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種曲浣紗記

六十種曲浣紗記 作者:明·梁辰魚


六十種曲 浣紗記 明 梁辰魚

浣紗記 ?。鳎┝撼紧~ 著

  繡刻演劇十本
  第一套
  琵琶 荊釵 香囊 浣紗 尋親 千金 精忠 鳴鳳 八義 三元

  繡刻浣紗記定本

  浣紗記目錄

  第一出 家門
  第二出 游春
  第三出 謀吳
  第四出 伐越
  第五出 交戰(zhàn)
  第六出 被圍
  第七出 通嚭
  第八出 允降
  第九出 捧心
  第十出 送餞
  第十一出 投吳
  第十二出 談義
  第十三出 養(yǎng)馬
  第十四出 打圍
  第十五出 越嘆
  第十六出 問疾
  第十七出 效顰
  第十八出 得赦
  第十九出 放歸
  第二十出 論俠
  第二十一出 宴臣
  第二十二出 訪女
  第二十三出 迎施
  第二十四出 遣求
  第二十五出 演舞
  第二十六出 寄子
  第二十七出 別施
  第二十八出 見王
  第二十九出 圣別
  第三十出 采蓮
  第三十一出 定計
  第三十二出 諫父
  第三十三出 死忠
  第三十四出 思憶
  第三十五出 被擒
  第三十六出 飛報
  第三十七出 同盟
  第三十八出 誓師
  第三十九出 行成
  第四十出 不允
  第四十一出 顯圣
  第四十二出 吳刎
  第四十三出 擒嚭
  第四十四出 治定
  第四十五出 泛湖

  第一出 家門
  【紅林擒近】〔末上〕佳客難重遇。勝游不再逢。夜月映臺館。春風(fēng)叩簾櫳。何暇談名說利。漫自倚翠偎紅。請看換羽移宮。興廢酒杯中?! ◇K足悲伏櫪。鴻翼困樊籠。試尋往古。傷心全寄詞鋒。問何人作此。平生慷慨。負薪吳市梁伯龍。
  〔問內(nèi)科〕借問后房子弟。今日搬演誰家故事。那本傳奇?!矁?nèi)應(yīng)科〕今日搬演一本范蠡謀王圖霸。勾踐復(fù)越亡吳。伍胥揚靈東海。西子扁舟五湖?!材吃瓉泶吮緜髌?。待小子略道家門。便見戲文大意。

  【漢宮春】范蠡遨游。早風(fēng)流倜儻。歷遍諸侯。因望東南霸起。越國遲留。尋春行樂。遇西施浙水溪頭。姻緣定。將紗相贈。雙雙遂結(jié)綢繆?! ≌l料邦家多事。共君投異國。三載羈囚。歸把傾城相借。得報吳讎。佳人才子。泛太湖一葉扁舟??唇窆配较掠?。舊名吳越春秋?!蚕隆?

  第二出 游春
  【遶池游】〔生扮范蠡便服上〕尊王定霸。不在桓文下。為兵戈幾年鞍馬?;厥坠γ?。一場虛話。笑孤身空掩歲華。
  少小豪雄俠氣聞。飄零仗劍學(xué)從軍。何年事了拂衣去。歸臥荊南夢澤云。下官姓范。名蠡。字少伯。楚宛之三戶人也。倜儻負俗。佯狂玩世。幼慕陰符之術(shù)。長習(xí)權(quán)謀之書。先計后戰(zhàn)。善以奇而用兵。包勢兼形。能以正而守國。爭奈數(shù)奇不偶。年長無成。因此忘情故鄉(xiāng)。游宦別國。蒙越王拔于眾人之中。廁之大夫之上。志同道合。言聽計從。邇年以來。邦家多故。廟乏善策。外有強鄰。正君子惕勵之時。人臣干蠱之日。今日春和景明。柳舒花放。暫解印綬。改換衣裳。潛游田野。正欲問俗觀風(fēng)。浪跡溪山。兼可尋眞訪道。迤邐行來。早是山陰道上了。只見千巖競秀。萬壑爭流。云木周遭。溪山罨畫。家家耕牧。燕雀賀生成。處處歌謠。桑麻深雨露。正是旭日初升。海上紅云萬國。東風(fēng)布暖。湖邊細雨千家。其實好游行也。

  【金井水紅花】農(nóng)務(wù)村村急。溪流處處斜。迤邐入煙霞。景堪夸。峯巒如畫。拚把春衣沽酒。沈醉在山家。唱一聲水紅花也啰。偶爾閑步。試看世情。奔走侯門。驅(qū)馳塵境。我仔細想將起來。貧賤雖同草芥。富貴終是浮云。受禍者未必非福。得福者未必非禍。與時消息。隨世變遷。都是一場春夢也。更衣變服。究古論今。較勝爭強。不知何年纔罷。笑你驅(qū)馳榮貴。還是他們是他。笑我奔波塵土。終是咱們是咱。追思今古都付漁樵話。
  行過山陰了。不免到諸曁走一遭。正是為愛溪山最深處。令人忘卻利名心。〔下旦素衣持竿浣紗上〕

  【遶池游】苧蘿山下。村舍多瀟灑。問鶯花肯嫌孤寡。一段嬌羞。春風(fēng)無那。趁晴明溪邊浣紗。
  溪路沿流向若耶。春風(fēng)處處放桃花。山深路僻無人問。誰道村西是妾家。奴家姓施。名夷光。祖居苧蘿西村。因此喚做西施。居旣荒僻。家又寒微。貌雖美而莫知。年及筓而未嫁。照而盆為鏡。誰憐雅澹梳妝。盤頭水作油。只是尋常包裹。甘心荊布。雅志貞堅。年年針線。為他人作嫁衣裳。夜夜辟纑。常向鄰家借燈火。今日晴爽。不免到溪邊浣紗去也。只見溪明水凈。沙暖泥融。宿鳥高飛。游魚深入。飄飖浪蕊流花靨。來往浮云作舞衣。正是日照新妝水底明。風(fēng)飄素袖空中舉。就此石上不免浣紗則個。

  【金井水紅花】綠水全開鏡。淸溪獨浣紗。波冷濺芹芽。濕裙釵。嬌羞誰訝。弄得懨懨春倦。不覺髻兒斜。唱一聲水紅花也啰。浣紗已畢。且收拾回去罷?!彩崭推鹕碚麻L嘆科〕梅花雖好。浪影溪橋。燕子多情??粘泊宓辍N易屑毾雽⑵饋?。世間多少佳人才子。不能成就鳳友鸞交。我旣不能見他。他又不得遇我。日復(fù)一日。年又一年。不知何時得遂姻緣也。朝朝自出。夜夜空歸。樹黑山深。恰又夕陽西下。笑我寒門薄命。未審何時配他。笑你王孫芳草。未審何年配咱?;ㄖo主一任東風(fēng)嫁。
  〔下遇生上〕轉(zhuǎn)過若耶渡。來到苧蘿村。呀小娘子拜揖?!驳晨凸偃f福?!采晨啤呈篱g有這等女子。豈非天姿國色乎。小娘子。我且問你。你何方居住。姓甚名誰。莫非采藥之仙姝。必是避世之毛女。緣何在此。乞道其詳。〔旦〕客官。妾就住苧麻山口。寒家姓施。世居西村。名喚西施。〔生〕小娘子。你靑春幾何。曾嫁人否?!驳衬攴蕉?。尙未適人?!采承∧镒印N也桓胰蓦[。下官就是越國上大夫范蠡。尋春到此?!驳迟v妾不知貴人。失于退避?!采衬闶巧辖缟裣?。偶謫人世。如此艷質(zhì)。豈配凡夫。你旣無婚。我亦未娶。卽圖同居丘壑。以結(jié)姻盟。但以身常許君。遭時多難。敢冀少停旬月。卽當(dāng)奉遣冰人。乞吿嚴親。萬勿他適?!驳撑蠲┞|(zhì)。田野村姑。蒙君子不遺葑菲之微。實賤妾得荷絲蘿之托。雖遲年歲。豈敢變移。〔生〕敢問小娘子。你手中拿的甚么東西?!驳臣邑殶o以營生。聊以浣紗為業(yè)?!采诚鹿傥⑿小JФY物。卿是漢女。仆乃鄭生。敢借溪水之紗。權(quán)作江皋之佩。持此為定。勿背深盟?!驳┻f紗與生接科旦〕小物輕微。不足留贈?!采?

  【玉胞肚】行春到此。趁東風(fēng)花枝柳枝。忽然間遇著嬌娃。問名兒喚作西施。感卿贈我一縑絲。欲報慚無明月珠?!驳?

  【前腔】何方國士。貌堂堂風(fēng)流俊姿。謝伊家不棄寒微。卻敎人惹下相思。勸君不必贈明珠。猶喜相逢未嫁時。
  〔旦〕日暮途黑。就此吿歸?!采扯嘀x娘行。前途保重。

  〔生〕芙蓉脂肉綠云鬟?!    驳愁划嫎桥_靑黛山。
  〔生〕千樹桃花萬年藥?!    采巢恢问聭浫碎g。

  第三出 謀吳
  【滿庭芳】〔小生扮越王眾扮內(nèi)官上〕圣禹開基。神工留跡。千年王業(yè)猶存。宿承茆土。吳越隔江分。運値春秋季世。天王遠政令紛紜??脆従掣筛暾?。東海泣波臣。
  〔鷓鴣天〕縹緲孤城海上居。蕭條霸業(yè)繼無余。夙傳宛委山中瑞。猶佩當(dāng)年金簡書。西阨楚。北連吳。雄心未遠竟何如。他年匡濟尊周室。始信東南有丈夫?!脖姟撑具殿^?!残∩彻讶嗽酵豕篡`是也。隔絕中華。生長東鄙。謬領(lǐng)民社之寄。殊慚茅土之封。自神禹逮于前王。更歷四十余世。由不谷至于夏后。幾及二千余年。文固不足以安邦。武亦不足以定國。僅能上承宗社。下守邊疆。不料近年以來。兵連吳地。始擊之于檇李。復(fù)敗之于姑蘇。我臣靈浮操戈而直前。彼主闔閭傷指而走死。嫌隙旣構(gòu)。忿怒愈深。其嗣主夫差日講武于長洲。彼勇將伍員時耀兵于笠澤。竊念寡不敵眾。弱難御強。若不預(yù)定計謀。終被強梁侵侮。幸喜元配夫人知詩達禮。更仗大夫蠡種擅武能文。且待夫人出來。再作區(qū)處。內(nèi)侍們。后宮請夫人出來?!渤蟆衬锬镉姓??!操N扮夫人上〕

  【卜算子】金井轆轤鳴。上苑笙歌度。簾外忽聞宣召聲。忙蹙金蓮步。
  春來新插翠云釵。試看云頭踏殿鞋。欲得君王一回顧。慢遲玉輦上金階。殿下千歲?!残∩撤蛉苏埰稹7蛉恕窃浇槐?。殆無寧歲。特請夫人商議。如何是好?!操N〕且待范文二位大夫到來?!渤蟆车廓q未了。二位大夫早到?!采稀?

  【前腔】閫外擁貔貅?!材车钌馅咗x鷺。〔合〕極目烽煙爛不收。袞職慚何補。
  〔生〕下官姓范。名蠡。字少伯。官拜越國上大夫?!材诚鹿傩瘴摹CN。字子禽。官拜越國下大夫。〔生〕文大夫。今日主公不知有何計議。召我二人。〔末〕和你就此入宮。不可遲也。〔眾報科〕范文二大夫見?!采持鞴?。范蠡文種參謁。〔小生〕二位大夫少禮。大夫。吳王逞兇。侵我疆界。越國召禍。傷彼闔閭。怨結(jié)兵連。二十余載。夫差有呑噬之志。寡人乏拒敵之謀。敢問高明。計將安出?!采吵悸勔源笫滦≌摺诽煺咭?。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竭力以事大國。不能免焉。則當(dāng)高城深池。效死而勿去。行仁修德。唯天命之而已?!操N〕今日春景融和。邊烽稍息。奴家特具春酒一杯。與大王上壽。且少舒悶懷。暫圖歡樂。多少是好?!策M酒科〕

  【玉芙蓉】春風(fēng)舞鷓鴣。夜月歌鸚鵡。捧霞觴愿期萬年歡聚。筵開紫殿千秋樹。壽進紅樓百子圖?!埠稀承輵n慮。料堂堂廟謨??此蚕㈤g指揮談笑滅東吳。〔生末進酒科〕

  【前腔】江檣輳舳艫。海雉環(huán)樓櫓。諒依山負海尙堪割據(jù)。若還有賂通伯嚭。不怕無謀退伍胥。〔合前〕

  【前腔】〔小生〕軍聲定有無。國勢推賓主。奈三吳劍客氣如彪虎。只怕金笳出海旗風(fēng)破。錦帳移營璧月孤?!埠锨啊?

  〔小生〕勝敗兵家不可期?!    操N〕包羞忍恥是男兒。
  〔生〕江東子弟多豪俊?!    材尘硗林貋砦纯芍?。

  第四出 伐越
  【滿江紅】〔外扮伍員上〕楚室亡囚。是何歲飄流吳國。追舊恨避兵江上。潛身蘆荻。父怨方酬魂未返。君恩欲報心猶赤。待從頭再踏越江山。兵方戢。
  十年仗劍意何如。眼見荊城一廢墟。誰哭秦庭援兵至。至今猶自恨包胥。下官姓伍。名員。字子胥。楚國人也。腰大十圍。身長一丈。幼諳韜略。長習(xí)典墳。素志烈于靑霜。精誠貫于白日。叱咤而風(fēng)云變色。喑嗚而山岳動搖?;侍旌笸?。鑒生平忠孝之心。名山大川。諒宿昔英豪之氣。但以雄心未遂。俠氣未除。一飯之德必酬。纖芥之讎必報。父兄深怨。鞭及墓下之人。貞烈大恩。金投瀨中之女。昔為楚國之亡虜。今作江左之冢臣。千年故國。凄涼郢樹荊云。萬里孤臣。流落吳山越水。爭奈越王勾踐肆虐欺鄰。幸喜新建嗣王練兵訓(xùn)卒。誓復(fù)檇李之恥。直搗會稽之山。且待伯嚭太宰到來。同往主公營中計議。多少是好?!渤蟀绮畤荷稀?

  【天下樂】自笑堂堂六尺軀。奸回性格似穿窬。全憑三寸斕斑舌。忠義全然半字無。
  下官伯嚭是也。官拜吳國太宰之職。早約伍相國營中見主公。不免同去。相國拜揖。〔外〕太宰拜揖。早約營中參謁。不知主公升帳未曾?!渤蟆侈@門大開。想已升帳了?!矁舭鐓峭跬妼⑿I稀?

  【夜游朝】霸業(yè)中興呑宇宙。擁貔貅挍獵長洲。蕞爾游魂。彈丸小寇。指日見鯨鯢奔走。
  〔眾〕眾將官叩頭。〔凈〕起去?!脖姂?yīng)科〕百尺高臺面太湖。朝鐘暮鼓宴姑蘇。威行海外三千國。霸占江南第一都。寡人吳主夫差是也。承太伯之余業(yè)。守成周之故封。魚腸之劍三千。水犀之師十萬。掘山煑海。利盡魚鹽??Kǔ?。貨饒商賈。日暮歌鐘四壁。春風(fēng)花柳千門。眞個是坐列金釵十二行。門盈珠履三千客。今日升帳。看轅門外有誰參謁?!脖妶罂啤诚鄧滓??!餐獬蟆澄閱T伯嚭參謁?!矁簟诚鄧咨俣Y?!餐狻吵紗⒅鞴T饺斯篡`犯我先王。積怨旣深。大讎未雪。今糧草完備。將士精強。不乘此時剿征。更待何日?!矁簟程啄阋庀潞稳纭!渤蟆吵紗⒅鞴V鞴醯菍毼?。新御黎民。海甸甫安。邊烽乍息。正宜朝歡暮樂。何暇遣將發(fā)兵。且水陸頗艱。勝敗未卜。以臣言之。竊為未可?!餐狻程撞钜印8改钢?。不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革。而況假主公之雄威。更仗諸將之戮力。則摧枯拉朽。如夏日之潰春冰。滅跡掃塵。如疾風(fēng)之卷秋籜。搗其巢穴。殲厥渠魁。何施不可?!矁簟硵蝗绱?。眾將校們。明日吉辰。就此點兵前去。

  【瑣窗郞】笑越王海畔窮囚。沒來由招禍尤。玩兵鄰境。不守邊州。試看直倒錢塘江溜。〔合〕管敎他山河難保罪不宥。親作孽。向誰咎。〔丑〕

  【前腔】正升平快意嬉游。對良辰開笑口??创荷鹞?。月滿銅溝。不求歡樂反招僝僽?!埠锨巴狻?

  【前腔】想人生最切是親讎。恨淹留志未酬。堂堂大國。忍恥包羞。急須征剿。豈容拖逗?!埠锨啊?

  〔凈〕旌旗獵獵動江關(guān)?!    渤蟆城Ю飵熜斜毯场?
  〔外〕試看鯨鯢皆遠遁。    〔合〕勒銘直上會稽山。

  第五出 交戰(zhàn)
  【一枝花】〔小生生末戎服領(lǐng)軍校上小生〕江干烽火曉。海甸兵戈繞。吳兒深入也怎生好?!采撤怩篃o厭。何事多強暴。況兵少誠難保。〔末〕誓定邊疆。謾自退縮。被人談笑。
  〔生末〕主公參見?!残∩扯淮蠓蛏俣Y。二位大夫。夫差恃強。乘我微弱。提兵十萬。將度西陵。未審二位大夫何以教我?!采吵紗⒅鞴?。強弱旣形。眾寡不敵。但當(dāng)深溝高壘。以逸待勞。略待旬月之間。糧盡兵疲。將不及戰(zhàn)而自遁矣。〔小生〕文大夫意下如何?!材吵紗⒅鞴3悸剶臣佑诩?。不得已而應(yīng)之。謂之應(yīng)兵。不如乘其營壘未定之時。卽為掩襲攻擊之計。則寡或可敵眾。弱亦足以勝強。還宜決戰(zhàn)以圖存。豈可束手以待斃?!残∩逞灾欣怼>痛祟I(lǐng)兵前去。

  【水底魚】兵馬蕭蕭。弓刀各在腰。吳兒逃遁。還將金鐙敲?!矁敉獬箢I(lǐng)眾上〕

  【前腔】鼓角風(fēng)高。旌旗云外搖。三吳俠少。先聲壓海濤。
  〔小生生末領(lǐng)眾上相遇科丑〕下官領(lǐng)前軍。當(dāng)先出戰(zhàn)?!材硜韺⒑稳?。〔丑〕我就是吳國太宰伯嚭?!材尘媚骄媚?。太宰。你身為人子。不能報亡父伯州犂之仇。幸步伍胥之后塵。得攀楚平之封樹。所謂公等碌碌。因人成事者也。你有何能。敢與我斗。

  【大迓鼓】吳兒莫弄驕。父讎不報。恥忍羞包。那些個臣子忠和孝。一唯奸佞立當(dāng)朝。及早投降。休得遁逃。
  〔丑〕休要閑說。擂起鼓來。〔對殺混戰(zhàn)科丑〕你是何人。〔末〕我就是越國下大夫文種?!渤蟆澄拇蠓?。你明于治國。暗于擇君。貪宦蕞爾之小邦。甘事無情之勾踐。你有何謀。敢與我戰(zhàn)。

  【前腔】你平生學(xué)六韜。不知進退??靶翰堋N移珟熜《晌髋d棹。管長驅(qū)直搗會稽巢。若不先降。有誰恕饒。
  〔末〕你也休要閑說。擂起鼓來。〔對殺介生〕來將何人。〔外〕我乃吳相國伍員是也?!采忱舷鄧┒Y。相國。你一生孝子。半世忠臣。旣雪墓下之仇。當(dāng)返山中之駕。徒念闔閭之顧命。不諒夫差之不仁。竊恐禍機倏生?;谥疅o及。

  【撲燈蛾】你三吳稱俊豪。四海播忠孝。名遂又功成。還認當(dāng)時年少也??答灰焕?。鎭終朝矜伐舊功勞。沒來由西征東討。眞堪笑。只怕禍機竊發(fā)命難逃。
  〔外〕我身旣已許國。切勿多言。放下馬來。〔對殺科外〕你是何人?!采诚鹿僭絿洗蠓蚍扼皇且??!餐狻忱戏虿恢褪欠洞蠓?。大夫。我乃郢人。君亦楚產(chǎn)。豈以比鄰之隙。遂忘故苑之情。但要知兵眾之強弱。須察理勢之順逆。何不反邪歸正。棄暗投明。

  【前腔】你昂昂一俊髦。堂堂好儀表。何事不知機。常肆侵凌沖犯也。諒區(qū)區(qū)小島??赐侗迏u便可成橋。那時節(jié)橫尸縹緲。迷歸棹。錢塘江上不通潮。
  〔生〕老相國。彼此各為其主。不必多言。放下馬來?!矊⒕阆聝敉獬箢I(lǐng)眾上科丑〕主公。你看蕭蕭殘寇。渺渺游魂。七縱七擒。三戰(zhàn)三北。殺得他只輪不返。片甲無存。望風(fēng)而逃。渡江去了?!餐狻澄医癫豢蛇t滯。連夜趕上。直至?xí)?。縛其君臣。夷其宗廟。方雪俺檇李之辱也。正是

  〔凈〕烈烈旌旗飛大將。    〔丑〕錢塘不怕多風(fēng)浪。
  〔外〕假若走上焰魔天。    〔合〕腳下騰云須趕上。

  第六出 被圍
  【臨江仙】〔小生生末領(lǐng)敗兵上〕轉(zhuǎn)戰(zhàn)夫椒三敗北。千秋宗社全傾。團團四野盡吳兵。陣云迷故國。壁月照空營?!材嘲刖砑t旗奔淛水。霜寒鼔冷無聲?!采郴仡^殺氣正憑凌。思量無計策。只得請行成。
  〔小生〕戰(zhàn)余落日黃。軍敗鼔聲死?!采辰衽c山鬼鄰。殘兵哭江水。〔小生哭科〕二位大夫。勾踐久作江東奇士。亦一海上寡君。長思奮迅云霄。詎意摧頹糞壤。今被夫差追兵圍住。棲此會稽。二千年之社稷盡被凌夷。數(shù)十世之封疆皆為蹂踐。旣無土地立孤身于世上。又何顏面見前王于地中?!材吵紗⒅鞴?。臣聞猛獸離山。不免網(wǎng)羅之患。巨魚失水。反遭螻蟻之欺。今主公初被傷殘。偶遭困辱。雖曰人謀之未盡。實亦天時之降殃。誓當(dāng)奮一前斗生之心。不可懷百走退死之念。況今會稽之山尙環(huán)六百余里。帶劍之士猶存五千余人。還須死戰(zhàn)。以決存亡。莫待生擒。以宴兵刃?!采吵紗⒅鞴?。臣聞伍員勇冠三軍。夫差雄視一世。以累殘之越。獨當(dāng)新奮之吳。勝未必然。敗乃常事。不如一面堅壁淸野。老彼戎師。一面遣使修詞。求其和好。以臣言之。此為上策?!残∩撤洞蠓?。雖然如此。兀的不羞殺人也呵。

  【五更轉(zhuǎn)】値運衰摧邊境。媿英雄氣不平。千年霸業(yè)。霸業(yè)都呑幷。一旅殘兵。枝棲窮嶺。究天心。窺廢興。應(yīng)難定。行成決戰(zhàn)。二策須深省。畢竟何者為先。方纔寧靖。
  【前腔】〔末〕論拒敵兵猶勁。當(dāng)此顚沛之時。也顧不得了。定休論敗與成。還須死戰(zhàn)。死戰(zhàn)圖僥幸。豈可坐受兵刀。自賚首領(lǐng)。念微臣。受厚祿。要捐生命。收尸馬革。也圖個揚名姓。那時節(jié)繪畫麒麟。勒銘鐘鼎。
  【前腔】〔生〕看暴吳眞強盛。遍周遭殺氣騰。不如遣使。遣使親行請。厚禮卑詞足恭敬。更還須施間諜。去通奸佞。待他君臣肆虐。定見驅(qū)忠藎。那時節(jié)待變乘機。把山河重整。
  〔小生〕寡人罪大惡極。德劣才庸。旣不能勇往而直前。又不能固守以善后。想今要策。還是行成。但不知用甚禮儀。將何詞命。一時昏蔽。唯諸大夫裁之?!采吵悸勆琊⒄咔巴踔琊?。山川者大禹之山川。是皆不可與人。外此皆為長物。莫若棄其身體。挈其妻孥。君請為臣。妻請為妾。躬作使令之役。甘為灑掃之徒。又須卑遜其言詞。離間其左右。旣侈其好大喜功之念。又發(fā)其毆賢用佞之心。則兇惡日稔。天必殛之。幾年之間。興衰未可知也?!材撤洞蠓蛑浴K埔嘤欣?。但恐伍員謀略蓋世。賢智先人。昏主或能聽從忠臣。不無阻隔?!采澄拇蠓虿宦勑∪艘子H。君子易退。子但聞伍員之忠直。不知伯嚭之奸邪。旣欲行成。當(dāng)先反間。不必卽謁其主。要須先賂其臣。送伯嚭以美女二人。黃金千鎰。則鼴鼠之腹易滿。鷦鷯之棲易安。仗此以見夫差。諒多溢美之言。由是以譖伍員。必有稔惡之說。君臣乖戾。同列暌違。彼之罅隙可乘。吾之大事濟矣?!残∩硵蝗绱恕Ul人可行?!材吵茧m不才。愿效犬馬?!采痴麄涠Y物。卽便起程。〔小生〕

  【朱奴兒】念國土連年戰(zhàn)爭。為宗社勉爾行成。忍恥含羞送子行。須委曲順從強硬?!埠稀吵芯e塾翁斖?。何日見烽煙靜?!材?

