輕躡彩虹腰?；仡^指點(diǎn)滄溟小。散步逍遙。一聲漁鼓千山曉。
【南風(fēng)入松慢】〔小生上〕五云樓閣郁岧峣。聽玉佩頻搖。你看仙翁兩兩乘鸞到。〔拜介〕整衣巾拜倒在山坳。怎辭得沾濕霜花露草?！餐饽┗厣聿皇芙樾∩硡s怎的全不采。反心焦。
大仙受禮?！餐饽尺@老兒好笑。是甚么大仙。
【北滴滴金】咱兩個(gè)是云海浮沉。煙巒笑傲。猿鳥嬉遨。又沒甚奇術(shù)動賢豪。若不是病眼昏花。敢則是老年衰憊。卻怎的狂言顚倒?！残∩炒笙尚莶m我?！餐饽秤舶言圩鱿扇私?。
【南風(fēng)入松】〔小生〕我見你神淸骨秀氣飄蕭。你是神仙。休得假推掉。弟子呵。平生苦覓金光草。沒眞師枉自劬勞。今日裏不費(fèi)半點(diǎn)功夫?qū)ぶ?。怎不識云態(tài)度。鶴豐標(biāo)。
〔末〕你旣曉得。我與你說知。俺師父乃九天主婚丈人。小子乃上淸弟子是也。古洪。你來此何干?！残∩车茏佑惺孪嗲蠖鴣怼?
【北水仙子】〔外末〕莫不是貪生愿取壽齡高。〔小生〕不是。〔外末〕莫不是慕貴還求祿位迢。〔小生〕也不是?！餐饽衬皇菂捸氁捊鸷蛯?。〔小生〕都猜不著。〔外末〕你敢則是禮眞師。求妙道?！残∩车茏右粊碓L道。二者特來買藥?！餐饽硡s元來是覓靈丹。遠(yuǎn)訪蓬茅。俺這裏有化鐵石。成金藥。起死尸。續(xù)命膠。你要那一件。仔細(xì)說進(jìn)退根苗。
【風(fēng)入松】〔小生〕弟子呵。昔年曾侍紫宸朝。怕的是富貴塵囂。因此上采芝久向靑山老。則為惹閑情結(jié)下兒曹。許他向深宮拈花弄草。敢求取麟角劑。成就他鳳鸞交。
【北折桂令】〔外末〕你元來是葢世英豪。怎不早離形辦道。兀自受欲火煎熬。你須知臭腐形骸。寃仇骨肉也則須拋。卻戀他酒杯來往。兒女風(fēng)騷。試看咱洞中仙侶。天府羣寮。每日價(jià)攜手上靑霄。逐隊(duì)醉蟠桃。眞個(gè)是機(jī)心化盡。俗念都消。
【風(fēng)入松】〔小生〕弟子也知道。世情爭似道情高。千不合萬不合。向金石契塡招。一言駟馬追不到。只得替他噴火呑刀。了卻寃家煩惱。那時(shí)節(jié)探瀛海。訪松喬。
〔外〕徒弟。古洪雖有求道之心。爭奈他塵緣未斷。必須再去成就好事。更兼仙客無雙。還有五十年夫婦之分。不可留他。你與我取出續(xù)命膠一丸與他?！材彻藕檫^來。〔小生跪外末與藥介〕
【北殿前歡】〔外末〕這丸膠鳳脂麟角兩和調(diào)。仙翁金鼎親成造?；烊胂沲?。入口俏魂消。三日后還驚覺。管取他百年隨倡。一旦成交。
【風(fēng)人松】〔小生〕相思有藥眞神妙。也不用赤繩系繞。管敎一對團(tuán)圓好。恩情擔(dān)總是他挑。這書生福分非小。直敎兩仙翁便與成交。
〔外末〕古洪。此去果成了事。不可不早來?！残∩车妹上蓭熤笖?。弟子只在三月之內(nèi)。成就此事。重拜仙壇。
【北鴈兒落】〔外末〕試看那苦海底波濤惡。爭似咱碧天邊云月好。早別卻有貪嗔人世累。來同受無榮辱山中樂。
【風(fēng)入松】〔小生〕弟子卽今拜別。留連不忍出林皋。嘆仙俗難遭。這回又入人圈套。知甚日天路相邀。怕桃源萬花深杳。空目斷這山遙。
〔外末〕古洪。休忘了眞言。早來同往。〔小生〕謹(jǐn)領(lǐng)師命。誤入蓬山頂上臺?！餐狻橙碎g休戀卻歸來。〔末〕塵心未斷俗緣在。〔合〕何不學(xué)仙冢累累。〔小生下〕
【離亭宴歇拍煞】〔外〕人生七十從來少。又憂愁風(fēng)雨相纏繞。欲遂五岳游。直待得婚完嫁了。怕蹉過少年朝。偷閑處頻把金樽倒。何苦去長對牙籌較?？v不能辭家訪丹砂。也合自載酒看花鳥。與良朋同歡笑。你道是富貴一時(shí)求。正不知人生八字定枉勞。你巧做千年調(diào)。猛推開戲偶場。單揭起彌天罩。試看九泉下一滴何曾到。一任伊孔方兄滿前堆。只怕他閻羅老訂名召。
【淸江引】大都來世人也都知道。單只是回頭少。跳出欲火坑。便是金丹灶。你不悟呵。失卻人身何處討。
賣藥修琴歸去遲。 白云何處又相期。
人生一世長如夢?！ ∪f事回頭早拂衣。
第三十三出 寫詔
【賣花聲】〔小生上〕機(jī)事苦縈思。萬轉(zhuǎn)千回。今朝次第有成時(shí)。若還偷得佳人到。方報(bào)相知。
心慌猶恐他人聽。事密須將緊口防。老夫?yàn)橥跸煽鸵稽c(diǎn)敬心。替他舍命干這一事。昨日已曾求下仙丹。不免假造印信。寫一封詔書。賜無雙藥酒。藥死了他。老夫自去贖取尸首。救他重生。再得完聚。事不宜遲。文房四寶在此。不免寫詔則個(gè)。〔執(zhí)筆介〕
【三仙橋】展開黃紙。驀地沉吟思憶。染毫欲下?？s手還自慮。怕下筆處風(fēng)波起。一場違法事。眞消得木驢碎尸。我死不須提。又把書生累。怕恩多成怨悲。待將扯碎。又負(fù)了初時(shí)信誓。寧可死裏去求生。決不做偷生在人世。
罷罷。大丈夫許人以死。何必多疑。
【前腔】猛然怒起。丈夫豪氣。替人出力。〔脫巾投地介〕怎怕得頭顱墜。奮筆寫。何須慮。生來命不濟(jì)。不能勾翰林簪筆。卻去閉戶寫私書。書去傳千里。數(shù)行字。瞞天地。有誰知得。寫完時(shí)封題印記。又怕有耳在隔墻。悄悄低聲念取。
詔書寫完。要采蘋塞鴻送去。昨日親與王仙客借了。又借到明珠一顆。如何此時(shí)不見到來。
【眼兒媚】〔貼丑上〕殷懃領(lǐng)命到荒山。心事未相關(guān)。攀花問柳。勾鶯引燕。方寸心間。
〔見介小生〕你兩個(gè)來了。明珠有么?！操N丑〕明珠已取在此。俺二人奉主人尊命。與老丈幫扶。只是妾身女流之輩。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濟(jì)得事?！渤蟆承∪艘桓[不通。其實(shí)沒用?！残∩衬銉扇诵莼?。俺自有妙計(jì)。〔貼〕老丈有甚計(jì)。〔小生〕你聽我道。
【本序】套寫皇宣?！操N〕寫下假詔書?！残∩迟粙赡锛僮鲋泄傺b扮?！操N〕要妾身妝做內(nèi)官赍詔去?！残∩酬逅幘?。藥取佳人氣斷?！操N〕解元要你生取出來。你卻把他藥死了。終作何用。〔小生〕靈丹。死后重生。不須疑憚?！操N〕怎的出得宮來?！残∩衬堋ＳH去贖尸還?！操N〕將何為詞?！残∩匙杂星裳韵囹_。
〔丑〕吿押衙。采蘋姐不過一女子。怎做得這事。〔小生〕你不知昔日木蘭代父而出征。人都不覺。紅線至魏博而偷盒。止卻反謀。據(jù)這小娘子。雖無紅線之才。也有木蘭之智。便干不成。也不到得敗露。小娘子。你敢去得么。
【前腔】〔貼〕情愿。報(bào)效恩人。舍生前去。死而無怨?！残∩车媚氵@般肯去。大事便成了?！操N〕只怕空遭難。好事難完。〔小生〕不妨。一路上驛亭旅店。俱已受了賄賂了。〔貼〕只一件容顏不似兒男?！残∩巢环??？茨隳印Ｒ蚕駛€(gè)內(nèi)官?！操N〕更言語參差。被人瞧見?！残∩骋矝]事。你只小心。不要多口?！渤蟆撤拍憽Ｌ炫c周全。管取平安往返。
〔小生〕小娘子。老夫備著一套紗帽羅袍在此。更換了衣服。就此起程?！操N〕妾身就換?！操N卸冠介〕
【古輪臺】〔貼〕脫花冠。把烏紗小帽罩云鬟?！矒Q衣介〕羅衫解下把羅袍換?！蚕祹Ы椤硯с^玉碾。別樣風(fēng)流。轉(zhuǎn)添嬌艷?！残∩炒仪埔磺啤９惶焐囊粋€(gè)年少中貴。沒有兩樣。想唐宮難覓這個(gè)殿頭官。天香袍染。駿馬鳴鞭出長安。市人應(yīng)羨。兒郞年少。金貂貴顯。誰道把伊瞞。〔丑〕喬妝扮。元來是綺羅叢裏俏嬋娟。
【前腔】〔小生〕小娘子聽我分付。你心堅(jiān)。妝模做樣到陵邊。他那里有進(jìn)退周旋。也須打點(diǎn)。上馬登舡。牢把朝靴套挽。休露足纖纖。更把柳腰遮掩。和衣臥。莫遣傍人見。用心防范?！操N〕妾身都理會得。遇人時(shí)須有花言。倘然看破。同投羅網(wǎng)。怎生脫免。〔合〕但愿早回還。保平安。大家離脫鬼門關(guān)。
〔小生〕小娘子。你在路小心。到皇陵上遇人盤問。慢慢打點(diǎn)回話。塞鴻。倘有不到處。你在傍邊接應(yīng)。倘若事敗。同是一死。〔丑〕小人理會得。
【余文】〔小生〕赍鴆酒。奉鸞緘。放心去皇陵一遍。〔合〕管取喚得流鶯出御園。
〔小生〕小娘子仔細(xì)仔細(xì)?！操N丑〕老丈放心放心。
大膽家人賽木蘭?！ 〖賷y男子到陵間。
若還偷得春情出。 方顯奇謀難上難。
第三十四出 偽勑
【菊花新】〔外上〕春寒懶下小蒲龕。經(jīng)卷香爐伴午酣。嫩柳舞摻摻。漸禁林好花妝點(diǎn)。
乞得山林自在身。不隨車馬走風(fēng)塵。深宮晏起無他事。一點(diǎn)名香祝圣人。下官勑使周全的是也。蒙圣恩差到皇陵上。掌管月支請受。好生富貴。門無公事。多少淸閑。今日孟春天氣。余寒未退。老年愛靜。怕有閑雜人攪擾。不免喚牢子謹(jǐn)守府門則個(gè)。牢子那里?！矁羯稀秤惺虏桓也粓?bào)。無事不敢亂傳。覆老公公。朝廷差高品內(nèi)使。赍奉勑旨。到皇陵上開讀。已在宮門外了。〔外〕忙排香案迎接。
【前腔】〔貼扮內(nèi)官捧勑旨丑扮祗候從藥酒上〕一封丹詔下關(guān)南。就裏深謀誰敢參。香霧罩林嵐。有眼的遮漫不見。
〔接見介貼〕圣旨已到。跪聽宣讀。勑皇陵使周全。義起君臣。情莫重乎謀逆。跡連黨惡。禍必及于妻孥。故戶部尙書租庸使劉震。忘累朝之厚恩。受逆賊之偽命。除將明正典刑外。妻子俱合隨坐。其女無雙。見在皇陵。朕欲戮之都市。仍又憫其無辜。特賜藥酒一尊。令其自盡。詔書到日。卽令引決。嗚呼。翦除逆裔。不遺宮禁之羞。昭吿皇陵。庶快祖宗之忿。咨令有司。無或遲誤?！餐狻橙f歲萬歲萬萬歲?！餐狻匙笥业慕舆^了圣旨。分付宮中老婢。送藥酒與無雙娘子。早早引決。〔凈〕赍將紫禁黃封酒。斷送紅顏綠發(fā)人?！蚕峦狻程焓拐堊！操N〕老公公請坐。〔外背介〕這后生俺不認(rèn)得他。待盤問他一番。敢問天使是幾年上入宮。貴庚多少?！操N〕下官大暦十八年入宮。今年賤齒三十一歲。〔外〕大暦只有十四年。那有十八年?！操N〕是十四年。下官說差了?！餐狻炒藭r(shí)下官在朝。怎生不相識?！操N不語丑背介〕不好了。待我回話。〔丑轉(zhuǎn)向外介〕老公公。宮禁中無數(shù)中貴。你怎認(rèn)得?！餐狻掣覇柼焓埂Ｈ缃耢髴?yīng)那一宮?！操N〕下官上陽宮聽宣?！餐狻程焓共盍?。上陽宮乃宮女退居之地。天使怎生住得。〔丑〕是俺公公說差了。正是昭陽殿?！餐狻骋擦T。你認(rèn)得今上皇帝。怎生模樣?！操N〕皇上龍顏。五短身才。三牙掩口細(xì)須?！餐狻秤植盍?。今上身長七尺。面若銀盆。那有髭髯?！渤蟆呈前彻终f差了。他只道是先帝的模樣。因此誤答?！餐狻尺@天使莫不有詐。為何說話蹻蹊。〔丑〕老公公休多心。俺小公公年紀(jì)小。一來路上辛苦。二來得了風(fēng)病。因此語言顚倒?！餐狻吃獊眄サ摹Ｌ焓股僮?。洗塵筵席。〔貼〕下官限期迫促。只此吿辭。
【三換頭】〔貼〕卑人愚昧。仗托圣恩抬舉。正途中病染。宮闈事怎提。休生疑慮。〔丑〕論同官如兄弟。有差遲煩君指迷。早赴云霄路。難追日月期?！埠稀承量嘈禽U歸去也。愿東風(fēng)送馬蹄。
【前腔】〔外〕逍遙暮年。九重恩賜。此身雖在外。心長在禁闈。親承圣旨。這罪人隨當(dāng)藥取。論國法敢容片時(shí)。他犯著龍鱗怒。難寬霜霰威?！埠锨啊?
紫泥封詔下天來?！ 〖t粉佳人化作灰。
無那思君幷戀闕。 五云西去首重回。
〔外下貼丑吊場丑〕采蘋姐。你險(xiǎn)些兒被他看破了?！操N〕便是。奴家女流之輩。一時(shí)不能支持?！渤蟆呈乱殉闪??？烊セ馗补叛貉谩４B夜打點(diǎn)贖取尸首?！埠稀痴且恍拿λ萍?。兩腳走如飛?！膊⑾隆?
第三十五出 飮藥
【山坡羊】〔旦手捧甁酒詔書上〕恨悠悠盼不到的故里。冷淸淸守不徹的宮宇。杳冥冥望不見的長安。高渺渺上不得的黃金陛。白日低。浮云又重蔽。天高怎訴胸中意。千古傷心。一腔寃氣?！部藿楹稀秤H闈。黃泉無見期。夫壻。來生重見伊。
奴家不幸陷身掖庭。指望天恩。一家完聚。誰想朝廷把爹媽害了。今日又差使臣賚賜奴家藥酒自盡。天那。閃的我好苦。正是兵戈不見老萊衣。一去東流何日歸。無復(fù)新妝紅粉黛。云搖雨散各分飛。
【前腔】一怨我生不逢得平世。二怨我死不見個(gè)親戚。三怨我葬不上得先塋。四怨我祭不著的漂流鬼?？兆员４松邕^隙。東君枉付多嬌體。算卻繁華。渾如夢裏。
〔哭介合前〕春日凝妝上醉樓。眼穿腸斷為牽牛。那堪一夜風(fēng)和雨。別作深宮一段愁。
【前腔】誰憐我父死在都市。誰憐我母死在幽閉。誰憐我夫君漂泊天涯。誰憐我闔門都散徙。春正迷。寂寞花無主。傷心不見春風(fēng)美。只有孤冢年年。草痕交翠。
〔哭介合前〕無處春陽不斷腸?？蓱z飛燕倚新妝。鴛鴦繡帶拋何處。一曲伊州淚萬行。
【前腔】做不得碧玉井死。做不得綠珠樓墜。做不得妃子羅巾。到做了二姬寃骨醉。有誰知。一死成何事。愿魂化作孤鴻去。萬里西歸。與雙親一處。
〔哭介合前〕香魂夜逐劍光飛。舞影歌聲散綠池。路遠(yuǎn)西歸安可得。何年卻向帝城棲?！矁?nèi)云〕老公公鈞旨。請劉無雙早早自裁。不得遲延。帶累不便?！驳┦謭?zhí)酒哭介〕
【孝順歌】這酒呵。本是合歡杯。解悶巵。一朝反有殺人意。聞得有中山千日酒。便做中山千日味。千日完時(shí)還醒起。怎比這杯吃了。須敎千古醉。腐腸爛脅須臾事。想當(dāng)時(shí)銷金帳。羊羔酒。多少富貴。怎知有今日。手把金尊流涕。思憶當(dāng)年。孤負(fù)銷金帳底。
〔內(nèi)云〕請劉無雙早早自裁。不得遲延。帶累不便?！驳吃醯倪@般催促。也罷。千死萬死。終須一死。不如早吃了酒罷?！踩【朴址畔陆椤?
【前腔】杯擎起。手又低。手軟心酸怎生吃?？袼幏羌盐丁Ｔ跖c奴家命遭際。死在須臾。君令如天怎逃避。三寸氣斷離人世。那有人來收瘞。罷罷。身后茫茫。便做金槨銀棺何濟(jì)。
〔內(nèi)云〕請劉無雙吃藥。老公公立等回報(bào)。〔旦〕苦。那廂又催促也。怎由你不吃。罷罷。
【尾】天涯客死無依倚。今夜裏飄零紅粉墜黃泥。血污游魂怎得歸。
〔旦倒介凈丑上凈〕自古道無事而戚。謂之不祥。這一個(gè)劉娘子。在此有甚么不好。沒些巴臂。只管哭哭啼啼。如今愁出這場大禍。飮酒身死了。〔丑〕老公公分付我收拾他尸首。著人買棺安葬。俺兩個(gè)不免抬他進(jìn)去。〔凈扶頭介〕阿也。這娘子瘦。只好做水牛肉賣?！渤蟆辰憬?。你醉了。要新鮮五香麻辣粉酸湯吃一碗么?！矁簟硜韥怼Ｎ液湍惴滤嗄?。也哭他一聲?！渤蟆辰晃以醯目蕖！矁簟衬阆瓤蕖！渤蟆掣呱筋^上一枝梅。含花蕊兒不曾開。一朝西風(fēng)來吹倒。可惜妖嬈化作灰?！残閮簟晨薜煤?。倒唱起山歌來。〔丑〕我哭不出。你哭?！矁簟炒铱蕖?
【北江兒水】劉家女兒貪吃酒。醉死了方才透。若還煑起來。好似糟豬肉。那一塊挦不干凈的難下口?！渤笮閮簟持灰蛞槐K黃湯?！渤蟆炒蛩闊o雙美玉?！蔡隆?
第三十六出 珠贖
〔西江月〕〔末上〕一朶名花無價(jià)。移栽上苑生香。淺紅淡白弄春光。綽約含嬌未放。已被西風(fēng)憔悴。那堪夜雨凄涼?？蓱z零落委山莊。虛度韶華一晌。自家為何道這幾句言語。只為先朝戶部尙書劉震。止有一女無雙。前年跟隨俺老公公到皇陵上打掃。近日朝廷把劉相公明正典刑。賜無雙藥酒自盡?？蓱z千般嬌媚。今日總成空。三載漂零。一朝成永別。玉骨冰肌。猛被瓊漿澆散。鶯心蝶意。都教鴆羽摧殘。香魂杳杳。應(yīng)投舊日深宮。月魄悠悠。怎覓故園歸路。不知精爽落何處。疑是行云秋水中。老公公憐他衣冠女子?？上倌隉o辜?？?cè)徊坏酶皆嵯葔L。爭忍見他橫尸道路。因此上著小人買口棺木。把無雙葬在山邊。冥中快樂。只疑他侍從諸帝神游。泉路凄涼。敢怕也感戴貴人恩德。此間是長街市上。不知那一家有棺木。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個(gè)老兒來也。待俺問他一聲。
【水底魚兒】〔小生上〕計(jì)巧謀奇。除非鬼神知。卑詞厚幣。贖取尸首歸。
〔見介末〕老人家忙忙投那里去?！残∩忱蠞h要投周公公府里去?！材忱险?。俺便是周公公府中院子。你要見公公怎的。〔小生〕老漢有事相求。煩你引進(jìn)則個(gè)?！材衬阌性捳f與俺知道。替你用心。〔小生哭介〕不瞞大哥說。老漢姓張。從小兒在劉尙書府中做祗候。近日不幸老相公伏法。只有女孩兒無雙小姐。又飮藥酒死了。老漢一者思量老相公恩德。二者哀憐小姐無辜。要與老公公求取尸首安葬。又沒甚道路。只有祖上遺下明珠一顆。其價(jià)十萬。只得將來贖取尸首。盡我老漢一點(diǎn)犬馬報(bào)主之心。院公。怎生可憐見。與我引進(jìn)。自當(dāng)重謝?！材吃獊砣绱?。虧殺你老人家有緣有分。來得恰好。老公公正要小人買棺安葬。你旣到來。無有不允。只一件?！残∩吃醯??！材嘲忱瞎乱婇e雜人。你且在府門少待。我自去稟復(fù)他。〔小生〕如此多謝?！材┨撓陆薪椤吃鹤臃A事。門外有個(gè)老兒。是無雙親故。將明珠一顆。贖取尸首。請老公公鈞旨?！矁?nèi)應(yīng)〕珠兒不收。尸首著人抬出。好生安葬?！材城蚁怖瞎颂С鍪讈?。明珠不受你的。〔小生〕感承大哥照覷。何以為報(bào)。
【前腔】〔凈丑抬旦上〕花樣?jì)勺?。無辜眞可悲。今朝收葬。有緣得遇伊。
〔凈丑〕老兒。我兩個(gè)轎夫?？柑б豢谒镭i婆與你?；厝コ磥沓詴r(shí)。你也與我一塊兒吃?！材秤值朗侨巳庑取觥丛氯獭禒幙俺??！矁舫蟆衬阍瓉硎侵毒印！残∩蚰┙椤扯嘀x厚恩。這顆明珠就將來送與你。〔末〕老公公旣不受。小人怎敢。你老人家將去。變賣些衣衾之類。與無雙送終。〔小生〕恁的。老漢大膽收了。〔末向凈丑介〕你兩個(gè)好好地送尸首到太公家去。〔小生〕老漢自有轎夫在半路相等。不勞遠(yuǎn)送。
【好姐姐】〔末〕念君是有義男兒。心腸好不忘舊主。我與你完成勝事。何須受厚儀?！埠稀呈H取。好覓佳城埋玉樹。紅粉休敎污土泥。
【前腔】〔小生〕念吾貧窮下俚。一心要報(bào)酬恩惠。荷蒙指引。冥中也感謝伊?！埠锨啊?
【前腔】〔凈丑〕念他少年美姿?？嘣饬嗣胁粷?jì)。含寃橫死。旁人也垂淚?！埠锨啊?
年少佳人罹橫禍。 不忍見他尸暴露。
得君贖取好安埋?！ ∫凰婆硗跤鰴璨肌?
第三十七出 授計(jì)
【罵玉郞】〔生上哭介〕心上人兒掌上金。翻做波間月。海底針。紅顏皓齒暗消沉。沒回音。怨悠悠血染羅襟。怕香骨怎禁。怕香骨怎禁。怎禁雨打霜侵。怕芳魂怎尋。怕芳魂怎尋。度不得萬水千岑。猛判棄此身同鴆。早落得一處。早落得一處。化為雙蝶。并宿花陰。自甘心。也強(qiáng)如獨(dú)眠孤枕。斷腸處。盼不到蕊宮椒寢。
傷春未已復(fù)悲秋。欲采蘋花不自由。人面祇今何處在。不勝淸怨下高樓。古押衙前日與我借去采蘋塞鴻明珠。前往使計(jì)。一月有余。并無音信回來。昨日入城打聽。朝廷把劉尙書夫妻害了。差高品內(nèi)官。往皇陵上。藥鴆其女。天天。想俺小姐一命難留。古押衙空勞使計(jì)。小子也枉用癡心。眞個(gè)痛殺人也。
【前腔】憶昔嬉游翰墨林。暗裏拋紅豆。打翠禽。雙雙拍手遶花陰。墜銀簪。有時(shí)節(jié)避暑溪潯。對明月?lián)崆?。對明月?lián)崆?。有時(shí)節(jié)玩雪微吟?？醇t顏翠襟。看紅顏翠襟。眞個(gè)是一對兒美玉金精。畫堂中往來無禁。你爹憐母惜。你爹憐母惜。當(dāng)時(shí)許下偕老鴛衾。到如今。用盡了百計(jì)千心。只落得淚珠兒羅衫濕浸。
【北中呂粉蝶兒】〔小生上〕虎窟龍?zhí)?。早歸來。不將身陷。把嬌娥偷下林嵐。〔生見介〕恰正無聊。猛相看愁心頓減?！残∩彻軘溡脸钌咸須g。〔搖手介〕悄低低怕有人窺瞰。
〔生〕老丈。且喜回來了。無雙的事如何。〔小生〕好交你歡喜。無雙小姐已被俺偷出來了?！采忱险尚莺逦?。小生昨日聞得劉尙書與夫人受害。無雙藥死在皇陵上。你那里取得他來。
【醉春風(fēng)】〔小生〕你聽我道。則為你藍(lán)橋夜。燈月盟。漢宮秋。云雨擔(dān)。小心兒荒山迢遞來尋俺。引動咱鐵石心腸。改抺卻英雄氣槪。都做了偷香俏膽。
〔生〕是累及老丈了。卻怎的用計(jì)。
【迎仙客】〔小生〕打聽的神仙客。在茅嵓。買靈丹。探幽崄。把香醪。相和染。〔生〕買下仙丹如何。〔小生〕又寫下鳳詔鸞緘。把筆尖兒弄出刀頭險(xiǎn)。
〔生〕假詔書已成。著那個(gè)送到皇陵上去。
【石榴花】〔小生〕風(fēng)流擔(dān)子倩誰擔(dān)。把如花少女假裝男?！采巢商O去妝內(nèi)臣?！残∩痴f尙書夫婦的并斬。賜佳人寬典。藥酒身殲。猛拚生。向陵官贖取尸駭殮?！采吃醯娜〉檬壮鰜??！残∩痴烫K張一味言甜。把明珠美玉同時(shí)賺。則俺這瞞天大謊有誰參。
〔生〕尸首贖出來了。怎的救他活?！残∩橙蘸蟊氵€魂也。
【上小樓】輕開瓠犀牙頷。略把靑羊乳點(diǎn)。管取氣轉(zhuǎn)丹田。魄返泥丸。喚醒花酣?！采橙缃裥〗阍谀抢?。怎的不送來?！残∩炒章渖姐?。人到茅庵。請君看驗(yàn)。舊龎兒可曾淸減?！裁础充N注了婚姻簿。塡平了相思坎。重勻粉面。重掃眉尖。重效鶼鶼。你看今夜里呵。卷疎簾。月纖纖。江梅冉冉。則兀的三春佳景。一宵兒都占。
〔生〕俺夫婦同住在此不妨么。
【小梁州】〔小生〕你眞個(gè)色膽如天意態(tài)憨。出語腌臜。危機(jī)只在眼下未曾諳。休貪濫。形跡早藏潛。〔生〕小生也要去。只怕行裝未備?！残∩忱戏蚪癯婺惆研醒b斂。明日裏早上征驂莫留淹。須果敢。偷生逃命。遇人處凡事要包含。
〔生〕此去打從潼關(guān)過。須要文憑看?！残∩澄膽{我已做下了。你收著?！才c文憑介〕
【朝天子】這文憑一函。由他對勘。千人百眼遮敎暗。機(jī)心用盡方自斂。深恩已報(bào)無拖欠。了卻寃牽。今宵放膽。睡夢兒也息了心念。拂靑衫。掉虬髯。從今去不受塵埃纜。
〔小生欲下生扯住介〕老丈。你撇了我。待投那里去?！残∩承悴拧Ｎ以坪ｉe人。豈戀戀于此山中者。特以秀才深恩未報(bào)。不忍舍去。今日大事已畢。吾愿足矣。只此吿辭?！采忱险扇ヒ庖褯Q。小生不敢曲留。且少坐片時(shí)。有話拜稟。〔小生坐生跪介〕小生伉儷乖離。此生無復(fù)相見之理。得老丈萬死一生。成就好事。使德言之破鏡復(fù)合。都護(hù)之桃花再開。粉骨碎身。何可報(bào)答。小生有明珠一顆。昔日老丈借去贖尸之物。今日聊奉左右。以表犬馬之私?！残∩承悴攀呛窝砸?。老夫雖一介武夫。棄世利如浮云。嗜信義如饑渴。所以為郞君出死力者。感知己之恩。少酬其萬一。今受此物。乃輕生圖利。市井之不若矣。決不敢受?！采忱险韶M不聞聶政不辭仲子之壽。荊軻不卻燕丹之金。古人雖不為利。其交以道。亦所不辭。況今日之事。乃以德報(bào)德。何利之有?！残∩承悴耪`矣。昔漂母哀王孫而進(jìn)食。尙惡厚報(bào)之言。漁父念子胥而引渡。猶伏酬恩之劍。老夫何為而反不若二人乎。所重者郞君一點(diǎn)敬心。所愛者平生得遇知己。區(qū)區(qū)夜光之珠。何足道哉?！采忱险晒谭侵\利之人。在小子可乏報(bào)恩之禮。果若不受。豈能自安。尙念久交之義。姑受此珠。以慰寸心何如?！残∩蝿ψ载亟樯ё〗椤忱险珊喂嗜绱?。驚死我也?！残∩忱戏蜃詡バ唷２荒苁菇挥蚊魑岽诵?。不如死之為愈。〔生〕小生一時(shí)感激之言。有犯義士。望乞恕罪。
【煞尾】〔小生〕當(dāng)日在茅山。仙子親留俺。無奈他塵緣掇賺。冷落了云巖?；仡^猿鶴也羞慚。為君受了多磨劖。尋師去覓丹方好。戀世空勞白發(fā)添。此去心無忝。一任他春波拍拍煙島尖尖。
〔小生下生吊場〕賢哉古押衙。為小生知己之故。奮不顧身。取出小姐來。又替我做下文憑。整頓衣裝車馬。擺列門外。著我遠(yuǎn)去逃命。這恩德分明是再生父母。贈他明珠。又不肯受。連自家的田宅也棄下。飄然而去。果然一世之高士也。小姐已送在門外。且叫采蘋扶他在裏面去。待我趕上押衙。送他十里再回。正是感恩不覺言詞切。仗義誰如俠士高?！蚕隆?
第三十八出 聞赦
【光光乍】〔凈上〕昨日下金雞。銜出紫泥書。渙汗天恩天下知。特來與故人賀喜。
下官乃大理寺官。昨日圣上郊天大赦。一應(yīng)有罪人犯。不拘大小。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jié)正未結(jié)正。盡皆赦除。俺這獄中有尙書劉震。下官一向與他相處。不免去報(bào)個(gè)喜信。此處是牢門外。待我叫他一聲。劉相公有么。
【金蕉葉】〔外上〕三年受災(zāi)。這寃枉拄腹撐懷。有一日天恩下來。洗淸了業(yè)山苦海。
〔見介凈〕相公。賀喜賀喜?！餐狻澈蜗部少R?！矁簟匙蛉粘⒔继焐庀?。一應(yīng)有職官員。罪無大小。咸赦除之。相公已得脫放。著你西川安置。今日到午門前謝恩。下官聞此一信。特來拜賀。就請出獄。〔外〕元來如此。下官罪惡深重。荷蒙圣上寬恩。實(shí)出望外。只是久受大理相公厚恩。不能相舍?！矁簟衬闳舨簧岬梦?。請?jiān)诖嗽僮∪迥耆ノ催t?！餐狻承菪υ挕Ｆ鋵?shí)無恩可報(bào)?！矁簟澄以俳荒銡g喜。昨者圣上放出宮女三百余人。年紀(jì)三十以上者。盡得出宮。你老夫人想是也出來了。若要問信。只在午門外廂尋問?！餐狻橙舻萌绱?。幸中得幸。
【刬鍬兒】〔凈〕你為人忠直神明蓋。神明怎肯把你屈安排。休將別人怪。是你命該?！埠稀程彀愦鬄?zāi)。今朝盡解。不致喪身。虛驚何害。
【前腔】〔外〕三年牢獄牽寃債。容顏?zhàn)儽M語音乖。今日得寬貸。如花再開。
〔合前凈〕小子吿別了。你快去午門外尋取老夫人?！餐狻扯嘀x相公?！矁簟巢灰驖O父引?！餐狻吃醯靡姴！膊⑾隆?