  【前腔】遭國難常將命輕。趨王事焉敢留停。今日辭君到彼營。料舌劍必然全勝?!埠锨吧?

  【前腔】悲相送天高日晶。臨兵刃誰肯孤征。試聽靑萍匣底鳴??粗伊x長虹直亙?!埠锨啊?

  〔小生〕送卿匹馬出江關(guān)?!    材掣覒剠^(qū)區(qū)行路難。
  〔生〕明日若弛吳甲胄?!    埠稀乘曛卣浇?。

  第七出 通嚭
  【出隊子】〔丑上〕連營分隊。前纛高張朱雀旗。弓刀簇處列戎衣。萬騎城南戰(zhàn)勝歸。試問三吳豪杰有誰。
  誰似堂堂貌出羣。從來不曉武和文。行師全得三軍靠。親手何曾殺一人。下官太宰伯嚭是也。性踰梟獍。狠甚虎狼。包藏險慝。眞千態(tài)萬狀而鬼莫能知。做下機關(guān)。似千蹊萬徑而人不能御。慣用傾險之智。構(gòu)成疑似之端。況兼舌劍唇鎗。奴顏婢膝屈身之際疑無骨。談笑之中若有刀。但知奉承一人。不曉恩及百姓。由是身騰列國。權(quán)傾滿朝。狐假虎而前行。何愁追捕。鼠依社而久住。不怕熏燒。一味妬賢嫉能??梢允摫N弧扇战y(tǒng)領(lǐng)前軍。追趕越寇。長驅(qū)深入。圍住會稽。小丑尙棲此山。大軍未卽歸國。爭奈轉(zhuǎn)戰(zhàn)困倦。未得少休。今晚軍中稍閑。暫且卸甲解胄。不免叫家僮傳令帳下。守定營門。若有軍情。速來通報。小廝那裏。〔小末扮家僮上〕傳令?!矁?nèi)應(yīng)科丑〕我伯嚭當(dāng)初逃難。來到這裏。向無妻室。甚是難熬。前日討得一個丫頭。喚作千嬌。容貌雖不甚娉婷。妝扮也略知丟抹。喜他按摩甚妙。枕席頗通。只是氣質(zhì)粗疎。性子妬忌。昨因軍中乏人伏侍。帶在這裏。兩日無暇。甚是疎失他。不免喚他出來。少敘幽情。多少是好。千嬌那裏?!矁舭缗謰D上〕

  【前腔】描紅貼翠。誰似當(dāng)朝太宰妻。尺三小腳走如飛。八九寸彎彎兩道眉。盡說輕盈略覺胖些。
  相公。叩頭?!渤蟆城善饋怼G?。我兩日軍中多事。不得相見。甚是想著你?!矁簟潮闶恰G蓛扇找蚕胫喙?。飯食都減一半了?!渤蟆衬阍缟铣栽S多。〔凈〕早上覺道有些歡喜。吃了八碗?!渤蟆衬阄玳g吃許多?!矁簟澄玳g不快活起來。吃不多。勉強吃得五碗?!渤蟆硡?。也不當(dāng)少了?!矁簟澄移饺杖羰巧碜雍谩_€吃得幾碗。只因減了飯食。腰肢看看瘦盡了?!渤蟆秤值朗浅鯋奂氀?。宮中皆餓死?!矁簟诚喙菀⌒?。〔丑〕我兩日身子疲倦。你與我按摩一番?!矁糇靼茨瞥蟆城晌业男母?。被你按著穴道。捻著癢筋。皮風(fēng)臊癢骨頭輕。遍體酥麻動不得。好快活?!矁簟诚喙_@個打甚么緊。停一火到床上下定了這個針。釘住了這個穴。你還快活哩?!渤蟆城?。帳外有人到來。你且回避?!矁簟尺B忙打發(fā)人去。早些進來睡罷。〔末領(lǐng)眾送金物上〕

  【前腔】潛攜金幣。打聽前軍在浙水西。日間難行。等到昏黑。扮作吳國將官前去便了。晝行猶恐外人疑。等到黃昏星斗稀。驀地私行有誰見知。
  帳前有人么?!残∧硜淼膶⒐俸涡蘸蚊?。有何急務(wù)。昏夜到此?!材诚鹿僭絿蠓蛭姆N。要見你們老爺。煩你通報?!残∧耻婇T緊急。不敢從命。〔末〕白金百兩。聊此奉謝。只說有事相求。昏夜來見。〔小末〕旣然如此。你且少待?!策M報科〕越國使臣文種有事相求?;枰箒硪姟!渤蟆硡酢:霉趾霉?。他來甚么。也罷。著他入來?!材吃絿鲁嘉姆N參見?!渤蟀l(fā)怒科〕你就是文種?!材巢桓??!渤蟆城叭贞嚿险f我包羞忍恥的就是你。〔末〕不敢。〔丑〕說我不忠不孝奸佞立朝的就是你?!材巢桓??!渤蟆程毂脚R。你命在旦夕。還來見甚么?!材程状笕讼⑴?。容文種咨啟?!渤蟆秤泻握f話。你且道來?!材承丫篡`。感太宰恩德。無以為報?!渤蠡剜磷餍啤衬隳窃酵趵项^兒也曉得感激我?!材潮闶恰L厍残」賯湫┒Y物。少伸寸敬?!渤蟠笮啤尺h勞厚意。請起。〔末〕不敢。禮物通在帳外。人夫頗多。每樣先進上一件。倘蒙叱留。方敢載進。這樣黃金共五千兩。錦段共五千疋。白璧共十雙?!渤蟆吃趺匆S多。小廝殺起羊來。燙起酒來。留文老爹坐坐去?!残∧?yīng)下末〕太宰。你且不要快活盡了。還有一對活東西。只怕太宰用不著。不敢送進來。〔丑〕甚么東西。著來我看?!材炒胰ト??!驳┵N上〕舞低楊柳樓頭月。歌罷桃花扇底風(fēng)?!材彻丫篡`無以伸敬。聞知太宰未聘妻室。特奉美女二人。一個喚秋鴻。一個喚春燕。以伴枕席。伏乞鑒納?!驳┵N〕老爹叩頭?!渤笮啤扯幻廊苏埰?。小廝殺起牛來?!餐罢焹?nèi)應(yīng)科丑〕我知趣的文大夫文老爹。我不瞞你說。向年來時其實沒有老婆。將就討得一個丫頭。也略有些風(fēng)韻。怎到得二位姐姐十分標(biāo)致。我如今輪流轉(zhuǎn)。今夜是他。明晚是他。一來一往。一上一下??旎羁旎?。且住。我且問你。你主公送了許多東西。不知有何分付。〔末〕我寡君著我多拜上太宰。寡君受吳國大王太宰大人許多教訓(xùn)之恩。情愿攜其妻室。率其陪臣。親到吳國。身請為臣。妻請為妾。竊恐大王見棄。先遣小官拜上太宰。望乞周庇?!渤蟆澄胰缃袷芰四慵抑鞴S多恩惠。我的身子通是你家主公的了。這些小事。不難一一從命。小廝那裏?!残∧┥铣蟆澄医棠銡⒀驓⑴!T趺催@時節(jié)不見拿出來?!残∧撤A老爺。牛羊元沒有。只有一只雞。千嬌姐還不肯哩?!渤蟆澈眯?。他為何不肯?!残∧陈劦猛饷嫘滤蛢蓚€好婦人來?;蛘哂行┏源?。〔丑〕唗。一時備不及。且拿些小酒出來。文大人。倉卒有慢。多罪?!材池M敢豈敢。

  【玉山頹】〔丑〕謝你君王不棄。遠相投金帛禮儀。況累累數(shù)對璠玙。更纖纖一雙花蕊。我知恩知義。休錯認是無情伯嚭。及早來吳地。莫稽遲。管敎羈鶴出籠飛。
  【前腔】〔末〕我寡君呵。特差傳遞。念傷殘棲遲會稽。欲躬身率領(lǐng)妻孥。入?yún)峭ピ阜Q臣禮。我明朝謁王。望委曲于中周庇?!渤蟆尺@個都在我身上。不消你叮嚀了?!材成罡芯哒x。若免凌夷。誓同犬馬效驅(qū)馳。
  秋鴻春燕。你兩個就進酒。〔旦貼〕

  【前腔】云鬟高髻。繡鴛鴦蹁躚舞衣。遇春風(fēng)笑摟花間。値秋宵醉眠幃底。偎紅倚翠??词郎险l人百歲。今夜同歡會。夢魂飛。巫山一對暮云歸。
  〔末〕你二人好生伏待老爺。下官就此吿別。明日軍前相見?!渤蟆澄拇蠓?。還有一句要緊說話對你說。我相國伍子胥做人倔強。甚不知趣。他若在那里時。必然阻當(dāng)。我領(lǐng)前軍圍住山前。他領(lǐng)后軍圍住山后。參謁之期。多在午時。大夫。你可侵晨約我同行。乘其未到之時。待我中間說定。主公親口允從。那時節(jié)他雖到來。已無及矣。〔末〕謹依尊命?!蚕鲁蟆城秫櫞貉???蓯勰阋粚∏螊赡?。恰遇我這個風(fēng)流子弟。正是前綠宿世。才子佳人。今夜不可分床。三人同睡了罷?!脖У┵N下凈上打旦貼科〕好好。你是何方潑賤。那裏丫頭。到來奪我的買賣。快走出去。快走出去?!渤蟠騼艨啤衬氵@臭娼氣歪爛骨沒廉恥不識羞的東西??熳哌M去??熳哌M去?!蚕隆?

  第八出 允降
  【高陽臺】〔凈領(lǐng)眾軍校上〕窮海提兵。沿江牧馬。英聲天下無敵。錦帳開營。弓刀霧擁云集。區(qū)區(qū)小丑成何事。望風(fēng)兒三戰(zhàn)三北。上稽山看妖氛淸盡。勒銘歸國
  〔眾〕眾將官叩頭?!矁簟称鹑??!脖姂?yīng)科凈〕戰(zhàn)勝兵屯淸海灣。愁云結(jié)處是稽山。更催飛將追逃虜。莫遣江干匹馬還。自家吳王夫差。追趕越國勾踐至此。不料他計窮力竭。存下五千甲士。死守會稽。一則溪山險隘。我不能以馳驅(qū)。二則草木蒙叢彼實可以哨聚。想旬日之間。不能卽克。如何是好。且待諸大夫到來。再作區(qū)處?!渤笊稀?

  【勝葫蘆】昨約營中去謁君。侵早起到轅門?!材┥稀橙舻镁蹩稀TS咱投順。定須結(jié)草。生死報深恩。
  〔丑末相見科丑〕文大夫。你來幾時了。〔末〕小官守候太宰已多時了?!渤蟆澄拇蠓蚯疑俅?。待我先進去報知。你可入來?!脖妶蟪筮M見科丑〕主公。伯嚭參見?!矁簟程咨俣Y?!渤蟆吵紗⒅鞴T酵豕篡`遣一下臣文種投見。帳下伺候兩日。無人通報。不敢進見?!矁簟澈眯Α9篡`這廝著他來做甚么?!渤蟆硟蓢槐2痪軄硎?。且放他入來??此泻卧捳f?!矁簟骋擦T。放他入來?!脖姟吃絿钩歼M?!材┰谕庀バ兄羶?nèi)俯伏科〕越國下臣文種死罪死罪?!矁襞啤彻篡`不道。犯我先靈。我今提兵問罪。命在旦夕。有何話說。著你來見。〔末〕東海寡君勾踐罪大惡極。偶犯吳之先王。蒙大王仁慈。不卽誅戮。寡君感德。旦夕不忘。今大王天威未解。提兵遠臨。若大王不棄。卽當(dāng)請盟。愿攜其妻子。率其陪臣。君請為臣。妻請為妾。春秋貢獻。不絕于途。茲固寡君奉至尊之儀。實亦大王征諸侯之禮。敢使下臣布意。乞賜優(yōu)容?!矁簟尺@個難道?!渤蟆彻篡`窮困。遣使乞哀。若能許之。則勾踐之土地卽主公之土地。自江以北。沿海而南。皆主公之有也?!矁簟程?。我勞心數(shù)年。提兵十萬。深入敵境??嗽陧汈АI(yè)已至斯。不能輕諾?!材诚鲁嘉姆N再啟大王。寡君勾踐棲于會稽。尙存子女千余。寶器萬數(shù)。若大王憐而赦之。則子女盡入于王庭。寶器俱歸于府庫。若大王報而不赦。則當(dāng)殺其子女。焚其寶器。以五千敢死之士。當(dāng)十萬久疲之師。則彼此勝敗。未可知也?!矁簟程?。你的意下如何。〔丑〕文種之言。似亦有理。若主公能封殖越國。則武功已成。名聞海內(nèi)。誰不敬從。若必欲刈而亡之??炙暮VT侯不信于我。后日誰肯事吳。是主公有功而無功也。愿主公察之。〔凈〕雖然如此。心上狐疑。未能灼然。豈容就許。

  【高陽臺】小島羈囚?;礁F窟。形孤勢寡難立。憶昔侵凌。寃仇至今堆積。逃匿。知伊死在須臾也??葱φ勏髌綎|穴。又何勞卑詞遜語。故來哀乞。
  【前腔】〔末〕窮迫。愿面縛君臣。親攜妻子。王庭盡心服役。貢獻年年。驅(qū)馳敢怠朝夕。悲戚。區(qū)區(qū)寡君蒙宥免。這深恩何年消得。望君王寬仁大度。俯垂憐惜。
  〔凈〕旣然如此。我暫且收兵。限十日之內(nèi)。君臣妻子俱赴吳庭。聽候指揮。不許遲滯?!材扯嘀x大王。〔外上〕破國平戎昔未聞。鳴笳疊鼓擁回軍。丈夫鵲印搖邊月。大將龍旗掣海云。主公已升帳。不免進去參見?!脖妶笸膺M見科外〕主公。伍員參見。〔凈〕相國少禮?!餐狻炒宋缓稳?。〔末〕越國下臣文種?!餐狻车酱撕胃??!渤蟆愁I(lǐng)其主勾踐之命。行成于吳。卻纔主公已親口許他了。〔外〕豈有此理。臣啟主公。勾踐強暴。屢肆侵凌。今力屈計窮。命在頃刻。是天以越賜吳。此機不可失也。誓當(dāng)懸首吳闕。以謝先靈。方雪數(shù)年之仇。聊解四方之笑。顧乃不知出此。而反許其行成。竊為主公不取也?!渤蟆吵紗⒅鞴?。臣聞不念舊惡。怨是用希。昔晉文聽寺人之言。而卽去斬袪之罪。齊桓用管仲之智。而頓忘射鉤之仇。今窮兵深入。已徹彼籓籬。躍馬長驅(qū)。更毀其宗社。諒些須越人之怨。已足盡吳國之情。君子不為已甚。竊為主公許之是也。〔凈〕太宰之言有理。

  【前腔】〔外〕主公休惑。數(shù)載深讎。一朝克復(fù)。臣子此心初適。須獻首先靈。共瞻宗廟血食。主公你快收拾??唇瓥|海西俱入款。是蒼天賜吳越國。這光陰百年難遇。豈容虛擲。
  【前腔】〔丑〕相國你休執(zhí)。山鳥投籠。林猿歸檻。如何又敎彈射。況他社稷全傾。區(qū)區(qū)小怨堪釋。要經(jīng)歷??椿诫U絕堪死守??帜肯麓嫱鲭y必。況淹留到兵疲糧盡。斷然無益。
  〔外〕主公。伯嚭之言。切不可聽。

  【前腔】〔凈〕我思憶。他旣已輸誠。前來納款。邊疆料多開辟。況我繼絕存亡。諸侯盡瞻吳德?!材┌葜x天科〕天日。愿吾王此身長壽考?!不厣戆輧艨啤乘颇仙饺f年無極。霸諸侯威行四海。比隆周室。
  〔凈暗對末科〕你的行成。我已親許。決不食言。連忙回去?;鹚倬蛠?。〔末叩頭下〕臣今吿辭。不日就得覲天顏也?!餐狻持鞴豢稍S他?!渤蟆持鞴豢墒拧?

  【前腔】〔外〕兇逆。不日就誅滅了。九仞為山。功虧一簣。料想不勞而集。事敗垂成。怕他日悔之無及。〔丑〕你偏僻。料些些彈丸窮海島。敢與我大邦相敵。笑伊家年華高邁。不知虛實。
  【尾聲】〔凈〕班師回去傳飛檄?!渤蟆晨创髮㈧浩煸仆庵薄!餐狻晨上?shù)載勞師空費力。
  〔凈〕三軍歡笑勢如雷?!    餐狻潮M道行兵海上來。
  〔丑〕個個鞭敲金鐙響?!    埠稀橙巳她R唱凱歌回。

  第九出 捧心
  【祝英臺慢】〔旦扮西施捧心上〕臉欺桃。腰怯柳。愁病兩眉鎖。不是傷春。因甚閉門臥。怕看窗外游蜂。檐前飛絮。想時候淸明初過。
  〔憶秦娥〕春已矣。楊花滿徑東風(fēng)起。東風(fēng)起。半投簾幙。半隨流水。思郞夢遠運無倚。隨風(fēng)好去應(yīng)千里。應(yīng)千里。長亭馬上。陽關(guān)笛裏。奴家自浣紗溪邊遇著那人之后。感其眷顧。贈彼溪紗。今經(jīng)一月。再無信音。又不知是個閑游浪子。假作官僚。又不知果是個范蠡大夫。故來調(diào)哄。我今待要信他。只恐日遠日疎。終無著落。未必是眞。欲待要不信他。看他實意實心。言猶在耳。未必是假。近聞吳越交戰(zhàn)。直至?xí)?。雖然干戈擾攘。黎庶逃亡。幸此地山谷幽深。人蹤隔絕。我想范大夫多因此事。不得工夫。然雖遲年歲。必不他適。但今展轉(zhuǎn)疑慮。日夕憂煎?!查L嘆科〕只因霎時面許。弄出滿腹離愁。害得徹夜心疼。做出一腔春病。只是織成縷縷千條恨。蹙捐纖纖兩道眉。切切凄凄。啾啾喞喞。這場事好生苦楚人也。

  【綿搭絮】東風(fēng)無賴。又送一春過。好事蹉跎。贏得懨懨春病多。髻兒矬。病在心窩。為你香消玉減。蹙損雙蛾。難道你賣俏行奸。認我做桃花墻外柯。認我做桃花墻外柯。
  【前腔】終朝懸念。信遠音訛。好事多磨。轉(zhuǎn)眼光陰一擲梭。定如何。成敗由他。未必言而無信。更起風(fēng)波。有一日弄假成眞。烏鵲塡橋催渡河。烏鵲塡橋催渡河。
  這裏北村有個姐姐。喚做北威。是個女醫(yī)。不免央我家東施姐姐。轉(zhuǎn)請他來看脈。吃幾貼藥。再作計較。

  溪畔匆匆邂逅時?!   o端徹夜費相思。
  欲知一點心中病。    只看纖纖兩道眉。

  第十出 送餞
  【謁金門】〔小生同貼上〕煙霧蔽。四下重重圍住。少小豪雄今已矣??粘汕c淚?!操N〕魂怯危巢孤壘。眼見玉憔香悴?!埠稀匙蚯残谐赏◣哦Y。緣何還阻滯。
  〔貼〕大王萬福?!残∩撤蛉松俣Y。夫人。我勾踐被吳圍住。困居此山。心魂不寧。手足無措。見寢石以為虎。認草木而皆兵。夙昔豪雄。一旦掃地?!操N〕黃鶴病而翅羽垂。猛虎窮而爪牙縮。須竭力拒敵。觀變待時。勿重憂煎。徒增悲痛。〔小生〕昨遣文種行成。怎么這時候還不見回來。〔貼〕大王放心。想此事多成。故來遲耳?!采稀?

  【臘梅花】殘兵格斗筋力疲。沿山烽火軍聲沸。〔末〕敢憚星夜馳。行成已聽。疾忙歸來報君知。
  〔生末相見科生〕文大夫。行成的事如何?!材硡峭跻衙嬖S下了。〔生〕如此就進去回覆主公?!策M見科〕主公夫人。范蠡文種參見。〔小生貼〕二位大夫少禮。文大夫行成的事如何?!材吵紗⒅鞴?。臣到敵境。乘夜先見伯嚭。次早方謁吳王。因伍員未到之時。虧伯嚭先入之說。吳王已親口許下了。〔小生貼〕多謝天地。〔末〕只一件。他限定十日之內(nèi)。要君臣妻子俱赴吳庭。聽其指揮。不可遲滯?!残∩彻讶瞬恍?。連累夫人。如此促急。怎生是好?!操N〕賤妾之命。懸于大王。勞苦艱難。愿同之也。〔小生〕旣然如此。只索起程。別爾人民。棄我宗社。去其冠冕。作彼庸奴。前程正爾關(guān)心。故國不堪回首。好傷情也。〔凈扮泄庸上〕空城麥秀雉朝飛。故國黍離烏夜啼?!渤蟀缬嬆呱稀吃嚳辞Т鍘准以?。誰憐百戰(zhàn)一身歸。〔凈〕下官泄庸是也。〔丑〕下官計倪是也?!蚕嘁娊槌髢簟陈勚鞴蛉藚u日起程。前往吳國。不免到江上送別去。主公夫人。泄庸計倪參見?!残∩N〕二位大夫少禮?!残∩持T大夫在此。寡人不道。夙遭閔兇。賴諸大夫之謀謨。得保前王之丘隴。實至幸矣。目今前往吳庭。誰人能同此患難。留下越國。誰人能守此封疆。愿各自陳。我將分屬。〔凈〕臣聞夏臺之系。伊尹不離成湯。羑里之囚。宜生不離西伯。今上大夫范蠡達于機微。習(xí)于困苦。吳庭之事。一以委之。必能佐主周旋。不負臣舉?!渤蟆吵悸劤蓽胂?。付國家于文■〈木巳〉。周文入殷。委宗社于太公。今下大夫文種忠而善謀。民樂為用。越國之事。一以委之。必能克勤邦家。不負臣舉?!残∩撤洞蠓颉D愕囊庀氯绾??!采巢槐芷D險之途。甘守困辱之地。輔助危主。誓興滅國。往而必返。與君復(fù)仇者。臣之事也。敢不聽命。〔小生〕文大夫。你的意下如何。〔末〕內(nèi)修封疆之役。外整畊戰(zhàn)之備。親附百姓。連和諸侯。廢而必興。與君復(fù)仇者。臣之事也。敢不聽命。〔小生〕若得諸大夫如此。則患難相保。宗社奠安。諸大夫無主而有主。寡人無國而有國也。孤之六翮備矣。飄然長往。又何憂焉。不免吿拜天地山川。社稷宗廟。憐我困苦。陰求護持?!舶菘啤?

  【園林好】吿天地神明可窺。吿宗廟精靈可推。念勾踐包羞含愧。知甚日得回歸。知甚日得回歸?!操N〕

  【前腔】念生長在香閨繡幃。念出入在龍樓鳳池。怎禁得流離顚沛。知甚日得同歸。知甚日得同歸?!采?

  【江兒水】臣子遭家難。男兒遇數(shù)奇。路當(dāng)險處難回避。非關(guān)不愛親遺體。時危要見臣忠義。暫且受伊拘系。〔合〕有日歸來。再渡吳山越水?!材?

  【前腔】國破山河在。城傾草樹迷??纯v橫白骨郊原蔽。念微臣旣受人民寄。要捐生誓雪君王恥。蹔且將身淹滯?!埠锨皟簟?

  【五供養(yǎng)】吳兒丑類。天道虧盈。赫赫昭回??此酀M溢。不久必摧頹?!渤蟆硾r有奸邪伯嚭。覆邦家唇尖舌利。忠良應(yīng)阻隔。國勢定支離?!埠稀呈脑旖健Hf民歡會?!残∩?

  【前腔】諸大夫。我孤身客邸?;厥准疑?。云迷會稽。搖搖魂向北。黯黯日平西。〔貼〕看江村桃李。恨無主憑風(fēng)飄墜。年光愁裏過。環(huán)佩夢中歸。
  〔合前生〕主公夫人。自有天命。不須煩惱。及早登舟去罷?!采?

  【玉交枝】一場愁緖。料精誠江神鑒知。吾王何必多留滯。勸羣臣不用凄其?!材畴x筵欲散東海磯。別情盡付西江水。〔合〕掛不住疎林落暉。掛不住疎林落暉?!矁簟?

  【前腔】扁舟北濟。痛黎民負荷有誰。念羣臣肯久虛君位。當(dāng)盡心定難持危。〔丑〕他年擊檝過越水隈??纯似谡虅θ?yún)菍m裏。〔合前小生〕

  【川撥棹】英雄淚滴春江波浪底。〔貼〕片帆開岸草凄凄。片帆開岸草凄凄。又何年還歸水湄。〔合〕渡西陵城郭非。望南云魂夢飛?!采?

  【前腔】我主公莫愁無所依。自愧微軀堪寄安與危?!材﹥舫蟀萆椤吃复蠓蚺︱?qū)馳。愿大夫努力驅(qū)馳。待歸朝羣臣謝伊。〔合前小生貼生〕

  【尾聲】別離傾刻悲塵世。〔末凈丑〕有日破吳歸去?!埠稀晨磯咽窟€家盡錦衣。
  〔末凈丑〕伏愿主公夫人前途保重?!采撤扼槐庵巯冗^江去。伺候主公夫人同行?!残∩承标柹酵馄_。〔貼〕風(fēng)卷春潮動地回?!采辰袢找婚咨畴H別?!埠稀乘曛匾姸山瓉??!采﹥舫笙认滦∩N吊場小生〕夫人。你看逝水東流。片帆北渡。云山重疊。煙樹迷離。不知何年再渡此江也?!操N〕觸物興悲。感時增戚。試看汀沙之烏鳥。閑哺江渚之魚蝦。妾有短歌。為王一詠。〔小生〕卿試詠之。寡人敬聽?!操N歌科〕

  【古歌】仰飛鳥兮烏鳶。凌玄虛兮翩翩。啄魚蝦兮洲渚。矯風(fēng)翮兮云間。妾無罪兮冒地。又何辜兮負天。片帆飛兮長往。知歸去兮何年。
  〔小生〕嘗聞有聲當(dāng)徹天。有淚當(dāng)徹泉。夫人過哀。眼見粉愁香怨。寡人不肖。豈能飮恨吞聲。亦有短歌。為卿一詠?!操N〕大王試詠。賤妾敬聽?!残∩琛?

  【古歌】彼飛鳥兮鳶烏。常游止兮江湖。我何罪兮離越。乃偃蹇兮來吳。妻衣褐兮為婢。君脫冕兮為奴。歲遙遙兮無極。安得我身兮如烏。〔貼〕

  【尾犯序】愁淚溢春江。底事夫妻同渡波浪。怎效烏鳶向沙頭翱翔。悒怏。我■〈扌棄〉盡力奔馳灑掃。怕當(dāng)不過勤勞鞅掌。思量起云山千里。何日好還鄉(xiāng)?!残∩?

  【前腔】吳門此去在何方。進退兩難空自摧喪。你淡掃蛾眉盡收拾宮妝。惆悵。你休還認在秦樓楚館。休還認在香閨繡帳。從今去雕籠深鎖。愁殺兩鴛鴦。
  〔貼〕大王。舟已到岸。收拾陸行。〔小生〕家鄉(xiāng)漸遙。吳邦漸近。好傷感也。〔小生〕

  【鷓鴣天】自笑英雄値坎坷。平生意氣盡消磨。〔貼〕魂離故苑歸應(yīng)少。恨滿長江淚轉(zhuǎn)多?!采瞎蚪咏樾∩N〕你到此幾時了?!采撤扼坏酱硕鄷r。整備車馬。專候主公夫人早行。〔小生〕范大夫。我何罪也。受奔波?!操N〕香憔玉悴竟如何?!采持鞴蛉?。休要悲傷。豈不聞晉文公投璧之事乎。當(dāng)年重耳曾投璧。定看他年渡此河?!蚕隆?

  第十一出 投吳
  【窣地錦襠】〔凈外丑領(lǐng)眾上〕南中戰(zhàn)勝擁回軍萬騎飛騰出陣云。江東霸氣郁嶙峋。誰似英雄四海聞。〔眾〕

  【哭岐婆】蘇臺高峻。房廊隱隱。靑蛾紅粉。打團成陣。千門花月笑相迎。香風(fēng)滿路笙歌引。
  〔眾跪介〕啟爺。已到姑蘇臺了?!矁簟城易●R。〔外丑〕主公。伍員伯嚭參見?!矁簟诚鄧咨俣Y?!脖姟潮妼⒐龠殿^。〔凈〕起去。相國太宰。勾踐不道。逆命數(shù)年。今力屈計窮。面縛麾下。皆賴天地祖宗之陰佑。實出文武將士之同心?!餐狻彻篡`被擒。實皆主公之威。何與諸將之力。但妖徒僅能革面。丑類尙爾離心。隱憂還在蕭墻。同舟皆為敵國。〔丑〕窮寇初歸。積仇已復(fù)。勿計其舊。當(dāng)取其新。寬其萬死之誅。示以再生之路。老相國何故妄生議論。尙爾紛更?!矁簟程字杂欣怼=褡鄤P獻捷。開國承家。有功者爵之以上卿。有勞者賜之以金帛。廣開功臣之宴。同赴姑蘇之臺。勿用多言。只圖歡樂。眾將校們。動起鼓樂。將酒過來?!脖姟尘圃诖??!菜蛢艚铀屯獬蠊蚴芙閮簟?

  【山花子】英雄氣壓江南郡。心胸湖海平吞。笑鯨鯢望風(fēng)遠奔。羨威名列國稱尊。〔合〕上高臺看山河鼎新。稱觴兩班武共文。從敎千載祝圣君。共享恩波。寰宇同春?!餐狻辰P(guān)未熄烽和燼。念比鄰社稷猶存。他運雖衰國還有人。豈宜削草留根。〔合前丑〕

  【前腔】笙歌擁入花游陣。唯當(dāng)醉倒紅裙。報深仇志愿已伸。又何須議論紛紜。
  〔合前小生貼生上小生〕艱難淪落眞堪笑?!操N〕險阻辛酸實備知?!采钞嫽⒉怀山K類狗。為龍多苦不如魚?!矊Ρ娊椤碂┩▓?。越王夫妻君臣見?!脖妶蠼椤吃酵豕篡`夫妻君臣進見?!矁簟持雭怼!残∩N生膝行進見介小生〕東海賤臣勾踐。率領(lǐng)妻奴。叩首殿庭。死罪死罪?!矁簟彻篡`。你這等強梁。豈知也有今日?!残∩彻篡`罪重惡深。辜負天地。不知時勢。得罪大王。蒙不卽誅。俯賜寬宥。得保些須之命。難報罔極之恩。賤臣勾踐實該萬死。只求大王憐而赦之?!餐狻吵悸勶w鳥在靑云之上。尙欲挽弓而射之。況閑游于池沼。近集于殿庭乎。昔勾踐生山海之外。誠恐擒獲之難。今入我廚灶之中。乃一宰夫之事。主公不宜輕赦?!矁簟澄崧剼⒔嫡D服。天下所非。業(yè)已許之。豈可失信?!渤蟆持鞴@舷鄧鵂坑谝粫r之智。不知長久之謀。愿主公卽日赦之。勿聽無稽之言也?!矁簟程字杂欣?。眾將校們傳下號令。發(fā)勾踐三人于石室之內(nèi)。去其軒冕。沒作官奴。略給水薪。牧養(yǎng)馬匹。牢固監(jiān)候。不許放縱?!脖妭髁顑?nèi)應(yīng)介剝小生貼生衣下介凈〕再進酒?!矁簟?

  【大和佛】寶殿嵯峨對紫宸。簾櫳映碧云。恩沾畿甸。淑氣散千門。窮??磥碣e?!餐狻乘麄兾幢乇w謙遜。偶爾時乖運蹇。勉強暫稱臣。終有日饑虎隨人。欲避難逃奔?!渤蟆忱舷鄧D愫喂食鲅圆豁?。休得要對此歡娛便生嗔。〔凈〕

  【舞霓裳】看取他邦盡臣鄰。盡臣鄰。管取邊疆盡尊親。盡尊親?!餐狻澄嵬跄牸槌甲P。只恐蕭墻變起禍臨身?!蚕认鲁蟆承闲嗖恢卜?。休錯認。縷縷秋霜遍衰鬢。
  【紅繡鞋】〔合〕錦筵香霧氤氳。氤氳。華堂歌舞繽紛。繽紛。珠翠擁。暮云屯。燈火亂。曉星昏。洞房深處醉橫陳。洞房深處醉橫陳。〔凈〕

  【尾聲】雞人夜午蓮籌進。〔丑〕誰似我天顏常近。羞殺多言是伍員。
  〔凈〕吳鉤雙帶錦花浮?!    渤蟆澈I掀婀σ坏┦?。
  〔眾〕生縛君臣到麾下?!   慕癫粩?shù)古諸侯。

  第十二出 談義
  〔外易道服上〕堪笑流離一楚囚。蕭蕭空自佩吳鉤。終天怨氣方纔釋。向日忠心尙未酬。伍員。自報楚歸吳。佐吳入越。竊謂旣甘心于西鄙。必得志于東藩。詎意主公厭惡忠言。聽信奸佞。大仇摧于將復(fù)。積功毀于垂成。彼之行成旣諧。吾之大事已去。今年向遲暮。志漸隳頹。英豪不逮于前時。勇力頓減于昔日。將欲隨波逐流。伴食廊廟。則何以立此身于朝端。將欲背義忘恩。返駕林壑。則何以報前王于地下。進退維谷。往來觸藩。我有一結(jié)義哥哥。喚做公孫圣。聰能遠達。明足通微。心若冰壺。人稱水鑒。他見今隱跡陽山之下。潛身震澤之邊。不免訪高蹤以卜國之興衰。叩名流以定已之出處。今日晴和。且往陽山走一遭也?!蚕履┑婪绻珜O圣上〕自家覆姓公孫。名圣。吳之秦余杭山人也。遺榮末世。困守衡門。稟耿介拔俗之操。具瀟灑出塵之想。投竿垂餌。晦幽跡于渭濱。抱甕灌園。絕機心于漢渚。朝飮木蘭之墜露。夕餐秋菊之落英。邀淸風(fēng)為入室之賓。延白云為升堂之客。紹巢由之絕軌。蹈沮溺之高風(fēng)。眞個是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今日晴和。不免到靑山盡頭。白云深處。閑步一回。多少是好。

  【北點絳唇】布襪靑袍。草衣烏帽。溪山曉。來往由巢。俯仰乾坤小。
  我有一個結(jié)義的兄弟。喚做伍員。夙昔雄豪。平生忠孝。吳國之事。全賴此人。如老夫者數(shù)被征聘。得以力辭。蓋吾弟旣戮力于朝廷。老夫得投閑于溪壑。常時特來訪我。一向不見到來。想是朝廷多故。不得工夫也。我兄弟怎么到得我逍遙自在。無管無拘也呵。

  【混江龍】淸溪垂釣。綸竿七尺氣飄飖。祗多少風(fēng)掀海浪。雪漲江濤。問世上誰人棲住穩(wěn)。笑人間何處著身牢。試看那繡帳內(nèi)醉鮫綃。轅門下列弓刀。麟閣上姓名標(biāo)。邊塞外陣云高。他那裏有權(quán)有勢少安閑。怎如我無煩無惱多歡樂。舒眉島嶼。散發(fā)林皋。
  〔外上〕迤邐行來。早不覺到陽山也。遠遠望見一個道人。好像我公孫哥哥?!材硜淼暮孟裎樽玉阈值堋!餐狻逞健8绺?。拜揖?!材逞?。兄弟少禮。兄弟。許久不見。今日何來。〔外〕哥哥。只因多事。失候起居。今有愚衷。特求指教。〔末〕兄弟有何事故。你且道來?!餐狻掣绺?。我伍員本欲盡孝于家。兼期竭忠于國。不意父兄昔為暴君所害。孝道有虧。主上今為奸臣所欺。忠誠不遂。俯仰有愧。進退兩難。今欲棄職歸山。不知我哥哥意下如何?!材承值懿钜印N衣劄樽铀佬?。為臣死忠。汝但計嗣君之小過。遂忘前王之大恩。兄弟獨不記昔日背楚投吳之事乎?!餐狻澄閱T怎么不記得。哥哥試說。伍員敬聽?!材?

  【油葫蘆】想當(dāng)初你四海無家沒處逃。孤身的年紀小。向靑山緲緲?biāo)咸稀SH爹爹魂魄憑誰吊。親哥哥骸骨憑誰掃。那時節(jié)親父親兄死于非命。一家三百余口。逃得你此身??蓱z可憐。那裏管高堂上白發(fā)娘。繡房中靑鬢嫂。你便見滿身有口無人吿。只落得回首楚天遙。
  〔外〕父兄深怨。豈敢忘之。興言及斯。不覺肝腸摧裂?!材承值?。你當(dāng)初逃難之時。曾記得江上漁人。溪邊女子。衣衫藍縷。乞食于吳門之事乎。〔外〕伍員怎么不記得。哥哥試說。伍員敬聽?!材?

  【天下樂】漁父江頭將性命拋。多也波嬌。水面上漂。這兩個無辜為伊沒處撈。兄弟。你亂叢叢百結(jié)衣。冷蕭蕭雙鬢毛。每日價浪悲歌去吳市討。
  〔外〕當(dāng)年困苦。豈敢忘之。興言及斯。不覺冠發(fā)俱豎?!材承值?。你當(dāng)初入楚之時。曾記得辱及墓尸。害及季芊。君妻其君之妻。大夫妻其大夫之妻乎?!餐狻澄閱T怎么不記得。哥哥試說。伍員敬聽。〔末〕

  【那咤令】記當(dāng)初昭王的親父兒被皮鞭亂敲。昭王的親妹兒被外人背著。昭王的親室兒被吳君占了。一場愁頃刻除。百年讎些時報。那時節(jié)方顯得英豪。
  〔外〕入楚之事。弟豈忘之。特以父兄大仇。少伸宿忿?!材承值?。你當(dāng)初入楚之時。又還記得夷其宗廟。殘其丘壟。昭王出奔。包胥哭秦之事乎?!餐狻澄閱T怎么不記得。哥哥試說。伍員敬聽?!材?

  【鵲踏枝】毀廟庭。去宗祧。踐丘壟。沒根苗。眼見的千載荊城。霎時間遍地蓬蒿。不爭的把昭王殺了。笑包胥急穰穰秦國去號咷。
  〔外〕入楚之事。弟一一記得。但大仇旣報。吾愿已畢。今欲飄然去國。明哲保身。省得落于奸臣之手?!材承值茇M不聞孝者所以事君也。故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門。當(dāng)初旣仗吳之先王。得盡孝道。今日卽棄吳之后主。不竭忠誠。則是貪生怕死。背義忘恩。乃小丈夫之所為。竊為吾弟不取也。

  【寄生草】兄弟。你心空猛。氣枉高。到不如棹船漁父在江心跳。到不如浣紗女子向溪頭躍。到不如炙魚刺客在筵前鬧。你只要秋風(fēng)荊棘楚王宮。全不管荒煙麋鹿吳門道。
  【么篇】兄弟。你身初蹇。運未遭。怎能勾章華霧鎖重來到。怎能勾渚宮波冷重相造。怎能勾巫陽云緲重瞻眺。那時節(jié)飄零千里尙羈囚。怎能勾名揚四海稱忠孝。
  〔外〕哥哥之言。極為有理。殺身狥國。此亦何難。但恐吾死。吳國又亡。旣無益于邦家。又滅絕乎宗祀。卻不兩下?lián)`了。〔末〕豈不聞死生有命。禍福在天。烈士狥名。壯夫重氣。存為楚國之杰。歿作吳地之英。久聞令郞日已長大。若有急難。可寄他邦。旣有以盡父子之情。又有以全君臣之義。則雖死之日。猶生之年。況興衰禍福。尙未定也?!餐狻硵蝗绱恕V斠栏绺缱鹈??!材?

  【賺煞尾】興衰本難期。禍福誰能料。念吳國忠良又少。你棄職歸山還太早。佐邦家柱石堅牢。為朝廷莫避兒曹。須要學(xué)檠天架海鰲。休得要憚勞。莫被人談笑。兄弟。你必破工夫再往姑蘇去走一遭?!蚕隆?