第三十九出 回生
〔丑貼扶旦上〕用盡英雄計(jì)。尋將窈窕娘。若還得重活。始驗(yàn)有仙方。小姐尸首已送在此。且把來安頓在床上。待解元送了古押衙回來。如法救治。道猶未了。解元早來。
【醉落魄】〔生上〕姻緣有分休貪早。時(shí)來到。自然合輳千般巧。誰信憂愁直到這回消。
采蘋。小姐扶在那里?！操N〕在床上臥著?！渤蟆硡坦偃?。小姐已死三日。敢怕救不活?！操N〕莫不眞個(gè)難救。那押衙因此逃去了?！采衬銈冃菀尚?。他是義士。怎肯哄人。那仙方明白說吃三日。方才得活。三日了理合救他?！操N〕官人。你甚本事救他?！采乘褔诟段伊?。把靑羊乳滴入口中。自然蘇醒轉(zhuǎn)來。〔丑〕事不宜遲。請官人動手?！采稳榈┦媸纸樯澈昧恕：昧?。小姐蘇醒。
【集賢賓】〔旦〕陰陰一去無分曉。香魂艷魄飄飖。驀地雙睛閃開了。是誰扶?！采承〗?。是小生王仙客?！驳呈钦l相靠?！操N〕是妾身采蘋。〔丑〕小姐。■〈門外坐內(nèi)〉著?！驳秤质钦l來廝叫?！渤蟆呈切∪巳??！驳衬銈冊醯亩嫉竭@里。莫不是夢魂顚倒。事輳巧。親骨肉一齊都到。
【前腔】〔生扶旦坐介旦〕金樽玉酒催人老。我只道當(dāng)時(shí)玉碎花銷。重臨陽世眞難料。敢則是仙方相療。宮闈深杳。甚計(jì)策脫身出來了?！采椤呈遣宄犸w出來的?！驳u手介〕低聲吿。我耳邊廂怎禁聒噪。
【鶯啼序】〔生〕小姐請坐。待我仔細(xì)吿訴。驛中錦字說根苗?！驳吃鴮さ霉叛貉妹础！采逞貉秒[在荒郊。改衣裝與塞鴻同造。輸心做盡卑小?！驳骋娝鴧淘V來?！采辰?jīng)一年交結(jié)知心。到近日方談分曉。〔旦〕他肯也不肯?！采乘犝f了。只低頭暗中計(jì)較。
〔旦〕他用甚計(jì)策。
【前腔】〔貼〕他去茅山買得續(xù)命膠。他又假傳圣旨一道。〔旦〕那個(gè)替他送去。〔貼〕把采蘋妝做官僚。當(dāng)時(shí)交妾身赍奉圣旨。到皇陵上開讀。道尙書已行誅剿?！驳吃獊碓t書是假的。那赍詔的正是你?！操N〕賜多嬌藥酒一樽。把玉山等閑推倒。〔旦〕旣然藥死了我。怎的取得尸首出來?！操N〕那古押衙呵。果是豪強(qiáng)手段。他又妝村老。把明珠贖尸首。抬離陵廟。
〔旦〕難得。難得。只聞古押衙之名。果然有這般好計(jì)。他如今在那里。解元。我和你不可忘了此人。待我將息一會。就去拜謝他?！采持缓匏辉诖肆??！驳碁楹尾辉诖恕！渤蟆陈犘∪苏f。
【琥珀貓兒墜】英雄義士。施恩不求報(bào)。他又具下行裝與金寶。敎伊夫婦去他鄉(xiāng)好?！驳辰庠蜄|西謝他么?！采吃衙髦樗退！渤蟆巢灰?。一時(shí)裏別卻東人。采藥求道。
【前腔】〔生旦〕我和你姻緣斷絕。今生永無靠。得他巧計(jì)奇謀成就了。恩如山海將何報(bào)。〔合〕堪笑。自古來好事多磨。到底諧老。
【畫眉不盡】〔合〕不枉濟(jì)時(shí)豪。萬死忘身報(bào)故交。到頭不受財(cái)和寶。轉(zhuǎn)見山林手段高。
烈士眞堪托死生?！ ⑸頍o可報(bào)深恩。
輕將換日偷天手?！ 〕删凸旅擢?dú)宿人。
第四十出 會內(nèi)
【一翦梅】〔外上〕孤身何幸脫樊籠。兩鬢飛蓬。半世漂蓬。聞知鳳侶別深宮。今日難逢。何處相逢。
聞知退出宮女。多在午門外朝房下等親戚。不免向那里問一回。
【前腔】〔老旦上〕殿前辭別感恩濃。身出宮中。心在家中。出門尋訪沒人逢。骨肉無蹤。故苑迷蹤。
老身一向?qū)m中閑住。孩兒又差出了。好生寂寞。今日幸遇新天子卽位。宮女三十歲以上者。盡都放出。老身蒙恩得脫。爭奈丈夫監(jiān)禁。家業(yè)漂零。沒有安身之處。怎生是好。呀。那來的好似我相公?！餐庖娊椤逞健Ｄ阏俏曳蛉?。
【黃鶯尾】三載苦飄蓬。又誰知此地逢。莫非神物來相送。對面無言淚雨紅。
夫人。且喜得脫。〔老旦〕相公為何也得疎放?！餐狻诚鹿儆鎏於鞔笊狻７懦隼沃小Ｒ粦?yīng)財(cái)產(chǎn)。仍前給還。著俺成都府安置。聞知夫人出來。特來尋訪?！怖系诚喙幌蛟诶沃?。怎生度日?！餐狻撤蛉寺犜V。
【大圣樂】孤身日暮途窮。鎭長愁一命終。幸刑官念我含寃痛。朝夕裏好看供。余生得脫君恩重。結(jié)發(fā)誰知此地逢?！埠稀持貧g共。凄涼骨肉。相對如夢。
〔外〕夫人。一向?qū)m中怎生過活。
【前腔】〔老旦〕昭陽寂寞春風(fēng)。鎖眉尖恨萬重。正衰年難受朝參寵。只落得山枕上淚痕濃。羞將白發(fā)金箆攏。悶把菱花照病容。
〔合前老旦〕侄兒王仙客不知在何處。相公曾知道么?！餐狻诚鹿僖膊恢馈?
【八聲甘州】風(fēng)流俊種。自當(dāng)日遭亂。杳沒回蹤。江湖流落。不審存亡行動。衣裝赍去投何處。發(fā)策還來獻(xiàn)九重?！埠稀诚霊?yīng)他孤苦。有信難通。
〔外〕夫人。女孩兒怎生不見?！怖系诚喙€不知哩。女孩兒差出多時(shí)了。〔外〕差往那里去了。
【前腔】〔老旦〕又提起交人心痛。念嬌癡少女。久別深宮。九重差去。遠(yuǎn)作皇陵供奉。別來三見春風(fēng)柳。盼斷千行上苑鴻。
〔合前外〕元來女孩兒差在皇陵上去了?？嗖恢趺礃觾?。夫人。下官已備行李。與夫人同下西川。就此登程?！怖系诚喙埿?。
自傷夫婦久飄零?！ 〈巳障喾昃叟f盟。
但愿平安下三蜀。 春風(fēng)依舊錦官城。
第四十一出 珠圓
【薄幸】〔生上〕脂粉魔消。煙花債了。謝東風(fēng)為我扯開愁網(wǎng)。覷玉人如畫俏?；觑w蕩?！驳┥稀吵跸嘞?。悄低首背燈無語。渾未脫漢宮嬌樣。
〔淸平樂〕〔生〕漢宮眉小。一別三秋杳?！驳澄帐窒嗫赐笛坌?。說盡相思苦惱?！埠稀晨蓱z百樣艱難。方諧一對姻緣。不是靈橋?yàn)貔o。如何得見嬋娟。〔生〕小姐。我和你兩點(diǎn)芳心。百年歡約。指望陽臺會云雨。誰料平地起風(fēng)波。椒房寂寞。冷系臂之紅綃。蕓館凄涼。閑畫眉之妙手?！驳辰庠?。我和你惜好花之無主。嘆明月之各天。不如上林蜂蝶。猶解雙飛。一似絕塞鴈鴻。自傷孤影?！采丑A亭空撥琵琶弦。鸞膠未續(xù)。藍(lán)橋便是神仙宅。瓊液難嘗。悵紅葉之空題。望鸞車而永泣。自謂今生緣已斷。豈料夙世再相逢。斯豈人為。若有神助?！驳沉x士施偷天之計(jì)。郞君秉介石之心。紅綃托磨勒以得脫。誰言鐵壁銅墻。執(zhí)拂因衛(wèi)公而遠(yuǎn)尋。信是龍興云萃?？啾M回甘。章臺之柳未折。死中得活。崔氏之桃再開?！采硰慕裰卣钫_羅。乍改內(nèi)家之妝束。草草杯盤。敢辭野合。匆匆花燭。便話山盟?！驳臣兖?bào)刚诠饟?。等閑飛出廣寒宮。只恐燕妬鶯猜。好覓一枝深穩(wěn)宿?！埠稀痴怯C一對百年好。怎怕千山萬水行。
【江頭金桂】〔生〕想那日綺窗偷望。翻做深宮兩下狂。那更驛庭留恨。香車傳想。好姻緣。惡磨障。不磨障怎見心腸。死生難放。好似藍(lán)橋玉杵。搗盡玄霜。玄霜搗成愿始償。試向燈前細(xì)看。向燈前細(xì)看。云英形狀轉(zhuǎn)風(fēng)光。眞個(gè)巧笑如花面。嫦娥宮樣妝。
【前腔】〔旦〕我和你是鴈行兩兩。又結(jié)下于飛效鳳凰。猛被揭天風(fēng)浪。打散鴛鴦?？嘞嗨肌Ｔ跸喟?。受多少春怨秋傷。綠凄紅悵。好似西廂月下。目斷東墻。東墻月滿始見郞。你把裙腰拭扣。裙腰試扣。也不似舊時(shí)模樣。減容光。眞個(gè)病入裙腰小。愁隨繡帶長。
【前腔】〔生〕我只道煙迷霧漲。又誰知云開月再朗。我有云愁雨怨。萬種思量。待相逢。盡說向。相逢了一笑都忘。兩情搖蕩。好似倩娘香魄。夜逐輕航?；秀豹q疑春夢忙。慚相偎話舊。相偎話舊。眞成歡賞。謝仙方。始信續(xù)斷多靈藥。還魂有妙香。
【前腔】〔旦〕可憐我椿萱凋喪。那更故園桑梓荒。留下柔枝嫩蕊。兩處飄揚(yáng)。喜今朝。花再芳。解元。只恐漏泄春光。鶯猜蝶攘?！采承〗悴豁殤n慮。押衙已分付我。與你逃入他鄉(xiāng)便了?！驳潮阕鰲罴壹t拂。改換衣裝。密跡潛蹤出帝鄉(xiāng)。向山林深處。山林深處。避些波浪。永成雙。莫負(fù)神明力。難將義士忘。
〔生〕小姐。你且說咱們今日相逢。是誰的氣力?！驳尺m來說起。都是古押衙的機(jī)謀。〔生〕這個(gè)不必說。還有一個(gè)?！驳掣沂遣商O。他曾冒死赍詔。不可謂無功?！采巢皇恰！驳掣沂侨?。他曾跟采蘋。也是用力之人?！采骋膊皇恰！驳称渫飧鼪]有誰?！采承〗?。我和你遭此大禍。小生監(jiān)押行裝。小姐羈留京國。若非明珠表意。怎能勾兩下相思。后來在驛路相逢。小生目斷東墻。小姐獨(dú)眠孤館。若非明珠寄恨。怎能勾兩下廝見。更兼買求義士。贖取香軀。皆明珠之功。不可忘也?！驳痴f得是。我前日臨別與你的珠兒何在。〔生取珠介〕在此巾上。你留下那一顆珠兒安在?！驳吃诖四抑??！矁扇烁鞒鲋榭唇榈晨?。仔細(xì)看來。事豈偶然。莫非前定。非關(guān)明珠成就之功。皆是神明護(hù)持之力。
【羅鼓令】〔生〕小姐。你看輕盈夜光。長在佳人掌。分飛兩行。又逐人漂蕩。只道洛浦音沈。塵埃無望。謝穹蒼。人珠兩下都相傍。今宵不負(fù)團(tuán)圓相。光輝依舊照華堂?！埠稀骋鼍壊粩?。天敎再雙。堅(jiān)心廝守。永無散場。從敎醫(yī)卻相思瘴。明珠端的是良方。
【前腔】〔旦〕寄恨傳情。引得人魂揚(yáng)。結(jié)尾收梢。成就人歡賞。誰料寸珠。功勞千樣。共仙郞。今宵重得同鴛帳?！采城Ы鹨豢绦葺p漾。莫敎花影轉(zhuǎn)回廊。小姐。夜深了。請睡了罷?！驳澈邿o語。背卻燭光。芳心無主。笑入洞房。從今勾卻相思帳。明珠端的賽紅娘。
〔生〕誤入蓬萊喜欲狂?！驳承邔审w付檀郞?！埠稀呈贾煽捅w仙子。合喚無雙作有雙。〔生攜燈旦吹滅下貼上張介〕
【解袍歌】沒來由擔(dān)萬死為他尋訪。卻把俺美前程一旦都搶。俺這里忍酸含苦忙偷眼。他那里悄低頭把訕臉兒沒處遮藏。一個(gè)強(qiáng)松羅帶。一個(gè)軟貼繡■〈身匡〉。一個(gè)眉頭半皺。一個(gè)心性忒荒。只聽得枕邊掉下金釵響。流蘇戰(zhàn)。鳳枕忙。斜舒玉臂抱檀郞。奴把今宵樂權(quán)讓了前世娘。明朝依舊上奴床?！蚕隆?
【前腔】〔丑上〕我雖是個(gè)驢前廝養(yǎng)。論風(fēng)月也滿臆思量。為甚么擔(dān)驚受怕相依傍。只圖個(gè)好時(shí)節(jié)拖帶風(fēng)光。官人呵。你卻吃一看兩。我便食不下腸。你卻繡幃香暖。我便凍得半僵。思量情理忒無狀。衾兒薄。夜又長。怎生捱得這凄涼。俺猶自可他怎當(dāng)?？蓱z熬殺小梅香。
〔生執(zhí)旦手旦穿衣上生〕兩邊心事未全降?！驳橙f種相思此夜償?！埠稀匙钍俏甯舨蛔?。向人頭上著衣裳?！操N上〕你兩個(gè)只好這般了?！渤蟆辰止陌l(fā)擂了也。請官人小姐早行。〔旦〕我和你投那里去好?！采秤袃蓷l路。一頭是鄧州故鄉(xiāng)。那里有幾家故舊。最好藏躱。一頭是西川成都府。那里有幾個(gè)親戚。也好安身。塞鴻。卻是投那里去好?！渤蟆硡坦偃?。襄陽是大路。官員往來。被人識破。不可去。成都府是水路。船上去隱僻些。更兼京城窵遠(yuǎn)。官司追究不到。那里最好去?！操N〕只一件。此去須打從潼關(guān)過。要文憑看驗(yàn)。方才得去。〔生〕不妨。古押衙已替俺做下也。〔旦〕事不宜遲。隨卽便行。
【玉山頹】〔生〕東方。未朗。趁人稀離卻草堂。料天邊只有殘?jiān)轮?。想山中猿鶴也悒怏?！渤蟆成交L(fēng)蕩。柳梢頭露沾羅幌?！埠稀持慌氯藖硗?。自心慌。驟聞啼鳥也彷徨。
【前腔】〔旦〕梳妝。鹵莽。避人時(shí)少貼花黃。度垂楊怕有鶯猜。掩芳林不容花放?！操N〕把蛾眉重障。巧做出村莊模樣?！埠稀吃朴瓿鯕g賞。又風(fēng)霜。桃花洞口也笑人忙。
【十二時(shí)】〔合〕錦江萬里風(fēng)濤壯。為恩愛要尋個(gè)扁舟重上。但愿四口兒平安免禍殃。
改換衣裝出帝都?！ 」軘湶m過把關(guān)徒。
這回好向臨邛去?！ と∥木f酒壚。
第四十二出 江會
【六么令】〔外老旦上〕夫妻完聚。荷天恩安置巴西。只愁年老怯崎嶇。禁不得惡滋味。何時(shí)安妥全家會。何時(shí)安妥全家會。
〔外〕夫人。此處潼關(guān)。須要盤問。〔老旦〕關(guān)上有人來也?！矁舫笊稀辰鸪菄赵?。玉壘壓函秦。你兩個(gè)是甚么人?！餐狻诚鹿僭尉┕?。蒙恩差往四川安置。〔凈〕將文憑來看?！餐膺f文憑介凈〕敢是假的么。怎沒有腳力人夫?！餐狻诚鹿偈怯凶锶朔浮２辉撚?。〔丑〕過關(guān)錢在那里。〔外〕一時(shí)不曾準(zhǔn)備。〔凈〕兄弟。他做官的。休要他錢?！渤蟆掣绺纭Ｋ亲龉俚?。最會詐錢。今日老爺也詐他幾文。〔凈〕休胡說。放他過去。當(dāng)權(quán)若不行方便。如入寶山空手回。〔凈丑下〕
【前腔】〔外老旦合〕前臨渭水。嘆前途蜀道艱危。杜鵑處處向人啼。念骨肉。動鄉(xiāng)思。夢魂日夜京華裏。夢魂日夜京華裏。
【前腔】〔生旦貼丑上〕偷天巧計(jì)。與完成一對夫妻。潛蹤密跡到關(guān)西。關(guān)法緊。怎瞞伊。萬般只靠蒼天庇。萬般只靠蒼天庇。
〔生〕塞鴻。此處是潼關(guān)了。有把關(guān)軍士。怎生瞞得過?！驳┵N〕只說村莊夫婦下鄉(xiāng)種田的。〔丑〕但放心。小人自會答應(yīng)?！矁舫笊稀持仃P(guān)千里固。一日萬人過。你四個(gè)男女?；呕琶γ?。投那里去。敢是拐帶良家女子?！采┵N慌介丑〕吿壯士。我夫妻四口兒。長安人氏。有幾畝荒田。在潼關(guān)外。春天到來。下鄉(xiāng)插蒔?！矁簟澈f。不像個(gè)莊家模樣。〔丑〕哥哥。不要管他。只討文憑看便了?！采f文憑介凈〕這文憑有官府印信果是眞的。放他過去?！渤蟆沉粝乱粋€(gè)好女子。與咱們做過關(guān)錢。〔丑〕休取笑。過關(guān)錢一百文在此。〔凈丑取錢介〕快走快走。得放手時(shí)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矁舫笙律承〗恪ｋU(xiǎn)些兒被他看破了。〔旦貼〕且喜沒事?！渤蟆掣补偃恕＿^了潼關(guān)。前面便是渭水。覓個(gè)船兒。渡入川江去?！驳衬憧旖写?
【前腔】〔合〕函關(guān)脫離。又何須狗盜雞啼。饒伊盤問怎生知。參不透這禪機(jī)。安流徑往巴江去。安流徑往巴江去。
〔凈扮船家上〕小人喚做張稍。使船快似潑風(fēng)刀。也曾隨風(fēng)倒舵。也曾急水留篙。昨日忒不小心。飛渡川江大潮。一翻翻了船兒。直跌下水晶宮裏游遨。龍王留我吃酒。百般海味烹庖。臨別差鱉相公相送。贈我一領(lǐng)龍袍。小子再三不受。〔丑〕怎的不受。〔凈〕我道你且留在下遭?！渤蟆衬隳谴倚丈趺础！矁簟承∪私凶鰪埳??！渤蟆硰埳浴Ｎ宜膫€(gè)人要過川江去。雇你的船?！矁簟衬愠龆嗌馘X?！渤蟆撑c你五十貫。〔凈〕川江裏白浪掀天。我把性命博你五十貫。不去。不去?！渤蟆吃偬砟阄迨灐！矁簟稠サ陌嵯滦欣顏怼！渤蟆彻偃?。請下船。
【長拍】〔生旦貼〕早離卻潼關(guān)渭堤。又來到錦江春水?？磦木吧?。傷心景色。萬里波濤。腸斷深閨。三峽啼猿。淚濕羅衣?！埠稀硰慕袢ジ鞅０簿?。無口舌。免災(zāi)危?！矁糇鲹u船并下〕
【前腔】〔外老旦上〕正衰年寸步怕移。怎奈何跋踄路岐。嘆人生可悲。人生可悲?；厥奏l(xiāng)關(guān)。霧靄低迷。痛憶親人。拆散東西?！餐狻炒颂幨俏妓?。須覓只船渡入川江去?！怖系城懊娑纱瑏砹??！材┌绱疑稀承∪藛咀隼詈?。撐船眞個(gè)高強(qiáng)。不用篷檣貓纜。順風(fēng)吹過長江。昨夜溜到天河那畔。正見織女當(dāng)牕。他喜歡小子標(biāo)致。攜手共入蘭房。便請脫下蓑衣箬笠。務(wù)死共效鸞凰。小子再四不肯?！餐狻吃醯牟豢稀！材澄遗履菭颗｀O要爭光?！餐狻炒夷阈丈趺?。〔末〕相公。小人是李航?！餐狻澄覂蓚€(gè)要渡川江。你肯去么?！材衬愠龆儇炲X載去?！餐狻撑c你六十貫?！材巢粷?jì)事。一千里路好一搖哩。不去。不去?！餐狻程砟闼氖??！材稠サ恼埾喙蛉讼麓?
作搖船外老旦合〕從今去各保安居。無口舌。免災(zāi)危。〔并下凈撐船生旦貼丑上〕
【前腔】心頭事怕人得知。眉頭恨今日暫舒。與佳人共攜。佳人共攜。覓得扁舟。載取西施。賣酒臨邛。學(xué)取相如?！埠锨澳u船外老旦上〕
【前腔】渡關(guān)河風(fēng)霜慘凄。望巴蜀煙樹參差。孤身萬死余。孤身萬死余。留得殘年。感謝神祗。便受辛勤。怎敢嗟咨。
〔合前凈末做撞船介末〕阿也。不好了。撞壞我的船了?！矁簟衬蠠o平心佛。自家的沒事由他歇?！材┏秲艚椤衬隳抢锶?。賠我船來?！矁簟衬氵@廝要惹老爹。和你打個(gè)番江滾到底沉?！蚕啻蚪橥狻巢灰?jiǎng)邮?。我的船眞個(gè)漏了。〔老旦〕那船上救人?！采尘攘四莾蓚€(gè)老人家?！餐饫系┨^船介生〕那兩個(gè)不是我劉舅舅舅母么?！餐饫系衬銉蓚€(gè)元來正是仙客無雙。
【山羊尾】〔眾抱哭介〕幾年間東飄西徙。今日裏天敎重會。大海船頭。果有相撞時(shí)。
〔外〕賢甥。我一旦繁華遇亂離。三年骨肉各分飛。奸謀陷入天牢內(nèi)。遇赦差來錦水西?！怖系澈?。垂老深宮別嬌女。獨(dú)宿孤房淚如雨。自憐靑鏡舞鸞空。誰料金雞銜赦喜。〔生〕舅妗。虧他金吾哀念同宗人。贈妾求官感厚恩。夜深古驛千行淚。日落危橋兩斷魂。〔旦〕爹媽。我玉顏甘作皇陵土。忽傳藥酒催人苦。押衙假詔贖奴尸。又得重生遇夫主?！操N〕夫人。我匆匆逃命在王家。奉事才郞度歲華。曾妝內(nèi)使探虎穴。等閑偷出上林花?！渤蟆忱蠣敗Ｎ邑溈曋厣祥L安道。長念主人恩德好?！埠稀辰袢障喾攴桥既弧Ｈf恨千愁說不了。
【鴈過沙】三年苦分離。兩邊心牽系。自甘相見黃泉裏。誰指望生前會。皇都邂逅逢妻室?！埠稀秤窒虬徒?。得逢兒壻。得逢兒壻。
【前腔】〔老旦〕深宮淚偷垂。全家知何地。只愁玉向皇陵碎。喜合浦珠還媚。藍(lán)田種璧雙雙美。〔合前〕
【前腔】〔生〕身將薄宦羈。心懸浮云際。渭陽舊愛難拋棄。謝神力重提起。到頭終作東床壻。〔合〕又向巴江。二親重會。二親重會。
【前腔】〔旦〕憔瘦玉顏摧。凄涼花宮閉。此身得脫眞天意?？v然是諧連理。還把萱花椿樹紀(jì)?！埠锨啊?
【淘沙犯】〔貼〕莫道丫鬟心膽微。也曾探虎口時(shí)。偷把上林春色寄。身投新主知。心思故主義。〔丑〕遭亂也。報(bào)恩遲。喜相逢。再隨給使。試看梁燕歸來意。還向舊家飛?！餐狻澈廊A都逐水向西。慢望斷荒涼地。添慘凄?！怖系诚喾晏幥医獬蠲肌Ｄ獓@故園非。故園有路也難歸。
【一撮棹】〔生〕面相覷。心中自疑。各天涯怎生得便相隨?！驳郴腥凰茐糁?。相對如癡?！餐饫系炽y燈下。中宵不成寐。萬種心中事。欲言還自止。只落得感舊淚沾衣。
【意不盡】〔合〕同舟去。鼓棹回。向錦城暫時(shí)棲止。何日安流返帝畿。
零落殘魂倍黯然?！ 】椭邢嘁娍椭袘z。
此情可待成追憶?！ ⊙獪I染成紅杜鵑。
第四十三出 榮封
【荷葉鋪水面】〔末眾隨上〕承圣旨。到蜀中。蜀中花柳春正融。萬紫千紅?？从稳藠A道逢。錦江水通。畫船似龍。繡閣珠簾。十里香風(fēng)。太平時(shí)。樂事濃。
下官王遂中是也。侄兒王仙客。去年尋取古押衙。偷得無雙出宮。更兼劉尙書蒙恩赦罪。老夫人年老放出。夫妻子母。一家完聚。其實(shí)難得。況古押衙之忠義。皆不可不表。下官特草一道表章。奏達(dá)天顏。且喜朝廷降下詔書。著下官親赍往四川開讀。加官進(jìn)職。此處是成都府了。左右的。我要玩賞錦城佳景。慢慢的行。〔眾〕領(lǐng)鈞旨。〔小生上〕塵心未斷俗緣在。十里下山空月明。小道古押衙的是也。前者替王仙客成了這樁事。跟隨師父入茅山隱居。近日且喜朝廷降下詔書加封。上面也帶小道名字。因此稟知師父。下山走一遭。來的便是王將軍也。待我撞入節(jié)中?？此J(rèn)得我么?！沧步楸娔米〗椤撤A老爺。一個(gè)道士犯了節(jié)鉞。〔末〕拿過來?！残∩敖槟尺?。你那道士何處人。
【北南宮煞】〔小生〕道人何處來。家住靑山側(cè)。乘風(fēng)辭上界?？琥Q下塵埃。〔末〕你怎的不見俺的節(jié)鉞?！残∩硰膩韮裳劭諟婧！T看王母神仙仗。那見你凡夫使節(jié)來?！材吃醯牟还?。〔小生〕念敎咱跪拜。我那一雙兒鐵膝。曾踏金階。
〔末〕你曾踏金階。想也曾做官。你正是何人。有些面善。一時(shí)思想不起?！残∩承〉拦藕榈谋闶??！材┌萁椤吃獊碚枪叛貉?。別來數(shù)載。不想這般高致。王仙客的事。朝廷已知道了。差下官褒封他一家?！残∩澈擅山鹞崽彡Ｅc他成就好事?！材彻叛貉?。朝廷賜你一道號。你肯受么?！残∩程熳铀n。小道怎敢不受。旣如此。左右的。去請劉尙書一家到此聽宣讀。〔眾應(yīng)介〕傳他天使命。去請故官來。
【聲聲慢】〔外老旦上〕他鄉(xiāng)聚首。故國牽情。終宵夢入京都?！采┥稀钞嬅即跋?。忽聞天使傳呼。〔貼丑上〕聞?wù)f皇恩遠(yuǎn)降。想大家重沐恩波。〔合〕湔舊怨。把愁懷再展。再展雙蛾。
〔見介〕〔玉樓春〕〔外拜介〕幾年含怨三巴路?！材┌萁椤辰袢障喾昵лd遇?！残∩捉椤沉w君伉儷復(fù)諧時(shí)?！采┌萁椤炒耸怯⑿厶彡?。〔貼〕只愁年少川中過?！渤蟆痴l料春風(fēng)天外度?！埠稀硰慕窆侨庠賵F(tuán)圓。更整行裝返鄉(xiāng)故?！材诚鹿僮嗦勈ド?。見有玉音傳降。〔眾俯伏介末〕圣旨已到。跪聽宣讀?；实墼t曰。朕惟明如日月。薄蝕尙侵。信若四時(shí)。寒暑或爽。況天下之大。豈能無寃民。惟在上之人。當(dāng)速為洗雪。邇者金吾大將軍王遂中奏稱。前戶部尙書租庸使劉震。言必指佞。難不忘君。屈原乃過于忠。冶長實(shí)非其罪。朕之不察。卿乎何尤。其妻崔氏。相夫有先見之明。流光彤史。入宮無不舉之職。作則椒房。其壻王仙客。家學(xué)不忝鳯毛。居官綽有鴻績。初居畿輔。效戴星之勞。繼隱林泉。存韜光之節(jié)。其女劉氏。淑愼爾儀。淸白其操。有司近糾其逃義。朕心實(shí)憐其無辜。茲四人者。雖經(jīng)解網(wǎng)之余。未獲回光之照。今特赦前罪。劉震可復(fù)原任。特進(jìn)金紫光祿大夫上柱國。崔氏加封一品夫人。王仙客仍任富平縣尹。劉氏赦免所犯。給夫完聚。押衙古洪。不從奸相之謀。見機(jī)而作。力圖知己之報(bào)。出奇無窮。蓋有古烈士之風(fēng)。不愧隱君子之操。賜號通靈玄妙先生。丞相盧???？裰\召亂。巧飾誣忠。實(shí)為心膂之奸。豈堪股肱之寄。削奪官爵。貶為遠(yuǎn)州司馬。嗚呼。斯入旣有殊能。在朕可無曲赦。諒黜陟之惟允。見照臨之無私。服此休嘉。以圖后款。謝恩?！脖姟橙f歲萬歲萬萬歲。
【山花子】〔外〕微臣自分歸黃土。誰知重沐恩波。恨衰羸難登宦途。余生甘老江湖?！埠稀硣@全家同掛網(wǎng)羅。飄零幾處身世孤。今朝衣錦還舊都?？偸巧衩靼谍熛喾?。
【前腔】〔老旦〕金釵墜地辭天府。回頭故苑蓁蕪。論繁華煙消水枯。歸來雪鬢蕭疎?！埠锨啊?
【前腔】〔生〕書生小可。色膽如天大。偷香情狀高么。喜金雞銜出鳳書。不驚燕侶鶯雛?！埠锨啊?
【前腔】〔旦〕潛形蜀都。暫且逃危禍。含羞掩面當(dāng)壚。荷君展淸波。把枯魚喚蘇。恩山義海難磨?！埠锨啊?
【大和佛】〔貼〕自別朱樓五載多。纖腰舞態(tài)疎。舊家弦管。只有鳥聲歌。對主自啼呼。〔丑〕前程今日方結(jié)果?？待堈馒P帔。辛苦換來么?！餐饫系吃缰袢帐軜s華。爭似我當(dāng)初免受千般挫?！渤蟆稠氈篮檬聫膩硪嗄?。要多磨。
【舞霓裳】〔小生〕為人忙處受風(fēng)波。受風(fēng)波。不如歸臥碧山阿。碧山阿。世事多看破?！材郴只痔炀W(wǎng)難逃躱。問昔日奸臣。今日存無?！埠稀橙f事平心做。順天理到底終須脫危禍。
【紅繡鞋】〔合〕錦城花柳婆娑。婆娑。蜀江春水煙波。煙波。整歸棹。返皇都。朝玉殿。訪云蘿。親骨肉。永歡娛。
【意不盡】〔合〕東吳才子多風(fēng)度。撮俏拈芳入艷歌。錦片也似麗情傳萬古。
金谷銅駝非故鄉(xiāng)?！ w心日夜憶咸陽。
三年奔走荒山道?！ ∫坏┍瘹g見孟光。
游說尙憑三寸舌?！ 〗髑凭呕啬c。
相逢盡道休官去?！ 〔恢饢|風(fēng)上下狂。
明珠記終
明珠記 ?。鳎╆懖?著
繡刻演劇十本
第二套
南西廂 幽閨 明珠 玉簪 紅拂 還魂 紫釵 邯鄲 南柯 北西廂
實(shí)獲齋藏板
繡刻明珠記定本
明珠記目錄
第一出 提綱
第二出 赴京
第三出 酬節(jié)
第四出 探留
第五出 奸謀
第六出 由房
第七出 卻婚
第八出 閨嘆
第九出 拒奸
第十出 送愁
第十一出 激亂
第十二出 驚破
第十三出 趕駕
第十四出 探關(guān)
第十五出 鴻逸
第十六出 返旆
第十七出 抄沒
第十八出 遇仆
第十九出 宮怨
第二十出 贅蘋
第二十一出 別母
第二十二出 獲蔭
第二十三出 巡陵
第二十四出 郵迎
第二十五出 煎茶
第二十六出 橋會
第二十七出 拆書
第二十八出 訪俠
第二十九出 禁怨
第三十出 雪慶
第三十一出 吐衷
第三十二出 買藥
第三十三出 寫詔
第三十四出 偽勑
第三十五出 飮藥
第三十六出 珠贖
第三十七出 授計(jì)
第三十八出 聞赦
第三十九出 回生
第四十出 會內(nèi)
第四十一出 珠圓
第四十二出 江會
第四十三出 榮封
第一出 提綱
【圣無憂】〔副末上〕人世歡娛少。眼前光景流星。靑春不樂空頭白。老大損風(fēng)情。 喜遇心閑意美。更逢日麗花明。主人情重須沉醉。莫放酒杯停。
【南歌子】淸新樂府唱堪聽。遏云行。鳳鸞鳴。宮怨閨愁。就裏訴分明。掩過西廂花月色。又撥斷琵琶聲?！ 〖讶瞬抛庸烹y幷。苦離分。巧完成。離合悲歡只在眼前生。四座知音須拱聽。歌正好。酒頻傾?！矄柎鹫粘！?
【望海潮】王郞奇俊。無雙嬌媚。相逢未遂姻盟。涇卒揮戈。尙書羈紲。多才脫走襄城。賊滅早還京。恨奸謀屈陷。幾處伶俜。偶逢族叔。求官贈妾結(jié)深情?！ ◇A中錦字叮嚀。向渭橋瞥見。淚雨交傾。烈士相憐。靈丹暗買。采蘋扮作男形。假詔到園陵。把佳人酖死。贖出重生。分珠再合。一家完聚受恩榮。
劉尙書遇亂遭奸計(jì)?！ 」叛貉眉僮魍祷ㄊ?。
無雙女死后得重生?！ ⊥跸煽蛢少浢髦橛?。
第二出 赴京
【破齊陣引】〔生上〕淸白先人家法。金貂累代傳榮。雅志超羣。詩名滿世。爭奈高才未騁。孤身自浪浮云跡。四海誰懷國士情?？?。長歌上帝京。
〔減字木蘭花〕風(fēng)云未偶。心懸日月空回首。騏驥埋塵。得志駑駘也笑人。椿萱零落。空悲風(fēng)木應(yīng)難作。鸞鳯無依。揀盡寒枝不肯棲。小生累代遺芳。一經(jīng)傳業(yè)。擅六書之精。當(dāng)?shù)敏双I(xiàn)北面。掇三史之秀?？膳c遷固比肩。五車讀就。敢夸萬卷在心胸。八韻賦成。卻笑十年耽筆硯。未受九重明詔?？諔阉暮Ｉn生。不讓他吳門二俊擅文名?？蠈W(xué)那竹林七賢甘醉飮。王仙客本貫襄陽鄧州人氏。先朝諫議大夫王公之子。當(dāng)朝戶部尙書劉震之甥。不幸早年喪父。賴母舅迎養(yǎng)老母。看覷成人。舅舅有一女。名曰無雙。年紀(jì)小俺三歲。自幼兒同學(xué)相戲。舅母喜歡。當(dāng)時(shí)對小生說。待你長成。把無雙與你為妻。母親臨死之時(shí)。要求婚配。是母舅親口許下。只因小生扶柩歸鄉(xiāng)。不曾成禮。卽今三年服滿。明年是建中皇帝大比之年。小生待上京師應(yīng)試。順便到劉家求親。昨日分付安童塞鴻。收拾行李。未知完備么。塞鴻那里。
【西江月】〔丑上〕門戶年來冷落。郞君日下崢嶸。蕭然琴劍照人淸。笑指長安馳騁?！采秤巫悠珣压蕠?。仆夫反樂長征?！埠稀衬o辛苦上瑤京。會看風(fēng)云一逞。
〔生〕塞鴻。行李完備了么?！渤蟆掣补偃?。錦囊盛七弦焦尾?，幥蕭烊啐埲?。馬似云飛。車如電轉(zhuǎn)。俱已擺列門外。天道暄熱。請官人早行?！采痴菚恨o舊國游京國。便出襄陽訪渭陽?！残薪椤?
【朝元令】風(fēng)回楚城。五月黃梅景。煙浮帝京。千里紅塵永。自挈圖書。遠(yuǎn)辭鄉(xiāng)井?！渤蟆彻偃舜巳ァＯ鹊絼⑾喙?。〔生〕重念渭陽恩。幸欲敘平生。南風(fēng)細(xì)吹雙轂輕。裊裊柳條靑。依依游子情。〔合〕迢遙華省?？漳煸评洹?
【前腔】〔丑〕才子名高鄢郢。風(fēng)流蓋世情。文采照三京。試問時(shí)流。有誰堪并。〔生〕功名之事。未知如何?！渤蟆衬蚺钶镅宇i。有日飛騰。搏風(fēng)兩翅九萬程。重振舊家聲。依然故里榮?！埠锨啊?
【前腔】〔生〕斜日柘林風(fēng)靜。征人汗?jié)M纓。田父正躬耕。對此艱難。迷心重醒。〔丑〕當(dāng)此炎天。公子王孫。多少會受用。怎知征人辛苦?！采澈翁帥鐾?。散發(fā)層冰。人生總為名利縈。瀟灑羨嚴(yán)陵。滄江弄釣罾。〔合前〕
【前腔】〔丑〕縹緲紅云墜影。荊山暑氣淸。斜日槿花明。舉目黃沙。悶人時(shí)景?！采衬巧筋^上是猿啼么?！渤蟆澈翁幵程渖顜X。腸斷三聲?；仡^故鄉(xiāng)初一程。緩轡話離情。凄凄芳草生?！埠锨啊?
下馬停車日已斜。 故鄉(xiāng)回首碧云遮。
離愁最是關(guān)心處?！ ★L(fēng)葉蕭蕭噪暝鴉。
第三出 酬節(jié)
【念奴嬌】〔外上〕罷朝初下未央宮。侯吏朱衣前擁。滿袖天香歸甲第。夾道綠槐陰重。日上鰕須。風(fēng)裊龍涎。別院笙歌哄。太平歡宴。仰荷一人恩寵?！蔡ど承小?