  第十三出 養(yǎng)馬
  【梨花兒】〔凈扮掌石室官丑扮皂隸上凈〕兩個囚徒來養(yǎng)馬。帶著一個俏渾家。朝朝坐在馬糞下。嗏。馬若瘦時吃頓打。〔丑〕

  【前腔】我家本官沒撻煞。一生只愛把錢抓。上司知道也不怕。嗏。連累皂隸不是耍。
  〔丑〕皂隸叩頭?!矁簟称饋怼W约也皇莿e人。乃吳國掌管石室的官是也。前日上面發(fā)下兩名軍犯。一名軍妻。到此石室中來養(yǎng)馬。皂隸。怎么這時候還不來見我?!渤蟆潮闶?。前日發(fā)來的兩個男子。一個婆娘。都是大模大樣的。一些也不采人在眼裏?!矁簟趁砍ig犯人到此。送些拜見錢。他如今不但不來見我。土儀也不見一些??蓯揽蓯??!渤蟆忱蠣敗4夷盟M來。〔凈〕且住。那婦人生得如何?!渤蟆成檬謽?biāo)致?!矁簟钞?dāng)時一名軍。一名軍妻。兩名軍。兩名軍妻。那裏有兩個漢子帶著一個婦人的?!渤蟆掣沂悄且粋€顧倩他來背包的?!矁簟骋宦吩趺聪嗵??!渤蟆忱蠣?。路頭路惱。大家用用兒?!矁簟吃黼`。那個婆娘。兩人俱不許用。準(zhǔn)折與我做拜見錢罷?!渤蟆乘舨豢先绾巍!矁簟乘舨豢?。待我下牢實擺布他。怕他走上天去?!渤蟆痴?。在他檐下過。誰敢不低頭?!蚕滦∩N生上小生〕

  【十二時】寃恨當(dāng)訴天。奈極目蒼天還遠?!操N〕衣服離披。容顏腆靦。日夕辛勤。養(yǎng)馬誰憐?!采持鞴蛉?。你命運有時休怨。
  〔貼〕大王萬福?!残∩撤蛉松俣Y?!采持鞴蛉藚⒁姟!残∩N〕大夫少禮?!残∩场灿菝廊恕嘲呷虗u何時了。怨恨知多少。〔貼〕白云飛去到江東。故國不堪回首夕陽中。〔小生〕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生〕問君還有幾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東流?!残∩彻讶宋魹樵絿鳌=褡鲄堑刂?。脫軒冕而著樵頭。去冠裳而服犢鼻。如此污下。何以為人?!采吵即鹬鞴?。臣聞成湯幽于夏臺。文王囚于羑里。興衰雖云有命。存亡實則系人。故成湯得以媚于桀。而不以窮自傷。文王得以幸于紂。而不以困為病。伏覩夫差乃昔日之桀紂。未必主公非今日之湯文也。〔貼〕大王乃千乘之主。若輕于鴻毛。今一命之微。實寄于虎口。顧欲以垂亡之越國。而期以必興之殷周。何大夫之言之迂也?!采持鞴蛉恕3悸勈ブ髅魍?。專一含羞忍恥。他時反國修德。終能伐暴誅殘。臣仰觀天文。俯察地氣。彼初興而我方辱。我將霸而彼則亡。今主公雖在危困之際。安知其非暢達之機。吳王雖在強盛之時。安知其非敗亡之兆。愿主公夫人自愛?!矁舫笊蟽簟吃黼`。你與我喚那三個囚犯過來?!渤蟆衬隳悄凶計D人。老爺喚你過來。〔小生〕我不是進來見你的?!渤蟆乘f道不是進來見你的?!矁簟尺@等無狀。〔丑〕老爺不要慌。要近人的東西。須是軟款溫柔。只說你三個人要你養(yǎng)一百匹騍。馬若瘦時要打。馬若齷齪要打。馬若不生長又要打。當(dāng)不得許多辛苦。他定然送些東西進來?!矁簟骋舱f得是。你與我對他說?!渤笳熃閮舫笙滦∩?

  【山坡羊】瘦伶仃難過活的形狀。好羞慚難見人的模樣。急奔騰難調(diào)養(yǎng)的駑駘??嗨嵝岭y執(zhí)役的工和匠。我也是一國王。平生性氣剛。羈囚到此。一旦身名喪。扮做傭奴。替人牧養(yǎng)。悲傷。眼見孤身葬異方。思量。除是游魂到故鄉(xiāng)。
  〔凈丑上〕怎么兩日馬兒一發(fā)瘦了。好打好打。也罷。且饒你這一次?!蚕沦N〕

  【前腔】滴溜溜亂拋的珠淚。羞答答新參的奴婢。病怯怯未死的骨骸。遠迢迢難度的時和歲。命運奇。存亡不可知。云連故國。此去應(yīng)千里。宮殿荒涼。人民雕弊。迷離?;陦糁邢I巷w。徘徊。環(huán)佩何年月下歸。
  〔凈丑上〕你這囚徒。怎么兩日馬兒身上一發(fā)不干凈了。好打好打。也罷。再恕你一次。〔下生〕

  【前腔】過去的雌雄休競。未來的興衰無定。意外的災(zāi)殃怎逃。眼前的辛苦皆由命。敗與成。天心尙未明。還須忍耐。暫受凄涼境。有日亨通一朝馳騁。靑萍。幾夜蕭蕭匣底鳴。功名。半世無成兩鬢星。
  〔凈丑上〕你這個囚徒。怎么兩日馬兒一發(fā)不見生長了。皂隸。拿他過來。〔丑諢介凈〕那裏有你這等沒規(guī)矩的漢子。不識羞的婆娘。一些禮體也沒有。怎么拜見錢也不送一個。你是紹興人。土宜最多。紫菜蚶子揀跳海■〈毛皮〉也送些與我?!渤蟆吃趺唇凶鰭!觥疵ぁ??!矁簟衬悴粫缘?。揀跳白鮝。?!觥疵ぁ禋げ?。如今我也不打你。皂隸。你與我把馬糞通倒在那個婦人身上去。〔小生〕你這狗官。不得無理?!矁簟炒蠣斢昧艘灰?。準(zhǔn)了拜見錢罷?!渤蟆承〉挠突疱X也沒有一個。明晚讓與我罷?!矁簟扯?。我也不曾著手。你到心慌。皂隸。你快與我扶那個婦人進去?!残∩鷬Z介末扮堂候官上〕早奉侯門命。忙投石室來。掌石室的官兒那裏?!矁舫鰬?yīng)介〕敢問大人。是那裏來的?!材澄沂翘赘煵顏硭腿耸屡c越王的?!矁簟衬莻€越王?!渤蟆尘褪悄侵灶^服犢鼻。卻纔方你擺布他的?!矁簟衬隳枪放?。怎么一向不對我說。如今卻怎么好?!矁暨M報介〕外面有一個親戚來看你?!残∩澄以谶@裏。那裏有甚么親戚?!材┻M跪凈丑隨后跪佐慌介末〕大王夫人。太宰府堂候官叩頭?!残∩N〕請起。敢問尊官。到此何干?!材承〉氖翘谞敳顏淼摹L谞敹喟萆洗笸?。要自家來看。恐怕有是非。特差小官送些人事?!残∩N跪受介〕多承厚賜?!材程锥喽鄦⑸洗笸?。凡事耐心。終有好處?!残∩N〕天地大恩。生死相報。只一件要拜上太宰。那個掌石室的官要我的拜見錢。日逐在此鬧炒。況兼把我夫人十分凌辱。〔末〕你那個狗官不知死活。我歸去就對老爺說。教你這個頭不在頸上?!矁簟承〉脑撍馈R院笤俨桓伊?。〔小生貼〕旣然如此。尊官且不要說。饒他這一次?!材┖葍舫笙认陆樾∩匙鸸倩厝?。多拜上太宰。若放勾踐重歸故鄉(xiāng)。生當(dāng)平分越國。死當(dāng)結(jié)草銜環(huán)。若有虛言。天地誅之。〔生〕還有一言覆太宰。再不要送人事了。若有要緊事情。須求一報?!材持旑I(lǐng)謹領(lǐng)。小官就吿回了。

  〔小生〕飄零舉目更無親?!    操N〕兀自淹留寄此身。
  〔生〕有日驊騮開道路?!    材硶代楒莱鲲L(fēng)塵。

  第十四出 打圍
  【北醉太平】〔凈丑領(lǐng)旦貼扮宮女眾扮將校上合〕長刀大弓。坐擁江東。車如流水馬如龍??唇皆谕小R粓F簫管香風(fēng)送。千羣旌斾祥云捧。蘇臺高處錦重重。管今宵宿上宮。
  〔丑〕伯嚭參見。〔凈〕太宰少禮?!驳┵N〕內(nèi)侍們叩首。〔凈〕起來。〔眾〕眾將官叩頭?!矁簟称鹑?。自家虎據(jù)三吳。鷹揚一世。天子之下第一。諸侯之上無雙。光景無多。天下山河也無用。富貴已極。不圖歡樂待何時。今日風(fēng)景晴和。暮春天氣。不免帶著諸女侍。領(lǐng)著眾將官。前往都城內(nèi)外。水郭山村。問柳尋花。歌舞的歌舞。打圍的打圍。歡樂一回。多少是好。正是壓地旌旗開曉日。揭天歌管醉春風(fēng)。眾將官。此去前面是那裏?!脖姟城懊媸清\帆涇百花洲?!矁簟硞飨绿柫?。暫停鞍馬。同上蘭舟。就往錦帆涇百花洲去。〔旦貼〕

  【普天樂】錦帆開。牙檣動。百花洲。淸波涌。蘭舟渡。蘭舟渡。萬紫千紅。鬧花枝浪蝶狂蜂?!埠稀逞???辞罢诤髶怼g情似酒濃。拾翠尋芳來往。來往游遍春風(fēng)?!矁舫蟊姟?

  【北朝天子】往江干水鄉(xiāng)。過花溪柳塘。看齊齊彩鹢波心放。冬冬疊鼓。起鴛鴦一雙。戲淸波浮輕浪。靑山兒幾行。綠波兒千狀。渺渺茫渺茫渺渺茫。趁東風(fēng)蘭橈畫槳。蘭橈畫槳。采蓮歌齊聲唱。采蓮歌齊聲唱。
  〔凈〕眾將官。此去前面是那裏?!脖姟呈嵌冯u陂走狗塘?!矁簟硞飨绿柫?。暫住蘭舟。再上鞍馬。前往斗雞陂走狗塘去?!驳┵N〕

  【普天樂】斗雞陂弓刀聳。走狗塘軍聲哄。輕裘掛。輕裘掛?;泵扇?。耀金鞭玉勒靑驄?!埠锨皟舫蟊姟?

  【北朝天子】馬隊兒整整排。步卒兒緊緊挨。把旌竿列在西郊外。紅羅繡傘。望君王早來。滾龍袍黃金帶。幾千人打歪。數(shù)千聲喝倸。擺擺開擺開擺擺開。鬧轟轟翻江攪海。翻江攪海。犬兒疾鷹兒快。犬兒疾鷹兒快。
  〔凈〕前面是那裏。〔眾〕前面是姑蘇臺?!矁簟硞飨绿柫睢>屯锰K臺去?!驳┵N〕

  【普天樂】姑蘇臺浮云拱。浣花池淸泉瑩。湖光滟。湖光滟。雪浪翻空。見汪洋出沒魚龍。
  〔合前眾〕已到姑蘇臺了。請大王爺?shù)桥_?!矁簟澈靡粋€太湖。團團三萬六千頃。重重七十二高峯。其實好大觀也。太宰。這一座是甚么山?!渤蟆呈嵌赐ド??!矁簟尺@一座是甚么山?!渤蟆呈邱妨健!矁簟尺@一座山下。這一搭兒是甚么去處?!渤蟆尺@就是養(yǎng)馬的石室?!矁簟呈引熋?。遠遠望見中間坐著的是甚么人?!渤蟆尘褪窃酵豕篡`?!矁簟秤疫叾硕苏纳趺慈??!渤蟆尘褪枪篡`的夫人?!矁簟匙笈怨ЧЬ淳凑局氖巧趺慈恕!渤蟆尺@個就是大夫范蠡。〔凈〕彼勾踐不過一小國之君夫人不過一裙釵之女。范蠡不過一草莽之士。當(dāng)此流離困苦之際。不失君臣夫婦之儀。殊為可憐。殊為可敬。今拘留在此。已經(jīng)二年。寡人意欲赦之。太宰。你的意下如何?!渤蟆持鞴允ネ踔?。哀困窮之士。愿主公千歲千歲千千歲?!矁簟?

  【北朝天子】遍江南獨我尊。氣凌空將湖海吞。看威行四海聲名振。〔眾合〕英豪勇猛。說甚么楚秦。半乾坤皆投順。你蕭蕭一身。些些兒海郡。小小君小君小小君。羨君臣夫妻恭謹。夫妻恭謹。待放他歸全恩信。待放他歸全恩信。
  〔凈〕如今天色已晚。不歸都城。就住臺上。太宰。你同眾將校各歸賬房宿歇。〔丑應(yīng)科〕正是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蚕碌┵N扶凈介凈〕扶我到洞房深處。銷金帳中。美酒羊羔。淺斟低唱。歡聚一回。多少是好?!驳┵N〕

  【普天樂】貫魚以宮人寵。繡幃裏效鸞和鳳?!觥崔袟墶瞪蜃??!觥崔袟墶瞪蜃?。倚翠偎紅。任年華暮鼓晨鐘?!埠锨啊?

  〔凈〕乘春行樂遍遨游?!    驳秤蔚教K臺最上頭。
  〔貼〕宴罷爭扶入羅帳。    〔合〕任他明月下西樓。

  第十五出 越嘆
  【浪淘沙引】〔小生貼生上小生〕徹夜雨潺潺。心事闌珊?!操N〕薄衾不奈五更寒。夢裏不知身是客。一餉貪歡。〔生〕何處是鄉(xiāng)關(guān)。滿目云山?!埠稀硜頃r容易去時難。受盡千辛幷萬苦。地獄人間。
  〔貼〕大王萬福?!残∩撤蛉嗣舛Y?!采持鞴蛉藚⒅]?!残∩N〕大夫少禮。大夫。聞吳王前日大宴蘇臺。遙望石室。見我君臣夫婦之禮。頗有見憐寛宥之情。且聞他患病旬日。不知吉兇。望大夫卜之?!采吵家巡分峭跷此?。計在己巳日當(dāng)愈。交壬申月全好。待臣密傳與太宰。只說主公夫人要往問疾。倘許相見。當(dāng)求其糞而嘗之。卽時稱賀??硕ㄆ洳∑鹬?。益增其見憐之意。則主公之東歸。定有日矣?!残∩炒蠓蛑\甚善。但臭惡難當(dāng)。卑污可恥。如之奈何。〔作悲介小生〕

  【鎖南枝】遭身困。値命艱。家亡國破社稷殘。一婦受饑寒。孤臣罹災(zāi)患。鄉(xiāng)關(guān)路。山外山。怕抬頭見北來雁。〔貼〕

  【前腔】春衫袖。血淚斑。風(fēng)沙滿面卷翠鬟。我想起來。就是百姓人家一個婦女。尙得主蘋蘩。足衣食。我也是一國的夫人。到如此困苦。貧女尙主蘋蘩。我今沒處去討茶飯。思量起。難上難。只得且含羞去做寒賤?!采?

  【前腔】英雄淚。休浪彈。云鴻暫時鎩羽翰。有日定翩翻。長鳴上霄漢。丈夫志。游子顏。要崢嶸。莫悲嘆。〔小生〕旣然如此。我與夫人明早就行?!采稠氁t恭謹飭。將機就機。不可輕忽。致生他變。〔小生貼〕謹領(lǐng)教誨。

  〔小生〕儀容消盡轉(zhuǎn)彷徨?!    操N〕寂寞他鄉(xiāng)歲月長。
  〔生〕黃鳥翅垂同燕雀。    靑松心在任風(fēng)霜。

  第十六出 問疾
  【剔銀燈】〔凈扮吳王病旦小旦扮宮女扶上凈〕為游燕到離宮別館。鎭朝昏獨紅裙作伴。霎時間患病神魂亂。算將來有兩月之半。飯食不吃一碗。幾時得胸膈暫寬。
  平生性格猖狂。誰知一旦郞當(dāng)。最喜卯時吃酒。常愛飽后行房。只為千嬌百媚。弄得七損八傷。如今不是個殿下。也不像個吳王。你道像些甚么。黑流鰍好像個灶王。自從平越之后。心足意滿。暮樂朝歡。大碗酒。大塊肉。也不忌口?;蚧鹿??;?qū)m妾。也不忌色。弄得一個身子好像皮袋一般。見了酒盞便惡心。撞著婆娘空咽唾。如今背跎腰曲。頭疼眼花。又沒一個好醫(yī)人。倘或要死。如何是好。女侍們。去喚太宰來。再作道理?!渤笊稀?

  【前腔】笑君王儀容衰老。沒來由將精神消耗。連宵摟著如花貌。糴的糴糶的要糶。而今看看瘦了。笑你雞皮鼓能經(jīng)幾敲。
  我伯嚭不是夸嘴。每夜有十?dāng)?shù)個婦人在身邊。身子越有精神。主公就弄得這等不濟不濟。主公。伯嚭在此。朝來的病勢如何?!矁簟程?。了不得。一發(fā)沉重了。〔丑〕主公放心。不日便好。〔凈〕太宰。夜來去后。甚是枯澀。想是血少。多半要死?!渤蟆持鞴朗撬啦怀?。只是這些弄斷人脊筋的婆娘?!驳┬〉┬椤城腋魍撕笮!矁簟尺@時節(jié)你還要取笑。你且看我昨夜的大便如何?!渤笞鱿滦∩N上〕

  【前腔】聞?wù)f道君王困窘。我夫婦特來相問。進宮來正遇中宵糞。適親嘗已探佳信。微臣敢忘大恩??床灰辉庐?dāng)除病根。
  〔丑上相見介〕越王殿下。伯嚭因怕是非。不得親到石室中參見。望乞恕罪。〔小生〕豈敢。〔丑〕殿下。你凡百事情。皆在我身上。不要心慌。自有道理?!残∩彻讶耸芏?。誓當(dāng)效結(jié)草銜環(huán)之報。我夫婦知大王貴恙。特來問安。適見大王之糞。寡人試嘗之。在己巳日當(dāng)愈。交壬申月全妥?!渤蟆秤羞@等事。殿下且少待。待我進去報知。方好進來?!策M報介〕臣啟主公。適領(lǐng)命觀夜來之糞。正遇越王夫妻進宮問疾。見錦桶貯糞。越王卽跪而嘗之。說主公之病。在己巳日當(dāng)愈。交壬申月全好。見在宮門。不敢擅入?!矁簟秤羞@等事。就請進來。〔丑請小生貼進見跪介〕賤臣幷下妾伏聞我大王爺玉體不安。特來候問。愿大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矁簟成苣恪B勀氵m嘗寡人之糞。果有之乎?!残∩吵枷查啿菽局畷?。頗解軒岐之術(shù)。凡人之糞。須順谷味。然逆時氣者死。順時氣者生。臣適嘗大王爺之糞。其味苦而且酸。正應(yīng)春夏之氣。以臣度之。在己巳日當(dāng)愈。交壬申月全妥?!矁簟澈萌撕萌?。嘗聞至親莫如父子。至愛莫如夫妻。我病三月。身體龍鐘。我家的太子一日或者來看我一次我家的夫人兩日或者看我一遭。就走去了。不要說糞。湯藥也不見他來遞我一盞。你如今是個疎遠之臣。兩年養(yǎng)馬。受了許多苦惱。一些也不怨我。到如此孝順。要我那兒子老婆做甚么?!残∩N〕吮疽含血。此乃臣子當(dāng)為之事。愿大王放心。卽當(dāng)勿藥?!矁簟程?。倘若我到己巳日壬申月果然全好。則越王嘗糞之恩不可忘也。卽當(dāng)備酒相謝。送歸故鄉(xiāng)決不失信。〔小生貼拜介〕若得如此。愿大王爺千歲?!残∩?

  【駐馬聽】海畔窮囚。何幸今朝到上國游伏愿前言莫計。后悔難追。往事休讎。聽微臣將病癥說緣由??次嵬跤耋w還依舊。樂矣忘憂。從今永遠似南山壽。〔貼〕

  【前腔】斂袵低頭。不是生前不害羞。為甚懶舒眉黛。瘦損腰肢。減盡風(fēng)流。殿庭前灑掃我從頭。洞房中趨走誰落后。〔捧藥送凈介〕愿大王爺千歲。湯藥親投。望吾王將舊罪皆寬宥。
  〔丑〕越王。你也知道么。我主公待你呵。

  【前腔】禮意綢繆。須要分明恩與讎??茨銉x容忠厚。度量寬弘。性格溫柔。你兩三年光景易淹留。我萬千遭恩德也難消受。若歸去登樓。姑蘇臺在望須頻回首。〔凈〕

  【前腔】誰肯嘗溲。許我沈痾不日瘳。憐你依林越鳥。走險韓盧。喘月吳牛。我若放你回去時節(jié)呵。你年常貢獻莫夷猶。我病中言語非虛謬。待我病好起身時節(jié)呵。贈汝吳鉤。蛇門之外更有三杯酒?!矁舫蟮┬〉┫律稀?

  【前腔】荏苒三秋。不覺年華似水流。在此緊中尋殼。閑處垂鉤。暗裏藏鬮?!灿鲂∩N介〕主公夫人。事體如何了。〔小生〕寡人進見。一如大夫之言。吳王不勝歡喜。許病痊之日。放歸故鄉(xiāng)?!采扯嘀x天地。主公。你天時將到莫悲愁。機關(guān)做定休泄漏。伏櫪驊騮。康莊有日終馳驟。
  主公夫人不可遲延。忙歸石室。旬日之間。必有佳音也。

  〔小生〕三年家國兩茫然。    〔貼〕南望孤云更可憐。
  〔生〕畢竟行藏定誰是?!    埠稀持粚⑸砻渡n天。

  第十七出 效顰
  【普賢歌】〔丑扮東施做大肚上〕奴家還是個女裙釵。長被奸情弄出來。淸明受得胎。端陽便養(yǎng)孩。未到中秋身子又大。
  奴家姓施。住在苧蘿東村。因此喚作東施。我家祖居在此。只因人丁眾多。分下一支往西村去。西村叔叔養(yǎng)個女兒。他便喚作西施。生得十分標(biāo)致。也未曾嫁人。不知近日為甚么生出一場心疼的病。前日著間壁王媽媽寄個信來。教我去北村轉(zhuǎn)請北威姐姐看脈。那北威姐姐住苧蘿北村。因此喚佐北威。當(dāng)初也分下一枝往南村去。有個姐姐。喚作南威。也生得十分標(biāo)致。被晉文公取他做正宮夫人去了。如今止存得北威姐。只因患了背駝。尙無人娶。遂去學(xué)了女科。今日特去請她到西村去看西施妹子。迤邐行來。早到北威姐門首。北威姐在家么?!矁舭绫蓖鲴勛颖乘幇稀?

  【前腔】奴家身子生得駝。近日行醫(yī)學(xué)女科。男人也來拖。近錢又不多??磥聿皇莻€地道貨。
  〔丑〕貨便不地道。到有人請你。開門開門?!矁簟呈悄莻€?!渤蟆呈俏?。〔凈〕呀。原來東施妹子。〔丑〕北威姐萬福。〔凈〕東施妹萬福。妹子。你許久不見。一發(fā)長成得好了。〔丑〕姐姐。彼此彼此?!矁簟趁米?。今日甚么好風(fēng)吹到我家裏來。請坐?!渤蟆辰憬?。不消坐了。我有事特來?!矁簟持^何。〔丑〕姐姐。你還不曉得。近日西施妹患心疼。已及一月。前日寄個信來。著我轉(zhuǎn)請你看脈?!矁簟澄业讲粫缘?。旣然如此。不敢相留。就同去罷?!渤蟆辰憬恪D憧瓷缴钊沼??;澍B啼。轉(zhuǎn)眼之間。不覺一春又早過去也。

  【不是路】轉(zhuǎn)眼殘春。挈伴匆匆去訪故人?!矁簟趁η斑M??磶准覠熁鸶羲稍?。妹子。西村去打那一條路近。〔丑〕姐姐。你忘了。過了石橋南去轉(zhuǎn)西就是西村了。步殷勤。石橋南去西村近。見花落鶯啼半掩門。門兒半開。和你就進去罷?!矁簟诚胨貌∫丫?。一向蹤跡不到門前來了。可憐。眞愁悶。蒼苔不見弓鞋印。有誰相問。有誰相問?!矁?nèi)作犬吠介旦捧心上〕

  【前腔】小犬在籬根。為甚不住的哰哰定有人?!矁舫蟆除燁^有人么?!驳呈悄莻€?!矁舫蟆呈俏摇!驳城皝砜础Q?。卻原來是舊家姊妹訪孤貧。〔凈丑〕妹子。聞你病纏身。我一春疎闊無音信。你臥榻而今有幾旬?!驳辰憬?。承憐憫。你不要問我的病。看瘦龐兒不似前春俊。沒些風(fēng)韻?!矁簟车教盹L(fēng)韻。
  〔旦〕二位姐姐萬福?!矁舫蟆趁米尤f福?!渤蟆趁米?。聞得你臥病月余。沒有人說。前日因你寄信與王媽媽。方纔曉得。特去請北威姐與你看脈。〔旦〕遠勞二位姐姐。〔凈〕妹子。我且問你。你的病癥怎么起的。如今覺道怎么?!驳辰憬恪_B我也不曉得怎么樣起。常時溪邊浣紗。身子困倦?;杌璩脸痢W杂X沉重。如今日夜心疼。飮食少進?!渤蟆趁米?。你敢遇著個標(biāo)致人。被他哄動春心。日夜相思。做成這場癥候?!驳承莸萌⌒?。求北威姐著那脈看一看?!矁糇隹疵}介〕我的手。東施妹子的口。好笑到差不多。妹子。你的病根還是七情上感出來的。你見那春光明媚。風(fēng)景晴和。翩翩浪蝶狂蜂。陣陣游絲飛絮。如今又夏來春去?;潸L啼。千條愁緖撒開來。一點春心拿不住。因此構(gòu)成心病。不得痊安。你如今咳嗽頭疼。面紅身熱。神思昏亂。魂夢不寧。是這等么?!驳辰憬阏恰!矁簟澄艺f道哩。你如今第一到要排遣。第二方纔吃藥。你若會排遣。不消幾貼藥就好了。你若不肯排遣。只是這等啾啾喞喞。就吃一百丸藥。也是沒用的?!渤蟆橙羰沁@等說。極容易。待我去東村頭西村頭。尋個標(biāo)致俊俏的妹夫。送將來。這病就好了。〔凈〕丫頭家做媒人。自身也管不全。若有標(biāo)致俊俏的。你自家用了。到肯送與別人?!驳承菀⌒??!渤蟆城叭胀鯆寢寔碚f。西施近日因害心疼。捧著心兒。皺著眉兒。模樣一發(fā)覺道好了。我不信他。方纔冷眼瞧他。只見滴溜溜的嬌眼。靑簇簇的蛾眉。滿眶秋水逐人來。兩點春山描不就。并無病癥。越有精神。略不見一些七靑八黃。反增出許多千嬌百媚。不要說男子漢見了他歡喜。就是我佐女娘家。見了他滿身通麻木了。一些也動彈不得??上]有碗好冷水。我就咽他在肚子裏去?!矁簟趁米?。這個卻使不得。你若又咽下這個人兒下去。你的肚子一發(fā)大了?!渤笈跣陌櫭冀椤辰憬悴缓昧?。我也心疼起來了。〔凈〕你卻怎的?!渤蟆辰憬?。我對你說。數(shù)年前未分拆之時。我妹子同在東村住。兩個從小兒一心一意。過得極好。我若歡喜。他也歡喜。他若煩惱。我也煩惱。他如今害心疼。我怎么敢不心疼起來。姐姐。沒奈何也把貼藥與我吃。〔凈〕不瞞你說。我草澤醫(yī)人。包裹裏有得幾片飮片。幾丸丸散。西施妹子身軀兒小。要丸散不過六七十丸。要煎藥不過煎七八分。你如今這樣寬綽的肚皮。若吃丸散也得六七合。煎藥也得一二鍋。我這樣草頭郞中。奉不得這樣主顧〔丑〕姐姐不要取笑。我對你說。西施妹因害心疼。鼻子上皺起來。有些扢達。覺道一發(fā)嬌媚。我如今鼻子上像是也有些扢達。不知我比著他的如何。〔凈〕你且聽我說。東施妹子沒撻煞。鼻子上也生著扢達。你道像些甚么來。倒像常熟縣裏個大麻麻菩薩。〔丑〕姐姐休要取笑。你再看西施妹子。眉梁間有些塊壘。覺道一發(fā)俊俏。我如今眉梁間像是也有些塊壘。你看我比著他的如何?!矁簟衬愕膲K壘比他的更好?!渤蟆吃跻姷??!矁簟衬闱衣犖艺f。東施妹子好夸嘴。眉梁間也有個塊壘。你道像些甚么來。倒像閻羅王殿前增塑的山鬼?!渤蟆辰憬阌謥砣⌒α?。〔凈〕

  【皂角兒】念嬌娘還是閨中的女身。為甚的頓成心病。料應(yīng)為蹉跎未婚。急煎煎苦縈方寸。唯愿伊減葷腥。舒愁悶。避風(fēng)寒。親藥餌。仔細朝昏。姻緣有分。終諧晉秦。莫淹纏。速宜調(diào)養(yǎng)。佳期將近。〔丑〕

  【前腔】問東西雖然是兩村。念根株原先是一本。論寒微總荊釵布裙??慈菝簿懔鴭苫?。為甚的怕黃昏。怕白晝。遇良辰。逢美景。便要消魂。不要說西施妹鎭日坐在家裏。我日常在門首站著呵。東尋西趁。無人上門。算花星。想紅鸞天喜。未曾交運?!驳?

  【前腔】蹙眉峯春山懶勻。削腰圍羅裙寬褪。怪容顏平消幾分。悵年華又驚一瞬。誰憐我任秋來。憑春去。度朝云。捱暮雨。獨自溫存。淚痕無盡。傷心有因。瘦伶仃。香消玉減。幾時安頓。
  〔凈〕東施妹。他身子不好。我們不好在此鬧炒。連忙回去送藥來?!驳扯唤憬阍僮??!矁舫蟆巢幌??!驳车÷恕!矁舫蟆趁米硬幌?。就請進去。避寒耐性。不要使閑肚腸。

  〔凈〕日日春風(fēng)花草香。    〔丑〕伊家何事轉(zhuǎn)郞當(dāng)。
  〔旦〕貧無達士將金贈?!    埠稀巢∮朽徣苏f藥方。

  第十八出 得赦
  〔末上〕天街昨夜雞鳴早。侵曉金門降赦文。已見九泉開白日。會看六翮起靑云。自家吳國內(nèi)監(jiān)是也。昨領(lǐng)大王爺之命。凡一應(yīng)軍民人等。自登基之后。病痊之前。已發(fā)覺。未發(fā)覺。已結(jié)證。未結(jié)證。所犯罪過。咸赦除之。令小臣傳示國中。正是君臣已慶風(fēng)云會。草木均沾雨露恩?!蚕聝敉獬笊稀?

  【傳言玉女】臥病離宮。又見花開花謝?!餐狻车ば莫q暖。奈年光去也?!渤蟆持楦璐湮???瞎钾擄L(fēng)朝月夜?!埠稀晨葱聜髟t旨。萬民咸赦。
  〔凈〕寡人臥病三月。幸喜痊安。上賴天地祖宗之護持。下仗羣臣百姓之保佑。凡軍民所犯罪過。咸赦除之?!餐獬蟆吃钢鞴q?!矁簟吃酵鯕w我三年。勞苦倍常。今若止赦一人也是勾踐。卽日致酒殿中。陳北面之坐。送之還鄉(xiāng)。諸大夫皆當(dāng)以客禮事之。不可怠慢。〔外〕主公差矣。勾踐內(nèi)懷兇惡之心。外具謙和之貌。猶虎狼拘于陷穽之內(nèi)。而強露其馴擾之情。今不卽誅殺。恩亦大過。反欲縱之。其食人必矣?!矁簟彻讶说貌∪隆O鄧o一好言相慰。是相國之不忠也。略無一好物相送。是相國之不仁也。為人臣不忠不仁。要他何用。越王棄其土地。千里來歸。獻其貨財。身為奴婢。是其忠也。寡人有疾。親為嘗糞。略無怨恨之意。反多孝順之情。是其仁也。相國不知自反。而反欲誅害善良??蓯嚎蓯??!餐狻吵悸劵⒗且庥兴鶕?。先屈其身。勾踐因圖逞兇。佯為孝順。下飮主公之糞。實上食主公之心。老臣不敢愛死。以負前王。一旦社稷丘墟?;谥疅o及。〔丑〕老相國不知自責(zé)。而但知責(zé)人。假如越王嘗糞之事。老相國能效之么?!矁簟程字杂欣怼Q不聽你。再勿多言?!餐忾L嘆介〕罷罷。正是我本將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下丑〕伍員外徒剛狠。內(nèi)欠忠誠。自知羞愧。逃席出宮去了?!矁簟程?。我也可惡那老賊。目今齊魯不和。要遣一使。我今就著那老賊前去。省得在此攪擾。太宰可傳下號令。速請越王幷夫人同范蠡大夫早早赴宴?!渤髠髁罱樾∩N生上小生〕

  【疎影】天恩遍徹。幸今朝降赦。得解羈紲。〔貼〕臺殿羞登。笙歌厭聽。還稱異國臣妾?!采程煨臐u轉(zhuǎn)興衰運。笑顚倒幾年豪杰。〔合〕請看今日山河。定是誰家宮闕。
  〔眾報介〕越王帶領(lǐng)夫人陪臣進見。〔凈〕道有請。〔小生貼生進見俯伏介〕賤臣勾踐。蒙大王曠蕩之恩。得與樽俎之末。不勝誠歡誠忭。誠惶誠恐。〔凈〕寡人感吾子嘗糞之恩。日夜在念。今日是端陽佳節(jié)。特具筵宴于前殿之中。更設(shè)祖帳于蛇門之外。送子歸鄉(xiāng)。愿他日毋相忘也。〔小生〕生我者父母。育我者大王。賤臣勾踐若背義忘恩。天誅地殛。愿大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矁簟吃肝嶙油⒕七^來。〔凈送酒小生貼生跪受介凈〕

  【畫眉序】高會玳筵列。殿閣風(fēng)來散炎熱。問今朝此酒。為何而設(shè)。你休忘卻今日辭吳。須要記那年棲越?!埠稀乘途毶蜃怼D撎郊压?jié)?!残∩M酒介〕

  【前腔】微臣忍輕別?;厥滓酪缿賹m闕。念罪惡深重。頓蒙分雪。今受恩波若北海汪洋。愿躋壽域似南山高絕。〔合前貼進酒介〕

  【前腔】珠翠總銷歇。歲月空余翠裙褶。奈別情無限。淚珠流血。我避炎來原是北地賓鴻。今趁風(fēng)去又作東鄰蝴蝶?!埠锨吧M酒介〕

  【前腔】歸去轉(zhuǎn)凄切。這生死深恩要銜結(jié)??粗T侯誰肯繼亡存滅。我并含風(fēng)旣作當(dāng)砌芝蘭。同受露莫認隔墻枝葉?!埠锨俺蟆?

  【滴溜子】今日裏。今日裏把行裝打疊。從今去。從今去旅懷頓撇。你雖是路途跋涉。莫忘敎誨恩將忠義竭。貢獻年年休得要暫缺。
  〔凈〕太宰。傳下號令。給越王鸞輿法駕。鼓吹旌旗。寡人與百官具祖帳。俱送之蛇門之外?!埠稀?

  【鮑老催】遍城鬧熱。笙歌簇擁歡徹。鸞車雜沓香塵絕。看紅樓十里中朱簾揭。盡道越王意氣多歡悅。夫人容貌還嬌怯。范大夫眞英烈。
  〔丑〕臣啟主公。此間已是蛇門之外了?!矁簟匙×?。寡人送子榮歸故鄉(xiāng)。適問所言不可忘也。〔小生貼生俯伏介〕賤臣勾踐若背義忘恩。天誅地殛。愿大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矁粢∩值擒囆∩N生下凈〕傳號令。就回宮去?!埠稀?

  【雙聲子】旌旗列。旌旗列。盡道是云重疊。燈球接。燈球接。錯認是星明滅。歸路折。歸路折。風(fēng)景別。風(fēng)景別??辞чT羅綺。九逵風(fēng)月?!矁簟?

  【尾聲】氣吞宇宙眞豪杰?!渤蟆痴l似我崔嵬功業(yè)?!埠稀潮闶窃俪鍪赖幕肝囊沧屝?。
  〔凈〕蓮漏穿花出禁中。    〔丑〕笙歌擁入合歡宮。
  〔合〕試看今夜千門裏?!   °y漢星回一道通。

  第十九出 放歸
  〔末扮文種上〕龍門十丈水。勢并關(guān)河壯。一日春風(fēng)吹。終作萬重浪?!脖椤晨皯z主公離越。不覺三年。意謂今生再無歸理。誰料積霾見日。枯木逢春。仗范大夫之奇謀。賴我國家之洪福。吳王放赦。得還故鄉(xiāng)。實為天幸。聞將次渡江。卽日率領(lǐng)諸大夫迎接去?!蚕滦∩N生上小生〕

  【鵲橋仙】春雷地奮。愁云風(fēng)卷。寒暑人間流轉(zhuǎn)。年年梁燕一回家。笑幾載不歸的勾踐?!操N〕江山不改。容顏全變。試問愁眉深淺。〔生〕一朝羈鶴透籠飛。還又到蓬萊宮殿。
  〔小生〕極目靑山數(shù)行淚。孤身滄海一窮鱗。〔貼〕愁看落日獨飛鳥?!采吃噯枤w舟何處人。〔小生〕范大夫。寡人據(jù)于蒺藜。入于幽谷。顏色憔悴。志氣隳頹。今日雖得還鄉(xiāng)。有何面目再見江東父老。〔生〕主公差矣。你脫身虎窟。已非幾上之肉。蛻骨龍?zhí)?。豈是池中之物。今吳庭雖遠。家山尙遙。速宜前行??钟兴儭!残∩N〕正是?!残∩?

  【甘州歌】稽山路遠。嘆長亭縹緲。芳草芊芊。天涯游子??靶邗豸脫Q。英雄偃蹇非昔日。風(fēng)景依稀似往年。〔合〕春歸去。在客先。每逢花發(fā)想家園。江南地。海北天。斷腸回首各風(fēng)煙?!操N〕

  【前腔】東歸路幾千??丛粕胶翁帯J桥f家庭院。綠憔紅悴。風(fēng)鬟亂零落花鈿釵荊裙布淹異域。翠舞珠歌憶少年。〔合〕靑山外。綠水前。遙看官道直如弦。聞鶗鴂。聽杜鵑。家山應(yīng)在白云邊。
  〔生〕臣啟主公。已到錢塘江了。請主公夫人登舟。〔小生貼生上船介〕

  【前腔】〔生〕錢塘云水連。見片帆東渡。順流如箭。江山依舊。只有那世故推遷。主公夫人。臣聞安不忘危。治不忘亂。今日未過江之時。臣有一言奉啟。歸國之后。愿主公夫人勿圖歡樂。要報大仇。三年執(zhí)役之羞。不可忘也。酸辛須記嘗糞恥。勞苦休忘養(yǎng)馬年。你浮苦海。涉大川。千重浪裏得回船。身雖辱。志要堅。虎頭燕頷豈徒然。
  臣啟主公。遠望江頭一簇人馬。想是諸大夫前來迎接?!材﹥舫箢I(lǐng)眾跪接介〕文種泄庸計倪率領(lǐng)羣臣迎接?!残∩鞅椤持T大夫請起。吾已絕望。永辭萬民。豈圖今日復(fù)返鄉(xiāng)國。是皆賴羣臣百姓之護持也?!材┏髢簟炒私灾鞴蛉酥楦?。更出大夫范蠡之謀猷。愿主公夫人千歲千歲。范大夫同之。

  【前腔】人民幸保全。奈國家大事。未能諳練。鞠躬竭力。惟恐有負拳拳。追思往事皆有命。忽漫相逢各問年。鴻偏遠。信不傳。中間消息兩茫然。笙歌擁。旌斾懸。百官今日去朝天。〔眾〕

  【尾聲】向金門。朝玉殿。闔城黎庶盡喧闐。愿圣主從今億萬年。
  〔小生〕自遇烽煙霸業(yè)空。    〔貼〕三年流落似飄蓬。
  〔生〕今宵勝抱銀缸照?!    脖姟唱q恐相逢是夢中。

  第二十出 論俠
  【西地錦】〔外扮伍員上〕自笑年華遲暮。國家多事何如。云山縹緲空凝佇。甚年修竹吾廬。
  日夜驅(qū)馳在畏途。一心只是要匡吳。生身定做奇男子。死后羞稱小丈夫。自家伍員。幸蒙前王之大恩。得報父兄之深怨。孝道略盡。忠誠未孚。思欲報寸草之心。申傾葵之意。誰料主公信任伯嚭。容梟獍之在庭。釋放越王。使虎兕之出柙。又怪老臣屢諫。竟遣使齊。我今不忍見國將亡。算來只欠一死。誠恐我死之后。繼祀滅絕。得罪祖宗。宮殿荊榛。有負社稷。今乘出使。寄子齊邦。〔作悲介〕但恐國家無人。蕭墻變起。如何是好。幸喜吳國太子仁孝素聞。昨知老臣使齊。差人相召。不免去走一遭。迤邐行來。此間已是太子門首。在此少待。想太子升帳也。〔末扮太子領(lǐng)眾上〕

  【前腔】讒巧昏迷君父??皯z子孽臣孤。丹心未展當(dāng)披露。忍看社稷丘墟。
  姑蘇城頭頭白烏。夜飛金閶門上呼。一朝麋鹿游臺沼。誰念龍孫與鳳雛。自家吳國太子友是也。我父王聽信奸佞。斥退忠良。只有一個伍相國。又遣使齊。朝廷一發(fā)沒有人了。早間著人去請他商議。怎么這時候還不見到來。〔眾報介〕伍相國進見?!材车烙姓??!餐狻承〉钕?。伍員參謁?!材诚鄧俣Y。老相國請坐。當(dāng)今奸佞盈朝。豺狼當(dāng)?shù)?。國家大事。只賴老相國一人。今父王聽信奸臣。著老相國遠使齊地。國勢漸亂。大廈將傾。特屈高車。專求教誨?!餐狻吵悸勚羾滥缇肌V劣H莫若父子。老臣于主公固有君臣之義。殿下于父王實多父子之情。須當(dāng)犯顏。豈宜坐視?!材掣覇柪舷鄧?。昔晉獻公有子三人。長曰申生。次曰重耳。次曰夷吾。獻公聽驪姬之譖。申生自殺。重耳奔翟國。夷吾守屈城。今父王聽信伯嚭。內(nèi)難將作。為今之計。我將為申生之殺身乎。將為重耳之出奔乎。將為夷吾之自守乎?!餐狻吵悸劔I公三子。皆有賢行。故可以奔。可以守。今吳國止有小殿下一人。若俱學(xué)重耳夷吾所為。則太子一去。國本動搖。小殿下。你就學(xué)申生。又何難也。〔末〕多承老丞相教誨。

  【啄木兒】忠良去。國內(nèi)虛。寂寞朝端誰共語。報親恩須學(xué)申生。忍追隨重耳夷吾。向金階披瀝把衷腸訴。人生有幾個君和父。肯學(xué)那碌碌貪生怕死徒。
  〔外〕老臣請問小殿下。昔殷紂有臣三人。一曰微子。一曰箕子。一曰比干。殷紂聽崇侯之譖。微子去之?;訛橹?。比干諫而死。今主公聽信伯嚭。國家將亡。為今之計。老臣將學(xué)微子之去國乎。將學(xué)箕子之徉狂乎。將學(xué)比干之諫死乎?!材澄衣勔蠹q三臣。皆有圣德。故可以去。可以為奴。今吳國止有老相國一人。若俱學(xué)微子箕子之所為。則賢人隱遁。家國空虛。老相國。你就學(xué)比干。又何難也?!餐狻扯喑行〉钕轮附?。

  【前腔】豺狼橫。滿路途。奈宴笑盈堂我獨向隅。微子去箕子為奴。較比干諫死何如??挫i山有路難歸去。微臣定把身相許??蠍勰撬堁廛|。
  〔末〕老相國。你早去早回。日夜懸懸。不可遲滯。〔外〕小殿下。老臣此去。卽便圖歸。豈敢逗遛。〔末外拜介末〕

  【三段子】云山路紆。莫遷延羈留在齊。朝廷勢孤。望驅(qū)馳疾忙返吳?!餐狻澄乙簧砣;仡櫋H羰过R事了便歸鄉(xiāng)土。只怕大廈將傾。一木怎扶?!材?

  【歸朝歡】伯嚭。你寃家的。寃家的。攪亂國都。擅生殺毒如狼虎。從今去。從今去。有封諫書。料忠臣誓不與邪臣共居。〔外〕使齊一歸定將奸雄去。再提兵滅越如鞭楚。那時節(jié)始信人間伍子胥。
  〔末〕報國丹心一鑒淸?!    餐狻辰K天怨氣幾年平。
  〔末〕只慚世上無忠孝。    〔外〕不論人間有死生。

  第二十一出 宴臣
  【寶鼎現(xiàn)】〔小生貼上小生〕三年離故苑。身命雖蹇。江山猶在。矰未舉傷鴻常憚。弓不開驚猿還駭?!操N〕幸喜歸來人未死。稍展前春眉黛?!埠稀吃冈僭烨ぁyi奮南國。龍飛東海。
  〔貼〕大王千歲?!残∩撤蛉松俣Y。〔長相思〕出江關(guān)。入江關(guān)。三載歸來鬢欲斑。雄心夜未闌?!操N〕一重山。兩重山。莫忘當(dāng)時行路難。靑萍拭淚看。〔小生〕夫人。寡人新歸故國。尙未臨朝。更有計議。專待諸大夫到來?!采稀?