紫閣垂勛。黃金橫帶。人生富貴誰堪比。八方無事且為歡。一年好景君須記。美酒繁弦。海榴池蕊。芭蕉葉展靑鸞尾。金杯角黍送流年。伴他兒女花前醉。自家學(xué)貫天人。資兼文武。敢竭孤忠報(bào)主。惟將正色立朝。官階已占六曹中。名位早登三事列。運(yùn)北斗之樞機(jī)。統(tǒng)尊列宿。作九天之喉舌。職亞三公。忠不忘乎一飯。誰言錦幙幔天。貨必足于四方。要使靑錢流地。正是關(guān)節(jié)一毫無地入。公廉兩字只天知。下官劉震。官拜戶部尙書租庸使。夫人崔氏。小女無雙。老年無子。痛太玄之失傳。弱息知書。幸中郞之有托。且喜今日是五月端午。早上分付院子安排筵席。與夫人小姐。同賞佳節(jié)。不知完備未曾。院子那里?！材硰d上一呼。階下百喏。覆老爺。有何鈞旨?！餐狻澄抑惆才朋巯诤蠡▓@水亭上。完備了么?！材惩陚涠鄷r(shí)了?！餐狻吃跻姷?。〔末〕但見池館淸幽。風(fēng)光澹蕩。器列象州之古玩。簾開合浦之明珠。水晶盤。羊角粽。輕開錦束玉生輝。琥珀酒。琉璃鍾。未解黃封香滿座。石洞假山。淸泉細(xì)細(xì)。碧梧蒼竹。疎影離離。走動的是朱衣堂吏。人人頭帶赤靈符。吹彈的是紅粉佳人。個(gè)個(gè)手擎長命縷。金雀斜簪墮馬髻。畫舡齊唱采菱歌。端的好筵席?！餐狻硵煌陚洹Ｕ埛蛉诵〗愠鰜??！材尺b傳黃閣命。去請畫堂仙。請夫人小姐上堂。
【花心動】〔老〕年老心閑。對日長只把貝經(jīng)翻誦。〔旦上〕睡足花臺。浴罷蘭湯。金蓮步出房櫳。〔貼上〕喜逢佳節(jié)風(fēng)光好。正滿園梧竹陰濃?！埠稀诚蛩す瞎癖瓊魉?。
〔相見介〕〔菩薩蠻〕〔外〕綠楊裊裊垂絲碧。海榴點(diǎn)點(diǎn)胭脂赤?！怖稀硟蓛蓙y鶯啼?！觥疵珔ぁ怠觥疵珔ぁ滴嘀颀R?！驳澄⑽L(fēng)動幔。惻惻涼侵扇。〔合〕處處遇端陽。家家共舉觴?！餐狻撤蛉?。下官備一杯淡酒。與你同賞佳節(jié)?！驳巢商O將酒過來?！餐庖境昃平椤?
【畫眉序】金巵泛蒲綠。撫景停巵感心曲。嘆千年湘水。此日沈玉。名未泯角黍空傳。人去遠(yuǎn)招魂誰續(xù)。〔合〕大家酩酊酬佳節(jié)。莫負(fù)太平風(fēng)俗。
【前腔】〔老〕新篁展修綠。玳瑁筵開畫欄曲?？醋疟鶏u。筩傳蓮玉。見滿眼虎艾爭鮮。正西苑龍舟相續(xù)?！埠锨啊?
【前腔】〔旦〕修眉遠(yuǎn)山綠。粉汗流香浸眉曲。自持觴勸酒。皓腕露玉。愿白頭長享天年。結(jié)彩線不須人續(xù)?！埠锨啊?
【前腔】〔貼〕輕盈舞裙綠。獨(dú)抱琵琶度新曲。漸髻偏金鳳。釵橫紫玉。掠紈扇乳燕飛來。亂急管新蟬相續(xù)?！埠锨啊?
【滴溜子】〔外〕你道是侯門風(fēng)味不俗。又誰知閭閻幾多不足。日宴未炊饘粥?？上ё鹎鞍灼r歌。總是蒼生哭。但愿君心?；鞴饷鳡m燭。
【鮑老催】〔老〕繁華輦轂。人人齊唱升平曲。家家多泛菖蒲粟。休眉皺。且放懷。消淸福。人生百歲歡未足。休把愁心惱弦管。頻開笑口傾■〈酉靈〉醁。
【滴滴金】〔旦〕上林筍膾甘如肉。南海冰鱗氣猶馥。玉盤犀筯寒生指。畫堂中。新酒熟。珍饈溢目。嬌歌艷舞相催促。相催促。休敎日近靑山麓。
【鮑老催】〔貼〕香風(fēng)亂撲。顚狂粉拍穿金粟。高低玉剪飛華屋。把瑇筵。近鳴泉。臨喬木。生綃扇兒休揮觸。淸風(fēng)自有涼亭竹。風(fēng)來也。鬢簌簌。
【雙聲子】〔合〕弄潮罷。弄潮罷。何處蘭舟逐。采菱歸。采菱歸。兩岸芙蓉綠。日已暮。日已暮。歡未足。歡未足?？疵髟路鲎?。夜涼新浴。
【尾】酒剩花殘下金谷。月白風(fēng)淸歸去促。可惜明朝又初六。
侯家庭院好風(fēng)光?！ 」侨鈧鞅M堂。
但愿太平常會面?！ ∧昴甏巳召p端陽。
第四出 探留
【玉漏遲】〔生上〕辭家浪游。嘆山勞匹馬。水怯孤舟。紅槿香中。一聲越鳥添愁?；厥坠蕡@池館。淸風(fēng)滿目人消受。名成否。先自將人憔瘦。
【前腔】〔丑上〕風(fēng)塵奔走。嘆肩挑琴劍。汗透征裘。綠柳陰中。小姬喚客壚頭。正値馬疲人倦。無由得解鞍沽酒?！采郴槌煞?。先覺春心暗透。
迤邐行來。不覺早到京師也?！渤蟆彻偃?。你看京師好景致。〔生〕怎見得。〔丑〕只見六街車馬。三市人煙。慈恩寺金剎參天。灞陵橋垂楊拂地?；ù卮厝倭匈I賣。錦重重十萬八千戶人家。朱樓繡檻。有十里香風(fēng)。水閣涼亭。沒半星暑氣。酒肆中賣的是蓮花白。竹葉淸。都解金龜同一醉。勾欄內(nèi)坐的是李端端。蘇小小。笑歌新曲解留人。金章紫綬。達(dá)官貴戚去朝天。白狗蒼鷹。公子王孫來打獵。八柱巍峨標(biāo)玉闕。五云繚繞擁王居。果然好景致?！采炒巳⒓叶嗌俾贰！渤蟆池Ｄ抢锸莿⑾喙耙?。
【賺】〔生〕千里襄流。冒暑攜書上帝州。龍城暮。遙看宮闕紅霞覆。且淹留。訪恩盟。重?cái)?dāng)年舊?！渤蟆硶合虼箺钕底向t。拂拭征衣垢。朱門十丈蟠雙獸?！埠稀吃噷⑤p扣。
【前腔】〔老上〕相府深幽。何處兒郞敢徑投。分明看。原來年少吾家秀。〔生拜見老旦介〕慰離憂。比別時(shí)精采渾如舊。三載南中望斗牛。遙想恩光厚?！埠稀吵谘b共話違離久。乍消淸晝。
〔老旦〕孩兒。三年不見。這般長成了。此來為求科舉么?！采承∩袃杉?。一者為取功名。二者不敢說?！怖稀车f不妨?！渤蟆彻偃艘笮〗愕挠H事?！怖系┬椤吃瓉砣绱恕＿@事是老身說起。又是你母親遺命。好歹教你成就?！采橙烤四飻x掇。〔老〕舅舅早回來也。
【絳都春曉】〔外急上〕官高祿厚。見豺■〈豸良〉當(dāng)?shù)?。怎生罷休。猛拚扣碎金階首。從敎洗凈朝班垢。怎容他奸謀成就?！怖稀秤H情邂逅。請寬懷抱。放下閑愁。
【前腔】〔生拜介〕遠(yuǎn)來相候。合歡欣。怎生反皺眉頭?！渤蟆诚霒|人衣冠禮貌多疎漏?！怖稀衬抢湘暧蟆Ｓ芯売赏髌??！餐狻吵V大事。區(qū)區(qū)兒女。何必追求。
〔老〕相公。甥舅相逢。合當(dāng)喜歡。怎生雙眉倒豎。怒氣沖天。〔外〕夫人。賢甥遠(yuǎn)來。我豈不喜。爭奈丞相盧??。奸邪不忠。人皆號為藍(lán)面鬼。下官適來入朝。再四奏他奸惡。乞?qū)n首示眾。圣天子不從。因此煩惱。〔老〕相公。你官非御史。職非諫議。管這閑事怎的?！餐狻诚鹿偈艹⒑穸?。那一件不該說?！采持灰患１R??這廝最能害人。只怕舅舅反遭毒手。〔外〕這個(gè)我也顧不得了?！渤蟆成讼喾?。閑話請休題?！怖稀痴f得是。請孩兒到水閣上三杯洗塵?！餐狻硨⒕七^來?！舶选觥唇菓狻到椤?
【皂角兒】念荊花早年失偶。喜芝蘭這回重茂。仔細(xì)看舉止端詳。分明似母親趨走。惟愿你向書窗。攻筆硯。取科名。揚(yáng)姓字。光輝伊舅?！埠稀秤H情別久。且同杯酒。涼亭瓜果。論心敘舊。
【前腔】〔老〕看孩提短發(fā)覆首。又長身聰明俊秀。笑唫唫出語溫恭。意孜孜殷懃問候。多謝你渡三襄。涉萬里。冒炎蒸。沖瘴厲。遠(yuǎn)來生受?！埠锨啊?
【前腔】〔生〕念孩兒孤貧落后。謝妗舅提攜成就。恨十年寂寞寒窗。知何日經(jīng)綸展手。試看我萬言書。八韻賦。獻(xiàn)金門。朝玉殿。獨(dú)占鰲頭。〔合前〕
【前腔】〔丑〕念小人襄中奔走。常只想長安花柳。喜今日得遂初心。又感戴恩官息厚。惟愿他受君恩。食天祿。利名成?；橐鏊臁шL(fēng)流。
〔合前外〕孩兒。科場未到。且在俺府中攻習(xí)經(jīng)史何如。〔生〕多謝舅舅?！怖系橙櫴帐靶欣睢Ｈ胛鲿喝ァ！渤蟆愁I(lǐng)鈞旨。
一旦悲歡見魏舒?！ ★L(fēng)流猶是昔年余。
科場敢負(fù)先人業(yè)。 客邸須看舅氏書。
第五出 奸謀
【番卜算】〔凈上〕名位廟堂尊。掌握乾坤運(yùn)。鹍鵬奮翼逞風(fēng)云。不奈烏鳶哂。
〔笑介〕自家不是別人。盧丞相的便是。幸然遭際圣明。端的恩寵無二。一味甜言。直教天子點(diǎn)頭。半腔歹意。驚得百官心碎。斷公事只逞私心。決民情全憑勢利。拽扎起溫元帥面皮。猛放著閻羅王威勢。不平不直的秤鉤肚腸。半靑半紫的染皂心地。不要長槍大劍。眞個(gè)殺人手段高強(qiáng)。生得利齒伶牙。端的吃人腦髓不恕。諸王公見我低頭。眾文武誰敢出氣。生前得逞雄豪。死后猶然得意?！矁?nèi)云〕怎的得意。〔凈笑〕若不去三家村中做牛。便罰去十八層地獄受罪。下官盧??。欽承圣恩。官拜平章政事。百僚趨承恐后。爭奈戶部尙書劉震這廝索強(qiáng)。前日彈我欺君誤國。要將梟首示眾。好笑下官得何罪過。受此極刑。眉頭一蹙。計(jì)上心來。我有故人。名為王遂中。見做金吾衛(wèi)大將軍。重許升賞。著他夤夜刺殺這廝。有何難哉。左右那里。〔雜上〕堂上雙呼字。階前應(yīng)一聲。覆老爺。有何鈞旨?！矁簟衬闳フ埥鹞嵬鯇④娺^來?！搽s應(yīng)介〕轉(zhuǎn)過金梁橋。來到修竹里。此處王家府前了。王將軍有請。
【上林春】〔末上〕武勇從來四海聞。掌官軍九重親近。
〔見介凈〕金吾請坐?！材扯飨嘣谏?。下官怎敢。〔凈〕請坐。有話相吿。左右的回避。〔雜下凈〕金吾。你起手是甚么官。〔末〕小官金吾衛(wèi)小校。〔凈〕如今是甚么官。〔末〕金吾衛(wèi)大將軍。〔凈〕怎的驟升到此。〔末〕賴恩相提拔?！矁簟衬銛鲌?bào)恩。下官有一事托你一干?！材撤犑沽??！矁簟硨瑫鴦⒄?。平素和俺無讎。近日奏過官家。要將下官梟首示眾。幸賴圣明。不聽他說。你道情理也該不該?！材扯说臒o狀?！矁簟嘲炒嗦劤ⅰ０阉硗?。也不甚難。只是消不得胸中一點(diǎn)不平之氣。欲使一人。刺殺這廝。滿朝看來。只有你膽勇。你敢去得么?！材┍辰椤尺@殺人事非同小可。不去恐丞相見怪。罷罷?！厕D(zhuǎn)介〕下官雖然愚勇。只有汗馬上本事。這刺客手段。卻做不得。下官有一故人。心如聶政。謀比荊軻。姓古名洪。見做羽林衛(wèi)押衙之職。幼年曾為父報(bào)讎殺人。又以奇計(jì)得免。若用此人。無有不成?！矁簟澄乙菜芈劰叛貉弥??？烊ゼm合他來。成事之日。賞賜千金。拜官三級?！材呈虏灰诉t。下官明早就去?！矁簟辰鹞?。不要泄漏天機(jī)?！材诚鹿僭醺?。
【瑣窗郞】〔凈〕俺威權(quán)海內(nèi)稱尊。怪不逞犯逆鱗。須當(dāng)快意。斬草除根。此行機(jī)密。用心防愼。〔合〕若得他一朝消盡胸中恨。千金賞。不須吝。
【前腔】〔末〕他平白地惹起災(zāi)迍。赴猛火自燒身。報(bào)讎烈士。都下名聞。此行唾手。管敎隨順?！埠锨啊?
堪嘆亡命徒?！ 『盟茡錈舳辍?
恨小非君子。 無毒不丈夫。
第六出 由房
【臨江仙】〔旦上〕蟬吟蚊靜人初起。朝霞掩映庭墀?！操N上〕乘涼試卷絳綃衣?！埠稀筹L(fēng)前開翠榻。窗下繡花枝。
〔旦〕綠樹陰濃夏日長?！操N〕珍珠簾箔掩蘭堂?！埠稀忱C床斜憑嬌無那。燒盡金爐百和香?！驳巢商O。連日暄熱。不曾和你做生活。今早天氣微涼。好做些針指?！操N〕小姐。奴把繡絨花様。牙尺剪刀。都擺在石卓兒上。請小姐坐地。
【賞宮花】〔旦〕東方尙低。微涼入絳幃。梧月余殘影?；段慈珪劇！操N〕有意只盤金鳳線。無心去聽乳鴉啼。
〔生上〕未遂東床志。先窺綺閣人。小生為親事而來。爭奈舅舅全然不提起。未知成否若何。小姐又不能夠廝見。好生納悶。今日打聽得小姐臥房。在畫閣兒下。只做不知。一直撞入去。飽看一回。多少是好。
【獅子序】〔生〕悄步香閣西。行傍紗窗試一窺。只見一庭兒花木。別是幽奇?！沧鰪埥椤吃獊硇〗愫褪虄鹤錾盍āＶ灰妰蓛杉t妝相對?？此窦∠?。云鬢薄。春纖嫩。笑拈針指。低低偷眼。隱隱蛾眉。
【降黃龍】〔旦〕金剪輕攜。手把鮫綃。巧裁新制。金針下處。繡鴛鴦并戲蓮漪?！操N〕香閨。重門深閉似嬌花繡幙紅圍。不許他狂蜂斜睨。粉蝶輕窺。
【前腔】〔生〕針兒。引線休遲。愿效鴛鴦。與伊戲水。鮫綃莫剪。怕剪斷兩下牽絲。癡迷。他含情無意。怎知道人在窗西。正是那花心未拆。蜂蝶先知。
【前腔】〔旦〕長吁。汗透香肌。日上庭梧。頓添煩暑。釵橫鬢墜。繡停針紈扇頻揮?！操N〕須知。炎蒸堪畏。荷亭畔剩有涼飔。只為那閨門禮法。懶去閑嬉。
【前腔】〔生〕炎威。炙損嬌姿。怎如和我涼亭共戲。醉荷風(fēng)碧簟相依。你那一聲長嘆呵?？耙伞７夹暮翁?。莫不是想著佳期。休長嘆。佳期咫尺。就結(jié)于飛。
〔旦〕采蘋。是誰在窗下。
【袞遍】誰來繡戶窺。忙啟紗窗覷?！操N〕卻是王家哥哥。為何到此。奇俊王郞。到此緣何事?！采吃诶戏蛉颂巻柊?。錯(cuò)走了路到這里。上堂咨啟?；ǖ茁访浴栂啥鹂先萑说皆聦m裏。
〔旦〕采蘋。你和他說。是我臥房。外人不得至此。
【前腔】〔旦〕中堂多禁忌。不許閑人至。年少無知。就裏藏奸意?！操N〕這是小姐的臥房。老夫人處問安。不打從這里去?！采承〗氵∏橐?。我是東床嬌壻。休把做外人廝覷。便留住繡房中。有誰說你。
〔旦〕快出去。老夫人知道。不好意思?！采承∩惨鋈ァ幠尾徽J(rèn)得路?！操N〕哥哥。我送你出去。〔生〕不要送出去。只要你送進(jìn)去?！操N〕胡說。老夫人來也?！采畴p手擘開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門?！蚕吕系┥稀吵藳稣n兒女。病暑步池亭。老身這幾日天熱。不曾到女孩兒房中。今日須索去看他做生活?！惨娊槔系澈鹤錾趺??！驳澈阂娞焐觥Ｅc采蘋做些針指?！怖系澈煤?。我兒。你生于富貴。正要習(xí)些勞苦。他日好去人家做新婦?！驳持x母親教訓(xùn)?！怖系橙找褜⒅?。天道漸熱。暫歇一餉。隨我去來。莫倚富豪門?！驳稠氈?xí)苦辛?！埠稀吵扇瞬蛔栽凇Ｗ栽诓怀扇??！蚕律稀碂o端枝上黃鶯噪。驚散花心粉蝶飛。小生方纔大膽。走入小姐臥房。見他正與侍兒做生活。果然生得好。但見幽姿絕世。嬌艷驚人。渾如膩粉揑成。便是畫工難寫。滴溜溜鳳眼朦朧。勾引人魂無定。曲灣灣蛾眉澹掃。巧傳心事多般。輕盈笑靨。低頭微哂有余情。裊娜腰肢。叉手抱來無一捻。津津檀口。生憎酷暑嬌吁。脈脈冰肌?？晒譁[涼無汗。幾句嬌嫩聲音。分明似金籠裏學(xué)語雛鸚鵡。一點(diǎn)聰明性格。合喚做繡榜上風(fēng)流女狀元。腳上鞋兒三四寸。步步生蓮。鬢邊釵子十二行。雙雙舞鳳?；幸山鹁諏饺?。卻是笑倚侍兒肩上。忽地梨花籠淡月。元來嬌臨玉鏡臺前。傍人私語。細(xì)細(xì)口脂香。憑檻閑行。珊珊雜佩響。作賦吟詩。人人盡說蔡文姬的再世。描鸞刺鳳。個(gè)個(gè)皆稱薛夜來的神針。石榴陰畔。似蕊宮仙子。揚(yáng)州兩兩玩瓊花。菡萏沼邊。如洛浦佳人。水上盈盈步羅襪。只疑他麻姑有緣。過蔡經(jīng)偶然留鶴駕。莫不是雙成無賴。惱王母暫謫下塵寰?？上Щǔ孪?。何時(shí)同醉合歡杯。恨無玉管鸞笙。與爾同乘雙鳳去。但望高堂成事。與伊繡帶結(jié)同心。仔細(xì)思量。小生的稱揚(yáng)有盡。小姐的嬌媚無窮。若得與共枕半宵。也不枉為人一世。正待和他說些知心話兒。那不做美的夫人撞將來。好悶人也呵。
【皂羅袍】誤入桃源洞裏。見香香深處。裊裊仙姿。嬌羞終是女孩兒。隔窗掩過香羅袂。嚶嚶小語。問郞路迷。低低微笑。勸郞早歸。莫不是人前巧做出猜嫌計(jì)。
【前腔】正好粘花惹絮。怪東風(fēng)無意。吹散芳菲。春光一去杳無期。陽臺望斷人千里。歸來如醉。余香滿衣。支頤坐想。芳心暗飛。恍聞耳畔嬌聲細(xì)。
紗窗深處見卿卿?！ ‰[約香肌百媚生。
好似淡云籠月色。 嫦娥態(tài)度不分明。
第七出 卻婚
【似娘兒】〔外上〕松柏古心存。嗟玉樹寂寞無人。蘭心蕙性閨房潤。雀屛欲啟。鸞儔未偶。閑中慢自評論。
事不關(guān)心。關(guān)心者亂。下官六十余歲。止有一女。名曰無雙。年紀(jì)長成。不曾許嫁。我意欲招一佳壻在門。只沒有一個(gè)門當(dāng)戶對的。且等夫人出來。與他商議。
【風(fēng)馬兒】〔老旦上〕女貌郞才。請東君早成佳配。
〔見介外〕夫人。古者十六而筓。二十而嫁。女孩兒年登二八。正當(dāng)其時(shí)。前日多少公子王孫求聘。只為沒個(gè)中意的。今日想起來。咱和你年紀(jì)高大。這事不可不早定?！怖系诚喙粏?。老身不敢多言。昔日外甥王仙客在門下。自小兒聰明。與女孩兒年相若。貌相似。我曾許他為配。他母親病篤之日。又是你親口許下。況兼此子。學(xué)問不凡。人才出眾。妾意欲成就前言。相公意下若何?！餐狻撤蛉瞬钜?。仙客乃先姐之子。與女孩兒中表兄妹。于分有妨。怎生成得伉儷?！怖系虫勚斜頍o服?？梢猿捎H。昔溫太眞娶其姑之女。下玉鏡臺為聘。至今以為美談。相公昔日許下。今日何出此言?！餐狻钞?dāng)初先姐病篤?？嗲蟠耸隆Ｎ抑换厮f。你自調(diào)養(yǎng)病體。也不曾許他。今日斷然不可?！怖系诚喙Ｂ犂仙碚f。
【金索掛梧桐】心知宅相賢。口許東床選。熱面應(yīng)承。冷語今更變。丈夫然諾重如山。暗室私心鬼神見。休言閨閣無人聽。只恐閭閻有話傳。休辭辨。勸君肯首。莫負(fù)燎須言?！埠稀诚牖橐龆际乔熬墶Ｂ齽谀銧庨L短。
【前腔】〔外〕當(dāng)年姊病纏。為子求婚眷。仔細(xì)沉吟。此事非吾愿。當(dāng)時(shí)只把病人寬。那肯輕將語言騙。不曾媒妁期千萬。何必殷懃強(qiáng)再三。休胡亂。嫡親中表。怎結(jié)百年歡。〔合前〕
莫將盟約等閑乖?！ ≈慌禄橐鑫幢刂C。
萬事不由人計(jì)較?！ ∫簧际敲才拧?
第八出 閨嘆
【祝英臺近】〔旦上〕豆花風(fēng)。梅子雨。醞釀晚涼淺。罷繡停針。長日正人倦?！操N上〕乍堪象簟侵肌。鮫綃映肉。初睡起。微微香喘。
〔卜算子〕〔旦〕睡起玉肌涼。人靜重門閉。永日深閨寂寞愁。暗滴珍珠淚?！操N〕風(fēng)弄芰荷香。雨洗梧桐翠。且向池亭玩物華。莫把眉兒聚?！驳巢商O。寂寞閨門?；璩潦顭?。眞個(gè)好悶人天氣?！操N〕小姐。池館淸涼。風(fēng)光瀟灑。我和你受用不盡。有甚么煩惱?！驳衬阍踔矣袩捞帯！操N〕小姐。每常間見你歡天喜地。今日眉頭不展。面帶憂容。為著甚么。〔旦〕我心上有事。你休纏問?！操N〕小姐。你心上不快。和你到后花園池亭上耍去?！驳骋擦T?！残薪椤?
【祝英臺】月眉攢。云袖亸。低首損春姸。妝罷層樓。步入閑亭。風(fēng)約繡幃香卷?！操N〕小姐。你看池裏荷花都開了。〔旦〕羞看。藕花開得雙頭。只怕秋風(fēng)吹散。悶對景。冷落碧梧池館。
【前腔】〔貼〕瀟散。向涼亭。臨曲沼。瓜果薦新鮮。閣對秦山。簟展湘波。侍女頻揮紈扇。〔旦〕你不知我心上自有不足處。〔貼〕無端。侯門受用豪華。卻把雙蛾愁斂。日斜也何事不忺茶飯。
〔旦〕采蘋。你兀自不理會?！操N〕小姐端的有甚事。說與妾身知道?！驳﹪@介貼〕但說不妨。〔旦〕這事不是俺女孩兒家說的。罷罷。你是我心腹之人。和你說。昔日王解元從小兒在我家長成。老夫人愛他。只說招他為壻。姑娘臨危之際。老相公親口許了。今日王解元到來。老夫人說起此事。爹爹把前言悔過。只推不曾。教人如何不悶。〔貼〕元來恁的。小姐。老爺旣然不肯成就。只索順從他。沒來由煩惱甚么?！驳掣该邑M不從。但婚姻一言為定。女子從一而終。姑娘在日。便許了他。今日人亡事變。卻悔賴他的。爹爹官居臺閣。須被外人恥笑。〔貼〕小姐。世間多少貴公子美少年。任從老爺許了一個(gè)。何必留戀這個(gè)窮措大?！驳衬阏f那里話。
【前腔】堪嘆。事多磨。人間阻。就裏淚偷彈。天日深盟。風(fēng)月芳期。一旦雨覆云翻?！操N〕這親事又不曾受他茶禮。便退了也不妨。〔旦〕休言。縱無六禮雙羊。奈一言難變。便死也魂與檀郞為伴。
【前腔】〔貼〕姻緣。本天生。非人意。煩惱也徒然。老爺呵。愛惜嬌娃。別選豪門?？项櫼痪涮撗浴Ｐ萜?。五陵年少如云。枉把貧儒留戀。從親命且自逍遙排遣。
【前腔】〔旦〕心堅(jiān)。守松筠。甘冰蘗。寤寐柏舟篇。爹爹呵。你把連理分開。并蒂摧殘。只怕女蘿纏綿?！操N〕小姐。見說王解元家寒。若嫁了他。須索受些凄楚?！驳巢辉?。從敎?zhǔn)軆鰮?dān)饑。怎肯嫌寒就暖。我彩鳳羞與凡雞作伴。
【前腔】〔貼〕堪憐。守前言。敦舊約。眞個(gè)女流難。不負(fù)才郞。忍背嚴(yán)親。一點(diǎn)眞心百煉。〔旦〕你才知我的心事?！操N〕惟愿。高堂意轉(zhuǎn)心回。繡閣花開月滿。那時(shí)候偕老雙雙歡宴。
〔貼謝介〕賤妾不知小姐這般貞性。一時(shí)唐突了?！驳城也灰蛣e人說。
莫打南來鴈。 從他作伴歸。
打時(shí)雙打取?！ ⌒萸矁煞诛w。
第九出 拒奸
【高陽臺引】〔小生上〕近侍龍顏。長隨豹尾。朝朝螭陛持戟。暫賜余閑。高情懶去游逸。金魚乍解還家樂。掩竹扉車馬無跡。卷征袍。臥看黃卷。自消白日。
老夫姓古名洪。本貫京師富平人也。自小武藝精通。豪俠好義。昔日為父報(bào)仇。殺人于都市之中。又用奇計(jì)脫逃。得免其死。如今年近六旬。見做羽林衛(wèi)押衙之職。京師人都喚我做古押衙。今日罷朝。閉門高臥。不免取一卷古書?？磥硐?。正是暫拋虎略龍韜。且玩螢?zāi)殷己??！部磿椤?
【前腔】〔末上〕奉恩官鈞旨機(jī)密。特來求訪十年相識。若遂良圖。兩人富貴不失?！残∩澈雎剟冏牟耖T扣。整衣冠下堂延客?！埠稀痴郎[閑。相過談笑。頓消岑寂。
〔見介小生〕金吾因甚光降?！材诚鹿俣鄷r(shí)不曾拜謁。今日特來?！残∩潮赜芯壒省！材┍辰椤城易 ２灰闭f。且把幾句話兒打動他。〔末〕小生沒甚事。今日放假。在家閑坐。不過特與老兄談?wù)撘环?。〔小生〕最好。〔末〕不知押衙在此看甚么書。〔小生〕老夫看的是左氏春秋?！材衬亲髠魃嫌幸粋€(gè)鋤麑?？芍^義士?！残∩椤硨④姾我砸姷盟x處。〔末〕晉靈公惡趙盾強(qiáng)諫。遣刺客鋤麑刺之。鋤麑見趙盾是正人。不忍下手。就觸槐而死。世上誰人不怕死。鋤麑為忠義上。視死如歸。豈不是個(gè)義士?！残∩辰鹞岵钜?。大凡刺客要識人心。以趙盾之賢。晉侯無道。誰不知之。鋤麑不與他去便了。直待臨下手之時(shí)。方才知道?？刹煌髁艘凰?。
【高陽臺序】〔末〕乍感丹心。潛收白刃?？习阎伊?xì)堎\。義烈忘身。英名至今如昔?！残∩秤蘅汀Ｆ缴蛔R人邪正。到其間悔之無及。死孤槐空為怨鬼。有誰憐惜。
〔末〕鋤麑旣非義士。那史記上有一荊軻?？芍^義士?！残∩椤辰鹞岷我砸娝x處?！材逞嗵拥づc秦王有隙。使荊軻刺之。秦王絕袖遶殿而走。荊軻知事不成。倚柱談笑而死。當(dāng)時(shí)秦王何等威勢。荊軻略無懼怯。豈不是個(gè)義士?！残∩辰鹞嵊植盍恕４蠓泊炭鸵R時(shí)勢。以秦王之強(qiáng)。燕國之弱?？v刺得他。怎肯干休。荊軻不與他去便了。事旣不成。把燕國指日而亡。可不枉了一死。
【前腔】〔末〕感激。計(jì)就牢龍。身探穴虎。精感長虹貫日。談笑捐生。祖龍為君褫魄。〔小生〕狂客。何如早謝當(dāng)年寵。事無成枉勞心力。死秦庭分明兒戲。自傾燕國。
〔末〕荊軻不是義士么?！残∩骋膊蛔銥榱x?！材吵薪?。承教。這兩個(gè)古人之事。不必說了。請問押衙。刺客的事。你干得么。〔小生〕這個(gè)何難。老夫少年也曾為父報(bào)仇來?！材臣偃缃袢沼袀€(gè)貴人抬舉你。他著你去刺一個(gè)人。出一口氣。你去也不去。〔小生〕果然待得我厚。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怎的不去?！材逞貉谩Ｎ曳讲乓娔闶莻€(gè)義重之人。敢以實(shí)吿。這里沒人么。〔小生〕但說不妨。〔末〕卽今當(dāng)朝大丞相。有一個(gè)仇人。痛恨入骨。特使下官尋訪刺客。刺得他的。陛官三級。嘗賜千金。下官知押衙謀勇。一力舉薦。押衙肯去。和下官帶挈富貴?！残∩炒筘┫嗍钦l。〔末〕是盧??相公。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官家最喜歡的?！残∩乘驼l有仇?！材乘c戶部尙書劉震。切齒之怨?！残∩椤撑蕖Ｄ悴徽f那藍(lán)而鬼也罷。說著那藍(lán)而鬼。毛骨都悚。恨不截此佞臣之頭。卻教我替他傷害善人。古押衙是個(gè)好男子。不為此狗彘之事?！材逞貉眯菝詧?zhí)。
【前腔】相國。久慕高風(fēng)。欲求恥雪。特聘君為刺客。虎略龍韜。施展正在今日?！残∩骋簧砦渌?。不替小人出力。不去。不去?！材承輬?zhí)。邯鄲年少輕人命。問誰賢與誰奸慝。大丈夫已逢靑眼。早沽白璧。 【前腔】〔小生〕剛直。義膽如天。豪情葢世。孤懷一點(diǎn)忠赤?？现爸\。忍把無辜?xì)堎\?！材澈眯?。有這等英雄。推做甚么。好個(gè)不爽利的荊軻。〔小生〕淸白。腰間七首光如雪。不染他忠良血跡?！材池┫嘧援?dāng)重賞?！残∩潮惴饩哦θ?。等閑視同一擲。
〔末拜介〕十載交游渾未識。一番高論始知心。元來押衙乃天下正直丈夫。因盧??奸邪。不肯替他行刺。正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荊軻鋤麑。何足道哉。下官一時(shí)唐突。萬乞恕罪?！残∩沉坷戏蚝巫銙忑X?！材诚鹿僖膊蝗セ卦捔?。由他自處。
【尾】從今方見君心直。從今不上奸人宅。遠(yuǎn)害全身為上策。
〔小生〕不作奸臣用。〔末〕高風(fēng)千古欽?！埠稀陈愤b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材┫滦∩鯃觥匙怨诺缹⑾嗖缓?。國有大禍。我想今日盧??那廝。因一人違忤。便要用心害他。眞個(gè)是盜賊所為。卽今內(nèi)有奸臣弄權(quán)。外有驕將悍卒。民窮財(cái)盡。天下不日將亂。罷罷。老夫做甚么官。不如向富平山中。逍遙自在。免得他日死于亂兵之手。〔解衣介〕
【北后庭花煞】解下惹閑愁靑錦袍?！渤苯椤吵缕痫w災(zāi)烏紗帽。只為虛飄飄凌煙閣。送上那顫巍巍跨海橋。算到了是非窠。玉殿高。不如安樂窩。茅屋好。每日價(jià)。對明月。吹洞簫。弄春風(fēng)。醉碧桃。向山中。睡得牢。喜人間。事不到。龍爭虎斗都休料。床頭留得琴樽在。門外由他雨雪飄。只落得無煩惱。免受他塵?？`住。一任我云海逍遙。
功名誤我未言歸?！ 〗袢粘^早拂衣。
且玩山中泉與石?！ 〔粻幦耸朗呛头?。
第十出 送愁
【傳言玉女】〔貼上〕月榭云窗。暗把秋波偷望。兩邊兒心腸搖蕩。爭奈你命裏星辰未暢。東君無意。枉添悒怏。
〔章臺柳〕鴛鴦偶。鴛鴦偶。雙宿雙飛雙廝守。驀地風(fēng)波兩下分雌雄隔水都回首。俺小姐花容月貌。王解元繡口錦心。正是一對兒夫妻。誰想老相公悔賴前言。不許成就。今日老夫人分付妾身。上覆王解元的消息。此間正是他書院門首。不免叫他一聲。解元在么。
【步蟾宮】〔生上〕思憶多嬌心技癢。盻殺也人間天上。是誰扣戶到書堂。想是佳音說向。
〔相見介〕你到書齋訪岑寂。必有甚好消息?！操N〕好消息。惡消息。做不成東床客?！采承∧镒?。俺從幼兒與小姐有約。今番老夫人做主。眼下打點(diǎn)新皂靴。整備做新郞也。何出此言?！操N〕解元耐心。直等那皂靴爛了。方才和你說?！采承∧镒印Ｓ性捳f與小生知道?！操N〕解元。你那親事。不成了也。〔生〕休哄我。〔貼〕誰哄你。卻才老夫人分付我。上覆解元。這事再四老相公跟前攛掇。老相公堅(jiān)執(zhí)不肯。交你權(quán)且耐心?！采忱舷喙蛏醪豢??！操N〕解元。你試猜著。
【北紅衲襖】〔生〕莫不是笑書生貌不揚(yáng)?！操N〕不是?！采衬皇菫閶啥鹉晡撮L?！操N〕不是?！采衬皇窍Щㄐ奈丛S蜂蝶傍。莫不是結(jié)彩樓未中繡球香。〔貼〕也不是?！采撑略蹆蓚€(gè)年命相妨?？肿笥业淖嬔詮P誑?！操N〕也不是?！采掣覄t是指望成名。道我未遂風(fēng)云也。直待象簡緋袍入洞房。
〔貼〕解元。你都猜不著?！采承∧镒?。端的為著甚么來。
【前腔】〔貼〕俺小姐正靑春年齒恰相當(dāng)?！采呈切〗隳觊L了。〔貼〕覷解元又風(fēng)流容貌眞絕樣。〔生笑介〕是小生的龐兒也看得過?！操N〕繡球兒別個(gè)怎著傍。好花枝合付與折桂郞。也沒甚刑克相傷。也沒甚旁人伎倆。〔生〕不為這幾樁事上。卻為甚的不肯?！操N〕老相公只說中表的親難做夫妻也。又道未有前言休妄想。
【前腔】〔生〕天那。兀的不悶殺人也。欺負(fù)我久漂零湖海旁。欺負(fù)我未收成名利場。分明是賴婚姻只把虛言誑。不念我處孤貧父母蚤年亡。你下得浪打鴛鴦。我拚個(gè)月滿西廂。小娘子。老相公雖然如此。小姐必然見憐。我把一封書寄與多情也?！惨窘椤辰Y(jié)草銜環(huán)不敢忘。
【前腔】〔貼〕解元。這個(gè)使不得。老相公治家庭。似朝廷有紀(jì)綱。老夫人正家法。似官法無輕放。俺小姐冰淸玉潔。不比鶯鶯莽。侍兒每心荒膽小。做不得紅娘?！采承∩援?dāng)重謝?！操N〕你便有金玉滿堂。誰替你擔(dān)驚受枉。他見了書問出根由也。斷送芙蓉一夜霜。
〔生扯介貼〕閉門不管窗前月。一任梅花自主張?！蚕律程炷?。我母親在日。親口許下。今日人亡事變。便推不曾。舅舅。你做公卿。賴人婚姻。是何道理。
【泣顏回】辛苦上京華。為嬌羞夙世寃家。一心指望。牽絲中選窗紗。百年姻婭。被東君半句無情話。從前千樣深盟。今朝一筆勾叉。舅舅你好差訛。枉敎你身為宰相坐官衙。不把陰陽燮理。配偶調(diào)和。卻來誤人婚嫁。惱亂家法。傷殘風(fēng)化。賣脫空口無攔壩。當(dāng)年甜語應(yīng)承。今朝苦口推搓。
【榴花泣】我似尋春鶯蝶。合采上林花。他似桃李樹。抱芳姿直待東風(fēng)嫁。相女配夫。一對兒不差些。無端割舍。好似蠶蛾拆對絲牽掛。我做了個(gè)美玉埋沙。他做了個(gè)彩鳳隨鴉。
【前腔】枉敎鳳城春色慘無華。枉敎秦樓月被云遮。枉敎銀屛金屋空瀟灑。一個(gè)愁攢兩蛾。一個(gè)長吁倚遍朱欄下。一個(gè)吹簫香口呑聲。一個(gè)看花淚雨如麻。
【漁家犯】他那里綺羅叢瀟灑文君。俺這里翰墨林風(fēng)流司馬。爭奈卓王孫倚富欺人。則怕臨邛店出丑難遮。據(jù)俺萬才華。千俊雅。不怕他一點(diǎn)芳心不惹。從今后斂卻畫眉妙手。去把西廂琴和。
【前腔】空憶著卷羅衫同挽香車?？諔浿圯牌淹拗耨R?？諔浿彖疑贤€靑梅。空憶著東籬下同嗅黃花。把往事付東流如夢過。不如不提起無嗟呀。負(fù)了鶯期燕約。那些星前月下。
【撲燈蛾】胡涂鳳尾箋。冷淡鮫綃帕。魚雁無人寄。平地怎生入馬也。玉容何處。盼香閣遠(yuǎn)似天涯?？战蝗藴I珠沾灑。伊知么。伊還知道淚還加。
【前腔】愁看古圣書。悶對先賢畫。慵將羅扇把。懶步酴■〈艸縻〉小架也。南窗初臥。惱人的是蚊雷喧夜。才合眼又夢見嬌娃。天知么。天還知道天應(yīng)怕。
【尾】多情自古多■〈兀監(jiān)〉■〈兀介〉。料東君斷不把深盟罷。準(zhǔn)備著錦帳鸞床受用咱。
且住。明日是俺舅娘生日。買些金珠首飾上壽。交他再四攛掇。不怕舅舅不肯。
一段姻緣天賦成?！ |君驀地阻深情。
從今添上相思夢?！ ⌒哂G垂楊作對鶯。
第十一出 激亂
【夜行船引】〔凈上〕乍解兵權(quán)嗟失勢。似蛟龍困居淺水。運(yùn)有來時(shí)。升騰云雨。擾亂乾坤都碎。
〔西江月〕腹內(nèi)包藏韜略。軍中累建奇功。威名千里鎭羌戎。雄據(jù)一方譙共。失計(jì)來朝闕下。飛禽自陷籠中。他年若得逞心雄。地軸天關(guān)搖動。下官朱泚是也。蒙圣旨授俺太原節(jié)度使。只因兄弟朱滔使計(jì)。勸俺入朝。失了兵權(quán)。三年之內(nèi)。只在長安奉朝請。閑居無事。不能遂俺胸中豪氣。自古道蛟龍得云雨。終非池中之物。有一日提兵在手。攪得他四海都渾。罷罷。不能流芳百世。亦當(dāng)遺臭萬年?！材┮娚稀臣橄酂o謀太不忠。減糧吝賞惱元戎。一呼直使唐家亂。社稷都?xì)w掌握中?！矁簟硜碚吆稳恕！材┕蚪椤承茉?jié)度使姚令言的是也。昨蒙圣旨。著俺領(lǐng)兵五千。前往征進(jìn)。尀?zāi)捅R??這廝?？藴p衣糧。將糲食菜餅。給與軍士。小將一時(shí)氣忿。射殺使臣。趕入宮中。搶劫瓊林大盈二庫。驚得官家走丁。雖然統(tǒng)率強(qiáng)兵。爭奈小將官卑職淺。不能伏眾。今請?zhí)救氤９渤纱笫?。小將情愿?zhí)鞭隨鐙?！矁簟称饋?。多虧你好意。下官閑退之人。不足與言。〔末〕將士無主。愿策太尉為天子?！矁簟城易?。大事不可造次。下官有一心腹之交。名為源休。見做太常寺少卿。與他商量。方可成就。左右。你去鳴珂巷請?jiān)瓷偾鋪??！搽s應(yīng)介〕
【番卜算】〔丑上〕治國五車書?？锞缟唷Ｖ笓]若定失蕭曹。顧盼興王業(yè)。
〔見介凈〕少卿知道么。此乃姚節(jié)度特來取我入朝。共成大事。進(jìn)退安出。〔丑〕小子知道了。唐德旣衰。天下大亂。奸臣弄權(quán)于內(nèi)。藩鎭擁兵于外。鑾輿播遷。宮殿空虛。太尉不乘此時(shí)入宮。早正大位。更待何日?！矁簟持慌氯诵牟粡??！渤蟆骋患?jiān)t書。慰安中外。收了唐朝舊臣。一枝軍馬。圍住奉天。擒了唐朝圣君。天下指日而定。分付長安九門軍士。一應(yīng)官員。盡都留下。不許放出一個(gè)?！材炒搜哉衔乙狻Ｕ?zhí)驹缧?。〔凈〕要俺做皇帝俺不去。〔丑〕為何不去。〔凈〕俺怕那平天冠重。壓得朕頭疼也?！材秤值朗倾搴锒凇！矁簟硾]奈何吿饒這等吃苦差使?！渤蟆迟N我十萬貫。顧我做替身去了罷。〔末〕休閑說。就此入朝。
【節(jié)節(jié)高】〔凈〕今朝志爽然。遇良緣。胸中豪氣方纔展。乾坤奠。日月懸。威名遠(yuǎn)。掃淸四海無纖玷。千年王業(yè)須臾建?！埠稀衬凶右獮槭篱g奇。蒼天不負(fù)平生愿。
【前腔】〔末〕熊羆士五千。敢爭先。揮戈一指唐家亂。迎英彥。坐法筵。登金殿。〔丑〕手扶赤帝功名顯。關(guān)中霸業(yè)何須羨?！埠锨啊?