  【賀圣朝】羈臣千里歸來。誰知再歷臺階?!材┥稀彻呻诺《栊Ψ遣?。羞稱庶事康哉。
  〔相見介小生〕我夫人幷二位大夫在此。寡人囚吳之日。夫人則躬身執(zhí)作。范大夫則艱險周旋。文大夫則勤勞邦國。向非諸人保佑。則寡人數(shù)作溝渠之鬼。越國久為麋鹿之場。今敬陳小宴。聊申謝私。幸諸大夫辱而臨之?!采承〕钾M敢。但有一言奉稟。昔日之越。非主公之越。乃夫差之越也。夫差棄而不用。今日之吳。非夫差之吳。乃主公之吳也。主公豈宜坐而忘之。為今之計。當(dāng)蚤夜勞心。以圖雪恥。小臣幸甚?!残∩持旑I(lǐng)教誨。將酒過來?!菜唾N生末酒眾跪受介小生〕

  【錦堂月】臺殿風(fēng)微。山河氣轉(zhuǎn)。欣逢運開時泰。二位大夫。深荷驅(qū)馳。長風(fēng)頓掃陰霾。受羈囚旣歷艱難。誓雪恥肯坐觀成敗?!埠稀吵畛墙忭毚俪藱C速圖休懈。〔貼送酒介〕

  【前腔】江山。三載歸來。親遭困苦。雙眉尙蹙羞開。大王。深荷羣臣。同將社稷擔(dān)戴。試看取今日纖軀。渾不似舊時嬌態(tài)。〔合前生進酒介〕

  【前腔】時乖。歲月難挨。殘軀未死。幸喜舌尖猶在。文大夫。深荷扶危。安然物阜民懷。主公夫人。旣抬頭見前轍曾傾。須留意鑒后車當(dāng)戒?!埠锨澳┻M酒介〕

  【前腔】庸才。自媿駑駘。親承顧托。未曾報答涓埃。范大夫。深荷持顚。豺虎窟中脫械。主公夫人。須猛省君系臣囚。休便認民安國泰。
  〔合前小生〕范大夫。寡人就卜今日坐明堂臨國政何如?!采辰袢毡?。復(fù)位臨朝。金水循環(huán)。旺相俱起。極好?!残∩撤洞蠓颉9讶擞亓?。擇一善地。以擴封疆何如?!采吵佳鲇^天象。擬法紫宮內(nèi)筑小城。周千余步。西北立龍飛樓。以象天門。東南伏漏石竇。以象地戶。外筑大城。缺其北面。以見臣事于吳。實有事于吳也?!残∩扯喑兄附獭9讶俗越褚酝?。勞體焦心。旦夕不懈。目臥則熏之以蓼。足冷則浸之以冰。冬寒則抱冰而坐。夏熱則握火而居。積薪于室。向夜臥于其上。懸膽于戶。出入嘗之于口。令人立于宮門。經(jīng)過之時。必揚言曰。勾踐。汝忘會稽之恥乎。汝忘養(yǎng)馬之苦乎。汝忘嘗糞之羞乎。心心念念。要復(fù)大仇。大夫以為何如?!采橙舻萌绱?。則萬民幸甚。社稷幸甚。〔小生〕

  【醉翁子】無奈。這深恥總車兒難載。夫人。誓苦志勞心。莫貪歡愛。〔貼〕大王須待。會霧散云飛。海日曈曈萬里開。〔合〕看奏凱。遍萬歲山呼月殿云階?!采?

  【前腔】不揣要奮迅名揚東海。把吳宮踏破。易如歷塊?!材晨犊?。定仗劍長驅(qū)。戰(zhàn)勝三吳歸去來。
  〔合前末〕臣啟主公。臣聞五色令人目眩。故妙舞淸歌。害人之媒。蛾眉皓齒。伐性之斧。為今之計。須選美女。進上吳王。一則見我服役之情。二則動彼荒淫之志。奸邪進用。忠信見疑。在彼則國當(dāng)日微。在我則坐可觀變。以臣言之。此為上策?!残∩炒蠓蛑呱跎?。但恐佳人難得。如何是好?!采秤幸惶幣?。獨居山中。艷色絕倫。舉世罕見。已曾許臣。尙未娶之。今若欲用。卽當(dāng)進上?!残∩畴m未成配。已作卿妻。恐無此理。〔生〕臣聞為天下者不顧家。況一未娶之女。主公不必多慮?!材持鞴幻娌钊藢ぴL。每一邑精選十人。倘有絕色。卽當(dāng)留用。如求而不得。就用范大夫所聘之女。未為不可。〔小生〕這也使得。〔小生貼〕

  【僥僥令】須尋傾國色。送上陷人胎。看取晝夜荒淫渾無賴。奸佞進忠良應(yīng)受災(zāi)?!采?

  【前腔】纖腰牽翠帶。高髻醉金釵。管取國破家亡人何在。和你同上姑蘇百尺臺。
  【尾聲】威加四遠聲名大。遍海宇恩波無外?!残∩N〕那時節(jié)方信江東有梁棟材。
  〔小生〕江東形勝據(jù)雄圖。    〔貼〕須記三年遠困吳。
  〔生〕今夜廟堂開妙算。    〔末〕他年長笑上姑蘇。

  第二十二出 訪女
  〔小外扮宦官上〕先皇行處鎭相隨。今上春宮見長時。脫下御衣偏得著。進來龍馬每教騎。自家乃越王殿下一個宦官是也。前日爺差我揀選美女。山陰會稽余姚上虞都選過了。并沒有一個好的。爺與娘娘甚是發(fā)惱。如今還有蕭山諸曁等處不曾選進。且待他來。再作區(qū)處。夜間侍宴宮中。蚤來供應(yīng)殿上。我且歇息一回。叫牢子可在門下俟候。若有事情。速來通報?!材持懒??!残⊥饽┫鲁笊稀?

  【縷縷金】求美女做君妻。村村都揀盡。貌兒伾。誰似東施好。十分風(fēng)味。今朝又換件俏裙兒。人人說腰細。人人說腰細。
  自家東施。國中揀選美女。各處都選不中。到我諸曁地方。一發(fā)沒有好的了。我家頗有幾貫錢。被我教爹爹送些銀子與那選美女官兒。也有名兒報去了。我諸曁瞞不得人。若要十分標(biāo)致的。只是西施妹一人。他又病在家裏。況女無美惡。入宮見妬。若與他同選進去。倘或被他奪了正宮。我到做偏宮不成我也不去報他。自家一個來了。聞得都到司禮監(jiān)張公公處揀選如今連忙趕去。迤邐行來。此間是老公公門首。怎么不見人在這裏?!残羯稀?

  【前腔】求美女作君妻。若問親姐姐。是南威。我年紀雖然長。未曾婚配。肩頭上有個藥包兒。誰人說駝背。誰人說駝背。
  自家北威。聞國中到諸曁選美女。都被有錢的干去了。奴家父親在張公公門下行醫(yī)。因此添上個名字。不免也去走遭。〔遇丑介〕呀。夜眠淸早起。又有早行人。東施妹到此尊干?!渤蟆潮蓖?。你也來做怎的。〔小凈〕不瞞妹子說。聞得在此選美女。特來看看?!渤蟆硵蝗绱???傻焦T首去等候?!残簟痴恰4覇柭暋S腥嗣??!材┥稀呈悄莻€。你兩個到此何干。〔小凈丑〕我們諸曁的美女。都是選來的。在此等候。〔末〕好笑你兩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也來怎么?!残舫蟆衬氵@樣不知好歹不識高低。我兩個的模樣。不是夸嘴說。也將就看得過。一定強如你的老婆。〔末〕不瞞你說。前日山陰送美女來。中間有一個生得絕妙。肥不胖胖壯壯。瘦不伶伶仃仃。長不繚繚調(diào)調(diào)短不局局促促。眞有沈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残簟尺@等好了?!材忱瞎M上。爺十分歡喜睡了一夜。明早就打發(fā)出來了?!残簟硡s怎么。〔末〕說道嘴臭。〔小凈〕不瞞你說。我大蒜一頓吃一二十。燒刀子一連吃五六甁。這張嘴妙得緊。就睡到五更。也是香的哩?!材尘媚骄媚健5诙丈嫌葸M美人來。中間一個生得絕妙。黑鬒鬒發(fā)兒。靑簇簇眉兒。滴溜溜眼兒。直隆隆鼻兒。香噴噴口兒。白冷冷齒兒。細纖纖腰兒。軟膿膿肚兒。玉尖尖手兒。曲灣灣腳兒。又有一件紅熙熙光油油暖僮僮熱癡癡干喞喞緊肘肘一件上等上號地道的東西?!渤蟆尺@是一發(fā)妙了。可曾用么。〔末〕老公公進上。爺也睡了一夜。明蚤打發(fā)出來了?!渤蟆碁楹巍!材痴f道撒熏。〔丑〕不瞞你說。我平日喜啖。新米飯吃八九碗。腌豬肉吃六七觔。好脾胃夜間上茅坑或者有三四次。并不肯在床上撒一個熏。〔末〕久聞久聞。老公公將次升廳了。你們老遠路來。我?guī)氵M去。成不成也適了你兩個興?!残舫蟆扯嘀x多謝?!残⊥馍稀忱巫幽抢铩S猩趺词??!材持T曁選上美女?!餐狻痴堖M來?!残舫笳谏冗M小外見介〕打出去?!残⊥饽┚阆滦簟趁米?。我與你沒些意思。怎么好。唱個曲兒家去罷。〔合〕

  【淸江引】苧蘿村一對如花女。一向無人娶。怕背駝?wù)趥€包。要腰細常脫褲。這遭選不成。柴垜槁去尋活路?!蚕隆?

  第二十三出 迎施
  【虞美人】〔生扮范蠡同眾帶女冠服上生〕連年江??毡甲?。往事休回首。桃源深處結(jié)同心。一別匆匆三載到如今。
  自家范蠡。向因閑游苧蘿山下。得遇西施。不覺三載有余矣。勤勞王事。奔走江關(guān)。再無工夫。得諧姻契。近寄信去。知未嫁人。昨因主公要選美女。進上吳王。遍國搜求。并不如意。想國家事體重大。豈宜吝一婦人。敬已薦之主公。特遣山中迎取。但有負淑女。更背舊盟。心甚不安。如何是好。今到這里??钟钠酱?。車馬眾多。必致驚動。我且再依向年故事。改換衣裳。潛往他家。先見此女。備述我主公訪求之意。令其心肯意從。然后將車馬奉迎。卻不是好。眾軍士。你們暫住村口。待我呼喚。方可到來。〔眾應(yīng)介同生俱下旦上〕

  【前腔】秋來春去眉常鎖。愁病何年可。燈花昨夜似多情。晨起檐前鵲噪更無憑。
  奴家西施。自從與范大夫相別。不覺將及三載。聞他一向逗遛吳庭。近日歸來。有信安慰。他旣能以身狥國。我豈可將身許人。如今父又遠出。母又患病。只得閉門。做些針指。待他消息。正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采婪稀唱氃L山家歇還陟。茅屋斜連隔松葉。主人何處未開門。繞籬野菜飛黃蝶。我一路問來。說道西施家裏。門臨流水。屋靠靑山。數(shù)竿修竹。在小橋盡頭。一座茅堂。向百花深處。迤邐行來。此間想是他門首了。為何閉上門兒。我不好竟叩。且在此少待??待燁^有人出來否。

  【一江風(fēng)】問他家獨自穿山徑。趁幾曲溪流凈。未開門一帶疎籬。見花竹相遮映。沿門嗽一聲。裏頭有人么。怎么再不聞一些影響。沿門嗽一聲。待敲還住停。待我再問一聲。裏頭有人么。〔旦〕是那個。〔生〕這個嬌滴滴聲音想是他了。我且不要應(yīng)他??此鰜砻?。急忙裏未可便通名姓。〔旦〕

  【前腔】萬山深寂寂村莊靜。鎭日有誰來問。你是何人。〔生〕是我?!驳吃嚢验T開??茨莻€頻頻應(yīng)?!沧鲩_門介〕呀。我道是誰?!沧鐾撕蠼樯城蚁残∧镒釉诩引?。〔旦〕尊官裏頭請坐便好。只是我父親不在家裏。如何是好。〔生〕一定要到堂中奉拜。兼有說話?!驳硵蝗绱恕W鸸僬??!采承∧镒诱?。他忙將禮數(shù)迎。忙將禮數(shù)迎。春風(fēng)滿面生。〔旦〕尊官念蝸居窄狹無恭敬。
  尊官萬福?!采承∧镒影菀?。范蠡為君父有難。拘留異邦。有背深盟。實切惶愧?!驳匙鸸倬邢怠Yv妾盡知。但國家事極大。姻親事極小。豈為一女之微。有負萬姓之望。〔生〕小娘子。我不知進退。有言奉聞?!驳车f不妨?!采澄遗c小娘子本圖就諧二姓之歡。永期百年之好。豈料家亡國破。君系臣囚。幸用鄙人淺謀。得放主公歸國。今吳王荒淫無度。戀酒迷花。主公欲構(gòu)求美女。以逞其欲。尋遍國內(nèi)。再無其人。我想起來。只有小娘子儀容絕世。偶爾稱揚。主公遂有訪求之心。小娘子尙無見許之意。故敢特造高居。奉詢可否。小娘子意下何如?!驳迟v妾不過是田姑村婦。裙布釵荊。豈宜到楚館秦樓。珠歌翠舞。況當(dāng)時旣將身許。三年遂患心疼。尊官為國。伏望別訪他求。賤妾為身。恐難移彼易此?!采承∧镒用酪?。我豈不知。但社稷廢興。全賴此舉。若能飄然一往。則國旣可存。我身亦可保。后有會期。未可知也。若執(zhí)而不行。則國將遂滅。我身亦旋亡。那時節(jié)雖結(jié)姻親。小娘子。我和你必同做溝渠之鬼。又何暇求百年之歡乎?!驳畴m然如此。但懸望三年。今得一見。意謂終身可了。豈料又起風(fēng)波。好苦楚人也。〔旦〕

  【金落索】三年曾結(jié)盟。百歲圖歡慶。記得溪邊兩下親折證。聞君滯此身。在吳庭。害得心兒徹夜疼。溪紗一縷曾相訂。何事兒郞忒短情。我眞薄命。天涯海角未曾經(jīng)。那時節(jié)異國飄零。音信無憑。落在深深井?!采?

  【前腔】別來歲月更。兩下成孤另。我日夜關(guān)心。奈人遠天涯近。區(qū)區(qū)負此盟。愧平生。誰料頻年國勢傾。無端又害出多嬌病。羞殺我一事無成兩鬢星。今日特到貴宅呵。奉君王命。江東百姓全是賴卿卿。小娘子。你若肯去呵。二國之興廢存亡。更未可知。我兩人之再會重逢。亦未可曉。望伊家及早登程。不必留停?;橐鍪陆郧岸?。
  〔旦〕旣然如此。勉強應(yīng)承。待我進去。稟過母親。方可去也。〔生〕正是。〔旦下生〕眾軍士那里。快取冠帶過來?!脖娚险埖┱熃樾舫蟮┩闲舫蟆趁米?。你父親又不在家裏。母親又病在床上。我兩個在村中知道。特來相送?!沧隹藿樯巢灰蕖U垞Q了小娘子的衣服?!残舫髶Q衣服介旦悲介旦〕

  【三換頭】孤身只影。未識侯門行徑。況天南地北。路途誰慣經(jīng)。我未往先戰(zhàn)驚。這其間只是我不合來溪邊獨行。羞殺人兒也。浣紗誰問聘。敬謝君家??诌@樣姻親空作成。
  〔生〕小娘子不要煩惱?!残舫蟆澄魇┟米印D悴幌裎覂蓚€店底貨。你去。這樁買賣必定就著手。經(jīng)過杭州。若想我兩個。搽面粉每人買三四擔(dān)寄來用用?!沧隹藿樯衬銉蓚€不消送了。去罷?!残舫笙卤姟尘痛似鸪獭!脖姟?

  【前腔】鸞車奉迎。笙歌迭進。王都近也。看歡聲遍城。此去一生歡慶。這壁廂只得把那壁廂暫時承領(lǐng)。況切君王望。緊行莫住停。奉吿娘行。想這段姻親眞作成。
  〔眾〕稟老爺。已到宮門首了?!采陈勚鞴诤蟮?。不免竟入?!残∩?

  【生查子】日長深殿中。拂拂南風(fēng)競。聊撫五弦琴。為解吾民慍。
  〔生進相見介〕主公。奉迎西施。已在宮外?!残∩撤洞蠓蚓鸵M來?!驳┻M眾喝旦拜介小生〕美人起來。果然天姿國色。絕世無雙。范大夫。皆是尊賜?!采池M敢?!残∩?

  【東甌令】眞嬌艷。果娉婷。一段風(fēng)流畫不成。美人。念千年家國如懸磬。全賴伊平定。若還枯樹得重新。合國拜芳卿。
  〔旦〕只恐性質(zhì)凡庸。容顏粗丑。不足以副君王之望?!驳?

  【前腔】嗟薄命。愧無能。念賤妾今還在幼齡。寒微未脫蓬茅性。金屋難相稱?!残∩衬銜缘酶栉杳??!驳晨词捠捜共寂c釵荊。歌舞更何曾?!采?

  【劉潑帽】娘行聰俊還嬌倩。勝江東萬馬千兵。你立功異域纔堪敬。那時海甸淸。眼見烽煙凈。
  〔小生〕范大夫傳下命令。點選宦官五十名。宮女一百名。寶馬香車。旌旄鼓吹。伏侍美人到西土城別館去居住。目下就請娘娘親去教他歌舞?!脖姂?yīng)介小生生先下眾引旦行介眾〕

  【前腔】金門火速傳君令。點宮娥盡到西城。盡心晝夜來供應(yīng)。他日法駕臨。萬姓看行幸?!蚕隆?

  第二十四出 遣求
  【小蓬萊】〔末扮季桓子外扮堂候官上〕僻守區(qū)區(qū)東魯。被暴齊侵削何如。乞師求救。欲通使命。直到勾吳。
  化洽街衢不拾遺。幾興魯國欲傾齊。尙慚當(dāng)日收羣婢。走卻人間孔仲尼。自家魯國上大夫季孫斯是也。姬家右族。魯室宗卿。自我國主定公昭公襄公成公而上。不啻數(shù)十世。同樹社稷之勛。曁我先君文子武子悼子平子而下。幾及二百年。共執(zhí)朝廷之政。不意流傳到我。値運中衰。近有齊國陳恒。圖弒其主。陰憚鮑晏之盛。欲立威于羣臣。故興伐魯之師。期建功于鄰國。目今兵眾旣少。國勢漸傾。欲遣一使入?yún)?。求其救援。但不辱君命。殊難其人。聞孔仲尼弟子俱通六藝。昨奉君命。轉(zhuǎn)求一人。子貢請行。仲尼遂許。叫堂候官。〔外應(yīng)介〕與我整點后車數(shù)十乘。從者數(shù)百人。送其起程。不可遲滯?!渤蟀绻忌稀?

  【前腔】大國窮兵黷武。邊情日夜馳驅(qū)。而今戰(zhàn)守。廟堂勝算。須要躊躕。
  自家魯國下大夫公伯寮是也。齊邦不仁。侵伐我國。不免到季老大夫處探問一遭。煩你通報。〔外〕公伯寮大夫求見?!材车烙姓??!渤筮M見介〕老大夫拜揖?!材炒蠓蛏俣Y。〔丑〕聞齊邦不道。犯我邊疆。請問老大夫。計將安出?!材炒蠓蛘埪犖艺f。

  【桂枝香】艱難國步。倉惶失據(jù)。恨如今保守不能。欲待要對敵難拒。昨與主公計議呵。欲遣一使臣?!渤蟆城驳侥且粐ァ!材城惨皇钩嫉絽前钋笾?。他定然相許?!渤蟆澄衣剠峭鮾礆?。拘留勾踐。他豈肯救我?!材炒蠓蚰悴粫缘谩T侥讼闹笠?。吳實魯之同宗。要論親疎。吳魯同姬姓。須將弱國扶?!渤蟆?

  【前腔】暴齊失馭強臣弒主。他欲立威本國公卿。反攪擾他邦黎庶。聞遣一使臣。遣一使臣須要悠悠豐度。便便言語。到姑蘇。畢竟誰堪去。來將弱國扶。
  〔末〕大夫。入?yún)侵?。昨主公已轉(zhuǎn)請孔仲尼門下一人矣?!渤蟆巢恢倌衢T下可使者還是甚人?!材匙蚵勏仁亲勇氛埿?。仲尼止之?!渤蟆衬亲勇凡皇菃咀鲋儆傻拿??!材痴?。〔丑〕他氣質(zhì)粗疎。容貌兇狠。仲尼常曰。若山也不得其死然。他怎么去得?!材骋押笞訌堊邮埿小V倌岵辉S?!渤蟆衬亲訌埐皇穷厡O師。子石不是公孫龍么?!材痴??!渤蟆匙訌?zhí)锰孟嗝?。難與為仁。子石堅白異同。白馬非馬。一味說地談天。一發(fā)去不得了?!材骋押笞迂曊埿?。仲尼許之?!渤蟆忱洗蠓?。不要說起。那子貢我認得他。喚做端木賜。是一個徹底小人。他平日極會營運。家累萬金。但知自家受用。一些也不肯濟人。假如原憲是個善士。桑戶蓬樞。顏淵是一個好人。簞食瓢飮。那子貢與他同在孔門。日逐相處。再不見有一些看顧。要那朋友何用。我好笑那孔夫子。常曰賜不受命而貨殖焉。今日怎么到要這樣人去?!材衬阒湟晃粗涠W迂曉谑ラT。居十哲之列。在言語之科。不但穎悟過人。兼聞性與天道。仲尼常稱其為瑚璉之器。假如原憲顏淵之貧?;蛘咚r周濟。更不可知。或者二子卻之。亦未可曉。他今日出使。必然奏功。大夫不可輕易視之。〔丑〕鄙人孤陋寡聞。不識好歹。悔慢君子。罪愧何如。自今以往。敬聞命矣?!材?

  【皂羅袍】為國深謀長慮。乞諸侯救援肯使庸愚。料蕭蕭一命遠投吳??刺锰么箨噥泶骠?。大夫。你道子貢是什么樣人。〔合〕是圣門高弟言詩起予。聞一知二。當(dāng)今大儒。瑚璉之器。你休輕覷。〔丑〕

  【前腔】子貢呵。我道是尋章摘句。又誰知是孔子高徒。今日呵。稷門祖送要驅(qū)馳??磪情T白練知何處。
  〔合前〕老大夫奉別了。還有一句要緊說話。若子貢這遭去不濟。用了公伯寮如何?!材钞?dāng)?shù)谩G铱础?

  〔末〕天下英才盡孔門?!   ⌒訅O(shè)敎簇如云。
  〔丑〕運籌絳帳能存魯?!   ∈夹湃碎g有圣人。

  第二十五出 演舞
  【風(fēng)入松慢】〔旦上〕落花無主亂紛紛。切莫恨殘春。佳人自古多薄命。笑已往姻親休問。半路今來別館。不知終身何處朱門。
  早被嬋娟誤。欲妝臨鏡慵。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風(fēng)暖鳥聲碎。日高花影重。年年越溪女。相憶采芙蓉。奴家西施。你道為何說此幾句。我自分儀容絕世。聰俊過人。一生人間。未招佳配。不意旣見誘于范蠡大夫。又見黜于越王殿下??磥砣酥F通。信自有命。那在顏色。前日娘娘特到西城。教演奴家歌舞。我想起來。傾城的容貌尙不足恃。就是十分歌舞得好。也要他何用。聞環(huán)佩聲。想是娘娘來了?!操N上〕

  【前腔】三年異國未亡身。過別館消魂。料今生歌舞應(yīng)無分。為傾國前來相訊。我如今要教歌舞呵??匆乖满Q歸三殿。春風(fēng)鶯囀千門。
  〔旦〕娘娘叩頭?!操N〕美人請起。美人。古稱絕色。第一容貌。第二歌舞。第三是體態(tài)。若是容貌雖好。歌舞未諳。不足為奇。歌舞雖通。體態(tài)未善。不足為妙。美人。你的容貌不必言矣。但歌有歌體。舞有舞態(tài)。須要態(tài)度優(yōu)閑。行步裊娜。方能動人。昨要遣老宮娥來教演??忠C瀆你。大王爺放心不下。特命老官自來?!驳扯喑心锬锝陶d。賤妾敢不盡心?!操N〕美人。你聽我說。歌所以養(yǎng)人性情。故陽春動于花下。子夜奏于房中。古人有白水淥水。玄云白云。江南淮南。出塞入塞。須要音聲嘹喨。腔調(diào)悠揚。卽今江南佳麗之地。多用白苧采蓮。美人。你如今學(xué)歌呵。

  【好姐姐】當(dāng)筵要飛塵歇云論音調(diào)又須紆徐淹潤。切忌搖頭合眼。歪口及撮唇?!埠稀稠氾L(fēng)韻。華堂深處中宵進。管取一座春風(fēng)醉酒樽。
  美人。昨日我教你的歌。你可記得么?!驳秤浀?。〔貼〕你可試歌一曲與我聽。〔旦〕

  【二犯江兒水】香喉淸俊。聽縹緲香喉淸俊。似珍珠盤內(nèi)滾。向秦樓楚館綺席華茵。見鶯聲風(fēng)外緊。裊裊起芳塵。裊裊起芳塵。亭亭住彩云。雙黛愁顰。兩眼波橫。羨淸歌入妙品。難消受花間數(shù)巡。難消受花間數(shù)巡。怎禁得燈前常近。一聲聲怨分離欲斷魂。
  〔貼〕美人。我道你尙未曉得。今一動唇。則飛聲流轉(zhuǎn)。余韻飄揚。雖秦靑韓娥。不過如此??删纯删??!驳掣柚笠?。妾已領(lǐng)略。請問學(xué)舞之道何如?!操N〕美人。你聽我說。舞所以導(dǎo)人沈滯。故春風(fēng)起于筵上。夜月聚于樓頭。古有翥鳳翔鸞??M塵集羽。折腰翹袖。激楚陽阿。俱要俯仰應(yīng)聲。抑揚合節(jié)。卽今吳宮越殿之內(nèi)。多用回風(fēng)轉(zhuǎn)波。美人。你如今學(xué)舞呵。

  【好姐姐】當(dāng)場要娉婷出羣。論體態(tài)又須盤旋輕迅??纯v橫俯仰?;厣聿粍訅m。
  〔合前〕美人。昨日我教你的舞。你可記得么?!驳秤浀谩!操N〕你且試舞一回與我看?!驳?

  【二犯江兒水】羅衣寬褪。軟款款羅衣寬褪。輕盈眞瘦損。向風(fēng)前裊裊月底紛紛??雌沛陡璐狄?。一捻小腰身。一捻小腰身。蹁躚掌上人。乍進殷勤。欲退逡巡。趁金蓮移步穩(wěn)。香馥馥風(fēng)開繡裙。香馥馥風(fēng)開繡裙。靑簇簇花籠蟬鬢。軟迷離似陽臺一片云。
  〔貼〕美人。我道你尙未曉得。今一轉(zhuǎn)身。則奇姿崛起。逸態(tài)橫陳。雖驚燕游龍。不過如此??蓯劭蓯?。你可晝夜演習(xí)。不可忘了?!驳扯喑心锬锝逃?xùn)。賤妾豈敢遺忘?!操N〕你且暫歇。明日再演罷?!驳尘搭I(lǐng)尊命。

  〔貼〕百年三萬六千場?!   ∪杖沾猴L(fēng)要舉觴。
  〔旦〕歌罷陽春飛白雪。    舞余涼月醉霓裳。

  第二十六出 寄子
  【意難忘】〔外小末扮伍員父子上外〕歲月驅(qū)馳。笑終身未了。志轉(zhuǎn)隳頹。丹心空報主。白首坐拋兒?!残∧车G奥啡ゾ雇墩l?!餐狻澈?。咫尺到東齊?!残∧惩枢l(xiāng)云山萬疊。目斷慈幃。
  〔慶春宮〕〔小末〕云接平崗。山圍曠野。路回漸入齊城?!餐狻乘チ澍f。驚風(fēng)驅(qū)雁。動人一片秋聲。〔小末〕倦途休駕。淡煙裏微茫見星?!餐狻臣亦l(xiāng)何處。死別生離。說甚恩情。孩兒。我和你自離家鄉(xiāng)。將及一月。不覺又到齊國了。〔小末〕爹爹。母親在家懸念??稍缤晖跏隆;鹚偻瑲w。不知爹爹為何在途只管愁悶?!餐狻澈?。我一向怕你煩惱。不好說得。我虧吳之先王。雪你公公深怨。國家大恩。未曾報得。不料主公近聽伯嚭。反放越王。前日又信子貢游說。欲北伐齊國。遣我來請戰(zhàn)期。我想起來。吳兵一出。則越乘虛遂入?yún)堑?。今我回去。誓?dāng)諫死。以報國恩。只是與你同死。甚是無益。我有一個結(jié)義兄弟。喚做鮑牧。見做齊國大夫。今帶你來。寄與他家。以存伍氏一脈?!脖椤匙越褚院?。我自去干我的事。你自去干你的事。再不要想念我?!残∧车?。我只道路上冷靜。帶孩兒出來。不曉得到是這等。兀的不痛殺我也?!餐狻澈骸J乱训酱?。不用傷悲。且速前去。再做道理。〔外〕

  【勝如花】淸秋路。黃葉飛。為甚登山涉水。只因他義屬君臣。反敎人分開父子。又未知何日歡會?!埠稀沉蠄F圓今生已稀。要重逢他生怎期。浪打東西。似浮萍無蒂。禁不住數(shù)行珠淚。羨雙雙旅雁南歸。羨雙雙旅雁南歸。〔合前小末〕

  【前腔】年還幼。發(fā)覆眉。膝下承顏無幾。初還認落葉歸根。誰道做浮花浪蕊。何日報雙親恩義。
  〔合前外〕一入城來。此間已是鮑大夫門首。裏頭有人么?!材┌珲U大夫丑扮家童上末〕

  【燕歸梁】叵耐強臣欲立威。看社稷垂危。側(cè)聞吳國召戎衣。何日裏靜邦畿。
  小廝。你看外面那個?!渤蟆炒宋焕蠣斒呛翁帯!餐狻衬氵M去說。吳國伍大夫要見?!渤髨蠼槟车烙姓垺!餐膺M見末小末同拜介末〕一自別滄洲。相思定幾秋。〔外〕故人驚會而。新恨說從頭?!材掣绺纭4宋缓稳??!餐狻呈切??!材硠e來數(shù)年。令郞一發(fā)長成了。我陳恒弒逆。致召兵戈。哥哥遠來。必有所諭?!餐狻承值堋}R欲伐魯。立威遠國。今奉國命。來請戰(zhàn)期。〔末〕哥哥。你報親之怨。鞭平王于墓間。復(fù)君之仇。囚勾越于石室。一生忠孝。四海流傳??删纯删??!餐狻承值堋D阒湟晃粗涠?。昔父兄為楚平所害。孝道有虧。今主公為伯嚭所欺。忠心不遂。不知防越之策。反興伐齊之師。眼見姑蘇。卽生荊棘。今承君命。來使齊邦。一則預(yù)料老朽誅夷。二則不忍宗祀滅絕。以吾弟一日之雅。付伍氏六尺之孤。留作螟蛉。視同豚犬?!材掣绺缡菂侵页?。小弟亦齊之義士。旣蒙分付。敢不盡心。但恐撫養(yǎng)不周。有負重托?!餐狻承值堋P罕茈y。竊恐人知??筛男胀鯇O。勿稱伍氏?!材持旑I(lǐng)謹領(lǐng)。〔小末〕爹爹。你果然就把我撇在這里?!沧鞅椤?

  【泣顏回】聽說不勝悲。頓敎兒血淚交垂。雙親膝下。何曾頃刻分離。爹爹。衷腸怎提。為甚的將父子輕拋棄。當(dāng)初望永祝椿枝。又誰知頓撇斑衣?!餐狻?

  【前腔】堪悲。家國漸傾欹。我身無葬地汝尙何依。兄弟特求撫養(yǎng)。須存一脈衰微。〔末〕哥哥。若國家安輯了。你可就來領(lǐng)令郞去?!餐狻澄掖嫱鑫粗?。料孤臣定做溝渠鬼。我孩兒不用哀傷。望君家委曲提攜。〔末〕

  【前腔】三齊。無主國摧危。笑區(qū)區(qū)株守庸劣無為。蒙兄相托。敢不竭力扶持。哥哥。你丹心怎移。要念前王須盡忠和義。令郞呵。我看承勝似親生。放心歸不必狐疑。
  〔外〕孩兒。不是我無情就撇了你。事到其間。顧不得了。況報仇大事。我便做得。你做不得。我今日殺身報國。也是沒奈何。你后日切不要學(xué)我?!残∧┛藿椤车?。怎么撇了孩兒就去?!餐狻澈翰灰淇??;蛘吆笕者€要相見。你今日就拜鮑叔叔做父親。如嫡親爹爹一般。聽他教誨。不可違背?!残∧┌菽┙椤车堔D(zhuǎn)坐。待孩兒拜見。

  【催拍】念孩兒未諳禮儀。望爹爹朝夕訓(xùn)規(guī)。豈敢有違。豈敢有違。〔見外介〕爹爹。但愿椿庭壽與山齊。爹歸去。拜上母親。只說孩兒在齊游學(xué)。不久就歸。傳示萱堂。不用凄其?!埠稀硰慕袢ズ=翘煅?。人何處。夢空歸?!餐狻?

  【前腔】望長空孤云自飛。看寒林夕陽漸低。今生已矣。今生已矣。白首無成。往事依稀。日暮窮途??胀煨睍煛!餐?

  【前腔】我哥哥你安心竟歸。我侄兒你將身蹔依。今當(dāng)數(shù)奇。今當(dāng)數(shù)奇。命蹇時乖。偶爾暌違。他日團圓。父子追隨?!埠锨靶∧?

  【一撮棹】爹爹。西風(fēng)裏淚濕舊縫衣。〔外〕親骨肉因何事竟生離?!材抽L亭遠。極目處草萋萋〔合〕回頭望。欲去更徘徊今日輕分手他年會何地腸斷也回首各東西。
  〔外〕本是同林鳥?!    残∧撤诛w竟失羣。
  〔末〕誰憐一片影。    〔合〕相失萬重云。

  第二十七出 別施
  【憶秦娥】〔小生生末同上小生〕遭囚辱。深仇晝夜縈心曲?!采晨M心曲。要修明政治。誓圖恢復(fù)。
  〔相見介小生〕二位大夫。自遭喪亂。丁眾漸稀??沼袕?fù)仇之心。尙乏人民之助。今欲百姓生聚。何施方可。〔生〕臣聞內(nèi)無怨女。外無曠夫。乃圣王之政。今當(dāng)令國中壯者無娶老婦。老者無娶壯妻。女子十七不嫁。男子二十不娶。其父母各有罪。如此十年生聚。則民眾不可勝用矣。〔小生〕多謝大夫教誨。自去吳國。貽笑四方。雖有報仇之心。尙乏諸侯之援。昨魯子貢勸寡人連和諸侯。以待吳變。但諸侯甚多。先往何國?!采吵悸劮虿钆c齊晉楚三國皆有近仇。主公宜私親于齊。深結(jié)于晉。陰和于楚。而厚事于吳。則夫差必驕矜而凌諸侯。諸侯必合從而抗吳國。彼爭其長。我乘其敝。因而伐之。夫差可擒也?!残∩扯嘀x大夫教誨。向者承范大夫割己之愛。進上西施。寡人親令夫人教演歌舞。卽欲獻之吳王。看他蛾眉不肯讓人。狐媚必能惑主。雖為女流之輩。實有男子之謀。我夫人常談及羈囚一事。見他義形于言。必能立功他邦。輔助本國。寡人今欲拜而送之。不知諸大夫亦肯為國家一屈膝否?!采掣也宦犆!残∩扯淮蠓蛄粢狻O敕蛉送魇﹣砹??!操N上〕

  【前腔】西宮敎演初精熟。淸歌妙舞新妝束?!驳承聤y束。奈終身未了。眉兒常蹙。
  〔小生占生末相見介旦〕大王爺幷娘娘叩頭?!残∩N〕美人請起?!驳扯淮蠓蛉f福?!采趁廊税菀??!残∩趁廊?。昔周文王被殷紂囚于羑里。其臣閎夭求有薪氏美女。獻之于紂。釋放文王。后美女心圖報周。迷惑殷紂。致其身亡國滅。復(fù)歸周家。美人。我被吳囚系三年。羞辱之事。不可盡述。今吳王之惡。浮于殷紂。美人之貌。過于有薪。卽欲將美人認作寡人之姑。前王之妹。獻之于吳。誘其戀酒迷花。去賢用佞。則寡人幾年之仇可報。美人舊日之盟可續(xù)。不知美人意下何如?!驳虫艽笸鯛攷漳锬锾釘y。誓當(dāng)粉身碎骨。以報恩義。但恐菲薄。不堪重托。〔小生〕若得美人見允。則愚夫婦萬幸。羣臣百姓萬幸。后有會期。毋相忘也?!驳持旑I(lǐng)教旨。豈敢遺忘。〔小生〕旣然如此。今日吉辰。卽當(dāng)啟行。美人請上坐。待寡人拜懇?!驳迟v妾豈敢?!残∩萁椤?

  【黃鶯兒】夙恨實難言。記三年苦萬千。歸來羞見人民面。今幽谷未遷。寒灰怎燃。棲遲未了平生愿。仗嬋娟。中間就裏要雪百年寃。
  〔貼〕美人請上坐。待奴家拜懇?!驳迟v妾豈敢?!操N拜介〕

  【前腔】飄蕩去無邊。恨東風(fēng)斷紙鳶。三年纔轉(zhuǎn)羞殺梁間燕。鬢鬟盡鬈。手足尙胼。漂流南浦一似桃花片。望當(dāng)先。國家大事全萊爾周旋。
  〔生末〕美人請上坐。待羣臣拜懇?!驳迟v妾豈敢?!舶萁椤?

  【簇御林】羣臣奮未敢前。待先行便上弦。你風(fēng)花隊裏去收飛箭。那時節(jié)強似兵馬親征戰(zhàn)。要心專。立功異國。四海姓名傳。
  〔旦〕大王爺娘娘請坐。賤妾拜辭?!舶萁椤?

  【前腔】我裙釵女志頗堅。背鄉(xiāng)關(guān)殊可憐。蒙君王重托須黽勉。二位大夫請轉(zhuǎn)。待奴家拜辭。誓捐生報主心不變。淚漣漣。天南地北。相見是何年。
  〔小生〕范大夫。你可整點車騎畫船。親送美人到吳國去?!采持旑I(lǐng)。但一路不好同行。待小臣今日先過江去。美人隨后便了?!残∩N〕美人。你可小心在意。歸來有日。不要憂煩。〔旦〕多謝叮嚀。妾謹留意?!残∩澈萌ゴ猴L(fēng)湖上亭。〔貼〕柳條藤蔓系離情?!采滁S鸝久住渾相識?!驳秤麆e頻啼三兩聲?!残∩撤洞蠓?。凡百事體。未能盡說。你與我再囑付他幾句?!残∩N末下生旦吊場旦〕

  【二郞神】休回首。笑三年尙姻緣拖逗。悔邂逅溪邊相許謬。蹉跎到此。前言盡付東流。為甚么心兒常病疚。恨相見后更添消瘦。嘆漂流??倝舻郊疑脚露上^?!采?

  【前腔】為羈囚。親遭困辱。身多掣肘。因此姻親還未就。誰知變起。遭年國難相糾。致今日輕拋分素手??斩鲪畚丛?。小娘子。你謾追求。自別后從頭說向原由。〔旦〕

  【囀林鶯】懨懨弱息似風(fēng)中柳。問君今向誰投。笑驅(qū)馳千里去尋婚媾。向他人強笑堪羞。況參前退后。更勉強應(yīng)承可丑。路悠悠。摧殘異國。骸骨倩誰收。
  【前腔】〔生〕卑人一言你聽細剖。這姻緣分定難籌。你蹔時拋閃休僝僽??刺旌涌椗疇颗C髂陼r候。定烏鵲橋邊相守。莫添愁。腰肢瘦削。況是不宜秋?!驳?

  【鶯啼序】君王恩義欲報酬。怎辭途路奔走。但孤身愚昧纖柔。未能機巧參透。強支吾去閑中著忙。待勉力到機邊尋彀?;ü簿啤N遗虏坏眯魅丝??!采?

  【前腔】卿卿聰慧誰匹儔。精神應(yīng)會抖擻。切莫要露尾藏頭。迷君不論昏晝。向花營唇鎗暗撐。遇錦陣心兵休漏。成共否。要竭力將沒作有。
  小娘子。向年所贈之紗。謹當(dāng)奉還?!驳橙羧绱恕J寝陕滟v妾。終背舊盟了。〔生〕說那裏話。要令小娘子時常省視。雖在朝歡暮樂之際。不忘故鄉(xiāng)恩義之情。倘得重逢。出此相玩。可作他年一故事耳。〔旦〕旣然如此。我與相公各分一半。??执思啿辉诰?。卽相忘耳?!卜旨喗椤城巴鞠嘁娚蹼y。就此拜別?!采逞鲇^天象。越方興隆。吳將亡滅。勿用傷悲。不久就得團圓也?!驳?

  【琥珀貓兒墜】秋江渡處。落葉冷颼颼。何日重歸到渡頭。遙看孤雁下汀洲。他啾啾。想亦為死別生離。正値三秋?!采?

  【前腔】片帆北去。愁殺是扁舟。自料分飛應(yīng)不久。你蘇臺高處莫登樓。怕凝眸。望不斷滿目家山。迭迭離愁。〔生〕

  【尾聲】卑人北岸專相候。〔下旦悲介〕這相逢何時還又。莫學(xué)逝水東流不轉(zhuǎn)頭。
  盡道村西是妾家。    誰知頃刻又天涯。
  紅顏勝人多薄命。    莫怨東風(fēng)當(dāng)自嗟。

  第二十八出 見王
  【臨江一翦梅】〔凈丑小外扮王孫駱上凈〕海國烽煙今盡掃。凌空志氣飄飖?!渤蟆程叫咧f征袍?!残⊥狻澄液湍愎苍谕醭D趧?。
  〔丑小外〕主公。伯嚭王孫駱參見?!矁簟程状蠓蛏俣Y。太宰。我欲伐齊。伍員老賊屢屢諫我。我不聽他??炙诖藬嚁_。被我打發(fā)他齊國去了。誰料前日孔仲尼遣門人子貢來勸我伐齊??字倌崾莻€大圣人。有此議論??雌饋睚R國一發(fā)該伐的。況吳魯又為兄弟之國。只等伍員歸來。就起程了。〔丑〕主公之言有理?!矁簟程状蠓颉N視兣P姑蘇臺。得其一夢。夢入章明之宮。見米釜兩只。炊而不熟。黑犬兩頭。嘷南嘷北。鋼鍬兩把。插我宮墻。流水湯湯。入我殿堂。后房篋篋。聲若鍛工。前園交加。橫生梧桐。此夢吉兇。試為寡人卜之?!渤蟀葙R介〕美哉主公之夢。應(yīng)在興師伐齊也。臣聞?wù)旅髡?。破敵成功。聲朗明也。兩釜炊而不熟者。主公圣德。氣有余也。兩犬嘷南嘷北者。四夷賓服。朝諸侯也。兩鍬插宮墻者。農(nóng)工盡力。田夫耕也。流水入殿堂者。鄰國貢獻。財貨充也。后房聲若鍛工者。宮女悅樂。聲相諧也。前園橫生梧桐者。桐作琴瑟。音調(diào)和也。美哉主公之夢。應(yīng)在興師伐齊也。〔凈〕太宰之言有理。王孫大夫。你試卜之何如。〔小外〕臣素愚昧。不能通微。城西陽山。有一異士。喚做公孫圣。多見博聞。主公若心上狐疑。問之必知兇吉?!矁簟炒蠓?。你與我就去召他來。不可遲滯?!残⊥鈶?yīng)下生旦上生〕

  【前腔】奔走風(fēng)塵心未老。當(dāng)年羈客來朝?!驳彻蕡@為甚便輕拋?;滢o條。一任風(fēng)飄。
  〔生〕美人。你且暫住宮門之外。待我先去參見。然后進來?!脖妶笊M見介〕越國陪臣范蠡叩頭?!矁簟称饋??!采巢桓?。東海寡君勾踐久失修敬。特遣賤臣少伸問候。兼有前王之妹。寡君之姑。喚名西施。頗曉歌舞。今遣小臣獻上。以備灑掃?!矁糇飨步椤撤洞蠓颉_h勞厚情。美人如今在那里?!采骋娫趯m門。不敢擅入?!矁簟撤洞蠓颉D闩c我就引進來?!采┻M拜凈笑介〕美人起來。果然天姿國色。絕世無雙。我合宮諸姬。無出其右。若是越王的姑娘。范大夫。你家主公就該叫我姑爹了?!采呈??!渤蟆持鞴N也畤阂娏藡D人萬千。從不曾見這樣娉婷裊娜的。范大夫。你們都是個好人。若像我做伯嚭的。留在本國自受用。怎肯送與別人?!采程?。休得取笑。大王在上。我寡君自去吳歸越。日逐想念大王恩德。不敢忘也?!采?