朱太尉好似草頭天子?！ ≡瓷偾浔闳缁鸨漆A侯。
急忙裏少個(gè)正宮皇后。 去盧家尋個(gè)赤腳丫頭。
第十二出 驚破
【杏花天】〔老旦上〕婚姻自古天排列。縱人意不容伊拆決。枉勞口舌百千折。到底終須定迭。
姻緣姻緣。事非偶然。行事在人。成事在天。好笑我的相公。把女孩兒許下王仙客。又要番悔。今被老身再四苦勸不過。只得許允。只一件。自王仙客到此半年。并不曾與孩兒廝見。今日旣無妨礙。不免喚他兩個(gè)出來。少敘兄妹之情。他日方諧夫婦之禮。多少是好。采蘋。去請王解元和小姐出來?！操N內(nèi)應(yīng)〕解元小姐來也。
【紅林檎】〔生上〕獨(dú)守書齋熱。枕簟因誰設(shè)。羞覩南園雙蝶。〔旦〕香汗滴輕綃。粉淚相和結(jié)?！操N〕相看一水銀河越?！埠稀澈稳正煿矚g悅。
〔相見介老旦〕孩兒。為你兩人的親事。我費(fèi)了多少口舌。今日且喜相公許允。著我揀個(gè)日子。與你成親。你兩個(gè)向前相見不妨?！采纠系┙椤扯嘀x舅娘攛掇?！操N〕老夫人在上。不知解元和小姐幾時(shí)成親?！怖系炒覓€(gè)黃道吉日。〔貼〕據(jù)他兩人心意。則今晚成就了罷?！怖系逞绢^胡說。老相公回也。
【神仗兒】〔外上〕狂兵犯闕?？癖戈I。鑾輿播越。鑾輿播越。想微臣怎生拋撇。只得相隨遠(yuǎn)涉。不忍把國恩割。又不忍把私恩割。
夫人。鎖卻大門。鎖卻大門。〔老旦〕做甚么這樣慌張。〔外〕夫人。不好了。涇原節(jié)度使姚令言作亂。殺入宮中。天子帶領(lǐng)宮人出苑北門逃走了。我要隨駕。放家中家小不下。特來說知。〔眾〕天那。怎生是好?！餐狻呈虏灰诉t。王仙客押著細(xì)軟家私。與塞鴻先行。只在灞陵橋?qū)ひ粋€(gè)店兒安下。我與夫人小姐一家兒隨后來也。事定之日。我把無雙與你為妻?！采吃S我老婆。性命也不顧了。就此起程前去?！采堇系┩饨椤?
【憶多嬌】〔生〕淸平世。禍?zhǔn)掳l(fā)。兵戈散作禁御血。天子倉黃下玉闕?！埠稀撑e家安貼。舉家安貼。骨肉一朝拆裂。
【前腔】〔旦貼〕深閨裏。嬌又怯。何曾禁得這磨滅。翠袖弓鞋怎跋涉?！埠锨啊?
【黑蟇序】〔生〕承尊命。此行敢辭辛切。平日深恩。拚生報(bào)答。〔老旦〕小心去。莫■〈坐〉跌。密跡藏形。休敎漏泄。〔合〕烽煙起滅。刀兵又布列。舉目相看。舉目相看。凄涼此別。
【前腔】〔外〕伊今去。行裝好生打迭。謹(jǐn)避兇徒。防人捵竊?！采冲绷甑晗嗪蛞?。早早脫身。大家遠(yuǎn)達(dá)。
〔合前外老旦〕百官何日再朝天?！采酬P(guān)塞蕭條行路難?！驳┵N〕別后不知何處宿?！埠稀硵嗄c回首各風(fēng)煙?！餐饫系┵N下生旦吊場〕
【步步嬌】惆悵芳池花玉吐。無那驚風(fēng)擺?！驳城∷苾号摹？啾粺o情兵戈廝害。〔合〕無緣繡閣兩交杯。有情別館雙垂淚。
〔旦〕解元。咱兩個(gè)百樣相思。半年廝守。方才得成好事。誰想又成畫餅?！采承∩鸀樾〗忝咚級粝?。廢寢忘餐。受了萬千苦楚。甫能到手。又遇此大變。怎生是好。
【園林好】〔生〕為情事辭家遠(yuǎn)來。守佳音幾番■〈兀監(jiān)〉■〈兀介〉。幸喜得高堂意改?！埠稀痴l知道遇飛災(zāi)。誰知道又難諧。
【前腔】〔旦〕繡幃裏幽恨滿懷。乍相逢欲將言解。爭奈他時(shí)光不待?！埠稀诚嗫刺幐靼V呆。相看處淚盈腮。
【江兒水】〔生〕迢遞關(guān)山苦。凄涼客館捱。都還了一段虛空債。這狂徒那曾把官軍敗。單打破俺鴛鴦會。攪亂情山欲海?！埠稀嘲鸦T歸房。翻做了兵戈出塞。
【前腔】〔旦〕永別芙蓉帳。輕拋翡翠堆。去奔馳萬里塵沙界。解元。此去前途千萬安心耐。須將薄命同挈帶。休得偷生違背。〔合〕但愿天意周全。一路平安自在。
〔生〕小姐何出此言。
【五供養(yǎng)】孤身無奈。久受深恩。臨危怎推。便敎肢體碎。怎把舊盟乖。死則同埋。生則同車共載。只愁沖暑氣。瘦損玉肌胎。〔旦〕若得重逢。瘦憔何害。
此去路上保重。不比太平之日。
【前腔】潛行關(guān)隘。好用心機(jī)。謹(jǐn)避虎豺。金珠須密護(hù)。他是害身媒。炎蒸堪畏。好好加餐自愛。解元。更有一言相吿。〔生〕小姐有何分付。〔旦〕休將書卷廢。留待桂花開。〔生〕若得重逢。何必要官階。
感承教誨之言。小生不敢有忘。〔旦〕解元此去。無可表意。妾有明珠一雙。名曰夜光珠。光照百步。價(jià)値萬金。乃朝廷賜與爹爹之物。妾自幼寶藏在身。今日分一顆與足下。倘若思想薄命。舉此觀之。如見妾之一面?！采炒四藝抑貙?。小姐之鐘愛。小生怎敢分愛?！驳辰庠豁毝噙d。〔解珠遞與生介生〕小生多感厚惠。〔揖介〕
【玉交枝】明珠無賽。荷佳人分賜不才?？茨嵌鞴庹找醒b外。小生不敢褻瀆。綴向領(lǐng)巾長戴。情多不敢把首抬。意深肯為千金賣?！埠稀撑聲鸁o福受財(cái)。怕龍神無端見猜。
〔旦〕此二珠就如我和你一般。
【前腔】明珠堪愛。正相從把他拆開。愿他年合浦重相會。一對團(tuán)圓長在。撫摩如見妾體材。依棲長系郞巾帶?！埠稀承輸溗麎m埃暗埋。休敎他孤單自回。
〔丑上〕城中緊急。請官人早行?！采承∩桓揖民v。就此拜別。
【川撥棹】〔生〕辭鸞鏡。別鳳釵。出龍城。沖虎砦。料此去故國難來。料此別禍福難猜。望斷京華甚日回。
【前腔】〔旦〕徒跣千官哭草萊。萬戶傷心散滿街。早知道好事難諧。到不如不遇裙釵。喜無多。怨?jié)M懷。受虛名。擔(dān)禍胎。
〔丑〕快走快走?！采┛迍e介〕
【尾】佳期此去何時(shí)再。但愿得民安國泰。那時(shí)重返鄉(xiāng)園。同斟合巹杯。
珍重佳人寄好音。 望郞不見涕沾襟。
徒勞掩袂傷紅粉?！ 〔槐嫦稍春翁帉?。
第十三出 趕駕
【滴溜子】〔外老旦上〕四下里。四下里。兵戈布擾。一家兒。一家兒。殘生無靠?！驳┵N〕可憐繁華盡掃。風(fēng)霜萬里程。驅(qū)馳怎了?！埠稀衬\蒼天。暗中相保。
〔外〕夫人。此處開苑門了?！怖系诚喙旖虚_門?！餐饨薪椤澄沂枪賳T。要趕車駕哩。開門開門?！矁?nèi)應(yīng)介〕不開不開。朱太尉做了皇帝。一應(yīng)官員。不許放出。〔外〕夫人。元來朱泚僭位。不放官員出城。〔旦〕天那。這事怎了?！脖姳橘N〕呀。門上早有人來也?！餐狻晨旎厝チT。
【啄木兒】〔外老旦〕君恩重。臣位高。萬里從君敢憚勞。本待要電赴星馳。怎脫得地網(wǎng)天牢。遙瞻翠華云縹緲?！埠稀郴驶蚀松砘\中鳥。怎能彀奮翼凌風(fēng)入紫霄。
【前腔】〔旦貼〕辭蘭檻。駕鳳軺。未慣風(fēng)塵愁路杳。又誰知百尺龍城。到翻做九關(guān)虎豹。一門百口眞難保?！埠稀郴驶蚀松眙~上釣。怎能彀擺尾搖頭入海濤。
羝羊觸籬。 進(jìn)退兩難。
猛拚一死。 萬事由天。
第十四出 探關(guān)
〔生上〕箭入昭陽殿。笳吹細(xì)柳營。內(nèi)人紅袖泣。王子白衣行。小生與塞鴻監(jiān)押行李。在灞陵橋下等候他一家兒?？纯床灰妬?。已著塞鴻看守車擔(dān)。轉(zhuǎn)來問個(gè)消息。此間是開苑門了。呀。只見旌旗成陣。刀劍如麻。家家狼亡鼠竄。處處鬼哭神嘷。怎生是好。
【北正宮端正好】〔凈上〕守龍城。司鳳殿。奉將令謹(jǐn)閉天關(guān)。羈身怎敢逃危難。遙見烽煙滿。
俺乃守門軍士的是也。這般時(shí)節(jié)。兀有人行動哩。元來是個(gè)秀才。這秀才好大膽?！采窘椤掣覇枆咽俊３侵邢⑷绾??！矁簟承悴拍氵€不知哩。你聽我道。
【滾繡球】涇原軍馬強(qiáng)。都下人心亂。姚將軍搶入含元殿。〔生〕禁中有羽林軍。他怎生容易進(jìn)去?！矁簟丑@得那羽林軍沒個(gè)當(dāng)先?！采巢辉俾用础！矁簟抄偭植?。劫成空。大盈庫。化為煙。攪沸了三宮六院。〔生〕不曾驚犯官家?！矁簟彻偌业膸ьI(lǐng)后主官員?！采惩赌抢锶ァ！矁簟硢诬囅菹剃栐?。一夜星馳走奉天。暫且偷安。
〔生〕城中有誰做主。
【叨叨令】〔凈〕朱太尉且權(quán)知六軍班。源少卿勸他登白華殿?！采持焯救顺嫉翘熳拥?。敢是造反了?！矁簟持焯咀龌实鄱鄷r(shí)也。將二百年社稷些時(shí)換。〔生〕城上許多軍馬。何處來的?！矁簟秤职衙Ы悍质爻穷^遍。兀的不驚死人也么歌。兀的不怕死人也么歌。云旗雨箭連天暗。
〔生〕諸王公子何在。
【倘秀才】〔凈〕諸王公走的生。留的斬?！采潮婂鷭搴卧凇！矁簟潮婂鷭逡话胄?。一半散?！采衬涎梦某??！矁簟澄某济烤辛羟野莨??！采潮彼疚涑??！矁簟澄涫棵靠偼督刀技{款。令出如山。
〔生〕你昨晚曾見一個(gè)官員。領(lǐng)著十乘氈車子出城么。
【滾繡球】〔凈〕昨晚日銜山。曾向城中見?！采吃醯拇虬纭！矁簟骋娨粋€(gè)紫絁袍大官妝扮?！采澈竺嬗猩趺慈恕！矁簟畴S行的十乘車都掛靑氈。〔生〕正是俺舅舅了?！矁簟郴幕拿搫α帧４掖抑鸨?。欲待要他方避難?！采乘s駕哩。曾出得來么。〔凈〕猛可裏殿上傳宣?！采迟\人傳令怎么的?！矁簟乘浪姆缴藤Z都留下。一個(gè)朝官不放還。緊把門關(guān)。
〔生〕端的出城不得。
【白鶴子】〔凈〕一任你快馬輕車何處去。除非是駕霧騰云走上天?！采硥咽扛绺纭Ｔ跎c俺通個(gè)音信。自當(dāng)重謝?！矁簟硟上慢熞粜挪煌??！采巢恢尘司艘患以跎印！矁簟骋患覂荷离y判。
〔生哭介〕舅舅想必是休也?！矁簟承悴拧４颂幷擒婑R出沒之地?？熳?。快走。
【煞尾】〔凈〕妖氛塞玉關(guān)。黃霧漫金殿。君王的兀自保不得親家眷。窮秀才空指著京華淚痕滿。
〔下生哭介〕元來我舅舅一家。都被朱泚留下?？辔抑比绱吮∶?。千辛萬苦。到得京師。求取這親事。母舅再四不肯。甫能求吿得肯。又撞著這般亂世。小生本待要將舅舅家私。帶回襄陽去。又怕路上難行。不如棄了行裝。只帶小姐所贈明珠。走回故鄉(xiāng)。再作區(qū)處。正是寧為百夫長。莫作一書生。
第十五出 鴻逸
〔丑上〕有心尋故主。無計(jì)度余生。小人塞鴻的是也。劉相公著俺與官人監(jiān)押行裝。在灞陵橋相等。過了一夜。相公不見到來。官人回去打聽。也無音耗。小人將帶行裝。出得客店來。正撞著南山賊寇。一會兒將車駞箱籠。都打劫了去。萬貫家貲。付之一空。小人原是太安府人。自幼會織紗段?；厝ヌ嫒丝椉嗮b口度日。且待賊平。尋覓主人未遲?！部藿椤晨喟乘枷肫饋?。一家兒千般富貴。三日間變出萬種凄涼。不知老相公一家生死如何。我主人王解元去向如何。正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下〕
第十六出 返旆
【漁歌子】〔外上〕義聲高。忠膽烈。仰天叱咤秋云烈。整龍?bào)J。平鼠竊。指顧掃淸宮闕。
下官李晟的是也。官拜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因圣駕避亂奉天。朱泚僭位京國。下官誓率三軍。志淸國難。內(nèi)無糧餉。外絕救援。孤軍處強(qiáng)寇之內(nèi)。全憑一點(diǎn)赤心。灑泣誓勤王之師。不挫半星銳氣。慷慨言詞。四方聞之決志。英雄氣槪。羣賊望之寒心。且喜上托九重之洪名。下賴諸將之効力。一鼓而堅(jiān)城破。三戰(zhàn)而朱泚逃。翠華重入。復(fù)見漢官之威儀。玉闕已平。還是唐家之社稷。肅淸宮禁。祗謁園陵。鍾簴不移。廟貌如故。朱泚這廝。被俺殺敗。逃入西邊。又差田子奇領(lǐng)兵五千追趕去了。只今圣駕將到。不免喚將士每號令一番。多少是好。將士每那里?！脖娚稀硳邷[四海煙塵。重覩唐家日月。覆將軍。有何指揮?！餐狻衬忝柯犞?。今日賴將士之功勛。掃淸宮禁。念長安之士庶。久陷賊庭。千官尙竄于草萊。百姓未歸于田里。出榜安民。萬戶皆令復(fù)業(yè)。斂兵不動。一毫不許侵入。分付軍中。五日內(nèi)不許通家信?！脖姂?yīng)介〕謹(jǐn)尊將軍嚴(yán)命。〔末上〕密招殘寇防人覺。遙斬元兇恐自專。小將乃田子奇是也。奉令公將令。領(lǐng)人馬追趕逆賊朱泚。到寧州地方。被賊黨韓旻把來殺了。投降涇州去訖。小將回來獻(xiàn)捷。將帶逆賊首級在此?！餐狻晨上病？上病Ｄ尜\旣已伏誅。把來號令京師。傳行天下。
【豹子令】〔外〕壯志忘身平賊虜。平賊虜。義旗西指定山河。定山河。掃盡妖氛淸國步。翠華不日返神都。〔合〕從今萬載固鴻圖。
【前腔】〔眾〕廁鼠跳梁思變虎。思變虎。爭奈神龍威福未全無。未全無。天遣將軍來用武。一朝收復(fù)舊皇都?！埠锨啊?
【前腔】三載軍中多戰(zhàn)苦。多戰(zhàn)苦。今朝始得罷干戈。罷干戈。功寫凌煙誰似我。聲名千古壯京都。〔合前〕
漢將平明西破戎?！ 〗輹癸w淸晝同。
今日時(shí)淸兩京道。 長安白日照春空。
第十七出 抄沒
【瑞云濃】〔外上〕海宇重淸。四境乍收烽火?！怖系┥稀撑f日山河再安妥。〔旦貼上〕全家百口。向死裏別偷生路。〔合〕無禍。明知是蒼天回護(hù)。
〔外〕夫人。且喜昨者李令公軍馬殺退賊兵。朝廷大駕自奉天起程。將到京了。〔老旦〕相公。當(dāng)時(shí)一家陷在圍中。只道死于亂軍。誰知有今日?！餐狻持鞗佭@廝。但見朝官。都要拘來重用。只不知怎的獨(dú)遺落了下官?！驳车Ｌ然蚰菚r(shí)召你。從也不從?！餐狻痴f那里話。倘若用我時(shí)。學(xué)取段司農(nóng)以笏擊賊而死。斷不從他?！操N〕相公。一家兒完聚。皆是神明護(hù)持?！餐狻痴?。安排香案。全家都拜謝天地則個(gè)。〔拜介〕
【一江風(fēng)】〔外〕論平生一點(diǎn)忠心在。決不將身污。謝神明委曲周全。得脫了狂徒禍。多少遇兵戈。人離與家破?！埠稀吃醯盟瓢倏谶€如故。
〔末領(lǐng)眾上〕懼法朝朝樂。欺公日日憂。欺公猶自可。只怕撞對頭。戶部尙書劉震。不曾隨駕。今日圣上復(fù)辟。被當(dāng)朝盧丞相奏過官裏。只說他受了朱泚的官職。奉圣旨。差下官帶領(lǐng)五百名軍士。去抄沒他家裏。就拿他下獄。分付軍士每圍住劉家。一個(gè)不許脫走?！脖姟愁I(lǐng)鈞旨。〔進(jìn)介外〕呀。王金吾直入我家。有何事干?！材潮R丞相奏你受了朱泚節(jié)度使之職。同謀反逆。見有圣旨拿你?！餐狻程炷?。下官自遇亂之日。趕駕不上。與合門百口。閉戶不出。朱泚用我。須有證見。怎么屈陷平人?！材尺@話且到大理寺理會。左右。把家私什物封記了?！餐饪藿椤?
【四邊靜】孤臣只欲從君側(cè)。何曾敢從賊。臣罪合誅夷。天王圣明德?！埠稀持阅c泯沒。神明鑒識。怨氣徹重霄。昏昏斗牛黑。
【前腔】〔老〕相看執(zhí)手情何極。分開在時(shí)刻。欲了百年緣。應(yīng)歸九泉覓?！埠稀持阅c泯沒。神明鑒識。怨魄落滄江。茫茫夜潮黑。
【前腔】〔旦〕舉家幸免強(qiáng)徒逼。誰知又遭厄。萬死出烽煙。余生入宮掖?！埠稀持阅c泯沒。神明鑒識。怨氣徹重霄。昏昏斗牛黑。
【前腔】〔貼〕侯門十載沾恩澤。愿隨主人側(cè)。忍著舊衣裳。為人舞春色?！埠稀持阅c泯沒。神明鑒識。怨魄落滄江。茫茫夜潮黑。
〔末〕左右的。帶劉尙書下大理寺獄。妻女二人。宮中閑住?！仓纲N介〕這妮子沒有名字。放他自便?！脖姂?yīng)介〕
【東甌令】〔外老旦哭介〕心悲痛。意凄惻。忍把恩情中道拆?！驳┵N〕父南子北何時(shí)會。血淚下如織?！埠稀成n天有眼自明白。如何把人屈。
〔眾押外老旦旦下推貼倒地末〕可憐劉尙書本是好人。被人屈陷到此。這個(gè)女子。務(wù)死要隨入去。難得。難得。左右。喚那丫鬟蘇醒。〔雜喚介〕
【前腔】〔貼〕生如寄。魄如失。只剩孤身難自立?；仡^不見親人面。不如早向井中溺。奴家要這性命何用。不如投在井中死休?！材┖茸〗椤臣讶诵男皂グ慵薄Ｐ悦踺p擲。
這妮子好性急呵。你相公倘有再生之日。怎的便尋死?！操N〕吿相公。妾受劉門厚恩。不能從入宮去。早尋死路為便。〔末〕好好。我看你年方二八。到有老成之言。身為女子。到有丈夫之義。我老夫有一句話。不知你肯聽否。〔貼〕相公尊命。怎敢不從?！材澄依戏虿皇莿e人。金吾將軍王遂中的是也。年登五旬。并無一個(gè)兒女。你沒有安身之處。何不隨老夫家去。做一個(gè)義女。你心上何如?！操N〕深感將軍好意。爭奈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整冠。相公男子。妾身女人。雖則結(jié)為義父。難免外人議論?！材巢环?。下官有夫人在家。你只與夫人相處便了?！操N〕如此。妾身情愿居將軍膝下。
【前腔】〔末〕看你心腸好。語言直。感戀恩人不忍失。小娘子。從今便結(jié)螟蛉義。與你共回宅。〔貼〕舊歡新愛誰為主。偷把淚珠拭。
佳人且自放眉頭?！ 「兄x恩官特賜留。
新諾似山無力負(fù)?！ ∨f恩如水滿身流。
第十八出 遇仆
〔丑上〕福無雙至尤難信。禍不單行果是眞。小人塞鴻。去年遭朱泚之亂。把劉尙書行李。付之賊手。逃入太原府去。小人平昔會織段疋。權(quán)且織些餬口。且喜賊平。重到京師。昨日去劉府中拜見。誰想兩日之前。劉老爺被盧丞相讒言屈陷。朝廷把他全家抄沒了去?？嗖恢廊绾巍＝袢詹幻饨稚蠈栁蚁喙ハ?。正是屋漏更遭連夜雨。行船又遇打頭風(fēng)。
【胡搗練】〔生上〕彈鋏客。久飄零。千辛萬苦來仙境。風(fēng)景昔年渾不異。故人存否信難憑。
〔丑〕來的那人。到和俺相公廝像。呀。元來正是俺相公?！部藿樯橙櫋Ｒ荒瓴灰?。我只道你死在亂軍之中。誰想又得相會?！渤蟆诚喙?。自那日分散。一向在那里。〔生〕你聽我說。
【刮古令】當(dāng)日離灞陵。到京城。門已扃。〔丑〕賊人閉卻城門。不曾遭他毒手?！采潮鼙鴣y脫身豺虎?！渤蟆惩赌抢锶?。〔生〕還故鄉(xiāng)度此身?！渤蟆吃跎没睢！采撑f業(yè)暫經(jīng)營?！渤蟆吃醯挠謥淼竭@里?！采诚驳靡怀焐铌?。掃除宮苑再升平。因此上辛苦到宸京。
【前腔】〔生〕塞鴻。你投那里去了?！渤蟆承醒b半路等。奈東人不轉(zhuǎn)程?！采澄铱词聞莶缓谩Ｔ醺肄D(zhuǎn)來。〔丑〕驀遭了狂徒劫剠?！采逞?。那二十馱東西。都劫丁去?！渤蟆持粏紊矸禃x城?！采吃跎热铡！渤蟆池溈椂葰埳Ｐ婪曩\滅。重來問省?！采衬阍絼⒏腥ッ础！渤蟆硠⒗蠣敱槐R丞相讒言屈害了也。怎知?jiǎng)⑾嗍車?yán)刑。三百口抄沒各飄零。
【五更轉(zhuǎn)】〔生〕兀的不痛殺人也。漂泊身。依人度。到今朝成枉圖。英雄平地遭兇禍。老母嬌娥。掖庭孤寡。念姻緣似畫餅?？諣繏?。何年骨肉重完也?！埠稀城Ю餁w來。無些窠坐。
【前腔】〔丑〕荷相公。相托我。恨強(qiáng)梁劫貨多。羞慚有面難看覩。辛苦重來。負(fù)荊稱謝。又誰知遭譖訴。家緣破。萬般富貴都拋下。
〔合前生〕塞鴻。他家還有誰?！渤蟆掣蚕喙⒗蠣斢脑谔炖?。夫人小姐陷身宮禁。只有侍兒采蘋。聞?wù)f是金吾將軍王遂中收留了回去。只有這人還在?！采承〗愦巳ァＳ罒o會期。見得采蘋。死亦瞑目。俺和你明日備些人事。到王遂中家裏。求得采蘋一見也罷?！渤蟆彻偃艘姷氖?。
聞?wù)f靑蛾屬使君?！ ∶鞒ピL情親。
相逢要解心中悶?！ ≈豢窒喾贽D(zhuǎn)悶人。
第十九出 宮怨
【普賢歌】〔凈上〕奴家年紀(jì)六十余。曾見開元富貴時(shí)。楊妃與梅妃。三姨與四姨。都讓老身居第一。
老身喚做張如花。賽過石竹與山茶。半斤石灰淡抹。一錠黑墨濃搽。面孔光如羊肚石。腳兒小似起園瓜。尺七八櫻桃小口。寸三分魚鱗細(xì)牙。昨日輕移蓮步。走到殿上澆花。被皇帝御手拖住。道我是月裏姮娥。據(jù)你這般標(biāo)致。便做正宮也不差。請上龍床同坐。爭奈命不做些。踏捵了金橋一跌。跌得我口角歪邪。慌忙扶起來細(xì)看。好似一件東西?！矁?nèi)云〕賽過活觀音?！矁簟嘲⒁?。好似金剛腳下的靑臉夜叉。老身是宮中老丫頭張如花的是也。聞得外頭抄沒人口。派在俺宮中閑住。待妹子李似玉出來區(qū)處他。妹子那里。
【前腔】〔丑上〕奴在深宮住得牢。八幅羅裙著地捎?？谒苾擅娴?。是非盡意嘈。搬得六宮都廝鬧。
老身喚做李似玉。眞個(gè)風(fēng)流不俗。也會刺鳳描鸞。也會彈絲品竹。也會商謎續(xù)麻。也會象棋雙陸。指頭上繡成七寶塔。斬眼間熬出荳末粥。吟花柳。賽過織錦迥文詩。舞柘枝。那數(shù)霓裳羽衣曲。蔡女胡笳聲。字字胡搊。劉向列女傳。篇篇熟讀。不揀綺縠綾羅。隨分靑黃赤綠。做出來飛針走線?？戳说捏@神駭目。昨日娘娘交我綴一條衣帶。驚得我滿身麻木?！矁?nèi)云〕果然手口相應(yīng)。〔丑〕阿也。百般女工曉得。只有這個(gè)不熟?！蚕嘁娊槌蟆辰憬?。叫我做甚么?！矁簟趁米?。我叫你出來。別無甚事。昨日聞得朝廷發(fā)下兩個(gè)囚婦入宮。俺和你喚他出來。奈何他一番。交他低頭伏事?！渤蟆持?。古人道。教兒嬰孩。教婦初來。不乘此時(shí)壓倒了他。日后反要做大?！矁簟炒医兴鰜怼！步薪椤?
【謁金門】〔老旦旦上〕嗟薄命。怕憶舊家繁盛?！驳骋婚]昭陽愁與病。貌兒難廝認(rèn)。〔老〕乍近御床羞不定。幾遍傳宣錯(cuò)應(yīng)。〔合〕最苦關(guān)山相掩映。畫欄空自憑。
〔凈〕兩個(gè)囚婦來了?！渤蟆衬愠粤舜笙x心。白象膽。獅子髓。見俺托大。萬福不道一聲。〔老〕你是何人。到要我萬福?！矁簟忱夏飫蟹饬鶎m都總管。不揀皇后妃子。都伏我管下。〔丑〕老娘是唐明皇宮中老內(nèi)人。楊貴妃捧硯。高力士脫靴。你兩個(gè)殺不盡的。剮不盡的。見我不陪個(gè)小心?！驳成趺葱⌒?。我不知道?！矁簟池Ｗ钥趶?qiáng)哩。我且問你的老公是甚么官。〔老〕是尙書?！矁簟晨芍?。元來你老公賭錢長輸。老婆女兒也輸與人丁。怎學(xué)我的丈夫。十遍賭九遍贏?！驳撑?。是朝廷大臣。戶部尙書?！渤蟆痴呛块L輸。若不胡涂。早是贏了?！矁簟衬銉蓚€(gè)婆娘。托是大官的妻女。到這里兀是不跪我。〔老〕我是二十年宰相妻?！驳澄沂鞘拦?jié)度使女。相門相種。不跪你這賤人。〔凈〕阿也。倒罵老娘。好打?！渤蟠蚪榈迟v人不得無禮。須有法度?！矁?nèi)云〕娘娘有旨。新來劉尙書家口二名。系是衣冠妻女。免他朝參。月支花粉錢十千。張如花。李似玉。兩個(gè)好生伏侍他。〔凈丑慌介〕決撒了。娘娘分付。咱每伏事他?！渤蠓鼋椤扯荒镒诱堊！矁舫蠊蚪椤澈媒憬?。好夫人。好奶奶。適來有眼不識泰山。甚是沖撞。不要記懷?！怖系┑称饋?。我不計(jì)較。〔丑〕老奶奶。我替你提了尿甁去罷。〔凈〕小奶奶。我替你解下臭果腳洗洗?！矁簟持灰騻飨率ブ??！渤蟆硨⑷舜炝送L(fēng)?！残椤程K秦說向妻嫂。何前倨而后恭?！矁舫笙吕系┑┑鯃隼稀硾]來由撞這兩個(gè)老潑才。纏了半日?！驳衬赣H。我兩人多感娘娘圣恩。得免凌辱。爭奈我父親在牢內(nèi)。不知生死如何。有父有父氣如虹。束發(fā)事主懷孤忠。本期丹誠向日月。豈料白首傷樊籠?！怖稀掣≡票翁觳豢稍V。凌煙高閣愁無路?！埠稀硢韬粢桓栀飧璩醭?。碧天萬里秋云橫。
【七犯玲瓏】〔旦〕〔香羅帶〕秋云淡淡橫。凄涼父子情。回頭枉望斷孤云影?！参嗳~兒〕冷落彩衣輕。他平昔英雄志。翻成憔悴形?！菜t花〕嘆人生。前程不定。萬里云霄得意。一旦網(wǎng)羅嬰。〔皂羅袍〕恨浮塵偏掩日光晶。想春風(fēng)何日吹枯梗。囚鸞檻鳳。人意怎平。飛霜下雹。天心自明。〔桂枝香〕耿耿孤忠在。悠悠怨氣騰。〔排歌〕心空切。救不能。夢魂長遶夏臺城?！颤S鶯兒〕怎得似緹縈。
〔老〕有甥有甥千里駒。磊落萬卷胸中書。垂髫遶膝戲前除。玉顏照映靑珊瑚?！驳潮毯[湘兩隔絕。一身良苦憑誰說?！埠稀硢韬舳栀獗煅?。泣對庭中雙桂花。
【前腔】〔老〕秋花點(diǎn)點(diǎn)馨。添人憶遠(yuǎn)情。當(dāng)年折桂客多豪興。到今日桂飄零。他也飄零在天涯路。存亡信未憑。憶賢甥。風(fēng)流奇俊。從幼嬉游遶膝。一旦受伶俜。想饑寒何處度余生。怕時(shí)乖陷入兵戈境。功名有分。云程未騰。琴書無恙。春闈早登。何日重相見。還須續(xù)舊盟。關(guān)山冷。雨雪淸。生來富貴幾曾經(jīng)。彈鋏向誰庭。
〔旦〕有母有母年半衰。羅衣憔悴隨塵埃。凄涼故園長秋草。寂寞長門生碧苔?！怖稀硴眙罒羟皽I盈把。霜花夜集鴛鴦瓦。〔合〕嗚呼三歌兮歌三起。梧葉冷冷打窗紙。
【前腔】〔旦〕秋梧颯颯鳴。偏傷慈母情。便逢著春色也添愁癥。怎禁聽落梧聲。怕他傷心劇。假歡顏順承。淚偷傾。悄聲溫凊。爭奈西山薄日。不肯為人停。怪萱花不耐雪侵凌。恨西風(fēng)偏重殘燈影。全家遭難。猿愁鶴驚。故園無主。蛙鳴草生。說著旁人慘。交他淚怎不零。深宮杳。繡戶扃。何年鷹隼脫金鈴。古鏡得重明。
〔老〕有女有女顏如花。容光玉潤羞鉛華。春眉懶向東風(fēng)展。幽意肯逐琴心斜?！驳巢试粕⒈M陽臺杳。可惜深宮坐衰老。〔合〕嗚呼四歌兮錦衾薄。凄風(fēng)一夜池荷落。
【前腔】〔老〕秋荷片片輕。渾如弱女情。西風(fēng)把紅艷都吹凈。冷落小池萍。裊裊嬌羞態(tài)。怎禁風(fēng)浪撐。正靑春。膩腮香頸。只合深藏畫閣。早逐鳳和鳴。怎敎人寂寞守長門。盼羊車不到蒼苔徑。上林春信。望斷鴈翎。小窗明月。懶吹鳳笙。迢遞秦樓約。淋漓湘竹凝。臨愁鏡。倚悶屛。畫眉無處覓張卿。煙靄隔重城。
十年富貴一朝休?！ “倏陲h零幾處愁。
腸斷夜深相對話?！ ∫酪罋?jiān)孪潞熴^。
第二十出 贅蘋
【翠華引】〔末上〕覓得如花少女。深閨養(yǎng)作螟蛉。〔凈上〕聰慧渾如男子。嬌柔賽過親生。
〔末〕夫人。下官前日去抄沒劉尙書家裏。見他侍女采蘋。眷戀主母。務(wù)要隨入宮去。下官留為義女。不知此女在吾家如何?！矁簟诚喙４伺莸驴胺Q。便是老身親生女一般?！材彻皇呛谩７蛉?。我和你終身無靠。何不將此女招贅一壻。也不絕了祭祀之主?！矁簟诚喙姷檬恰?
【海棠春】〔生丑上〕不及海棠春。野草堪消悶。
〔生〕此處是他門首。不免徑入?！策M(jìn)見跪介末〕足下請起。高姓。仙鄉(xiāng)何處。為著甚來。
【一封書】〔生〕使君聽事因。王仙客。襄鄧人?！材吃獊碜阆屡c下官同姓同鄉(xiāng)。敢問令尊何人。〔生〕諫議是先君。〔末〕諫議大夫王君么?！采撑c萱堂。早喪身?！材衬愀改鸽p亡?？恐稳??！采衬妇藙⒐辔繎??！材衬莿瑫?。他如今全家抄沒?！采痴l想全家蕩不存?！材橙缃駞s怎的?！采蠛稀硾]親人。只采蘋。要見嬌姿造貴門。
〔末〕夫人。下官與王秀才父親。本是同族。因遇亂離。失去譜諜。以此久不往來。
【前腔】吾家本楚城。遇亂離。遷入秦。與汝本宗親?！采吃瓉硎窍煽鸵蛔?。不知尊卑如何?！材痴撜涯?。叔父尊?！采萁椤橙绱?。請叔叔嬸嬸上坐。容小侄拜見?！材辰袢障喾觏殢P認(rèn)。怎做區(qū)區(qū)陌路人?！埠稀硵⒁笄凇＜?xì)評論。須信千枝共一根。
〔末〕賢侄此來。要見采蘋。是不忘舊的意思。我喚他出來。與你廝見。〔生〕如此萬幸?！矁簟城易?。老身有話。相公百計(jì)要與采蘋招一佳壻。今侄兒沒有安身之處。就把采蘋與他為妻如何。〔末〕說得有理。侄兒。你心中肯否?！采掣谐惺鍕鸷靡狻Ｐ∩鷣泶?。只要見采蘋一面。不敢望此。一者停妻再娶。背無雙舊約。二者采蘋與小生有兄妹之分。怎么使得?！材迟t侄差矣。無雙一入深宮。便如死的一般。如何是停妻再娶。采蘋不過一時(shí)認(rèn)義之女。又不是俺親生的。有何不可。你依著我。今日是吉日。就與你成就。且退去書院中安歇。自有分曉。〔丑〕王老爺旣是這等說。相公且依允了的好?！采持坏妹銖?qiáng)從命。欲作東床客。暫為西館賓?！蚕履呈码m如此。還要問女孩兒肯否。方可成親?！矁簟炒覇舅鰜?。孩兒那里。
【亭前柳】〔貼上〕萍梗泊侯門。暫且度朝昏。時(shí)時(shí)思主母。夜夜夢佳人。堂前何事呼名問。〔合〕試把姻緣一一訴虛眞。
〔相見介末凈〕且喜。且喜。我兒。你的親人來了?！驳车?。孩兒一家都已四散。有甚親人?！矁簟呈悄阒魅送馍?。又是你小姐丈夫。王仙客到來要見你。說起來又是你爹爹的侄兒?！操N〕元來如此。我要見他一見?！材城衣?。我有一件大事。和你商量?！操N〕有甚事。但說不妨。〔凈〕孩兒。你爹爹要把你招王秀才為配。你心中自宜斟酌?！操N〕多感爹爹好意。只一件。孩兒昔日在劉門。為一使女。王解元乃小姐之貴壻。賤人怎敢與他為配?！材衬闳舨蝗?。辜負(fù)了王秀才一片好心?！操N〕爹媽聽說。若做夫妻。不惟辱沒了王解元。抑且忘背了小姐。倘或他日小姐得出。何以相處。奴家情愿與王解元為妾。〔末〕賢哉此女。說得中聽。事不宜遲。今晚便成就了罷?！矁簟骋擦T。孩兒且退。去房中梳妝。少刻喚你。〔貼〕妝飾待花燭。嬌羞入畫堂?！蚕履﹩倦s介〕院子聽我說。一邊辦下筵席。與小姐做親。一邊去喚個(gè)擯相來。〔雜應(yīng)介外上〕全仗孔周禮樂。來成秦晉歡娛。小人是擯相。不知老爺有何分付?！材澄矣辛x女與侄兒王解元為妾。著你喝禮?！餐狻橙绱恕Ｐ∪吮阏埿氯?。落盡荷花去采蘋。權(quán)時(shí)解卻惜花心。從今旅館寒燈夜。添個(gè)鋪床迭被人。第一請?jiān)圃?。使女升為義女。義女改做妾身。明年丈夫高中。就做第二夫人。第二請?jiān)圃?。未討老婆先討小。討得小時(shí)初時(shí)好。若還討個(gè)大的來。大小相爭怎得了。第三請?jiān)圃啤?
【前腔】〔生貼上〕偶爾到侯門。從他覓故人。忽成劉阮約。如入武陵村?；羝G艷燒香燼?！埠稀撑帕腥A筵。與你結(jié)朱陳。
〔外喝禮介〕伏以花星高照。好事初臨。繡被中抱個(gè)半邊妻。洞房內(nèi)添他替死鬼。權(quán)且解饞。也當(dāng)春風(fēng)一度。再休偷約。不作鶴步蒼苔。吿免了踢打扯挦之苦。忽上抬盤。只聞得油鹽醬醋之香。曾磨灶角。荷蒙恩相。嫁作偏房。燒茶煑飯。切莫遲延。掃地揩臺。必須干凈。明年生下孩兒。便合稱為庶子。他日小心不到。定要賣做軍妻。〔生貼拜末凈交拜介〕
【小桃紅】〔生〕漂零艱窘。邂逅宗親。一見渾如故也。贈與佳人。暫寬心下恨。聊伴旅中身?？?cè)簧接斜馈：Ｓ锌?。你的恩無盡也。此心何日泯?！埠稀辰裣汕貢x。白首歡娛莫負(fù)恩。
【下山虎】〔貼〕舞衣歌扇。回首成塵。漂泊無人問。誰知得遇侯門。重整舊家珠翠含羞奉事新人。自愧烏鴉入鳳羣?！埠稀衬逊不ㄟ印９细鹩幸?。一餉東園桃李春。
【蠻牌令】〔末凈〕衰老沒親人。螟蛉女。掌中珍。郞須好看待。休看做等閑人。悄一似章臺楊柳出侯門。再遇芳春?！埠稀硨︺y燈各自斷魂?；秀睖喨鐗酏熛嘤H。
【尾聲】〔生貼〕齊眉結(jié)發(fā)無音信。向丫環(huán)且把悶懷伸。〔末凈〕雪鬢霜鬟也靠君。
百歲歡娛今始同?！ 窬夷獓@西東。
今宵剩把銀缸照。 猶恐相逢是夢中。
〔凈貼下末生吊場末〕賢侄。你父親在先朝有直諫之功。子孫理宜錄用。下官明早入朝。與你奏過官裏。討個(gè)七品官職與你做。你心下如何。〔生〕若得如此。自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之報(bào)?！材承輵俟枢l(xiāng)生處好?！采呈芏魃钐幈銥榧摇！蚕隆?
第二十一出 別母
【金瓏璁】〔旦上〕含悲辭故隴。傷心又別深宮。嗟厄運(yùn)。甚時(shí)通。愁添椿樹夢。腸斷碧萱叢。一家漂泊嘆西東。
一入昭陽春又春。夢歸思舊兩傷神。那堪又作深秋別。萬里征車倍憶親。奴家自與母親入宮。又早一年之上。當(dāng)今新天子卽位。差一個(gè)內(nèi)官押領(lǐng)宮女三十人。到德宗皇陵打掃。我有名字在內(nèi)。三日之內(nèi)。便要收拾起程。奴家怕母親煩惱。隱忍不說。好苦。適來宮婢傳下娘娘懿旨。催攢上路。此時(shí)必須與母親說知。怎生瞞得。母親早來也。
【前腔】〔老旦上〕年華如過夢。俄驚兩度秋風(fēng)。發(fā)添白。臉消紅。膝前嬌愛女。又欲別房櫳。閑中思憶轉(zhuǎn)心忪。
〔見介老旦〕孩兒。今日何為眉頭不轉(zhuǎn)。面帶憂容?！驳衬赣H。孩兒沒甚事?！怖系衬阈莶m我。我已知道了。昨日圣旨著你們?nèi)畟€(gè)宮人。打掃皇陵。明日便要去了。你卻瞞我做甚。〔旦〕是。孩兒怕母親添憂。不敢吿知端的。明日五更時(shí)分。便要起程?！怖系晨?。我的兒。你父親陷身縲紲。我老身幽閉宮中。正得你陪伴。又拋撇了去。教我舉眼看著何人。老年晚景。不幸遇此凄涼之苦。〔旦〕母親不須煩惱。孩兒去。想不久便回。
【尾犯序】〔老旦〕一自入深宮。日日隨班。朝朝侍從。勞苦千般。凄涼萬種?！驳吵续P詔須當(dāng)遠(yuǎn)出。別慈幃怎敢從容。〔合〕情知道君恩浩蕩。敢戀私恩重。
【前腔】〔老旦〕孩兒。我如今呵。老景漸龍鐘。冷落長門。沒個(gè)趍奉。幸有嬌兒。在膝前眼中?！驳衬赣H省煩惱。敢怕孩兒未去哩?！怖系衬抢镞@話。悲痛。咫尺間拋人去也。朝夕裏孤單誰共?？v有他三千粉黛。怎與嫡親同。
【前腔】〔旦〕母子正相從。早分離含悲相送。此去迢遙。知何日再逢?！怖系澈骸４藙e。除非夢裏和你相逢?！驳衬赣H珍重。老年人自須調(diào)護(hù)。休為我徒勞遠(yuǎn)夢。萬一裏愁多病染。湯藥倩誰供。
〔老旦〕孩兒。你此行自當(dāng)保重。關(guān)塞天寒。多著些衣服。路途勞倦。強(qiáng)進(jìn)些茶飯?！驳持?jǐn)領(lǐng)母親慈命。
【前腔】〔老旦〕生長繡幃中。嬌怯香肌。怎禁勞動。好自支持。耐路途寒天冷風(fēng)?！驳澈阂恍闹幌肽赣H年老。沒人相靠?！怖系澄也淮蚓o。歡哄。我只在綺羅叢裏。你不必旅愁增重。更一件。此去打聽父親和丈夫消息。倘若有上林飛鴈。頻把信音通。
〔旦〕母親。這是孩兒命中合受磨折。母親不須掛念。
【前腔】薄命合遭逢。自古佳人。偏受磨礱。試看遠(yuǎn)嫁昭君。涉胡沙萬重。孩兒就此拜別。悲慟。暫時(shí)間高堂淚別。明日裏征車塵擁。各黯然相看無語。魂斷碧天風(fēng)。
〔凈丑上〕奉圣旨。內(nèi)家三十人。都帶行裝。今晚在上陽宮宿歇。明日早行。娘子去罷?！怖系┏犊藿椤?
【鷓鴣天】正憶情人在網(wǎng)籠。又傷嬌女去漂蓬?！驳┛藿椤炒葞畧?zhí)手空留戀。圣旨催人敢不從?！矁舫蟪兜┫吕系┛薜菇椤诚汶[約。佩丁東。遙看仙子去無蹤。今宵宮漏重添永。和淚孤眠到曉鐘。
雨滴梧桐秋夜長。 愁心和雨到昭陽。
淚痕不學(xué)君恩斷。 拭卻千行更萬行。
第二十二出 獲蔭
【掛眞兒】〔貼上〕一別侯門驚歲改。東籬下又見花開。情系深宮。恨傳飛鴈。漸瘦損舊時(shí)嬌態(tài)。
〔古詩〕砌蟲泣秋月。庭鳥吟寒霜。禽蟲知感時(shí)。而況思婦腸。憶昔富貴秋。高臺飛羽觴。今來風(fēng)雨夜。孤燈掩茆堂。勉力事新人。白首期作雙。卻憶舊主恩。背人自沾裳。不著金縷衣。上帶侯門香。愁對菱花鏡。曾照佳人妝?？沼嗪瑴I眼。日夜眺宮墻。奴家勉辭故主。暫泊侯門。荷蒙王將軍待如親生。王解元納為側(cè)室。晨昏之禮不廢。伉儷之情頗諧。只是思憶舊恩。放心不下。不知我老相公天牢內(nèi)生死如何。夫人小姐宮禁中安否如何。正是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燭成灰淚始干。
【西地錦】〔生上〕半世飄零無賴。秋風(fēng)彈鋏歸來。依棲枳棘權(quán)寧耐。有時(shí)奮出塵埃。
〔見介生〕小娘子在此。絮絮叨叨。說些甚么?！操N〕奴家思憶相公夫人之深恩。無雙小姐之厚愛。當(dāng)此重陽。嘆息一番。〔生〕我想舅舅富貴之日。當(dāng)此重陽佳節(jié)。多少受用。誰知有今日。
【黃鶯兒】秋色滿仙臺。把茱萸。對酒杯。他鄉(xiāng)辜負(fù)登高會。那時(shí)節(jié)黃花正開。弦歌正催。今日裏繁華舊事空何在?！埠稀逞诤S。故人何處。白露點(diǎn)蒼苔。
【前腔】〔貼〕佳景入蓬萊。正羊車醉不回。西宮別有人垂淚。敲斷玉釵。鎖盡翠眉。良宵夢斷銀河外。〔合〕碧云開。一般明月。兩處照離懷。
【簇御林】〔生〕天般禍。海樣災(zāi)。把佳期。扭作灰。多情猶想同心帶。倚欄終日愁無奈?！埠稀惩靼V呆。和那玉樓不見。況他那一捻小身材。
【前腔】〔貼〕花為面。玉作腮。別來時(shí)。秋幾回。風(fēng)流怕?lián)p當(dāng)時(shí)態(tài)。怎能勾一朝勾卻鴛鴦債。〔合〕鴈聲哀。雙飛猶苦。你孤宿怎生捱。
【生查子】〔末凈上〕心憐豪杰才。寂寞靑春過。為君覓一官。好向明時(shí)做。
〔見介末〕賢侄。且喜且喜。〔生〕有何喜事。〔末〕昨者下官入朝。官家問我有子未曾。下官回奏臣無子。止有侄兒王仙客。乃諫議大夫王某之子。乞陛下哀憐。賜與一官半職。也不斷了微臣后嗣。官家大喜。諫議大夫王某。在先朝有直諫之功。其子正該錄用。勅中書門下。除王仙客做富平縣尹。下官將帶吿身在此。左右的將冠服過來?！渤髮⒐诜稀硵犹凭舻?。須著漢衣冠。冠服在此。〔末〕賢侄。圣旨限你三日內(nèi)赴任。須索早行?！采窘椤承≈镀唇：擅墒鍕鹗樟粼诟?。今日又蒙奏討得官。此恩何時(shí)報(bào)答。〔末〕這些小官。不足展賢侄大才。聊借為進(jìn)身之地。他日自當(dāng)遠(yuǎn)到。〔凈〕只是老夫妻兩口。與你周全半載。不忍拋舍。〔貼〕吿爹媽知道。孩兒蒙再生之恩。怎忍割舍。解元自去赴任。奴家情愿伏事爹媽。不愿隨去?！材痴f那里話。解元單身。更沒的親在旁。如何不去?！矁簟澈汗γ笫?。怎生留得你住。此去小心伏事解元。早晚回來。再得相見?！采N〕兀的拜辭爹媽。赴任去也。〔拜介〕
【賀新郞】〔生〕漂泊留潭府。荷深恩解衣推食。自知慚負(fù)。又荷吹噓登云路。嬌女□敎同赴。這厚德鐫心銘腑?！埠稀硠e后不知何日會。有音書莫惜頻頻付。分袂也。轉(zhuǎn)凄楚。
【前腔】〔貼〕紅顏?zhàn)怨哦嘈量?。似楊花乍依芳樹。又飄南浦。心戀親幃難拋舍。正値寒天秋暮。斷腸處鴈聲飛度?！埠锨啊?
【錦衣香】〔末〕正京華歡相聚。又天涯悲相訴。早覺今日傷情。悔我當(dāng)初。不如不去取功名。也圖骨肉完聚。歡娛。賢侄。前程萬里。早升遷也。靑云有路?！埠稀衬混i云誤。也須回顧。高堂日短。鬢絲垂素。
【漿水令】〔凈〕念嬌兒未知世故。念才郞未達(dá)時(shí)務(wù)?；掠吻Ю锵蛭Ｍ?。更愁老年影只形孤?！渤笊稀诚丬囻{馬已在途。請相公早早登程去?！埠稀巢蝗虅e。不忍別。叮嚀回顧。煙樹外。煙樹外。月模糊。
【尾】〔合〕蝸名蠅利將人誤。秣馬膏車在路途。望你成名達(dá)帝都。
一官羈絆實(shí)藏身?！ 煽跓o依枉累人。
道路悠悠不知處。 秦山遙望隴山云。
第二十三出 巡陵
〔末上〕辭卻天邊富貴。來尋世上淸閑。今日九重雨露。明朝萬里關(guān)山。小子勑使周公公手下內(nèi)養(yǎng)的是也。俺老公公眞個(gè)官居近侍。職在親隨。受天上之逍遙。極人間之富貴。調(diào)護(hù)圣躬。穩(wěn)稱九重密意。謹(jǐn)司金鑰。敢忘夙夜勤勞。二十年出入禁闥。長依龍樓鳳閣之恩光。咫尺間密邇天顏。怎效狐假虎威之勢焰。立傍袞衣。滿身香氣。回瞻寶座。一朵紅云。惟將羯鼓催花。賜得貂裘拖地。美酒玉壺。興慶池頭賞花宴。輕衣短帽。金吾隊(duì)裏打球回。因年高求閑散養(yǎng)終身。奉圣旨充巡視園陵使。去寢廟中夜夜燒香點(diǎn)燭。向皇陵下朝朝祭物獻(xiàn)新。銘心刻骨。敢忘今日玉階榮。素發(fā)白頭。長作先皇香案吏。愿獻(xiàn)山呼祝圣壽。只將經(jīng)卷結(jié)淸緣。卽今押帶宮女。打掃先陵。已曾分付宮婢。打點(diǎn)內(nèi)家行裝。未知完備么。張如花李似玉那里。
【字字雙】〔凈上〕奴家生得花不如。標(biāo)致。人人喚做醉?xiàng)铄?。近貴。如今年老退槽驢。受氣。搽眉畫臉唱新詞。做戲。
〔末〕休道出本相來。
【前腔】〔丑上〕奴家生得好身材。無賽。半邊梳子拆金釵。插戴。逆風(fēng)吹得繡裙開?？皭?。其中一物露出來?！矁簟澈２恕?
〔末〕波漂菰米沉云黑。這不是海菜?！矁簟澄乙粋€(gè)山菜。〔末〕雪霽睛梳石發(fā)香。這不是山菜?！渤蟆澄乙粋€(gè)水菜?！材辰y漠漠荇田田。這不是水菜?！矁簟澄乙粋€(gè)天菜?！材晨磥硪墒窃浦袎?。這不是天菜。〔丑〕我要一個(gè)地菜?！材筹垷楈i泥坊底芹。這不是地菜?！矁簟澄乙粋€(gè)人菜。〔末〕蕨芽已長小兒拳。這不是人菜。〔丑〕我要一個(gè)熱菜。〔末〕千鍾紫酒薦菖蒲。這不是熱菜。〔凈〕我要一個(gè)冷菜?！材滁S獨(dú)無苗山雪盛。這不是冷菜?！渤蟆澄乙粋€(gè)濕菜?！材秤曛幸频盟幟绶?。這不是濕菜?！矁簟澄乙粋€(gè)干菜。〔末〕兔葵燕麥搖春風(fēng)。這不是干菜。〔丑〕我要一個(gè)細(xì)菜?！材潮瓊骼w手送靑絲。這不是細(xì)菜。〔凈〕我要一個(gè)短菜。〔末〕一尺雕胡似掌齊。這不是短菜?！渤蟆澄乙粋€(gè)猜采菜察。〔末〕這諢不會。元來你把言語來難我。我也盤問你一件?！矁舫蟆炒罂鄞篪Q。小扣小鳴。盡由你盤問。〔末〕張如花。我問你一件。你在宮中出入多年。記得宮中幾座門?！矁簟尺@個(gè)到吃你難殺。且住。待試數(shù)看?！参鹘隆碁閱柧胖亻T戶。老身一一都諳。正陽后宰及長安。更有東華西苑。左掖遙通右掖。前朝近接承天。午門邊一個(gè)狗洞不曾關(guān)。只有內(nèi)使哥攢慣?！材澈脽o禮。似玉姐。我也問你一件。你伏事宮妃采女多年。記得宮中女官有幾様?！渤蟆硾Q撒了。且住。待我數(shù)一數(shù)?！参鹘隆郴屎竽锬餅橹?。貴妃之下才人。昭儀怎比婕妤尊。更有美人親近。貴嬪昭容并列。夫人世婦齊稱。老身官職也非輕。壓倒六宮紅粉?！材澈每淇??！渤蟆澄沂莻€(gè)花狗。你是個(gè)黑狗。〔末〕休閑說。前日曾分付你去宮中打點(diǎn)衣裝。曾完備么?！矁舫蟆惩陚湟讯鄷r(shí)了?！材橙绱恕Ｄ憧烊ゴ邤€上轎。勑使公公來也?！矁魡尽硞魉匈F命。喚得內(nèi)人來。〔下〕
【滿庭芳】〔外上〕老愛淸閑。暫辭榮祿。天恩賜與菟裘。依依戀主。下殿卻回頭。■〈寧〉看灞陵衰柳。正煙凝一段離愁。空遙望?；柿昕~緲。十里隔明眸?！驳┥稀抽L門終日閉。九重恩命。又陟林丘。似桃花逐水。到處漂流?！残〉┵N上〕聽得魚軒駕也。別女伴執(zhí)手難留。〔合〕休回首。昭陽舊寵。從此隔重樓。
〔見介外〕這朝內(nèi)家是劉無雙么?！驳撑艺?。〔外〕無雙娘子。你知道父親劉尙書。為何遭此重禍。〔旦〕是朝廷見怪。把他屈陷?！餐庑椤衬阍獊聿恢７顷P(guān)朝廷。是你父親沖犯盧杞。被他怪恨。當(dāng)時(shí)買求一個(gè)人。喚做古押衙。來刺你父親。那古押衙是個(gè)好男子。不肯替他行刺。又去朝廷跟底誣奏。道你父親交通逆賊。因此屈陷了他?！驳吃獊砣绱恕９叛貉檬呛稳?。有此好心?！餐狻彻叛貉檬莻€(gè)武官。少年為父報(bào)仇殺人。又得免死。豪俠好義。天下有心人也。若有人結(jié)交他。他情愿出力。死而無怨?！残〉┵N〕此人若非老公公說起來。怎知世上果有荊軻聶政之流。
【甘州歌】〔外〕黃花盡后。漸小春梅蕊。點(diǎn)綴枝頭。軺車千里。正値釀寒時(shí)候。塵沙遠(yuǎn)馳天廐馬。雨雪輕沾御賜裘?！埠稀城纣[詔。到鳳丘。金符玉冊壯遨游。瞻天闕。望冕旒。龍光瑞氣遶皇州。
【前腔】〔旦〕漂零骨肉憂。想明珠何處。破鏡堪羞。繁華消歇。只有山河如舊。追隨又見長信月。嗚咽如聞渭水流?！埠稀乘记笆?。憚遠(yuǎn)投?；仡^拭淚下龍樓。蒼山秀。白露收。蕭條風(fēng)物滿秦州。
【前腔】〔貼〕寒云結(jié)不收。看云邊雁字。點(diǎn)點(diǎn)離愁?；ㄇ樵聭B(tài)。怕見斷煙衰柳?；柿旰翁幟员天\。古冢誰家臥石牛?！埠稀臭~軒驟。鴈塞悠。蛾眉憔悴怯三秋。關(guān)山阻。雨雪稠。斷腸羌管弄涼州。
【前腔】〔小旦〕涼風(fēng)入殿頭嘆凄凄團(tuán)扇。棄置誰收。馳驅(qū)山路。也似孤眠宮漏。承恩不貯金屋裏。銜命空隨翠葆辀?！埠稀尘膭e。妾命浮。玉顏漂泊幾時(shí)休?；▽m閉。椒寢幽。琵琶彈怨向邊州。
【余文】〔合〕解征驂。投亭堠。一燈孤影照人愁。今夜裏淸夢迢迢入帝州。
不將淸瑟理霓裳?！ 〖t淚流珠滿玉床。
總為君王未相識。 可憐飛燕倚新妝。
第二十四出 郵迎
〔生上〕身居矮座且低頭。暫寄微官不怕羞。伏櫪尙存千里志。卑棲終憶上林游。小生蒙王金吾提挈。得了富平縣尹之職。近日本縣長樂驛中。缺了驛官。上司差委小生權(quán)管三個(gè)月。此處乃是官員來往之地。終日伺候。不得休息。昨晚前驛打下報(bào)帖。說朝廷差內(nèi)官帶領(lǐng)宮女。往先皇陵上打掃。今日申牌時(shí)候到來。必然在此宿歇。要鋪陳下飯。不免喚廚夫驛吏。分付則個(gè)。驛吏那里?！渤笊稀澄栉臒o法治。刻木有威行。覆老爺。有何分付?！采丑A吏。今日申牌時(shí)候。勑使公公到來。宮女三十人。從人七十名。牲口八十匹。要到驛中安歇。要安排上等鋪陳三十副。下等鋪陳一百副。不知完備未曾。〔丑〕吿老爺。鋪陳已完備了?！采吃跻姷谩！渤蟆车姰嬏酶呗?。繡幕低垂。欄桿盡掛珠簾。遍地平鋪錦褥。紅羅幃四角金鈴倒綴。靑綾被一團(tuán)蘭麝熏香。珊瑚枕繡朵朵芙蓉。翡翠衾有重重春意。香爇龍涎。似嫦娥月下飛來。滿身云霧。燭燒鳳蠟。如仙子山頭閑望。一派秋光。象牙床。龍須席。睡時(shí)魂夢也通仙。金花粉。玉鏡臺。妝罷妖嬈增百倍。除非天上方才有。便是王家也不如。端的好鋪陳?！采澄呛?。你快去安排?！渤蟆硡滔喙＿@是十年前的說話。如今那里有?！采吃醯亩紱]有了。〔丑〕都被前任驛官不用心。偷的偷。壞的壞了。如今那里去尋。〔生〕你且說如今的鋪陳如何?！渤蟆车娖莆輸?shù)問。頹垣幾堵。桌子上三寸灰塵。起盡人夫揩不凈。被兒底萬千補(bǔ)孔。拋將東海洗難淸。四腳床番身倒地。只把亂磚支。無頂帳仰面見天。權(quán)將蘆席蓋。破藁薦四五條。點(diǎn)點(diǎn)尿痕迎鼻臭。舊蒲枕兩三個(gè)。累累虱子咬人多。板櫈從來無只腳。與雞婆暫宿中間。胡床一向不穿棕。被老鼠咬來零碎。東村借得個(gè)沒嘴茶壺。爭奈漏時(shí)無可塞。西市買得個(gè)半邊油盞?？蓱z黑夜沒些油。除非牢裏死囚徒。受得這般活地獄?！采澈玫÷Ｒ娊駝仁构絹?。你卻說這話?？烊ゴ螯c(diǎn)。務(wù)要依先齊整。〔丑〕不妨。那宮女們盡受得苦。〔生〕你怎知道?！渤蟆硡滔喙?。古人有兩句詩。道是回頭一笑著地蹲。六宮粉黛無眠席?！采澈f。若有一件不整齊。好生重治你?！渤蟆诚喙蓱z見。容小人去打點(diǎn)?！蚕律丑A吏已分付了。廚夫那里。〔凈上〕敢將刀七力。管待縉紳來。吿老爺。有何分付。〔生〕廚夫。勑使公公到來。宮女從人約有百十個(gè)。都要晚飯。要安排上等嗄飯三十桌。中等嗄飯一百桌。不知完備未曾。〔凈〕吿老爺。完備多時(shí)了?！采吃跻姷?。〔凈〕但見廚列八珍。筵開百味。軟炊紅蓮香稻。細(xì)膾通印子魚。湖南海味冰將來。新鮮渾似當(dāng)時(shí)。閩地茘枝馬上遞。風(fēng)味全然不減。碾破鳳團(tuán)。白玉甌中翻碧浪。暖來桑落。水晶壺裏噴淸香。伊魴洛鯉。果然貴似牛羊。玉膾金虀。信是東南佳味。眞個(gè)香羹烹七寶。誰言下筯了萬錢。手中金錯(cuò)刀。何止殺山羊一萬頭。灶下石槽碾。那數(shù)貯胡椒八百斛。日日筵前香噴鼻。人人過去口流涎。端的好嗄飯?！采澄呛?。你快去擺來?！矁簟硡滔喙?。這個(gè)是小人十五六歲的話。如今那里有?！采吃醯亩紱]有了?！矁簟承∪四晷r(shí)。隨父親到光祿司當(dāng)官。曾見這般富貴。如今這驛中。好生狼狽。那里去討?！采衬闱艺f如今的嗄飯如何?！矁簟车娤懔想y周。杯盤不整。腌黃虀拌些酸醬。炒豆腐少了香油。細(xì)米飯未經(jīng)杵臼。吃來眞個(gè)咽人喉。白鹽湯沒有茶芽。呷下何曾解人渴。韭菜滿盆。都是帶生切就。豆渣幾碗。只聞隔夜餿香。沙盆內(nèi)烏焦炒豆。陰司鐵屑丸也還強(qiáng)。瓦甁中淡泊村醪。婆子洗腳水也不似。人人一塊臭牛蹄。許多蛆孔。個(gè)個(gè)幾星臊羊肉。韌似鳥筋。除非餓得眼睛花。胡亂塡他口腹債?！采澈脽o禮。見今勑使公公到了。你卻說這般話。快去饆饠。務(wù)要如法齊楚?！矁簟巢环?。不妨。那宮女們盡受得饑餓?！采衬阍踔??！矁簟彻湃擞袃删涞馈３鹾眉?xì)腰。宮中多餓死?！采澈f。若有一件不濟(jì)楚。好生罪過你?！矁簟忱蠣斍蚁⑴?。容小人去饆饠?！蚕隆?
【望江南】〔外上〕千萬里今日始為頭。遙見驛亭煙霧裏。暫停車馬解征裘?！埠稀炒颂幥已土?。
〔生上接介〕長樂驛官接老公公?！餐狻称鹑ァ！采痴埨瞎埋R?！餐狻辰欣巫有读税稗\?！搽s應(yīng)介外〕驛官。我一路鞍馬勞倦。安排鋪陳。我睡去也?！采呈?。鋪陳俱已完備。請公公筵席?！餐狻丑巯也挥?。內(nèi)家們隨后到了。好好看待他?！采鷳?yīng)介外〕辭卻京華富貴春?！采硡s來孤館暫安身?！埠稀巢豢盎厥组L安道。月慘風(fēng)愁望紫宸?！膊⑾隆?
【三學(xué)士】〔老旦旦貼上〕霧縠云鬟天上女。謫向世路崎嶇。香車輾盡關(guān)山月。彈罷琵琶只自吁。日落相將投宿處。黯相對。愁不語。
【前腔】〔旦〕老母牽車留不住。相看血染羅襦。藍(lán)橋信是神仙宅。不見當(dāng)年搗藥儒。客枕今宵腸斷處。樓頭雁。窗外雨。
【前腔】〔貼〕一自玉階辭圣主。無意更理鉛朱。此身不及流鶯好。長宿昭陽御柳株。莫話羊車當(dāng)日遇。轉(zhuǎn)敎人。流淚珠。
【前腔】〔眾〕草榻竹床炊脫黍。那更枕冷衾余。大家都是金屋侶。萬種榮華人怎如。也向郵亭捱夜雨。這磨折。甚日除。
孤館怱怱話夜長?！ ?qiáng)含淸淚上牙床。
明朝又是塵沙道?！ ⊙┌翟泣S各斷腸。
第二十五出 煎茶
〔丑上〕藍(lán)橋今夜好風(fēng)光。天上羣仙降下方。只恐云英難見面。裴航空自搗玄霜。小人塞鴻。跟隨官人在驛中。今夜內(nèi)臣在此。不免伺候則個(gè)。〔生上〕為托靑童傳信息。深探月窟見姮娥。塞鴻。有一件事。你和商量?！渤蟆彻偃擞猩趺词??！采辰褚箤m女在此。我只怕無雙小姐也在其內(nèi)。你與我探個(gè)消息?！渤蟆彻偃擞謥砹恕Ｒ赐?nèi)有三十六宮。七十二院。三千粉黛。八百嬌娥。更沒得差。直差小姐到來。你休癡心?！采衬闶〉蒙趺?。凡事不可意料。大海浮萍。也有相逢之日。倘或我與小姐姻緣未斷。正差了來。也未可知。你與我妝做煎茶童子。在后堂深處等候。暗地瞧小姐在內(nèi)。我要見他一面。這顆明珠。是小姐與俺的。你把與他為信。只等回報(bào)。〔丑〕恁的官人請出去。小人自有分曉?！采逞弁浩旖?。耳聽好消息?！蚕鲁蟆澄夜偃耸莻€(gè)失心風(fēng)的。天下那有這等事。也罷。我除下帽子。梳個(gè)髻兒。撞入中堂去。看他如何。〔凈上〕兒家門戶重重閉。春色緣何得入來。你是何人。撞入中堂。有何緣故?！渤蟆承∪耸遣柰??！矁簟撑?。怕沒有婦人。要你男子漢入去?！渤蟆衬悴恢A中常年是俺煑茶。并沒有婦人?！矁簟衬泱A丞的老婆在那里?！渤蟆硾]有老婆?！矁粜椤衬惚闶撬睦掀帕?。放你入去。不要?jiǎng)t聲。老公公法度嚴(yán)緊。在他門下過。怎敢不低頭。〔下丑〕好了。吃我漏了進(jìn)來。只在此間煎茶等候。〔煎茶介〕
【長相思】〔旦上〕念奴嬌。歸國遙。為憶王孫心轉(zhuǎn)焦。楚江秋色饒。月兒高。燭影遙。為憶秦娥夢轉(zhuǎn)迢。漢宮春信消。
街鼓冬冬動戍樓。倚床無寐數(shù)更籌?？蓱z今夜中庭月。一樣淸光兩地愁。奴家在這驛中?？纯刺鞖馔韥怼Ｑ?。譙樓上已是二鼔了。獨(dú)眠孤館。展轉(zhuǎn)凄惶。怎生睡得去。欲待與姊姊們閑話。一個(gè)個(gè)都自去睡了。不免剔起殘燈。到中堂去閑步一番。以消長夜。你看。
【二郞神】良宵杳。為愁多睡來還覺。手?jǐn)埡里L(fēng)料峭。徘徊燈側(cè)。下階閑步無聊。只見慘淡中庭新月小。畫屛間余香猶裊。漏聲高。正三更。驛庭人靜寥寥。
這是中堂。外面是前堂了。待我揭起簾兒看。
【前腔】偷瞧。朱簾輕揭。金鈴聲小。那一爐宿火。兩個(gè)銅瓶。敢是煎茶之所。一縷茶煙香繚繞。〔丑〕簾兒下有個(gè)內(nèi)家來也?！驳@退介〕呀。元來有人在外邊?！策M(jìn)看介〕是個(gè)煎茶童子。那人我好面善呵。靑衣執(zhí)爨。分明舊識豐標(biāo)。悄語低聲問分曉。塞鴻。塞鴻?！渤蟆逞?。簾內(nèi)莫非無雙小姐么?！驳衬悴皇侨櫭础！渤蟆承∪苏??！驳程旌恰９皇瞧妓嘣?。〔丑〕小姐果然在此?！驳橙?。你怎的也在這裏?！渤蟆掣残〗?。俺官人見做驛官。著小人假做茶童打探。不想果得相遇?！驳赤O年少。自分離。孤身何處飄飖。
〔丑〕吿小姐。一言難盡。官人自分散后。賊平到京。逢著小人。正要同來拜見。不想遭這場橫禍。如今官人得金吾將軍抬舉。與他奏討得官。見做富平縣尹。權(quán)知此驛。
【囀林鶯】〔旦〕難中薄祿權(quán)倚靠。知他未遂云霄。采蘋如今在那里?！渤蟆巢商O在王將軍家做義女。官人具禮去贖他為妾。見今和官人一處?！驳乘綇?qiáng)似我。鷦鷯已占枝頭早。孤鸞拘鎖。何日得歸巢。檀郞安否。怕相思瘦損潘安貌。〔丑〕官人雖是折磨。卻也志氣不衰。容顏如舊。〔旦〕志氣好。千般折挫。風(fēng)月未全消。
〔丑〕官人有明珠一顆。著我送還。說是小姐與他為表記的?！驳趁髦楹卧凇！渤蟆吃诖?。〔與珠介〕
【前腔】〔旦〕雙珠依舊成對好。我兩人還是蓬飄。塞鴻。我今夜要見官人。你喚得來么。〔丑〕這個(gè)使不得。敕使老公公在外。軍士們鐵桶也似守把。官人怎的來得?！驳逞矍坝姾斡傻?。驛亭咫尺。翻做楚天遙。楚天猶小。著不得一腔煩惱?！渤蟆承〗阌猩跽f話。說與我傳與官人。〔旦嘆介〕枉心焦。芳情自解。怎說與伊曹。
〔丑〕小姐修一封書。備細(xì)寫下。小人遞與官人看?！驳骋舱f得是。我房裏去修書?！渤蟆承〗憧煨?。霎時(shí)便要天明也?！驳忱頃谩?
【啄木公子】舒蠶蠒。展兔毫。蚊腳蠅頭隨意掃。只怕我萬恨千愁。假饒會面難消。寫向鸞箋怎得了。我那滿腔哀怨呵?？v有丹靑別樣巧。畢竟衷腸事怎描。只落得淚痕交。
【前腔】書裁就。燈再挑。錦袋重封花押巧?！矊雠c丑介〕塞鴻。書已寫完了。〔丑〕有甚言語。〔旦〕傳示他好自支持。休為我長皺眉梢?！渤蟆硠e有甚說話?！驳碁檎f漢宮人未老。怨粉愁香憔悴倒。寂寞園陵歲月遙。云雨隔藍(lán)橋。
〔丑〕吿小姐。小人一時(shí)思量不到。外面老公公分付門子。一個(gè)個(gè)出入。都要搜檢。小人把這封書出去。被他們搜出。卻不利害。其實(shí)拿去不得?！驳逞健Ｎ乙膊幌氲酱?。也罷。我把這封書藏在錦褥子底下。待我去后。敎官人取來看?！驳┎貢椤?
【哭相思尾】從此兩下分離音信杳。無由再見情人了。
〔旦倒介丑驚走下凈丑上〕自不整衣毛。何須夜夜嘷。咱們勞倦。正要睡哩。不知隔房劉家娘子。一夜啾啾喞喞?？蘅尢涮?。做甚么。老身方才吃他驚覺了。不免去瞧一瞧。〔丑〕呀。怎么倒在地上。不好了。祖武符。孝順爹。草頭天。七顚八。上天入。十死九。菜重芥。周發(fā)殷。手精眼。南去北。〔凈〕老妮子說甚么。〔丑〕劉娘子倒地。生姜湯快來?！矁簟澈靡?。人要死哩。你兀自打歇后語哩。有這等慢心腸的。待我叫?！渤蟆衬憬??！矁簟沉形缓媒憬??？蓱z劉潑帽。今朝懶畫眉。忽地玉山頹。渾如醉公子?？谕聺M江紅。面皮豆葉黃。請過七娘子。將些江兒水。打碎生姜芽。都來玉胞肚。大家醉扶歸。扶去羅帳裏坐?！渤蟆澈蒙僭拑??！残〉┵N上〕野花不種年年有。煩惱無根日日生。做甚么啰唣?！渤蟆城〔艁砜磩⒛镒?。不知因甚蹶倒在地?！残〉尺@是受了辛苦。中惡倒了?！操N〕快把水來噴他幾口。姐姐蘇醒。
【黃鶯兒】〔旦〕連日受劬勞。怯風(fēng)霜。心膽搖。昨宵不睡捱到曉。〔小旦〕小姐為何不睡。〔旦〕思家路遙。思親壽高。因此上驀然愁絕懵騰倒?！埠稀持x多嬌。相將救取。免死向荒郊。
【前腔】〔小旦貼〕人是水中泡。受皇恩。福怎消。何須苦憶家鄉(xiāng)好。慈幃乍拋。相逢不遙。寬心莫把閑愁惱。〔凈丑〕曙光高。馬嘶人起。梳洗上星軺。
請列位娘子早梳妝。要趕路程。
愁劇翻成病?！ 捫拿庾鳛?zāi)。
這番救得醒?！ ∠麓翁Ч撞?。
第二十六出 橋會
〔生上〕眼看楊柳高難折。步入桃花落已空?？上Т汗獠痪民v。只將淸淚對東風(fēng)。只因?qū)m女在此宿歇。小生好生費(fèi)心。適來都已登程去了。昨夜叫塞鴻打探消息。不知如何。不免喚他一問。塞鴻那里?！渤蟆硸|君枉費(fèi)牢籠計(jì)。音信偷傳總不知。覆官人。小姐有下落了?！采城蚁?。且喜。你說怎的有下落?！渤蟆承∪嗽谥刑脽?。二更時(shí)分。只聽得一個(gè)內(nèi)家叫我。元來正是小姐。〔生〕果是小姐在內(nèi)。他和你說甚的?！渤蟆乘麄浼?xì)問官人與采蘋的下落。小人一一吿訴。送去明珠。權(quán)且留下。他要和官人廝見。小人道法度嚴(yán)緊。只寫一封書。把來藏在錦褥子底下。著官人去尋來看?！采承〗氵€說甚么?！渤蟆持疑细补偃恕：米詫⑾?。不要掛心。說此幾聲。驀然倒地。小人慌張。走出中堂來了。〔生哭介〕堂前千里遠(yuǎn)。面對九疑峯。我和小姐同在驛中宿歇。只是不能勾廝見。幸喜留下這封書。且慢著。鎖了驛門。塞鴻。我和你趕上小姐車邊去。和他說句話兒。〔丑笑介〕官人。你又來了。那公公手下軍士們前呼后擁。小姐在七香車上。繡幕中間。怎生得見他。〔生〕說得是。卻怎的好?！渤蟆承∪擞幸挥?jì)策。不知中用么。〔生〕你有甚好計(jì)?！渤蟆承〗丬噧?。須打從渭橋過。今日本縣差人修橋。官人及早趕上。站在渭橋邊。只做監(jiān)修橋的官府。小姐過時(shí)?？梢增畷r(shí)相見。〔生〕此計(jì)甚妙。事不宜遲。我和你作急趕去。饒他走上焰魔天。腳下騰云須趕上?！蚕隆?
【香柳娘】〔外上〕趁天色乍明。趁天色乍明。促駕穿林莽。東方漸見紅輪上。看迢遙輦路?？刺鲞b輦路。衰草接天黃。淸霜滿林亮。聽寒云征雁。聽寒云征雁。嘹嚦斷人腸。三三兩兩。
〔下凈丑上〕年老當(dāng)差使。天寒去做工。咱們都是富平縣百姓。官府差來修橋。前面便是渭橋了。不免將鋤頭鐵鍬在手。去掘他娘。遠(yuǎn)遠(yuǎn)見個(gè)官員來了。莫不是監(jiān)工的。兄弟。下老實(shí)做。不做要打哩。〔生上〕修橋的。你都過來?！矁舫蠊蚪椤掣怖蠣敗Ｓ泻畏指?。〔生〕我一人與你一貫錢。你替我用心?！矁舫蟆承∪耸枪俨?。怎敢受老爺?shù)馁p賜?！采澄也灰阈迾颉Ｒ悴饦??！矁舫蟆忱蠣斝莺逦?。怎么倒要拆橋。〔生〕不妨。后面有一伙官員來也。你看他們車馬都過了。只等落后那一乘小香車兒來。就撇去了一塊石頭。由他歇在橋下等。自有重賞。你且權(quán)收下。〔凈〕兄弟。這個(gè)使得?！渤蟆掣绺?。旣然老爺尊賜。收了罷?！矁舫笫战椤扯嘀x老爺。兄弟。先把繩索做定。只等他來。便扛下去?！采秤腥藛栁視r(shí)。只說是監(jiān)修橋的官員?！矁舫蟆忱頃谩５埛判?。〔生下〕
【前腔】〔旦上〕嘆郵亭一夜。嘆郵亭一夜。琵琶空響相思調(diào)。不遇知音賞。似牛郞織女。似牛郞織女。脈脈兩情傷。盈盈隔河望。恨無端夜光。恨無端夜光。我道你是藍(lán)田玉成雙。元來是淚珠拋放。
〔下生上〕那二十九乘車兒都過了。只不見小姐的車兒。遠(yuǎn)遠(yuǎn)望見來也。修橋的。你只等他來。便要下手。〔凈丑應(yīng)介〕
【前腔】〔生〕望香塵起處。望香塵起處。轔轔車響。佳人漸近頻颙望。愿蒼天有意。愿蒼天有意。與我拆輪鞅。不敎他前往。愿花驄解事。愿花驄解事。停驂駐橋傍。留連一餉?！矁舫笞隹甘椤?
【前腔】〔旦上立介〕遇橋傾怎行。遇橋傾怎行。暫停車仗。〔見生介〕呀。你是我哥哥王仙客。舉頭忽見寃魔障。〔生立低白介〕小姐。小生在此久等?？先菀幻婷?。〔旦〕閣淚眼相看。閣淚眼相看。欲待訴衷腸。匆匆怎說向。論此生長別。論此生長別。除非是夢出宮墻。暫同鴛帳。
【前腔】〔生〕傍氈車立地。傍氈車立地。偷睛斜望。春光只隔流蘇帳。〔旦〕解元。怎生與你親近說句話兒?！采锨坝肿〗椤骋嘤H實(shí)難。要相親實(shí)難。恨咫尺在伊旁。如遮萬重障。且竚立細(xì)看。且竚立細(xì)看?！驳辰庠?。你上前來?！采持宦牭们穆晝簡距O。淚沾紅浪。
【前腔】〔旦〕痛此身漂泊。痛此身漂泊。空成骯臟。朱顏暗向閑中喪。論隔絕此生。論隔絕此生。不若死君旁?；昶堑孟嘞??！采骋鼍墧麛?。我叫塞鴻還你那珠。免得思想?！驳尺@明珠是我贈你的。怎么又還我。仍舊送你?？椭胸毞ΑＹu來供給。書中之言。望乞介意。
拾介旦〕這明珠錦字。這明珠錦字。與你表思量。芳心搖蕩?！矁舫罂笜蛎嫔辖榈┡e手介〕解元保重。我不敢久住?！蚕律藿椤承〗?。你又去了。兀的不悶殺人也。
【前腔】嘆兩下沒緣。嘆兩下沒緣。重重魔障。對花不語頻惆悵。這明珠可憐。這明珠可憐。本待再成雙。如何又撇漾。愿化作錦鴛。愿化作錦鴛。和你飛入大江。脫離羅網(wǎng)?！蚕隆?
【前腔】〔外貼小旦上〕念奴生嬌怯。念奴生嬌怯。不禁風(fēng)浪。驅(qū)馳王事多勞攘?！餐狻衬隳且粋€(gè)內(nèi)家。怎的落后了許多路。才趕上來?！驳┥稀硡虅惺?。是奴家因到渭橋邊。橋面落下水裏去了。等人夫扛上來。遲了一會?！埠稀痴黠L(fēng)釀寒。正西風(fēng)釀寒。冷入繡羅裳。隨風(fēng)輕蕩漾。〔外貼小旦下旦吊場〕恨滿懷幽怨。恨滿懷幽怨。不說與伊行。枉添悒怏。
〔下生上〕修橋的過來。你恰才見我和車兒裏的人說話么。〔凈丑〕小人見來。〔生〕休對外人說。這一錠銀子。賞你們買酒吃?！渤蟆持x相公。你方才唱了許多曲子。小人也唱個(gè)山歌與你聽。〔生〕怎的唱?！矁簟扯犥囎訜o回音。眼看嬌娘無處尋?！矁舫蠛稀郴覓地i尿脬。干淘氣。法制麥門冬。空費(fèi)心?！膊⑾隆?
第二十七出 拆書
〔生上〕〔鷓鴣天〕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幃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如龍。劉郞已恨蓬山遠(yuǎn)。又隔蓬山幾萬重。小生用千方百計(jì)。方才渭橋下瞥見小姐。他把昨夜明珠。依舊送還小生。看小姐心中。多少委曲。爭奈耳目眾多。恨恨而別。正是多情偏被旁人阻。會面空將淚眼看。且開了臥房。去尋書咱。你看鴛被縱橫。余香猶在。淚光濙濙。留于枕席。好生傷感人也。
【鎖南枝】開仙榻。動繡衾。余香細(xì)細(xì)淚滿襟。驀地自沉吟。早是不開思慮寢。怕開了。傷我心。待不開。心怎忍。
〔生取書介〕你看外邊錦袋。做成并蒂芙蓉。內(nèi)裏彩箋。折作同心方勝。不要說他才學(xué)。只那一段風(fēng)流心性。也堪為女中狀元。小姐。交人怎么不想著你。且拆開書?？凑f些甚么?！膊饡椤潮∶鼰o雙再拜王兄狀元閣下。松生孤岡巓。皎質(zhì)凌霜雪。人生秉貞心。千載那消滅。與君少相愛。誓言為結(jié)發(fā)。豈意逐風(fēng)波。恩情中道絕。昔為箔上蠶。纏綿交以結(jié)。今為溝中水。各作東西別。相逢一室間。邈若吳與越。悵望諧故歡。何由解羇紲。聞有古押衙。英名滿丹闕。義輕千金贈。勇灑吳鉤血。君其念鄙姿。為余訪俊杰。庶有磨勒神。來救紅綃妾。你看俺小姐這詩。淸新流麗。不讓班姬團(tuán)扇之篇。抑郁悲愁。絕似蔡女胡笳之曲。字過彩鸞唐韻筆。情輸蘇蕙錦回文。不看也罷?？戳说皆浇蝗藷榔饋?。
【前腔】書看罷。恨轉(zhuǎn)深。蠅頭一紙寫細(xì)心。指望再同歡。只怕無由離紫禁。豪俠士。蹤跡沉。卻交人。何處審。
只不知那古押衙在那里。且住。待我喚塞鴻商量。塞鴻那里?！渤笊稀橙浅鍪聛砭夊\字。載人愁去是香車。覆官人。有何分付?！采橙?。小姐的書。我也取來看了。〔丑〕那書上如何說?！采硠e的猶閑。只一件。小姐書上道是聽得勅使公公說。有一個(gè)古押衙。乃是豪俠好義之士。你去求吿他。必然有計(jì)策。得取我出宮。教我那里去尋甚么古押衙。〔丑〕古押衙要尋不打緊。只是皇陵上有千門萬戶。軍士守把。古押衙插翅也飛不入去。小姐怎生得出來?！采尺@個(gè)且由他。你曉得古押衙在那里?！渤蟆掣补偃?。古押衙遠(yuǎn)不遠(yuǎn)千里。近只在目前。他在富平縣村中住。為何小人認(rèn)得。只因前月官人差小人下鄉(xiāng)。到一個(gè)村莊去處。見三間茅屋。一個(gè)老兒坐在階上。小人向前施禮。那老兒請我吃茶。我問他高姓。他說姓張。鄉(xiāng)人又喚他古押衙?？此斒莻€(gè)隱士。因此埋名避俗。只不知果是這古押衙么?！采痴橇?。我和你明日改換衣裝。悄地訪他。再作區(qū)處。
【前腔】〔生〕荒郊外。試一臨。褻衣輕騎同訪尋。莫是好英雄。暫向田莊樂瓢飮。因傾國。費(fèi)盡心。吃辛勞。受寒凜。
【前腔】〔丑〕低茅舍。古樹林。村翁抱膝正苦吟。留客意殷懃。何意埋名隱官品。明日裏。取次尋。是和非。猶未審。
明日改衣裝?！ び牡叫∏f。
果然遇豪俠?！ 〈耸掠猩塘?。
第二十八出 訪俠
【鳳凰閣】〔小生上〕幽居僻徑。日暖柴門人靜。不聞車馬惱人聲。只有樵歌牧詠。隣翁相慶。昨夜裏桑麻雨晴。
瘴海風(fēng)濤險(xiǎn)。愁城煙霧深。何如見幾者。高枕臥云林。老夫古押衙是也。自從那年不從奸相之命。棄職歸山。聞得朝廷被朱泚逼逐。如今已得太平。老夫一向不出。不知詳細(xì)。俺思想起來。當(dāng)時(shí)亂離之際。多少富貴的。死于兵革之中。爭如老夫枕石漱流?？旎钤谏街卸热?。正是不貪紫綬金章貴。留得蒼顏白發(fā)身。
【河傳】〔生丑上〕佳山秀嶺。似桃源深處。花香露冷。小小茅庵。松竹紛遮映。見高人。坐蒼苔。弄日影。
〔生丑見介〕古押衙拜揖?！残∩彻偃撕蝸??！采承∩胀趺煽汀＞寐劰叛貉弥?。特來拜訪。〔小生〕我姓張。不是古押衙。〔丑〕老丈休瞞我。你正是古押衙?！残∩忱戏蛏陬爱€。長在荒郊。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國。并無寸長。何勞遠(yuǎn)訪。請回。請回。
【駐馬聽】百畝經(jīng)營。老懶年來不到城。本是山林鄙性。麋鹿閑人。樗朽無能。何勞君子訪柴扃。貧家無可為恭敬。〔合〕早早回程?？纯慈章湮魃骄?。
【前腔】〔生拜介〕卑末書生。久慕淸風(fēng)仰大名。你是長吟洛下。避俗秦中。隱跡靑城。英華義氣照西京。高懷雅志耽仙景。〔丑〕向日小人曾擾一茶。已識古押衙之名。已具眞情。何須更隱眞名姓。
〔小生〕請坐。請坐。實(shí)不相瞞。老夫眞是古押衙。因怕閑人攪擾。改名避俗?！采掣覇柪险?。山居何以為樂。
【駐云飛】〔小生〕春賞紅英。夏日乘涼臥竹亭。秋醉黃花徑。冬玩梅花嶺。嗏。朝膳飯吳粳。午烹香茗。暮飮村醪。日上方纔醒。終日逍遙過此生。
【前腔】〔生〕少習(xí)遺經(jīng)。三十年來無所成。未遂云霄逞。枉受風(fēng)波釁。嗏。從此厭浮名?；仡^自省。跳出塵寰。早扣仙翁徑。免被塵緣誤此生。
〔小生〕你元來是俺父母官。為何不守職。到此荒村。〔生〕惶恐。小生功名無成。暫寄微祿。特參老丈而來。豈以此官為事?！残∩辰椤衬巧恢痪次颐础Ｎ仪以囁辉??！厕D(zhuǎn)介〕秀才莫怪老夫不知進(jìn)退。有一件事。要和你說?！采车f不妨?！残∩秤幸还嗜?。曾救老夫性命。欲將千金報(bào)之。爭奈家貧。無可為贈。懷之心中二十年。今見秀才巾上綴明珠一顆。若得此珠。其事便了。秀才肯解與我么?！采鷪?zhí)巾背介〕這珠小姐所贈。怎么輕與得人。罷罷。事到其間。不惜小費(fèi)。〔生〕此珠乃一故人所贈。名曰夜光珠。其價(jià)連城不賣。小生愛如骨肉。今日老丈要他。小生焉敢有違?！步庵榻樾∩晨上??？上病Ｐ悴?。不瞞你說。老夫世外之人。要珠何用。特地把他來試你的心。你元來果是眞心相敬。你肯棄了官職。攜帶家小。來此村中同住么?！采承∩讣僖婚g小屋。與老丈鄰居?！残∩澈煤?。和你逍遙自在。卻不免些奔波之苦?！渤蟆承∪耸帐凹一?。就帶家眷同來。
【桂枝香】〔小生〕官居臺省。曾叨寵幸。只為愛山水窠巢。早離脫仕途坑阱。喜你志同心合。志同心合。果然堪敬。和你結(jié)師生。共老林泉下。同期大道成。
【前腔】〔生〕愚頑心性。荷君提醒。愿棄了升斗微官。早學(xué)那刀圭金鼎。便攜家共住。攜家共住。同鄰共井。學(xué)長生。愿把迷途指。相攜上太淸。
【余文】〔合〕功名富貴風(fēng)光景。爭奈他世人不省。大火坑中早離形。
雅志書生眞可喜。 棄職攜家共鄰里。
百年光景苦無多?！ 『尾磺笙擅撋?。
第二十九出 禁怨
【西地錦】〔外上〕志氣長沖碧漢。今朝陷入深淵。思家戀舊愁千萬。凋盡素發(fā)衰顏。
〔南歌子〕晚景入桑楡。一點(diǎn)寃心甚日除。食缺衣單圖茍活。山妻。陷在深宮那得知。寂寞鎖幽居。歲暮西風(fēng)吹破廬。最是夜深腸斷處。嬌兒。去日容顏想不如。自家只因一時(shí)忠憤。違忤權(quán)奸。陷身在天牢內(nèi)。三年不得赦宥。日夜長念老妻幼女。度日如年。說不盡苦楚。幸得大理寺官員。憐我無罪。時(shí)時(shí)周給衣食。茍且偷生。仔細(xì)思想。我官居極品。誰知有今日。
【解三酲】念孤臣素懷國難。卻中他奸佞機(jī)關(guān)。白璧一朝蠅作玷。羈縲紲?？嚯y言。金雞幾時(shí)銜赦免。細(xì)把胸中屈忿湔。愁無限。只落得一聲長嘆。上徹蒼天。
【前腔】嘆一家烏飛星散。舊池館多應(yīng)是茂草芉芉。鳳侶鹓鶵遭穽檻。生和死。信誰傳。玉帶金魚都不見。眞個(gè)過眼云煙一餉間。眉慵展。只落得萬千珠淚。下滴黃泉。
【玉連環(huán)】貧賤長思求富貴。富貴危機(jī)在眼前。眼前危難。危難臨身?；谝餐饺弧Ｍ饺?。早知今日。不戴儒冠。儒冠容易生仇怨。仇怨。聞?wù)f滄江多隱地。隱地須無橫禍纏。禍纏。迷戀。迷戀繁華。多少寃牽。寃牽。早知今日。江上持竿。持竿江上無人怨。
只為功名誤此心?！ 」γ堑玫渷砬帧?
當(dāng)時(shí)早逐漁樵去?！ 】v有寃家何處尋。
第三十出 雪慶
【喜遷鶯】〔貼上〕彤云四起。看雨結(jié)空花。風(fēng)翦飛絮。密灑那香閨。潤沾書幌。兩邊心事難舒。不作烹茶淸苦。未許羊羔富貴。仗村醪與江梅。排遣萬種嗟噓。
〔浣溪沙〕一夜西風(fēng)釀苦寒。朝來飛玉滿林端。推窗四顧失靑巒。綺閣紅爐如過夢。茅檐村酒且隨緣。人生聚散也由天。妾身采蘋。跟隨主人王解元在任。近日尋取一個(gè)老兒。號為古押衙。解元不知怎的。這般敬他。一旦棄了官職。搬在這山中共住。今日雪天。又是古押衙壽旦之日。昨日分付妾身。安排酒肴。請押衙慶賞。如何此時(shí)不見到來。
【一枝花】〔小生上〕饑烏依凍宇。倦雁迷寒渚?！采稀碃幦邕|海鶴。遠(yuǎn)飛舉。不戀稻粱。獨(dú)宿山中樹?！渤笊稀硿喨缒懔窒律钐?。不比羣兒。向火趨炎爭聚。
〔相見介〕〔訴衷情〕〔小生〕玉為山?，幾鞯亍Ｈf斛明珠。掩盡寒林翠?！采稠暱虊\平崎曲處。怎不塡他心上難平事?！操N〕眼慵看。樓倦倚。不見當(dāng)年暖閣圍爐侶?！埠稀澄┯型魄f里。凍合秦川水?！残∩承悴?。一向感承厚意。昨者天寒。又蒙柴米之賜。今日又替老夫慶壽。何以克當(dāng)?！采忱险?。我和你情如骨肉。區(qū)區(qū)之奉。何必掛齒?！埠稀痴潜乃婆c江梅皎。白發(fā)常將瑞雪欺。但愿年年當(dāng)此日。共君同醉太平時(shí)。〔生〕塞鴻。將酒過來。〔把盞介〕
【錦堂月】殘雪生姿。朔風(fēng)弄巧。翦就一天飛絮。光照金樽。掩映素發(fā)堪數(shù)。愿山中歲月迢遙。似庭下松筠蹯踞。〔合〕歌金縷?？慈q歲開筵。雪天長聚。
【前腔】〔貼〕愁覷。點(diǎn)點(diǎn)梅舒。沉沉春信。寂寞一枝難遇。冷入龍樓。有人目斷宮宇。似今日悶撥紅爐。知何日同斟綠醑?！埠锨啊?
【前腔】〔小生〕堪取。茅舍疎籬。淸歌慢酌。須信余生幾許?！采鷩@息介小生把盞〕秀才。對景開懷。不須苦苦嗟吁。論浮生一點(diǎn)空花。打熬得幾番寒暑。〔合前〕
【前腔】〔丑〕須臾。壓盡疎株。遮藏古寺。一望碧山何處。江上漁郞。短蓑罷釣歸初。爭如他暖閣酣歌。不知有隆冬寒苦?！埠锨啊?
【醉翁子】〔生〕交趣。似淡泊雪花佳處?！残∩稠毑槐葘こ８苍品?。〔貼〕貧窶。愧無可祗承。漫把甆盤薦韭葅?！埠稀除R祝取。愿兩下康寧。長醉茅廬。
【僥僥令】〔小生〕金巵傾綠醑。玉屑滿庭除。共江梅照映衰顏好。爛醉倒。花前歸去徐。
【十二時(shí)】〔生〕留連雪霽方歸去?！残∩嘲漾Q氅蹁躚笑舞?！埠稀郴厥纂鼥V月滿株。
〔生〕塞鴻。老丈醉了。你扶了回去?！渤蟆承∪怂腿?。
衰老逢君有厚情。 一杯村釀?wù)f平生。
得歡笑處須歡笑?！ ∧?fù)飛花照眼明。
第三十一出 吐衷
【滿江紅前】〔小生上〕一點(diǎn)雄心。拏不定。老來偏熱。向林下。浩歌起舞。劍光如雪。功業(yè)難描麟閣像。隱居且臥靑山月。猛思量世上不平人。牙關(guān)折。
太行嶺上三尺雪。壯士懷中三尺鐵。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門便與妻兒別。老夫與王秀才往還一年。荷蒙好意。事我如父母一般。只一件。此人終日嗟嘆。欲言未果。必有憂疑不決之事。老夫平昔以濟(jì)人為心。倘有用力處。與他分憂。待他出來。仔細(xì)盤問他。便知端的。
【滿江紅后】〔生上〕心頭事。何日滅。眉頭恨。終朝結(jié)。沒人時(shí)暗地成悲咽。〔見介小生〕年少何須多感慨。請君就裏分明說?！采统椤晨炙奈床匪莆嵝摹?quán)遮拽。
〔小生〕秀才。終日愁眉為著誰?！采炒诵奈丛S外人知?！残∩辰癯埌阎阅c訴。與你消除莫待遲。秀才。我見你終日皺雙眉。時(shí)常含淚眼。必有緣故。仔細(xì)說來。俺與你分憂?！采忱险?。小生沒甚事?！残∩承悴拧Ｎ液湍阆嗵幰荒?。情如骨肉。些些小事。何故相瞞。〔生〕端的小生沒甚煩惱?！残∩承悴?。我好意問你。卻不說。罷罷。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残∩撓聺撋下牻樯匙怨欧耆饲艺f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我心上為無雙小姐舊約。指望偷出宮中。再成夫婦。求得這個(gè)義士。奉承一年。未知心事如何。若干不成。反惹大禍。因此遲疑不說。老丈。本欲開言說事因。只愁心事未全眞。〔小生〕霸王空有重瞳目。有眼何曾識好人。秀才。你元來兀自不知我的為人。老夫義膽包身。奇謀蓋世。一點(diǎn)心常思濟(jì)物。半生裏路見不平。胸藏黃石素書。五千字錦繡煒煌。手運(yùn)朱亥鐵錘。八十斤風(fēng)云閃爍。明晃晃腰下吳鉤。要斬人間無義漢。白泠泠手中寶劍。敢誅今日佞臣頭。長吁氣。直敎天昏日暗。凄慘黑云生。喝一聲。要使鬼哭神嘷。轟轟山石裂。斬草必除根?？拮臃靠罩懈避囎咔氐?。為人須為徹。罵豫讓枉將七首斬空衣。報(bào)父仇于都市。提將賊首滿城看。藏形跡于深山。跳出蕭何三尺法。若有好意相投。情愿替人一死?？上б磺粺嵫?。不曾賣與知心。秀才。仰荷深情。結(jié)為死友。粉身無可為報(bào)。有事與你分憂。仔細(xì)說來。切勿隱諱。秦中壯士氣何豪。袖裏深藏魚腹刀。感得深恩為君死。輕生一擲待鴻毛?！采硵绱恕Ｕ埨险勺?。容小生拜稟。
【宜春令】〔生〕承尊問。敢訴陳。念卑人早亡二親。〔小生〕你父母雙亡。靠著何人?！采澈擅涉【?。十年撫養(yǎng)恩情盡?！残∩尘司耸钦l?！采硲舨繉瑫鴦⒄鹗且病Ｋ幸慌?。名曰無雙。垂髫時(shí)膝下同嬉。年相若貌亦相似。當(dāng)年親口許成秦晉。
〔小生〕后來成否。
【白練序】〔生〕艱辛。再三懇。無奈東君阻舊姻。〔小生〕他悔了前言?！采硨⒊删?。驀遇兵戈逃奔。〔小生〕是遭了朱泚之亂。〔生〕俺舅舅是忠臣受屈憤。母女深宮禁此身。〔小生〕是劉公被盧??害了。〔生〕金籠困。一雙鸚鵡。兩地傷春。
〔小生〕是你妻子禁在宮中。
【醉太平】〔生〕佳人。差去皇陵掃汛。郵庭邂逅。對面難親?！残∩碂o雙差在驛庭中相逢來?！采吃乒{錦句。細(xì)寫心中芳恨?！残∩臣臅蟮靡娨幻婷??！采硠谏?。渭橋瞥見暫停輪。〔小生〕說些甚么?！采衬味考娂婋y近。更被兩行秦樹。重遮淚眼。枉添新悶。
〔小生〕他那詩中怎地說。
【白練序】〔生〕殷懃。訴衷悃。稱說明公姓字眞?！残∩乘f俺如何?！采掣唢L(fēng)震。胸中經(jīng)緯如神?！残∩忱戏蛴猩跄堋Ｖ睌溞∧镒右仓?。〔生〕因此上山村奉事勤。感荷年來骨肉恩?！残∩碁楹螣??！采承拈L忖。未知成敗。欲言還忍。
〔小生〕要俺怎的。
【醉太平】〔生〕長門。望眼頻頻。指望藉伊好計(jì)。再結(jié)佳姻?！残∩忱戏驘o可用力處?！采衬愫冒淹堤烨墒?。折取上林春信。〔小生〕敢是要入宮傳個(gè)消息?！采澄戳?。憑君。勾將織女下天津。引姮娥離卻水晶宮閫?！残∩持币邓鰧m。〔生〕望伊垂憫休生退步。莫辭勞頓。
〔小生〕元來如此。大難大難。
【收音】〔生〕你義勇從來四海聞。這姻緣在君方寸。休得臨時(shí)想脫身。
〔小生〕秀才休怪。俺昔日曾言不揀父母之仇。妻子之怨。替你出力。死而無悔。爭奈此事非同小可。不敢奉命?！采忱险?。前言已定。何故推辭?！残∩承悴?。皇陵上有千門萬戶。鐵壁銅墻。勑使掌鑰。軍士守門。便是神仙也入不去。委的下手不得?！采尺m來老丈自稱恁般謀勇。到此便已推辭。敢是奚落小生。
【梁州序】〔小生〕秀才?；柿曷纷?。秦宮云滿。萬戶千門遮斷。從敎插翅。飛騰不到人間。便有摩云快手。挽日長戈。到此難施展。秀才。更有一言。傾城佳麗色。滿長安。何必區(qū)區(qū)戀舊歡?！埠稀硽垷粝?。小窗畔。把衷腸舊事都提遍。休漏泄被人見。
【前腔】〔生〕齊眉盟約。垂髫嬿婉。一旦芳期中斷。重重金屋。無端鎖住嬋娟。枉自情牽梧葉。夢入藍(lán)橋。不見桃花面。知君多意氣。好心堅(jiān)。愿把鸞膠續(xù)斷弦。
〔合前小生〕罷罷。昔聶政一言而破面自決。季布一諾而千金不移。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老夫旣許秀才一死。怎敢推辭?？v事有甚難。也當(dāng)舍命為之。決不負(fù)約?！采澈擅衫险梢娫S。何以為報(bào)。
【前腔】〔小生〕念郞君密意堪憐。更知己深情非淺。旣一言相許。九牛難挽。只得謀擒玉兔。計(jì)捉金烏。不敢辭危難。古人然諾處。重丘山。我怎肯畏死貪生不向前?！埠锨啊?
【前腔】〔生〕恨嫦娥遠(yuǎn)隔天邊。倩靑鸞密傳幽愿。喜東君有意。與人方便。若得暫偎香枕。再覩芳容。萬死心無怨。荷君多計(jì)策。妙通仙。愿駕虹橋到廣寒。
〔合前小生〕秀才。你且回去。一月之內(nèi)。自有回報(bào)。不須掛心。〔生〕恁的小生專等。
重感郞君分外情?！ 槲岱奖阋捛淝洹?
從敎上苑花如錦?！ ∫奥广晫⒊鼋?。
〔小生吊場〕元來王秀才要老夫用計(jì)。偷取無雙。此事實(shí)難。爭奈老夫已許他一死。決不食言。昨者打聽得茅山道士。有一種妙藥。不免到那里買一丸來。自有妙計(jì)。事不宜遲。來早便行。欲施探海計(jì)。須用返魂香。
第三十二出 買藥
【北點(diǎn)絳唇】〔末上〕雪霽梅梢。霜風(fēng)弄曉。銀蟾小。一派笙簫。引出蓬萊島。
小道乃陜西茅山仙子位下一個(gè)徒弟是也。自幼隨師父隱居山中。修眞養(yǎng)性。服藥求仙。受天外之逍遙。避人間之喧擾。自是一般受用。怎見得受用。但見秦苑名山。函關(guān)福地。隱客避人之境。仙人修道之鄉(xiāng)。層層迭迭。重巒削翠。分明華岳三峯。突突兀兀。峻嶺橫空。那數(shù)廬山五老。白日行天難得過。浮云出洞本無心。醮壇邊松竹森森。講堂下煙霞細(xì)細(xì)。門種董公千林紫杏。庭棲蕭史一對靑鸞。高高下下。長廊古殿。呦呦蒼鹿銜花。纏纏綿綿。靈葛壽藤。兩兩玄猿摘果。山巖裏幾處琳琳瑯瑯。璁璁琤琤。如敲玉磬擊金鐘的數(shù)道淸泉噴寒玉。頭直上一聲咿咿啞啞。溜溜亮亮。似奏龍?bào)洗跌P管的一雙白鶴唳秋天。明晃晃琉璃燈底。深夜叩玄君。馥郁郁瑞腦香中。淸晨朝北斗。水秀山明。自是仙家眞富貴。花開葉落。不知世上幾春秋。淸淸凈凈。石床上不染半點(diǎn)塵埃。杳杳冥冥。藥瓢中藏盡三千世界。淸淸朗朗。山頂笑聲高。玉女彈碁得勝。叮叮東東。云頭環(huán)佩響。茅君謁帝歸來。每日價(jià)看誦的是道德經(jīng)。蕊珠經(jīng)。洞玄經(jīng)。黃庭經(jīng)。靈寶經(jīng)。句句勤勤懇懇。喚醒塵夢指迷途。不時(shí)間來往的是廣成子。赤松子。寧封子。絕洞子。太陽子。人人散散消消。共酌流霞醉明月。著一雙蹻蹻蹊蹊多耳麻鞋。曾踏王母瑤池宴。穿一領(lǐng)蹁蹁躚躚白翎鶴氅。長染玉帝御爐香。閑看下界。奪利爭名。紛紛擾擾。百年裏似撲火燈蛾。俯視塵寰。五湖四海?？|縷絲絲。一望中如幾條衣帶。蟠桃熟時(shí)。入口已歷九千歲。銅人鑄就。轉(zhuǎn)眼俄驚八百年。夜光芝。螢火芝。靑云芝。白符芝。龍仙芝。鳳腦芝。煒煒煌煌。都是瓊圃靈葩。餌來白日飛升。靑華棗。赤心棗。玉門棗。房唐棗。信都棗。安期棗。無非仙山名果。吃了后天不老。左龍右虎。煉成九轉(zhuǎn)金丹。焰騰騰光侵碧漢。抱一含元。運(yùn)得兩儀妙用。氣飄飄口吐靑虹。夜夜朝朝。納新吐故。潛收靜處功夫。來來往往。坐在立亡。那覓山中蹤跡。人笑我無子無孫。做下嬰兒懷胎。十月滿足。不要他好妻好妾。養(yǎng)成姹女純陽。一氣周流。任你特地來求。三千弱水。中流便値狂風(fēng)。若是有緣得見。數(shù)著殘碁歸去。已無家業(yè)。神仙只在丹田內(nèi)。圣主何須碧海求。道猶未了。師父早來。
【北新水令】〔外上〕道人家在碧云梢。白玉樓。好山環(huán)遶。探梅開竹戶。采木渡溪橋。兩袖飄飖。唱一曲淸眞調(diào)。
〔相見介外〕徒弟。我受職天曹。掌管天下婚姻之籍。昨有鄧州王仙客。與妻劉無雙。本是一對姻緣。爭奈時(shí)運(yùn)未到。不能相遇。押衙古洪。乃仙都散吏。謫在人間。合替他出力。救取無雙出宮。再得完聚。今日古洪到此買藥。不免下山。賜與一丸續(xù)命膠。就把幾句言語打動他出家。多少是好。〔末〕領(lǐng)法旨。師父請行。
【駐馬聽】〔合〕丹壑風(fēng)高。低舞松枝動鶴巢。蒼林月皎。細(xì)消殘雪點(diǎn)寒袍。步虛輕躡彩虹腰?；仡^指點(diǎn)滄溟小。散步逍遙。一聲漁鼓千山曉。
【南風(fēng)入松慢】〔小生上〕五云樓閣郁岧峣。聽玉佩頻搖。你看仙翁兩兩乘鸞到。〔拜介〕整衣巾拜倒在山坳。怎辭得沾濕霜花露草?！餐饽┗厣聿皇芙樾∩硡s怎的全不采。反心焦。
大仙受禮?！餐饽尺@老兒好笑。是甚么大仙。
【北滴滴金】咱兩個(gè)是云海浮沉。煙巒笑傲。猿鳥嬉遨。又沒甚奇術(shù)動賢豪。若不是病眼昏花。敢則是老年衰憊。卻怎的狂言顚倒?！残∩炒笙尚莶m我?！餐饽秤舶言圩鱿扇私?。
【南風(fēng)入松】〔小生〕我見你神淸骨秀氣飄蕭。你是神仙。休得假推掉。弟子呵。平生苦覓金光草。沒眞師枉自劬勞。今日裏不費(fèi)半點(diǎn)功夫?qū)ぶ?。怎不識云態(tài)度。鶴豐標(biāo)。
〔末〕你旣曉得。我與你說知。俺師父乃九天主婚丈人。小子乃上淸弟子是也。古洪。你來此何干?！残∩车茏佑惺孪嗲蠖鴣怼?
【北水仙子】〔外末〕莫不是貪生愿取壽齡高。〔小生〕不是。〔外末〕莫不是慕貴還求祿位迢。〔小生〕也不是?！餐饽衬皇菂捸氁捊鸷蛯?。〔小生〕都猜不著。〔外末〕你敢則是禮眞師。求妙道?！残∩车茏右粊碓L道。二者特來買藥?！餐饽硡s元來是覓靈丹。遠(yuǎn)訪蓬茅。俺這裏有化鐵石。成金藥。起死尸。續(xù)命膠。你要那一件。仔細(xì)說進(jìn)退根苗。
【風(fēng)入松】〔小生〕弟子呵。昔年曾侍紫宸朝。怕的是富貴塵囂。因此上采芝久向靑山老。則為惹閑情結(jié)下兒曹。許他向深宮拈花弄草。敢求取麟角劑。成就他鳳鸞交。
【北折桂令】〔外末〕你元來是葢世英豪。怎不早離形辦道。兀自受欲火煎熬。你須知臭腐形骸。寃仇骨肉也則須拋。卻戀他酒杯來往。兒女風(fēng)騷。試看咱洞中仙侶。天府羣寮。每日價(jià)攜手上靑霄。逐隊(duì)醉蟠桃。眞個(gè)是機(jī)心化盡。俗念都消。
【風(fēng)入松】〔小生〕弟子也知道。世情爭似道情高。千不合萬不合。向金石契塡招。一言駟馬追不到。只得替他噴火呑刀。了卻寃家煩惱。那時(shí)節(jié)探瀛海。訪松喬。
〔外〕徒弟。古洪雖有求道之心。爭奈他塵緣未斷。必須再去成就好事。更兼仙客無雙。還有五十年夫婦之分。不可留他。你與我取出續(xù)命膠一丸與他?！材彻藕檫^來。〔小生跪外末與藥介〕
【北殿前歡】〔外末〕這丸膠鳳脂麟角兩和調(diào)。仙翁金鼎親成造?；烊胂沲?。入口俏魂消。三日后還驚覺。管取他百年隨倡。一旦成交。
【風(fēng)人松】〔小生〕相思有藥眞神妙。也不用赤繩系繞。管敎一對團(tuán)圓好。恩情擔(dān)總是他挑。這書生福分非小。直敎兩仙翁便與成交。
〔外末〕古洪。此去果成了事。不可不早來?！残∩车妹上蓭熤笖?。弟子只在三月之內(nèi)。成就此事。重拜仙壇。
【北鴈兒落】〔外末〕試看那苦海底波濤惡。爭似咱碧天邊云月好。早別卻有貪嗔人世累。來同受無榮辱山中樂。
【風(fēng)入松】〔小生〕弟子卽今拜別。留連不忍出林皋。嘆仙俗難遭。這回又入人圈套。知甚日天路相邀。怕桃源萬花深杳。空目斷這山遙。
〔外末〕古洪。休忘了眞言。早來同往。〔小生〕謹(jǐn)領(lǐng)師命。誤入蓬山頂上臺?！餐狻橙碎g休戀卻歸來。〔末〕塵心未斷俗緣在。〔合〕何不學(xué)仙冢累累。〔小生下〕
【離亭宴歇拍煞】〔外〕人生七十從來少。又憂愁風(fēng)雨相纏繞。欲遂五岳游。直待得婚完嫁了。怕蹉過少年朝。偷閑處頻把金樽倒。何苦去長對牙籌較?？v不能辭家訪丹砂。也合自載酒看花鳥。與良朋同歡笑。你道是富貴一時(shí)求。正不知人生八字定枉勞。你巧做千年調(diào)。猛推開戲偶場。單揭起彌天罩。試看九泉下一滴何曾到。一任伊孔方兄滿前堆。只怕他閻羅老訂名召。
【淸江引】大都來世人也都知道。單只是回頭少。跳出欲火坑。便是金丹灶。你不悟呵。失卻人身何處討。
賣藥修琴歸去遲。 白云何處又相期。
人生一世長如夢?！ ∪f事回頭早拂衣。
第三十三出 寫詔
【賣花聲】〔小生上〕機(jī)事苦縈思。萬轉(zhuǎn)千回。今朝次第有成時(shí)。若還偷得佳人到。方報(bào)相知。
心慌猶恐他人聽。事密須將緊口防。老夫?yàn)橥跸煽鸵稽c(diǎn)敬心。替他舍命干這一事。昨日已曾求下仙丹。不免假造印信。寫一封詔書。賜無雙藥酒。藥死了他。老夫自去贖取尸首。救他重生。再得完聚。事不宜遲。文房四寶在此。不免寫詔則個(gè)。〔執(zhí)筆介〕
【三仙橋】展開黃紙。驀地沉吟思憶。染毫欲下?？s手還自慮。怕下筆處風(fēng)波起。一場違法事。眞消得木驢碎尸。我死不須提。又把書生累。怕恩多成怨悲。待將扯碎。又負(fù)了初時(shí)信誓。寧可死裏去求生。決不做偷生在人世。
罷罷。大丈夫許人以死。何必多疑。
【前腔】猛然怒起。丈夫豪氣。替人出力。〔脫巾投地介〕怎怕得頭顱墜。奮筆寫。何須慮。生來命不濟(jì)。不能勾翰林簪筆。卻去閉戶寫私書。書去傳千里。數(shù)行字。瞞天地。有誰知得。寫完時(shí)封題印記。又怕有耳在隔墻。悄悄低聲念取。
詔書寫完。要采蘋塞鴻送去。昨日親與王仙客借了。又借到明珠一顆。如何此時(shí)不見到來。
【眼兒媚】〔貼丑上〕殷懃領(lǐng)命到荒山。心事未相關(guān)。攀花問柳。勾鶯引燕。方寸心間。
〔見介小生〕你兩個(gè)來了。明珠有么?！操N丑〕明珠已取在此。俺二人奉主人尊命。與老丈幫扶。只是妾身女流之輩。手無縛雞之力。如何濟(jì)得事?！渤蟆承∪艘桓[不通。其實(shí)沒用?！残∩衬銉扇诵莼?。俺自有妙計(jì)。〔貼〕老丈有甚計(jì)。〔小生〕你聽我道。
【本序】套寫皇宣?！操N〕寫下假詔書?！残∩迟粙赡锛僮鲋泄傺b扮?！操N〕要妾身妝做內(nèi)官赍詔去?！残∩酬逅幘?。藥取佳人氣斷?！操N〕解元要你生取出來。你卻把他藥死了。終作何用。〔小生〕靈丹。死后重生。不須疑憚?！操N〕怎的出得宮來?！残∩衬堋ＳH去贖尸還?！操N〕將何為詞?！残∩匙杂星裳韵囹_。
〔丑〕吿押衙。采蘋姐不過一女子。怎做得這事。〔小生〕你不知昔日木蘭代父而出征。人都不覺。紅線至魏博而偷盒。止卻反謀。據(jù)這小娘子。雖無紅線之才。也有木蘭之智。便干不成。也不到得敗露。小娘子。你敢去得么。
【前腔】〔貼〕情愿。報(bào)效恩人。舍生前去。死而無怨?！残∩车媚氵@般肯去。大事便成了?！操N〕只怕空遭難。好事難完。〔小生〕不妨。一路上驛亭旅店。俱已受了賄賂了。〔貼〕只一件容顏不似兒男?！残∩巢环??？茨隳印Ｒ蚕駛€(gè)內(nèi)官?！操N〕更言語參差。被人瞧見?！残∩骋矝]事。你只小心。不要多口?！渤蟆撤拍憽Ｌ炫c周全。管取平安往返。
〔小生〕小娘子。老夫備著一套紗帽羅袍在此。更換了衣服。就此起程?！操N〕妾身就換?！操N卸冠介〕
【古輪臺】〔貼〕脫花冠。把烏紗小帽罩云鬟?！矒Q衣介〕羅衫解下把羅袍換?！蚕祹Ы椤硯с^玉碾。別樣風(fēng)流。轉(zhuǎn)添嬌艷?！残∩炒仪埔磺啤９惶焐囊粋€(gè)年少中貴。沒有兩樣。想唐宮難覓這個(gè)殿頭官。天香袍染。駿馬鳴鞭出長安。市人應(yīng)羨。兒郞年少。金貂貴顯。誰道把伊瞞。〔丑〕喬妝扮。元來是綺羅叢裏俏嬋娟。
【前腔】〔小生〕小娘子聽我分付。你心堅(jiān)。妝模做樣到陵邊。他那里有進(jìn)退周旋。也須打點(diǎn)。上馬登舡。牢把朝靴套挽。休露足纖纖。更把柳腰遮掩。和衣臥。莫遣傍人見。用心防范?！操N〕妾身都理會得。遇人時(shí)須有花言。倘然看破。同投羅網(wǎng)。怎生脫免。〔合〕但愿早回還。保平安。大家離脫鬼門關(guān)。
〔小生〕小娘子。你在路小心。到皇陵上遇人盤問。慢慢打點(diǎn)回話。塞鴻。倘有不到處。你在傍邊接應(yīng)。倘若事敗。同是一死。〔丑〕小人理會得。
【余文】〔小生〕赍鴆酒。奉鸞緘。放心去皇陵一遍。〔合〕管取喚得流鶯出御園。
〔小生〕小娘子仔細(xì)仔細(xì)?！操N丑〕老丈放心放心。
大膽家人賽木蘭?！ 〖賷y男子到陵間。
若還偷得春情出。 方顯奇謀難上難。
第三十四出 偽勑
【菊花新】〔外上〕春寒懶下小蒲龕。經(jīng)卷香爐伴午酣。嫩柳舞摻摻。漸禁林好花妝點(diǎn)。
乞得山林自在身。不隨車馬走風(fēng)塵。深宮晏起無他事。一點(diǎn)名香祝圣人。下官勑使周全的是也。蒙圣恩差到皇陵上。掌管月支請受。好生富貴。門無公事。多少淸閑。今日孟春天氣。余寒未退。老年愛靜。怕有閑雜人攪擾。不免喚牢子謹(jǐn)守府門則個(gè)。牢子那里?！矁羯稀秤惺虏桓也粓?bào)。無事不敢亂傳。覆老公公。朝廷差高品內(nèi)使。赍奉勑旨。到皇陵上開讀。已在宮門外了。〔外〕忙排香案迎接。
【前腔】〔貼扮內(nèi)官捧勑旨丑扮祗候從藥酒上〕一封丹詔下關(guān)南。就裏深謀誰敢參。香霧罩林嵐。有眼的遮漫不見。
〔接見介貼〕圣旨已到。跪聽宣讀。勑皇陵使周全。義起君臣。情莫重乎謀逆。跡連黨惡。禍必及于妻孥。故戶部尙書租庸使劉震。忘累朝之厚恩。受逆賊之偽命。除將明正典刑外。妻子俱合隨坐。其女無雙。見在皇陵。朕欲戮之都市。仍又憫其無辜。特賜藥酒一尊。令其自盡。詔書到日。卽令引決。嗚呼。翦除逆裔。不遺宮禁之羞。昭吿皇陵。庶快祖宗之忿。咨令有司。無或遲誤?！餐狻橙f歲萬歲萬萬歲?！餐狻匙笥业慕舆^了圣旨。分付宮中老婢。送藥酒與無雙娘子。早早引決。〔凈〕赍將紫禁黃封酒。斷送紅顏綠發(fā)人?！蚕峦狻程焓拐堊！操N〕老公公請坐。〔外背介〕這后生俺不認(rèn)得他。待盤問他一番。敢問天使是幾年上入宮。貴庚多少?！操N〕下官大暦十八年入宮。今年賤齒三十一歲。〔外〕大暦只有十四年。那有十八年?！操N〕是十四年。下官說差了?！餐狻炒藭r(shí)下官在朝。怎生不相識?！操N不語丑背介〕不好了。待我回話。〔丑轉(zhuǎn)向外介〕老公公。宮禁中無數(shù)中貴。你怎認(rèn)得?！餐狻掣覇柼焓埂Ｈ缃耢髴?yīng)那一宮?！操N〕下官上陽宮聽宣?！餐狻程焓共盍?。上陽宮乃宮女退居之地。天使怎生住得。〔丑〕是俺公公說差了。正是昭陽殿?！餐狻骋擦T。你認(rèn)得今上皇帝。怎生模樣?！操N〕皇上龍顏。五短身才。三牙掩口細(xì)須?！餐狻秤植盍?。今上身長七尺。面若銀盆。那有髭髯?！渤蟆呈前彻终f差了。他只道是先帝的模樣。因此誤答?！餐狻尺@天使莫不有詐。為何說話蹻蹊。〔丑〕老公公休多心。俺小公公年紀(jì)小。一來路上辛苦。二來得了風(fēng)病。因此語言顚倒?！餐狻吃獊眄サ摹Ｌ焓股僮?。洗塵筵席。〔貼〕下官限期迫促。只此吿辭。
【三換頭】〔貼〕卑人愚昧。仗托圣恩抬舉。正途中病染。宮闈事怎提。休生疑慮。〔丑〕論同官如兄弟。有差遲煩君指迷。早赴云霄路。難追日月期?！埠稀承量嘈禽U歸去也。愿東風(fēng)送馬蹄。
【前腔】〔外〕逍遙暮年。九重恩賜。此身雖在外。心長在禁闈。親承圣旨。這罪人隨當(dāng)藥取。論國法敢容片時(shí)。他犯著龍鱗怒。難寬霜霰威?！埠锨啊?
紫泥封詔下天來?！ 〖t粉佳人化作灰。
無那思君幷戀闕。 五云西去首重回。
〔外下貼丑吊場丑〕采蘋姐。你險(xiǎn)些兒被他看破了?！操N〕便是。奴家女流之輩。一時(shí)不能支持?！渤蟆呈乱殉闪??？烊セ馗补叛貉谩４B夜打點(diǎn)贖取尸首?！埠稀痴且恍拿λ萍?。兩腳走如飛?！膊⑾隆?
第三十五出 飮藥
【山坡羊】〔旦手捧甁酒詔書上〕恨悠悠盼不到的故里。冷淸淸守不徹的宮宇。杳冥冥望不見的長安。高渺渺上不得的黃金陛。白日低。浮云又重蔽。天高怎訴胸中意。千古傷心。一腔寃氣?！部藿楹稀秤H闈。黃泉無見期。夫壻。來生重見伊。
奴家不幸陷身掖庭。指望天恩。一家完聚。誰想朝廷把爹媽害了。今日又差使臣賚賜奴家藥酒自盡。天那。閃的我好苦。正是兵戈不見老萊衣。一去東流何日歸。無復(fù)新妝紅粉黛。云搖雨散各分飛。
【前腔】一怨我生不逢得平世。二怨我死不見個(gè)親戚。三怨我葬不上得先塋。四怨我祭不著的漂流鬼?？兆员４松邕^隙。東君枉付多嬌體。算卻繁華。渾如夢裏。
〔哭介合前〕春日凝妝上醉樓。眼穿腸斷為牽牛。那堪一夜風(fēng)和雨。別作深宮一段愁。
【前腔】誰憐我父死在都市。誰憐我母死在幽閉。誰憐我夫君漂泊天涯。誰憐我闔門都散徙。春正迷。寂寞花無主。傷心不見春風(fēng)美。只有孤冢年年。草痕交翠。
〔哭介合前〕無處春陽不斷腸?？蓱z飛燕倚新妝。鴛鴦繡帶拋何處。一曲伊州淚萬行。
【前腔】做不得碧玉井死。做不得綠珠樓墜。做不得妃子羅巾。到做了二姬寃骨醉。有誰知。一死成何事。愿魂化作孤鴻去。萬里西歸。與雙親一處。
〔哭介合前〕香魂夜逐劍光飛。舞影歌聲散綠池。路遠(yuǎn)西歸安可得。何年卻向帝城棲?！矁?nèi)云〕老公公鈞旨。請劉無雙早早自裁。不得遲延。帶累不便?！驳┦謭?zhí)酒哭介〕
【孝順歌】這酒呵。本是合歡杯。解悶巵。一朝反有殺人意。聞得有中山千日酒。便做中山千日味。千日完時(shí)還醒起。怎比這杯吃了。須敎千古醉。腐腸爛脅須臾事。想當(dāng)時(shí)銷金帳。羊羔酒。多少富貴。怎知有今日。手把金尊流涕。思憶當(dāng)年。孤負(fù)銷金帳底。
〔內(nèi)云〕請劉無雙早早自裁。不得遲延。帶累不便?！驳吃醯倪@般催促。也罷。千死萬死。終須一死。不如早吃了酒罷?！踩【朴址畔陆椤?
【前腔】杯擎起。手又低。手軟心酸怎生吃?？袼幏羌盐丁Ｔ跖c奴家命遭際。死在須臾。君令如天怎逃避。三寸氣斷離人世。那有人來收瘞。罷罷。身后茫茫。便做金槨銀棺何濟(jì)。
〔內(nèi)云〕請劉無雙吃藥。老公公立等回報(bào)。〔旦〕苦。那廂又催促也。怎由你不吃。罷罷。
【尾】天涯客死無依倚。今夜裏飄零紅粉墜黃泥。血污游魂怎得歸。
〔旦倒介凈丑上凈〕自古道無事而戚。謂之不祥。這一個(gè)劉娘子。在此有甚么不好。沒些巴臂。只管哭哭啼啼。如今愁出這場大禍。飮酒身死了。〔丑〕老公公分付我收拾他尸首。著人買棺安葬。俺兩個(gè)不免抬他進(jìn)去。〔凈扶頭介〕阿也。這娘子瘦。只好做水牛肉賣?！渤蟆辰憬?。你醉了。要新鮮五香麻辣粉酸湯吃一碗么?！矁簟硜韥怼Ｎ液湍惴滤嗄?。也哭他一聲?！渤蟆辰晃以醯目蕖！矁簟衬阆瓤蕖！渤蟆掣呱筋^上一枝梅。含花蕊兒不曾開。一朝西風(fēng)來吹倒。可惜妖嬈化作灰?！残閮簟晨薜煤?。倒唱起山歌來。〔丑〕我哭不出。你哭?！矁簟炒铱蕖?
【北江兒水】劉家女兒貪吃酒。醉死了方才透。若還煑起來。好似糟豬肉。那一塊挦不干凈的難下口?！渤笮閮簟持灰蛞槐K黃湯?！渤蟆炒蛩闊o雙美玉?！蔡隆?
第三十六出 珠贖
〔西江月〕〔末上〕一朶名花無價(jià)。移栽上苑生香。淺紅淡白弄春光。綽約含嬌未放。已被西風(fēng)憔悴。那堪夜雨凄涼?？蓱z零落委山莊。虛度韶華一晌。自家為何道這幾句言語。只為先朝戶部尙書劉震。止有一女無雙。前年跟隨俺老公公到皇陵上打掃。近日朝廷把劉相公明正典刑。賜無雙藥酒自盡?？蓱z千般嬌媚。今日總成空。三載漂零。一朝成永別。玉骨冰肌。猛被瓊漿澆散。鶯心蝶意。都教鴆羽摧殘。香魂杳杳。應(yīng)投舊日深宮。月魄悠悠。怎覓故園歸路。不知精爽落何處。疑是行云秋水中。老公公憐他衣冠女子?？上倌隉o辜?？?cè)徊坏酶皆嵯葔L。爭忍見他橫尸道路。因此上著小人買口棺木。把無雙葬在山邊。冥中快樂。只疑他侍從諸帝神游。泉路凄涼。敢怕也感戴貴人恩德。此間是長街市上。不知那一家有棺木。遠(yuǎn)遠(yuǎn)望見一個(gè)老兒來也。待俺問他一聲。
【水底魚兒】〔小生上〕計(jì)巧謀奇。除非鬼神知。卑詞厚幣。贖取尸首歸。
〔見介末〕老人家忙忙投那里去?！残∩忱蠞h要投周公公府里去?！材忱险?。俺便是周公公府中院子。你要見公公怎的。〔小生〕老漢有事相求。煩你引進(jìn)則個(gè)?！材衬阌性捳f與俺知道。替你用心。〔小生哭介〕不瞞大哥說。老漢姓張。從小兒在劉尙書府中做祗候。近日不幸老相公伏法。只有女孩兒無雙小姐。又飮藥酒死了。老漢一者思量老相公恩德。二者哀憐小姐無辜。要與老公公求取尸首安葬。又沒甚道路。只有祖上遺下明珠一顆。其價(jià)十萬。只得將來贖取尸首。盡我老漢一點(diǎn)犬馬報(bào)主之心。院公。怎生可憐見。與我引進(jìn)。自當(dāng)重謝?！材吃獊砣绱?。虧殺你老人家有緣有分。來得恰好。老公公正要小人買棺安葬。你旣到來。無有不允。只一件?！残∩吃醯??！材嘲忱瞎乱婇e雜人。你且在府門少待。我自去稟復(fù)他。〔小生〕如此多謝?！材┨撓陆薪椤吃鹤臃A事。門外有個(gè)老兒。是無雙親故。將明珠一顆。贖取尸首。請老公公鈞旨?！矁?nèi)應(yīng)〕珠兒不收。尸首著人抬出。好生安葬?！材城蚁怖瞎颂С鍪讈?。明珠不受你的。〔小生〕感承大哥照覷。何以為報(bào)。
【前腔】〔凈丑抬旦上〕花樣?jì)勺?。無辜眞可悲。今朝收葬。有緣得遇伊。
〔凈丑〕老兒。我兩個(gè)轎夫?？柑б豢谒镭i婆與你?；厝コ磥沓詴r(shí)。你也與我一塊兒吃?！材秤值朗侨巳庑取觥丛氯獭禒幙俺??！矁舫蟆衬阍瓉硎侵毒印！残∩蚰┙椤扯嘀x厚恩。這顆明珠就將來送與你。〔末〕老公公旣不受。小人怎敢。你老人家將去。變賣些衣衾之類。與無雙送終。〔小生〕恁的。老漢大膽收了。〔末向凈丑介〕你兩個(gè)好好地送尸首到太公家去。〔小生〕老漢自有轎夫在半路相等。不勞遠(yuǎn)送。
【好姐姐】〔末〕念君是有義男兒。心腸好不忘舊主。我與你完成勝事。何須受厚儀?！埠稀呈H取。好覓佳城埋玉樹。紅粉休敎污土泥。
【前腔】〔小生〕念吾貧窮下俚。一心要報(bào)酬恩惠。荷蒙指引。冥中也感謝伊?！埠锨啊?
【前腔】〔凈丑〕念他少年美姿?？嘣饬嗣胁粷?jì)。含寃橫死。旁人也垂淚?！埠锨啊?
年少佳人罹橫禍。 不忍見他尸暴露。
得君贖取好安埋?！ ∫凰婆硗跤鰴璨肌?
第三十七出 授計(jì)
【罵玉郞】〔生上哭介〕心上人兒掌上金。翻做波間月。海底針。紅顏皓齒暗消沉。沒回音。怨悠悠血染羅襟。怕香骨怎禁。怕香骨怎禁。怎禁雨打霜侵。怕芳魂怎尋。怕芳魂怎尋。度不得萬水千岑。猛判棄此身同鴆。早落得一處。早落得一處。化為雙蝶。并宿花陰。自甘心。也強(qiáng)如獨(dú)眠孤枕。斷腸處。盼不到蕊宮椒寢。
傷春未已復(fù)悲秋。欲采蘋花不自由。人面祇今何處在。不勝淸怨下高樓。古押衙前日與我借去采蘋塞鴻明珠。前往使計(jì)。一月有余。并無音信回來。昨日入城打聽。朝廷把劉尙書夫妻害了。差高品內(nèi)官。往皇陵上。藥鴆其女。天天。想俺小姐一命難留。古押衙空勞使計(jì)。小子也枉用癡心。眞個(gè)痛殺人也。
【前腔】憶昔嬉游翰墨林。暗裏拋紅豆。打翠禽。雙雙拍手遶花陰。墜銀簪。有時(shí)節(jié)避暑溪潯。對明月?lián)崆?。對明月?lián)崆?。有時(shí)節(jié)玩雪微吟?？醇t顏翠襟。看紅顏翠襟。眞個(gè)是一對兒美玉金精。畫堂中往來無禁。你爹憐母惜。你爹憐母惜。當(dāng)時(shí)許下偕老鴛衾。到如今。用盡了百計(jì)千心。只落得淚珠兒羅衫濕浸。
【北中呂粉蝶兒】〔小生上〕虎窟龍?zhí)?。早歸來。不將身陷。把嬌娥偷下林嵐。〔生見介〕恰正無聊。猛相看愁心頓減?！残∩彻軘溡脸钌咸須g。〔搖手介〕悄低低怕有人窺瞰。
〔生〕老丈。且喜回來了。無雙的事如何。〔小生〕好交你歡喜。無雙小姐已被俺偷出來了?！采忱险尚莺逦?。小生昨日聞得劉尙書與夫人受害。無雙藥死在皇陵上。你那里取得他來。
【醉春風(fēng)】〔小生〕你聽我道。則為你藍(lán)橋夜。燈月盟。漢宮秋。云雨擔(dān)。小心兒荒山迢遞來尋俺。引動咱鐵石心腸。改抺卻英雄氣槪。都做了偷香俏膽。
〔生〕是累及老丈了。卻怎的用計(jì)。
【迎仙客】〔小生〕打聽的神仙客。在茅嵓。買靈丹。探幽崄。把香醪。相和染。〔生〕買下仙丹如何。〔小生〕又寫下鳳詔鸞緘。把筆尖兒弄出刀頭險(xiǎn)。
〔生〕假詔書已成。著那個(gè)送到皇陵上去。
【石榴花】〔小生〕風(fēng)流擔(dān)子倩誰擔(dān)。把如花少女假裝男?！采巢商O去妝內(nèi)臣?！残∩痴f尙書夫婦的并斬。賜佳人寬典。藥酒身殲。猛拚生。向陵官贖取尸駭殮?！采吃醯娜〉檬壮鰜??！残∩痴烫K張一味言甜。把明珠美玉同時(shí)賺。則俺這瞞天大謊有誰參。
〔生〕尸首贖出來了。怎的救他活?！残∩橙蘸蟊氵€魂也。
【上小樓】輕開瓠犀牙頷。略把靑羊乳點(diǎn)。管取氣轉(zhuǎn)丹田。魄返泥丸。喚醒花酣?！采橙缃裥〗阍谀抢?。怎的不送來?！残∩炒章渖姐?。人到茅庵。請君看驗(yàn)。舊龎兒可曾淸減?！裁础充N注了婚姻簿。塡平了相思坎。重勻粉面。重掃眉尖。重效鶼鶼。你看今夜里呵。卷疎簾。月纖纖。江梅冉冉。則兀的三春佳景。一宵兒都占。
〔生〕俺夫婦同住在此不妨么。
【小梁州】〔小生〕你眞個(gè)色膽如天意態(tài)憨。出語腌臜。危機(jī)只在眼下未曾諳。休貪濫。形跡早藏潛。〔生〕小生也要去。只怕行裝未備?！残∩忱戏蚪癯婺惆研醒b斂。明日裏早上征驂莫留淹。須果敢。偷生逃命。遇人處凡事要包含。
〔生〕此去打從潼關(guān)過。須要文憑看?！残∩澄膽{我已做下了。你收著?！才c文憑介〕
【朝天子】這文憑一函。由他對勘。千人百眼遮敎暗。機(jī)心用盡方自斂。深恩已報(bào)無拖欠。了卻寃牽。今宵放膽。睡夢兒也息了心念。拂靑衫。掉虬髯。從今去不受塵埃纜。
〔小生欲下生扯住介〕老丈。你撇了我。待投那里去?！残∩承悴拧Ｎ以坪ｉe人。豈戀戀于此山中者。特以秀才深恩未報(bào)。不忍舍去。今日大事已畢。吾愿足矣。只此吿辭?！采忱险扇ヒ庖褯Q。小生不敢曲留。且少坐片時(shí)。有話拜稟。〔小生坐生跪介〕小生伉儷乖離。此生無復(fù)相見之理。得老丈萬死一生。成就好事。使德言之破鏡復(fù)合。都護(hù)之桃花再開。粉骨碎身。何可報(bào)答。小生有明珠一顆。昔日老丈借去贖尸之物。今日聊奉左右。以表犬馬之私?！残∩承悴攀呛窝砸?。老夫雖一介武夫。棄世利如浮云。嗜信義如饑渴。所以為郞君出死力者。感知己之恩。少酬其萬一。今受此物。乃輕生圖利。市井之不若矣。決不敢受?！采忱险韶M不聞聶政不辭仲子之壽。荊軻不卻燕丹之金。古人雖不為利。其交以道。亦所不辭。況今日之事。乃以德報(bào)德。何利之有?！残∩承悴耪`矣。昔漂母哀王孫而進(jìn)食。尙惡厚報(bào)之言。漁父念子胥而引渡。猶伏酬恩之劍。老夫何為而反不若二人乎。所重者郞君一點(diǎn)敬心。所愛者平生得遇知己。區(qū)區(qū)夜光之珠。何足道哉?！采忱险晒谭侵\利之人。在小子可乏報(bào)恩之禮。果若不受。豈能自安。尙念久交之義。姑受此珠。以慰寸心何如?！残∩蝿ψ载亟樯ё〗椤忱险珊喂嗜绱?。驚死我也?！残∩忱戏蜃詡バ唷２荒苁菇挥蚊魑岽诵?。不如死之為愈。〔生〕小生一時(shí)感激之言。有犯義士。望乞恕罪。
【煞尾】〔小生〕當(dāng)日在茅山。仙子親留俺。無奈他塵緣掇賺。冷落了云巖?；仡^猿鶴也羞慚。為君受了多磨劖。尋師去覓丹方好。戀世空勞白發(fā)添。此去心無忝。一任他春波拍拍煙島尖尖。
〔小生下生吊場〕賢哉古押衙。為小生知己之故。奮不顧身。取出小姐來。又替我做下文憑。整頓衣裝車馬。擺列門外。著我遠(yuǎn)去逃命。這恩德分明是再生父母。贈他明珠。又不肯受。連自家的田宅也棄下。飄然而去。果然一世之高士也。小姐已送在門外。且叫采蘋扶他在裏面去。待我趕上押衙。送他十里再回。正是感恩不覺言詞切。仗義誰如俠士高?！蚕隆?
第三十八出 聞赦
【光光乍】〔凈上〕昨日下金雞。銜出紫泥書。渙汗天恩天下知。特來與故人賀喜。
下官乃大理寺官。昨日圣上郊天大赦。一應(yīng)有罪人犯。不拘大小。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jié)正未結(jié)正。盡皆赦除。俺這獄中有尙書劉震。下官一向與他相處。不免去報(bào)個(gè)喜信。此處是牢門外。待我叫他一聲。劉相公有么。
【金蕉葉】〔外上〕三年受災(zāi)。這寃枉拄腹撐懷。有一日天恩下來。洗淸了業(yè)山苦海。
〔見介凈〕相公。賀喜賀喜?！餐狻澈蜗部少R?！矁簟匙蛉粘⒔继焐庀?。一應(yīng)有職官員。罪無大小。咸赦除之。相公已得脫放。著你西川安置。今日到午門前謝恩。下官聞此一信。特來拜賀。就請出獄。〔外〕元來如此。下官罪惡深重。荷蒙圣上寬恩。實(shí)出望外。只是久受大理相公厚恩。不能相舍?！矁簟衬闳舨簧岬梦?。請?jiān)诖嗽僮∪迥耆ノ催t?！餐狻承菪υ挕Ｆ鋵?shí)無恩可報(bào)?！矁簟澄以俳荒銡g喜。昨者圣上放出宮女三百余人。年紀(jì)三十以上者。盡得出宮。你老夫人想是也出來了。若要問信。只在午門外廂尋問?！餐狻橙舻萌绱?。幸中得幸。
【刬鍬兒】〔凈〕你為人忠直神明蓋。神明怎肯把你屈安排。休將別人怪。是你命該?！埠稀程彀愦鬄?zāi)。今朝盡解。不致喪身。虛驚何害。
【前腔】〔外〕三年牢獄牽寃債。容顏?zhàn)儽M語音乖。今日得寬貸。如花再開。
〔合前凈〕小子吿別了。你快去午門外尋取老夫人?！餐狻扯嘀x相公?！矁簟巢灰驖O父引?！餐狻吃醯靡姴！膊⑾隆?
第三十九出 回生
〔丑貼扶旦上〕用盡英雄計(jì)。尋將窈窕娘。若還得重活。始驗(yàn)有仙方。小姐尸首已送在此。且把來安頓在床上。待解元送了古押衙回來。如法救治。道猶未了。解元早來。
【醉落魄】〔生上〕姻緣有分休貪早。時(shí)來到。自然合輳千般巧。誰信憂愁直到這回消。
采蘋。小姐扶在那里?！操N〕在床上臥著?！渤蟆硡坦偃?。小姐已死三日。敢怕救不活?！操N〕莫不眞個(gè)難救。那押衙因此逃去了?！采衬銈冃菀尚?。他是義士。怎肯哄人。那仙方明白說吃三日。方才得活。三日了理合救他?！操N〕官人。你甚本事救他?！采乘褔诟段伊?。把靑羊乳滴入口中。自然蘇醒轉(zhuǎn)來。〔丑〕事不宜遲。請官人動手?！采稳榈┦媸纸樯澈昧恕：昧?。小姐蘇醒。
【集賢賓】〔旦〕陰陰一去無分曉。香魂艷魄飄飖。驀地雙睛閃開了。是誰扶?！采承〗?。是小生王仙客?！驳呈钦l相靠?！操N〕是妾身采蘋。〔丑〕小姐。■〈門外坐內(nèi)〉著?！驳秤质钦l來廝叫?！渤蟆呈切∪巳??！驳衬銈冊醯亩嫉竭@里。莫不是夢魂顚倒。事輳巧。親骨肉一齊都到。
【前腔】〔生扶旦坐介旦〕金樽玉酒催人老。我只道當(dāng)時(shí)玉碎花銷。重臨陽世眞難料。敢則是仙方相療。宮闈深杳。甚計(jì)策脫身出來了?！采椤呈遣宄犸w出來的?！驳u手介〕低聲吿。我耳邊廂怎禁聒噪。
【鶯啼序】〔生〕小姐請坐。待我仔細(xì)吿訴。驛中錦字說根苗?！驳吃鴮さ霉叛貉妹础！采逞貉秒[在荒郊。改衣裝與塞鴻同造。輸心做盡卑小?！驳骋娝鴧淘V來?！采辰?jīng)一年交結(jié)知心。到近日方談分曉。〔旦〕他肯也不肯?！采乘犝f了。只低頭暗中計(jì)較。
〔旦〕他用甚計(jì)策。
【前腔】〔貼〕他去茅山買得續(xù)命膠。他又假傳圣旨一道。〔旦〕那個(gè)替他送去。〔貼〕把采蘋妝做官僚。當(dāng)時(shí)交妾身赍奉圣旨。到皇陵上開讀。道尙書已行誅剿?！驳吃獊碓t書是假的。那赍詔的正是你?！操N〕賜多嬌藥酒一樽。把玉山等閑推倒。〔旦〕旣然藥死了我。怎的取得尸首出來?！操N〕那古押衙呵。果是豪強(qiáng)手段。他又妝村老。把明珠贖尸首。抬離陵廟。
〔旦〕難得。難得。只聞古押衙之名。果然有這般好計(jì)。他如今在那里。解元。我和你不可忘了此人。待我將息一會。就去拜謝他?！采持缓匏辉诖肆??！驳碁楹尾辉诖恕！渤蟆陈犘∪苏f。
【琥珀貓兒墜】英雄義士。施恩不求報(bào)。他又具下行裝與金寶。敎伊夫婦去他鄉(xiāng)好?！驳辰庠蜄|西謝他么?！采吃衙髦樗退！渤蟆巢灰?。一時(shí)裏別卻東人。采藥求道。
【前腔】〔生旦〕我和你姻緣斷絕。今生永無靠。得他巧計(jì)奇謀成就了。恩如山海將何報(bào)。〔合〕堪笑。自古來好事多磨。到底諧老。
【畫眉不盡】〔合〕不枉濟(jì)時(shí)豪。萬死忘身報(bào)故交。到頭不受財(cái)和寶。轉(zhuǎn)見山林手段高。
烈士眞堪托死生?！ ⑸頍o可報(bào)深恩。
輕將換日偷天手?！ 〕删凸旅擢?dú)宿人。
第四十出 會內(nèi)
【一翦梅】〔外上〕孤身何幸脫樊籠。兩鬢飛蓬。半世漂蓬。聞知鳳侶別深宮。今日難逢。何處相逢。
聞知退出宮女。多在午門外朝房下等親戚。不免向那里問一回。
【前腔】〔老旦上〕殿前辭別感恩濃。身出宮中。心在家中。出門尋訪沒人逢。骨肉無蹤。故苑迷蹤。
老身一向?qū)m中閑住。孩兒又差出了。好生寂寞。今日幸遇新天子卽位。宮女三十歲以上者。盡都放出。老身蒙恩得脫。爭奈丈夫監(jiān)禁。家業(yè)漂零。沒有安身之處。怎生是好。呀。那來的好似我相公?！餐庖娊椤逞健Ｄ阏俏曳蛉?。
【黃鶯尾】三載苦飄蓬。又誰知此地逢。莫非神物來相送。對面無言淚雨紅。
夫人。且喜得脫。〔老旦〕相公為何也得疎放?！餐狻诚鹿儆鎏於鞔笊狻７懦隼沃小Ｒ粦?yīng)財(cái)產(chǎn)。仍前給還。著俺成都府安置。聞知夫人出來。特來尋訪?！怖系诚喙幌蛟诶沃?。怎生度日?！餐狻撤蛉寺犜V。
【大圣樂】孤身日暮途窮。鎭長愁一命終。幸刑官念我含寃痛。朝夕裏好看供。余生得脫君恩重。結(jié)發(fā)誰知此地逢?！埠稀持貧g共。凄涼骨肉。相對如夢。
〔外〕夫人。一向?qū)m中怎生過活。
【前腔】〔老旦〕昭陽寂寞春風(fēng)。鎖眉尖恨萬重。正衰年難受朝參寵。只落得山枕上淚痕濃。羞將白發(fā)金箆攏。悶把菱花照病容。
〔合前老旦〕侄兒王仙客不知在何處。相公曾知道么?！餐狻诚鹿僖膊恢馈?
【八聲甘州】風(fēng)流俊種。自當(dāng)日遭亂。杳沒回蹤。江湖流落。不審存亡行動。衣裝赍去投何處。發(fā)策還來獻(xiàn)九重?！埠稀诚霊?yīng)他孤苦。有信難通。
〔外〕夫人。女孩兒怎生不見?！怖系诚喙€不知哩。女孩兒差出多時(shí)了。〔外〕差往那里去了。
【前腔】〔老旦〕又提起交人心痛。念嬌癡少女。久別深宮。九重差去。遠(yuǎn)作皇陵供奉。別來三見春風(fēng)柳。盼斷千行上苑鴻。
〔合前外〕元來女孩兒差在皇陵上去了?？嗖恢趺礃觾?。夫人。下官已備行李。與夫人同下西川。就此登程?！怖系诚喙埿?。
自傷夫婦久飄零?！ 〈巳障喾昃叟f盟。
但愿平安下三蜀。 春風(fēng)依舊錦官城。
第四十一出 珠圓
【薄幸】〔生上〕脂粉魔消。煙花債了。謝東風(fēng)為我扯開愁網(wǎng)。覷玉人如畫俏?；觑w蕩?！驳┥稀吵跸嘞?。悄低首背燈無語。渾未脫漢宮嬌樣。
〔淸平樂〕〔生〕漢宮眉小。一別三秋杳?！驳澄帐窒嗫赐笛坌?。說盡相思苦惱?！埠稀晨蓱z百樣艱難。方諧一對姻緣。不是靈橋?yàn)貔o。如何得見嬋娟。〔生〕小姐。我和你兩點(diǎn)芳心。百年歡約。指望陽臺會云雨。誰料平地起風(fēng)波。椒房寂寞。冷系臂之紅綃。蕓館凄涼。閑畫眉之妙手?！驳辰庠?。我和你惜好花之無主。嘆明月之各天。不如上林蜂蝶。猶解雙飛。一似絕塞鴈鴻。自傷孤影?！采丑A亭空撥琵琶弦。鸞膠未續(xù)。藍(lán)橋便是神仙宅。瓊液難嘗。悵紅葉之空題。望鸞車而永泣。自謂今生緣已斷。豈料夙世再相逢。斯豈人為。若有神助?！驳沉x士施偷天之計(jì)。郞君秉介石之心。紅綃托磨勒以得脫。誰言鐵壁銅墻。執(zhí)拂因衛(wèi)公而遠(yuǎn)尋。信是龍興云萃?？啾M回甘。章臺之柳未折。死中得活。崔氏之桃再開?！采硰慕裰卣钫_羅。乍改內(nèi)家之妝束。草草杯盤。敢辭野合。匆匆花燭。便話山盟?！驳臣兖?bào)刚诠饟?。等閑飛出廣寒宮。只恐燕妬鶯猜。好覓一枝深穩(wěn)宿?！埠稀痴怯C一對百年好。怎怕千山萬水行。
【江頭金桂】〔生〕想那日綺窗偷望。翻做深宮兩下狂。那更驛庭留恨。香車傳想。好姻緣。惡磨障。不磨障怎見心腸。死生難放。好似藍(lán)橋玉杵。搗盡玄霜。玄霜搗成愿始償。試向燈前細(xì)看。向燈前細(xì)看。云英形狀轉(zhuǎn)風(fēng)光。眞個(gè)巧笑如花面。嫦娥宮樣妝。
【前腔】〔旦〕我和你是鴈行兩兩。又結(jié)下于飛效鳳凰。猛被揭天風(fēng)浪。打散鴛鴦?？嘞嗨肌Ｔ跸喟?。受多少春怨秋傷。綠凄紅悵。好似西廂月下。目斷東墻。東墻月滿始見郞。你把裙腰拭扣。裙腰試扣。也不似舊時(shí)模樣。減容光。眞個(gè)病入裙腰小。愁隨繡帶長。
【前腔】〔生〕我只道煙迷霧漲。又誰知云開月再朗。我有云愁雨怨。萬種思量。待相逢。盡說向。相逢了一笑都忘。兩情搖蕩。好似倩娘香魄。夜逐輕航?；秀豹q疑春夢忙。慚相偎話舊。相偎話舊。眞成歡賞。謝仙方。始信續(xù)斷多靈藥。還魂有妙香。
【前腔】〔旦〕可憐我椿萱凋喪。那更故園桑梓荒。留下柔枝嫩蕊。兩處飄揚(yáng)。喜今朝。花再芳。解元。只恐漏泄春光。鶯猜蝶攘?！采承〗悴豁殤n慮。押衙已分付我。與你逃入他鄉(xiāng)便了?！驳潮阕鰲罴壹t拂。改換衣裝。密跡潛蹤出帝鄉(xiāng)。向山林深處。山林深處。避些波浪。永成雙。莫負(fù)神明力。難將義士忘。
〔生〕小姐。你且說咱們今日相逢。是誰的氣力?！驳尺m來說起。都是古押衙的機(jī)謀。〔生〕這個(gè)不必說。還有一個(gè)?！驳掣沂遣商O。他曾冒死赍詔。不可謂無功?！采巢皇恰！驳掣沂侨?。他曾跟采蘋。也是用力之人?！采骋膊皇恰！驳称渫飧鼪]有誰?！采承〗?。我和你遭此大禍。小生監(jiān)押行裝。小姐羈留京國。若非明珠表意。怎能勾兩下相思。后來在驛路相逢。小生目斷東墻。小姐獨(dú)眠孤館。若非明珠寄恨。怎能勾兩下廝見。更兼買求義士。贖取香軀。皆明珠之功。不可忘也?！驳痴f得是。我前日臨別與你的珠兒何在。〔生取珠介〕在此巾上。你留下那一顆珠兒安在?！驳吃诖四抑??！矁扇烁鞒鲋榭唇榈晨?。仔細(xì)看來。事豈偶然。莫非前定。非關(guān)明珠成就之功。皆是神明護(hù)持之力。
【羅鼓令】〔生〕小姐。你看輕盈夜光。長在佳人掌。分飛兩行。又逐人漂蕩。只道洛浦音沈。塵埃無望。謝穹蒼。人珠兩下都相傍。今宵不負(fù)團(tuán)圓相。光輝依舊照華堂?！埠稀骋鼍壊粩?。天敎再雙。堅(jiān)心廝守。永無散場。從敎醫(yī)卻相思瘴。明珠端的是良方。
【前腔】〔旦〕寄恨傳情。引得人魂揚(yáng)。結(jié)尾收梢。成就人歡賞。誰料寸珠。功勞千樣。共仙郞。今宵重得同鴛帳?！采城Ы鹨豢绦葺p漾。莫敎花影轉(zhuǎn)回廊。小姐。夜深了。請睡了罷?！驳澈邿o語。背卻燭光。芳心無主。笑入洞房。從今勾卻相思帳。明珠端的賽紅娘。
〔生〕誤入蓬萊喜欲狂?！驳承邔审w付檀郞?！埠稀呈贾煽捅w仙子。合喚無雙作有雙。〔生攜燈旦吹滅下貼上張介〕
【解袍歌】沒來由擔(dān)萬死為他尋訪。卻把俺美前程一旦都搶。俺這里忍酸含苦忙偷眼。他那里悄低頭把訕臉兒沒處遮藏。一個(gè)強(qiáng)松羅帶。一個(gè)軟貼繡■〈身匡〉。一個(gè)眉頭半皺。一個(gè)心性忒荒。只聽得枕邊掉下金釵響。流蘇戰(zhàn)。鳳枕忙。斜舒玉臂抱檀郞。奴把今宵樂權(quán)讓了前世娘。明朝依舊上奴床?！蚕隆?
【前腔】〔丑上〕我雖是個(gè)驢前廝養(yǎng)。論風(fēng)月也滿臆思量。為甚么擔(dān)驚受怕相依傍。只圖個(gè)好時(shí)節(jié)拖帶風(fēng)光。官人呵。你卻吃一看兩。我便食不下腸。你卻繡幃香暖。我便凍得半僵。思量情理忒無狀。衾兒薄。夜又長。怎生捱得這凄涼。俺猶自可他怎當(dāng)?？蓱z熬殺小梅香。
〔生執(zhí)旦手旦穿衣上生〕兩邊心事未全降?！驳橙f種相思此夜償?！埠稀匙钍俏甯舨蛔?。向人頭上著衣裳?！操N上〕你兩個(gè)只好這般了?！渤蟆辰止陌l(fā)擂了也。請官人小姐早行。〔旦〕我和你投那里去好?！采秤袃蓷l路。一頭是鄧州故鄉(xiāng)。那里有幾家故舊。最好藏躱。一頭是西川成都府。那里有幾個(gè)親戚。也好安身。塞鴻。卻是投那里去好?！渤蟆硡坦偃?。襄陽是大路。官員往來。被人識破。不可去。成都府是水路。船上去隱僻些。更兼京城窵遠(yuǎn)。官司追究不到。那里最好去?！操N〕只一件。此去須打從潼關(guān)過。要文憑看驗(yàn)。方才得去。〔生〕不妨。古押衙已替俺做下也。〔旦〕事不宜遲。隨卽便行。
【玉山頹】〔生〕東方。未朗。趁人稀離卻草堂。料天邊只有殘?jiān)轮?。想山中猿鶴也悒怏?！渤蟆成交L(fēng)蕩。柳梢頭露沾羅幌?！埠稀持慌氯藖硗?。自心慌。驟聞啼鳥也彷徨。
【前腔】〔旦〕梳妝。鹵莽。避人時(shí)少貼花黃。度垂楊怕有鶯猜。掩芳林不容花放?！操N〕把蛾眉重障。巧做出村莊模樣?！埠稀吃朴瓿鯕g賞。又風(fēng)霜。桃花洞口也笑人忙。
【十二時(shí)】〔合〕錦江萬里風(fēng)濤壯。為恩愛要尋個(gè)扁舟重上。但愿四口兒平安免禍殃。
改換衣裝出帝都?！ 」軘湶m過把關(guān)徒。
這回好向臨邛去?！ と∥木f酒壚。
第四十二出 江會
【六么令】〔外老旦上〕夫妻完聚。荷天恩安置巴西。只愁年老怯崎嶇。禁不得惡滋味。何時(shí)安妥全家會。何時(shí)安妥全家會。
〔外〕夫人。此處潼關(guān)。須要盤問。〔老旦〕關(guān)上有人來也?！矁舫笊稀辰鸪菄赵?。玉壘壓函秦。你兩個(gè)是甚么人?！餐狻诚鹿僭尉┕?。蒙恩差往四川安置。〔凈〕將文憑來看?！餐膺f文憑介凈〕敢是假的么。怎沒有腳力人夫?！餐狻诚鹿偈怯凶锶朔浮２辉撚?。〔丑〕過關(guān)錢在那里。〔外〕一時(shí)不曾準(zhǔn)備。〔凈〕兄弟。他做官的。休要他錢?！渤蟆掣绺纭Ｋ亲龉俚?。最會詐錢。今日老爺也詐他幾文。〔凈〕休胡說。放他過去。當(dāng)權(quán)若不行方便。如入寶山空手回。〔凈丑下〕
【前腔】〔外老旦合〕前臨渭水。嘆前途蜀道艱危。杜鵑處處向人啼。念骨肉。動鄉(xiāng)思。夢魂日夜京華裏。夢魂日夜京華裏。
【前腔】〔生旦貼丑上〕偷天巧計(jì)。與完成一對夫妻。潛蹤密跡到關(guān)西。關(guān)法緊。怎瞞伊。萬般只靠蒼天庇。萬般只靠蒼天庇。
〔生〕塞鴻。此處是潼關(guān)了。有把關(guān)軍士。怎生瞞得過?！驳┵N〕只說村莊夫婦下鄉(xiāng)種田的。〔丑〕但放心。小人自會答應(yīng)?！矁舫笊稀持仃P(guān)千里固。一日萬人過。你四個(gè)男女?；呕琶γ?。投那里去。敢是拐帶良家女子?！采┵N慌介丑〕吿壯士。我夫妻四口兒。長安人氏。有幾畝荒田。在潼關(guān)外。春天到來。下鄉(xiāng)插蒔?！矁簟澈f。不像個(gè)莊家模樣。〔丑〕哥哥。不要管他。只討文憑看便了?！采f文憑介凈〕這文憑有官府印信果是眞的。放他過去?！渤蟆沉粝乱粋€(gè)好女子。與咱們做過關(guān)錢。〔丑〕休取笑。過關(guān)錢一百文在此。〔凈丑取錢介〕快走快走。得放手時(shí)須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矁舫笙律承〗恪ｋU(xiǎn)些兒被他看破了。〔旦貼〕且喜沒事?！渤蟆掣补偃恕＿^了潼關(guān)。前面便是渭水。覓個(gè)船兒。渡入川江去?！驳衬憧旖写?
【前腔】〔合〕函關(guān)脫離。又何須狗盜雞啼。饒伊盤問怎生知。參不透這禪機(jī)。安流徑往巴江去。安流徑往巴江去。
〔凈扮船家上〕小人喚做張稍。使船快似潑風(fēng)刀。也曾隨風(fēng)倒舵。也曾急水留篙。昨日忒不小心。飛渡川江大潮。一翻翻了船兒。直跌下水晶宮裏游遨。龍王留我吃酒。百般海味烹庖。臨別差鱉相公相送。贈我一領(lǐng)龍袍。小子再三不受。〔丑〕怎的不受。〔凈〕我道你且留在下遭?！渤蟆衬隳谴倚丈趺础！矁簟承∪私凶鰪埳??！渤蟆硰埳浴Ｎ宜膫€(gè)人要過川江去。雇你的船?！矁簟衬愠龆嗌馘X?！渤蟆撑c你五十貫。〔凈〕川江裏白浪掀天。我把性命博你五十貫。不去。不去?！渤蟆吃偬砟阄迨灐！矁簟稠サ陌嵯滦欣顏怼！渤蟆彻偃?。請下船。
【長拍】〔生旦貼〕早離卻潼關(guān)渭堤。又來到錦江春水?？磦木吧?。傷心景色。萬里波濤。腸斷深閨。三峽啼猿。淚濕羅衣?！埠稀硰慕袢ジ鞅０簿?。無口舌。免災(zāi)危?！矁糇鲹u船并下〕
【前腔】〔外老旦上〕正衰年寸步怕移。怎奈何跋踄路岐。嘆人生可悲。人生可悲?；厥奏l(xiāng)關(guān)。霧靄低迷。痛憶親人。拆散東西?！餐狻炒颂幨俏妓?。須覓只船渡入川江去?！怖系城懊娑纱瑏砹??！材┌绱疑稀承∪藛咀隼詈?。撐船眞個(gè)高強(qiáng)。不用篷檣貓纜。順風(fēng)吹過長江。昨夜溜到天河那畔。正見織女當(dāng)牕。他喜歡小子標(biāo)致。攜手共入蘭房。便請脫下蓑衣箬笠。務(wù)死共效鸞凰。小子再四不肯?！餐狻吃醯牟豢稀！材澄遗履菭颗｀O要爭光?！餐狻炒夷阈丈趺?。〔末〕相公。小人是李航?！餐狻澄覂蓚€(gè)要渡川江。你肯去么?！材衬愠龆儇炲X載去?！餐狻撑c你六十貫?！材巢粷?jì)事。一千里路好一搖哩。不去。不去?！餐狻程砟闼氖??！材稠サ恼埾喙蛉讼麓?
作搖船外老旦合〕從今去各保安居。無口舌。免災(zāi)危。〔并下凈撐船生旦貼丑上〕
【前腔】心頭事怕人得知。眉頭恨今日暫舒。與佳人共攜。佳人共攜。覓得扁舟。載取西施。賣酒臨邛。學(xué)取相如?！埠锨澳u船外老旦上〕
【前腔】渡關(guān)河風(fēng)霜慘凄。望巴蜀煙樹參差。孤身萬死余。孤身萬死余。留得殘年。感謝神祗。便受辛勤。怎敢嗟咨。
〔合前凈末做撞船介末〕阿也。不好了。撞壞我的船了?！矁簟衬蠠o平心佛。自家的沒事由他歇?！材┏秲艚椤衬隳抢锶?。賠我船來?！矁簟衬氵@廝要惹老爹。和你打個(gè)番江滾到底沉?！蚕啻蚪橥狻巢灰?jiǎng)邮?。我的船眞個(gè)漏了。〔老旦〕那船上救人?！采尘攘四莾蓚€(gè)老人家?！餐饫系┨^船介生〕那兩個(gè)不是我劉舅舅舅母么?！餐饫系衬銉蓚€(gè)元來正是仙客無雙。
【山羊尾】〔眾抱哭介〕幾年間東飄西徙。今日裏天敎重會。大海船頭。果有相撞時(shí)。
〔外〕賢甥。我一旦繁華遇亂離。三年骨肉各分飛。奸謀陷入天牢內(nèi)。遇赦差來錦水西?！怖系澈?。垂老深宮別嬌女。獨(dú)宿孤房淚如雨。自憐靑鏡舞鸞空。誰料金雞銜赦喜。〔生〕舅妗。虧他金吾哀念同宗人。贈妾求官感厚恩。夜深古驛千行淚。日落危橋兩斷魂。〔旦〕爹媽。我玉顏甘作皇陵土。忽傳藥酒催人苦。押衙假詔贖奴尸。又得重生遇夫主?！操N〕夫人。我匆匆逃命在王家。奉事才郞度歲華。曾妝內(nèi)使探虎穴。等閑偷出上林花?！渤蟆忱蠣敗Ｎ邑溈曋厣祥L安道。長念主人恩德好?！埠稀辰袢障喾攴桥既弧Ｈf恨千愁說不了。
【鴈過沙】三年苦分離。兩邊心牽系。自甘相見黃泉裏。誰指望生前會。皇都邂逅逢妻室?！埠稀秤窒虬徒?。得逢兒壻。得逢兒壻。
【前腔】〔老旦〕深宮淚偷垂。全家知何地。只愁玉向皇陵碎。喜合浦珠還媚。藍(lán)田種璧雙雙美。〔合前〕
【前腔】〔生〕身將薄宦羈。心懸浮云際。渭陽舊愛難拋棄。謝神力重提起。到頭終作東床壻。〔合〕又向巴江。二親重會。二親重會。
【前腔】〔旦〕憔瘦玉顏摧。凄涼花宮閉。此身得脫眞天意?？v然是諧連理。還把萱花椿樹紀(jì)?！埠锨啊?
【淘沙犯】〔貼〕莫道丫鬟心膽微。也曾探虎口時(shí)。偷把上林春色寄。身投新主知。心思故主義。〔丑〕遭亂也。報(bào)恩遲。喜相逢。再隨給使。試看梁燕歸來意。還向舊家飛?！餐狻澈廊A都逐水向西。慢望斷荒涼地。添慘凄?！怖系诚喾晏幥医獬蠲肌Ｄ獓@故園非。故園有路也難歸。
【一撮棹】〔生〕面相覷。心中自疑。各天涯怎生得便相隨?！驳郴腥凰茐糁?。相對如癡?！餐饫系炽y燈下。中宵不成寐。萬種心中事。欲言還自止。只落得感舊淚沾衣。
【意不盡】〔合〕同舟去。鼓棹回。向錦城暫時(shí)棲止。何日安流返帝畿。
零落殘魂倍黯然?！ 】椭邢嘁娍椭袘z。
此情可待成追憶?！ ⊙獪I染成紅杜鵑。
第四十三出 榮封
【荷葉鋪水面】〔末眾隨上〕承圣旨。到蜀中。蜀中花柳春正融。萬紫千紅?？从稳藠A道逢。錦江水通。畫船似龍。繡閣珠簾。十里香風(fēng)。太平時(shí)。樂事濃。
下官王遂中是也。侄兒王仙客。去年尋取古押衙。偷得無雙出宮。更兼劉尙書蒙恩赦罪。老夫人年老放出。夫妻子母。一家完聚。其實(shí)難得。況古押衙之忠義。皆不可不表。下官特草一道表章。奏達(dá)天顏。且喜朝廷降下詔書。著下官親赍往四川開讀。加官進(jìn)職。此處是成都府了。左右的。我要玩賞錦城佳景。慢慢的行。〔眾〕領(lǐng)鈞旨。〔小生上〕塵心未斷俗緣在。十里下山空月明。小道古押衙的是也。前者替王仙客成了這樁事。跟隨師父入茅山隱居。近日且喜朝廷降下詔書加封。上面也帶小道名字。因此稟知師父。下山走一遭。來的便是王將軍也。待我撞入節(jié)中?？此J(rèn)得我么?！沧步楸娔米〗椤撤A老爺。一個(gè)道士犯了節(jié)鉞。〔末〕拿過來?！残∩敖槟尺?。你那道士何處人。
【北南宮煞】〔小生〕道人何處來。家住靑山側(cè)。乘風(fēng)辭上界?？琥Q下塵埃。〔末〕你怎的不見俺的節(jié)鉞?！残∩硰膩韮裳劭諟婧！T看王母神仙仗。那見你凡夫使節(jié)來?！材吃醯牟还?。〔小生〕念敎咱跪拜。我那一雙兒鐵膝。曾踏金階。
〔末〕你曾踏金階。想也曾做官。你正是何人。有些面善。一時(shí)思想不起?！残∩承〉拦藕榈谋闶??！材┌萁椤吃獊碚枪叛貉?。別來數(shù)載。不想這般高致。王仙客的事。朝廷已知道了。差下官褒封他一家?！残∩澈擅山鹞崽彡Ｅc他成就好事?！材彻叛貉?。朝廷賜你一道號。你肯受么?！残∩程熳铀n。小道怎敢不受。旣如此。左右的。去請劉尙書一家到此聽宣讀。〔眾應(yīng)介〕傳他天使命。去請故官來。
【聲聲慢】〔外老旦上〕他鄉(xiāng)聚首。故國牽情。終宵夢入京都?！采┥稀钞嬅即跋?。忽聞天使傳呼。〔貼丑上〕聞?wù)f皇恩遠(yuǎn)降。想大家重沐恩波。〔合〕湔舊怨。把愁懷再展。再展雙蛾。
〔見介〕〔玉樓春〕〔外拜介〕幾年含怨三巴路?！材┌萁椤辰袢障喾昵лd遇?！残∩捉椤沉w君伉儷復(fù)諧時(shí)?！采┌萁椤炒耸怯⑿厶彡?。〔貼〕只愁年少川中過?！渤蟆痴l料春風(fēng)天外度?！埠稀硰慕窆侨庠賵F(tuán)圓。更整行裝返鄉(xiāng)故?！材诚鹿僮嗦勈ド?。見有玉音傳降。〔眾俯伏介末〕圣旨已到。跪聽宣讀?；实墼t曰。朕惟明如日月。薄蝕尙侵。信若四時(shí)。寒暑或爽。況天下之大。豈能無寃民。惟在上之人。當(dāng)速為洗雪。邇者金吾大將軍王遂中奏稱。前戶部尙書租庸使劉震。言必指佞。難不忘君。屈原乃過于忠。冶長實(shí)非其罪。朕之不察。卿乎何尤。其妻崔氏。相夫有先見之明。流光彤史。入宮無不舉之職。作則椒房。其壻王仙客。家學(xué)不忝鳯毛。居官綽有鴻績。初居畿輔。效戴星之勞。繼隱林泉。存韜光之節(jié)。其女劉氏。淑愼爾儀。淸白其操。有司近糾其逃義。朕心實(shí)憐其無辜。茲四人者。雖經(jīng)解網(wǎng)之余。未獲回光之照。今特赦前罪。劉震可復(fù)原任。特進(jìn)金紫光祿大夫上柱國。崔氏加封一品夫人。王仙客仍任富平縣尹。劉氏赦免所犯。給夫完聚。押衙古洪。不從奸相之謀。見機(jī)而作。力圖知己之報(bào)。出奇無窮。蓋有古烈士之風(fēng)。不愧隱君子之操。賜號通靈玄妙先生。丞相盧???？裰\召亂。巧飾誣忠。實(shí)為心膂之奸。豈堪股肱之寄。削奪官爵。貶為遠(yuǎn)州司馬。嗚呼。斯入旣有殊能。在朕可無曲赦。諒黜陟之惟允。見照臨之無私。服此休嘉。以圖后款。謝恩?！脖姟橙f歲萬歲萬萬歲。
【山花子】〔外〕微臣自分歸黃土。誰知重沐恩波。恨衰羸難登宦途。余生甘老江湖?！埠稀硣@全家同掛網(wǎng)羅。飄零幾處身世孤。今朝衣錦還舊都?？偸巧衩靼谍熛喾?。
【前腔】〔老旦〕金釵墜地辭天府。回頭故苑蓁蕪。論繁華煙消水枯。歸來雪鬢蕭疎?！埠锨啊?
【前腔】〔生〕書生小可。色膽如天大。偷香情狀高么。喜金雞銜出鳳書。不驚燕侶鶯雛?！埠锨啊?
【前腔】〔旦〕潛形蜀都。暫且逃危禍。含羞掩面當(dāng)壚。荷君展淸波。把枯魚喚蘇。恩山義海難磨?！埠锨啊?
【大和佛】〔貼〕自別朱樓五載多。纖腰舞態(tài)疎。舊家弦管。只有鳥聲歌。對主自啼呼。〔丑〕前程今日方結(jié)果?？待堈馒P帔。辛苦換來么?！餐饫系吃缰袢帐軜s華。爭似我當(dāng)初免受千般挫?！渤蟆稠氈篮檬聫膩硪嗄?。要多磨。
【舞霓裳】〔小生〕為人忙處受風(fēng)波。受風(fēng)波。不如歸臥碧山阿。碧山阿。世事多看破?！材郴只痔炀W(wǎng)難逃躱。問昔日奸臣。今日存無?！埠稀橙f事平心做。順天理到底終須脫危禍。
【紅繡鞋】〔合〕錦城花柳婆娑。婆娑。蜀江春水煙波。煙波。整歸棹。返皇都。朝玉殿。訪云蘿。親骨肉。永歡娛。
【意不盡】〔合〕東吳才子多風(fēng)度。撮俏拈芳入艷歌。錦片也似麗情傳萬古。
金谷銅駝非故鄉(xiāng)?！ w心日夜憶咸陽。
三年奔走荒山道?！ ∫坏┍瘹g見孟光。
游說尙憑三寸舌?！ 〗髑凭呕啬c。
相逢盡道休官去?！ 〔恢饢|風(fēng)上下狂。
明珠記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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