  【瑣寒窗】自歸家日夕無聊。北望姑蘇淚暗拋??志跻娮铩]氜D(zhuǎn)煎熬。深恩罔極未曾圖報。獻佳人聊供灑掃?!埠稀晨闯?。風(fēng)前一把舞鮫綃。倩人難畫難描。〔旦〕

  【前腔】愧裙釵長生蓬茅。金屋羞稱貯阿嬌。在泥途已久。頓上云霄。今朝幸喜恩星高照。祇還愁幽情未曉。
  〔合前丑〕主公。越王孝順之情。其實可敬?!渤蟆?

  【柰子花】念越王東海臣僚。受洪恩非是一朝。他貧窮至今。顚連無吿。送多嬌用伸忠孝。〔合〕祈禱。愿兩國百年永好?!矁簟?

  【前腔】我為人性格風(fēng)騷。洞房中最怕寂寥。今娉婷到臨。我一生歡樂鎭朝昏放他在懷抱。〔合〕祈禱。愿君王百年諧老。
  〔外上〕奔走風(fēng)塵鬢盡絲。年衰運退志隳頹。孤身去國三千里。一日思君十二時。主公。伍員參見。〔凈〕老相國。你回來了。請戰(zhàn)的事如何。〔外〕齊君已克期在深秋交戰(zhàn)。今特回覆主公?!采澄橄鄧菀尽!餐狻撤洞蠓?。你到此何干?!采澄抑鞴M此女于大王。以備灑掃。〔外〕主公不可受他。臣聞五音令人耳聾。五色令人目眩。故桀以妹喜滅。紂以妲己亡。幽王以褒姒死。獻公以驪姬敗。自古喪身亡國。未有不由婦人女子者。今越王進此女。正是要主公學(xué)這幾個昏君。切不可受他。〔凈〕老相國。你一向不在家。我眼前甚是淸凈。卻纔到此。就管閑事。我便受了這一婦人。何害于理。你一向遠出??伤倥c妻兒老小相聚聚。不要在此鬧炒。請請請?!渤蟆持鞴杂欣??!餐忾L嘆介〕罷罷罷。正是酒逢知己千鍾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蚕聝簟尺@老頭兒可惡。我必要殺他。方遂我愿?!渤蟆持鞴杂欣?。〔凈〕范大夫。我向年若聽了他。幾乎把你家主公幷你都殺了。你若歸去??蓪δ慵抑鞴f。你國中有這樣人。切不可用他?!采澄抑鞴珱Q不用這樣人。〔凈〕太宰。你陪范大夫往前殿去洗塵。我明日另排筵宴送行也?!采笙聝簟硟?nèi)侍們那里?!脖姂?yīng)介凈〕我就要與美人同飮合巹杯??伤賯浠T。引到洞房中去?!脖姂?yīng)介凈攜旦手介凈〕

  【解三酲】念平生買歡追笑。再沒一個可意根苗。我精神幸憐猶未倒。從天降這多嬌。他溫柔旖旎多俊俏。眼見得倒鳳顚鸞難恕饒?!埠稀澄峥袄?。吾堪老?!觥崔袟墶禂嗨网x衾繡帳。白晝淸宵?!驳?

  【前腔】大王爺惜玉憐香曾見說。殢雨尤云猶未遭。君王念奴還幼小。〔凈〕你門兒掩定輕敲?!驳陈幕▋A柳欹蜂蝶鬧。少不得地久天長似魚水交?!埠锨啊?

  〔凈〕誰似佳人貌出羣?!    驳扯捶可钐幗Y(jié)姻親。
  〔眾〕歌殘翡翠簾前月?!    埠稀匙淼刮钻枆酏熢?。

  第二十九出 圣別
  【霜天曉角】〔末小旦扮公孫圣夫妻上末〕山溪僻路。耕釣隨朝暮?!残〉承⌒∶┾忠凰8咛脧V廈何如。
  〔小旦〕老官兒萬福?!材硧寢尠菀尽!插\堂春〕臨水?dāng)?shù)間茅屋。沿山幾畝荒田。漁樵耕牧無他事。聽命任天然。〔小旦〕附郭煙霞別墅。滿江風(fēng)月漁船。醉來高臥云深處。盡道是神仙?!材硧寢?。我公孫圣為遭喪亂。隱跡陽山。今經(jīng)數(shù)年。身安心泰。只有一件事。一向不好對你說。我今年流年不好。正應(yīng)今日。若過午時。則災(zāi)星過度。太平無事。〔小旦〕老官兒。半年且過了。那在這片時??赐饷嬗猩趺纯腿说搅恕!残⊥馍稀?

  【前腔】故人何處。寂寞看云樹。悄悄深山無伴侶。沿溪直造茅廬。
  迤邐行來。此間已是公孫哥哥門首。不免徑入。呀。哥哥拜揖。〔末〕呀。王孫弟拜揖?!残⊥狻成┥┌菀?。〔小旦〕叔叔萬福。〔末〕兄弟。許久不見。忽蒙降臨?!残⊥狻承〉艽藖?。特奉君命?!材┳黧@介〕為何。〔小外〕主公晝臥姑蘇臺。偶得一夢。甚是奇異。特請哥哥占之?!材┓刈鞅瘡?fù)起介〕媽媽。果有此事?!残〉忱蟽簭牟辉娋踔?。今來相召。富貴至矣。反增悲戚。你卻為何?!材┭鎏扉L嘆介〕媽媽。你不曉得。今日壬午。時加南方。命屬上天。不得逃亡。非但自哀。且傷吳王?!残⊥狻掣绺缳肀Р诺隆I峡芍G主。下可保身。何用憂煩。卽當(dāng)前去?!材承值?。我避禍患。隱跡此山。要求壽命延長。不料難過今日。事已到此。逃不得了。兄弟你先行。待我與嫂嫂分別。隨后便到。〔小外〕弟住村口。待兄同行?!蚕滦〉忱蟽?。君王見召?;蛴泻锰帯D闱胰タ??!材硧寢?。我能先知。區(qū)區(qū)一命。只在旬日。但我身死后。不須葬埋。后日精靈要作影響。使吳王懊悔。追念忠臣。你且與兒女們過活去。再不要想念我了。〔小旦〕你怎么就舍得我便去?!残〉┌萁椤?

  【憶多嬌】事偶觸。你休便哭。吉兇此去還未卜。萬一天敎禍轉(zhuǎn)福?!埠稀硟上鹿陋?。兩下孤獨。此去前途路促?!材?

  【前腔】年已熟。當(dāng)就戮。但我身一死。國亦旋亡。國亡身喪何可贖。慚愧十年避茅屋?!埠锨靶〉?

  【斗黑麻】常好笑君家深山隱伏。也只為全身逃名遠辱。誰知道反催促。留下孤身有何結(jié)束?!埠稀城镲L(fēng)樸簌。夕陽西下速。死別生離。死別生離。凄涼滿目?!材?

  【前腔】非是我求名去尋官覓祿。眼見我幽棲在深林密竹。時到也怎伸縮。媽媽。我卻纔叮囑你。切不要葬我。這樣窮骸休敎就木。〔合前〕

  〔末〕狐死曾聞定首丘?!   】皯z老骨沒人收。
  〔小旦〕而今送別臨溪水?!   ∷账季齺硭^。

  第三十出 采蓮
  【丑奴兒令】〔凈丑上凈〕秋來勝事知多少。別殿風(fēng)涼。夾岸荷香?!觥崔袟墶等〗癯硪粓?。〔丑〕姑蘇自古繁華地。臣服遐方。貢獻相將。誰似江東國勢強。
  〔凈丑相見介丑〕臣遭圣恩。略無一報。今進薄物。少伸寸心。見在宮門。未敢擅入。〔凈〕老太宰。怎么生受你。是甚么東西?!渤蟆澄捏右话倜?。〔凈〕怎么要許多。〔丑〕狐皮五十雙?!矁簟骋话l(fā)多了?!渤蟆尺€有自織的葛布十萬疋?!矁簟程渍{(diào)謊。你家裏有多少人。織得許多?!渤蟆吵加幸欢Y帖。求主公一看?!矁簟持斁呶捏右话倜丁:の迨p。葛布十萬疋。東海寡君勾踐遣下大夫泄庸敬進上吳國大王引意。伏乞鑒納?!矁簟程?。我道你沒有。你就有。平日慳吝。怎么肯?!渤蟆巢畤簽橹鞴髮m甚多。夏間腥臊。特遣人與越王說。他令合國婦女連夜織就送來的。這就是我送的一般。我若不說。他怎么有?!矁簟衬愠0褎e人的東西作自己的人事。〔丑〕主公平日曉得伯嚭做人。的是這等風(fēng)自己之流。慷他人之慨的。〔凈〕休取笑。越王如此孝順。要作一書增他封地。東至勾甬。西至檇李。南至姑末。北至平原。聊伸謝意。你道何如?!渤蟆硺O好極好。我出去對泄庸說。教他再拿東西進貢。〔下凈〕自從西施入宮。妙舞淸歌。朝歡暮樂。不多日。算不得盡了上千遭云雨之情。記不起吃了上萬鍾合歡之酒。不但姿容嬌媚更兼性格溫柔。我這幾根老骨頭。必定斷送在他手裏。兩日魂靈不知飛在那裏去了。昨日分付諸女侍到湖上采蓮。想是我的魂靈走在湖上。待我今日去尋了他回來。內(nèi)侍們。后宮請娘娘出來。到湖上采蓮去?!脖姂?yīng)介旦上〕

  【念奴嬌】丹楓葉染。乍湖光淸淺。涼生商素?!舶輧艚閮簟澄鞯坼酚物w翠蓋。擁出三千宮女。〔眾〕絳彩嬌春。鉛華炫晝。占斷鴛鴦浦?!驳橙粢~緲。浣紗溪在何處。
  〔凈〕美人。你方纔梳洗?!驳炒笸鯛?。晚來乘涼困倦。不覺起來遲了?!矁簟趁廊恕D阌浀靡箒沓藳龅木跋竺??!驳秤浀?。〔洞僊歌〕冰肌玉骨。自淸涼無汗。水殿風(fēng)來暗香滿。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矁簟称饋硗羟臒o聲。時見疎星渡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渡玉繩低轉(zhuǎn)。〔眾〕但屈指西風(fēng)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矁簟趁廊恕W蛞逊指懂嫶嵐?。同往湖上采蓮去。〔眾〕畫船整備多時。專待大王爺娘娘登舟。〔眾起鼓發(fā)舟介旦〕妾家越溪有采蓮二曲。試為大王歌之。〔凈〕美人。生受你?!驳└琛?

  【古歌一】秋江岸邊蓮子多。采蓮女兒棹船歌?;ǚ可弻嶟R戢戢。爭前兢折歌綠波。恨逢長莖不得藕。斷處絲多刺傷手。何時尋伴歸去來。水遠山長莫回首。
  〔凈〕絕妙。拿酒來。我飮一大觥。〔旦〕

  【古歌二】采蓮采蓮芙蓉衣。秋風(fēng)起浪鳧雁飛。桂棹蘭橈下極浦。羅裙玉腕輕搖櫓。葉嶼花潭一望平。吳歌越吹相思苦。相思苦。不可攀。江南采蓮今已暮。海上征夫猶未還。
  〔凈〕更妙更妙。我再飮一大觥。

  【念奴嬌序】〔凈〕澄湖萬頃。見花攢錦繡。平鋪十里紅妝。夾岸風(fēng)來宛轉(zhuǎn)處。微度衣袂生涼。搖揚。百隊蘭舟。千羣畫槳。中流爭放采蓮舫?!埠稀澄┰溉‰p雙繾綣。長學(xué)鴛鴦?!驳?

  【前腔】堪賞。波平似掌。見深處繚繞歌聲。隱隱齊唱。秀面羅裙認不出。綠葉紅花一樣。空想。藕斷難聯(lián)。珠圓卻碎。無端新刺故牽裳。
  〔合前凈〕美人。我把荷花比你容貌。那花怎么到得你。

  【前腔】相傍。較玉論香。將花方貌??只▋簯M愧欲深藏。身共影。身共影。誰似根共心雙。想象。嬌面偎霞。芳心吸露。淸波濺處濕裙襠?!埠锨皟糇髯斫榈?

  【前腔】堪傷。斜日銜山。寒鴉歸渡。淹留猶滯水云鄉(xiāng)。風(fēng)露冷。風(fēng)露冷。怎耐摧頹蓮房。凄涼。共簇心多。分開絲掛。浣紗溪伴在何方。
  〔合前凈〕我為你又醉了?!驳炒笸酢F挚陲L(fēng)回。山頭日落?;卮チT?!矁簟硟?nèi)侍們傳令。去教各船宮女。盡執(zhí)蓮花。送娘娘歸館娃宮去?!脖妼m女執(zhí)花行介眾〕

  【古輪臺】日蒼黃。蘭橈歸去遍船香。秋風(fēng)吹急寒潮漲。蓮歌爭唱。況十里回塘。正値月兒初上?!矁魧Φ┙椤忱溲鄱讼唷?稍髂?。紅裙宜嫁綠衣郞。頓然心癢。恨不得就上牙床?!矁糇髯斫榈┍硟艚椤愁岥[倒鳳。隨蜂趁蝶。怎生攔擋。〔眾〕歸路暮云長。聽空中響。館娃高處奏笙簧。
  已到館娃宮了。請大王爺娘娘入宮?!矁簟硟?nèi)侍們。連忙引花燭。到洞房中去。〔眾應(yīng)介眾〕

  【前腔】千行。宛轉(zhuǎn)燈燭輝煌。夾道裏羅綺盤旋。笙歌嘹喨。香霧氤氳。處處麝蘭飄蕩。〔凈〕今夜歡娛。忙投羅帳??措p雙被底效鸞凰??蠑溳p放。趁良宵恣意顚狂?!沧鲎肀姺鼋榈硽埾闫朴?。蹂紅踐翠。只得支吾勉強?!脖姟厨x瓦散飛霜。銀河朗。娟娟殘月下回廊。
  【尾聲】〔凈〕昏沈醉入洞房。〔旦〕聽野外數(shù)聲雞唱?!脖姟车溉f歲千秋樂未央。
  〔凈〕銀箭銅壺漏水多?!    驳吃嚳礇鲈聣櫦t波。
  〔眾〕吳歌楚舞歡未畢。    〔合〕東方漸高奈樂何。

  第三十一出 定計
  【一翦梅】〔小生生末上小生〕海黑山昏劍氣沈。誓奮雄心。未奮雄心?!采诚U龍困久夜長吟。欲作甘霖。定作甘霖。
  〔相見介小生〕寡人受怨旣深。勞心亦久。日夜焦苦。思復(fù)前仇。今兵甲頗精。糧草初足。欲乘此時伐吳何如。〔生末〕以臣度之。人謀未臧。天時未至。恐不可也。〔小生〕

  【宜春令】我千年恨數(shù)載心。積深讎棲遲到今。勞身焦思。似踏春冰心常懔。喜今日糧足兵強??辖K歲聲呑氣飮。我這衷腸二位大夫須審?!采?

  【前腔】須多料。當(dāng)細斟。奈天時今還未臨。越國呵人民雖眾。未曾遍受吾王蔭??次壹矣嬓g(shù)還疎。料他們驕奢不甚。況彼忠良未死我詎能安枕。
  〔小生〕二位大夫。畢竟如何便好?!材吵记斑M九術(shù)。缺一不可。一曰尊天神以祈其靈。二曰賚寶貨以侈其忠。三曰進美女以惑其心。四曰遺大木以盡其財。五曰厚谷價以虛其國。六曰多金幣以投其佞。七曰施反間以害其忠。八曰利甲兵以伺其虛。九曰待天時以乘其弊?!采澄拇蠓蛑\甚善。今主公天神已尊。寶貨已送。美女已進。奸佞已賂。兵甲已利。五術(shù)旣行。四術(shù)未盡。為今之計。只說我年谷不熟。將銀一百萬兩。請糴谷一百萬石。他貪銀多谷少。必然見許。明年將谷種盡數(shù)蒸熟還他。令他谷種不生。人民饑死。如此則吳國之糧米盡矣。前夜天生神木二根。大二十圍。長五十丈。主公可令匠人定以規(guī)矩。畫以丹靑。鏤以黃金。嵌以珍寶。進上吳王。他必定更起樓臺。大興工作。如此則吳國之財貨盡矣。那時節(jié)伍員進諫。伯嚭必譖之。吳王必殺之。用佞害忠。民窮財盡。天時至矣。由是乘其伐齊。國內(nèi)空虛。我兵長驅(qū)。勢如破竹也?!残∩扯淮蠓蛑\。敢不敬奉。但歲月易去。功名未成。如何是好?!残∩?

  【繡帶兒】淸秋轉(zhuǎn)又西風(fēng)凜凜。誰料鬢絲相尋。終不然任歲月奔馳??蠈⒛侵練庀??!材抽g斟。天時人事臣已審。怕茍且機關(guān)先滲。窺天道昭昭禍淫。料滿溢招災(zāi)。宴安生鴆?!残∩?

  【前腔】讎深。靑衫袖重重淚沁。三載苦自顚■〈宀音〉。若如今只管牽延呵。可不干費了數(shù)載勤勞。枉捱過半世光陰?!采澄谊P(guān)心。主公羞愧親見恁。敢淹滯不將身任。觀星象興隆自今。料氣運回旋。終符圖讖。
  〔小生〕旣然如此。就煩文大夫?qū)⑸衲舅腿ァ諑О捉鹨话偃f兩。前去糴谷。眼望回報?!材澄姆N明日遂行。

  〔末〕送木興工百姓劬?!    采齿斀鸺e谷太倉虛。
  〔小生〕不施萬丈深潭計。    〔合〕怎得驪龍頷下珠。

  第三十二出 諫父
  【鳳凰閣】〔凈丑上凈〕重樓復(fù)殿。日對如花嬌面。年來身子甚龍鐘。想是精神勞倦?!渤蟆成毓馊缂?。便恣意荒淫有幾年。
  〔相見介凈〕朝來多承越王送神木二根。大二十圍。長五十丈。從不曾見這等長大的。那伍員這老賊。又教我不要受他。我當(dāng)初前王造姑蘇臺。甚是低小。我如今另起。要廣八十丈。高三百尺。見二百里。太宰如何?!渤蟆辰^妙。前日主公說道不見了魂靈。若造此臺。主公的魂靈要飛在半天了?!矁簟承萑⌒?。他年谷不熟。拿細絲銀子一百萬兩。來糴谷一百萬石。常年谷價滿腔三錢一石。今每石到多了七錢。好笑伍員老賊。又教我不要與他。被我算定官領(lǐng)三錢。教百姓糶去。余銀我自家收了。〔丑〕極好極好。我連年壓上這些租債。算來將近十萬石。主公。你十分之一也讓十萬銀子。與伯嚭出脫了這些積年爛谷去?!矁簟衬闱叭照f道家道不濟?!渤蟆程澚宋壹引煄讉€粗婢。日逐在家擗麻。做起來的?!矁簟秤秩⌒?。〔小外末上〕離卻竹籬茅舍。來到玉殿金門?!残⊥狻掣绺缟俅4彝▓?。方可進來。〔小外進報介凈〕著他入來?!材┻M見介〕山人公孫圣拜見?!矁簟诚壬俣Y。寡人晝臥姑蘇之臺?!餐柏グ顺鲈圃颇┌莘椤吵疾桓已??!矁簟尘驼f何妨?!材吵荚撊f死。怪哉大王之夢。應(yīng)在興師伐齊也。臣聞?wù)抡?。?zhàn)不勝走慞偟也。明者。去昭昭就冥冥也。兩釜炊而不熟者。大王敗走不火食也。黑犬嘷南嘷北者。黑為陰類。北走陰方也。兩鍬插宮墻者。越兵入?yún)?。掘社稷也。流水入殿堂者。波濤漂沒。宮一空也。后房聲若鍛工者。宮女嘆息。聲號咷也。前園橫生梧桐者。桐可作俑。要殉葬也。怪哉大王之夢。應(yīng)在興師伐齊也?!矁襞椤衬隳抢吓?。在我跟前。輒敢狂妄。王孫駱。你怎么尋這樣人來惱我。唗?!残⊥狻痴请p手擘開生死路。一身跳出是非門?!蚕履炒笸醪豁毎l(fā)怒。還有說話。你如今不要伐齊??烨餐鯇O駱解冠肉袒。拜謝勾越。則身家或可保也?!渤蟆陈劰珜O圣與伍員平日是結(jié)義兄弟。敢又是伍員教他來這等說?!矁簟忱吓@等無理。力士石番何在?!脖姂?yīng)介凈〕快與我牽出宮去。將鐵錘擊殺之?!材┭鎏扉L嘆介〕皇天皇天。知我之寃。忠而獲罪。身死無辜。不要埋我。撇在山中。后作影響。以報大王?!矁簟沉κ俊D憧善菜陉柹?。令豺狼食其肉。野火燒其骨。風(fēng)沙■〈欺〉揚。骨肉凈盡。何能為聲響哉。快牽出去?!脖姞磕┫鲁蟆持鞴9珜O圣已死。還存伍員一人。聞得他前日使齊。把兒子寄在鮑氏。又常與太子往來。干出甚么好事。必定殺了他方絕后患。道猶未了。太子早到。主公。想又是伍員哄他來的。我且暫時回避?!蚕滦∧稄棾止稀骋恍拿λ萍赡_走如飛。適在宮外。遇著伍相國。說道我父王將一個好人來殺了。不免就進宮去諫他。〔拜見介〕爹爹。孩兒參見?!矁簟澈?。你淸早打那裏來。衣裳鞋襪都是濕的?!残∧尺m到后園。聞秋蟬之聲。孩兒細看。見秋蟬趁風(fēng)長鳴。自為得所。不知螳螂在后。欲食秋蟬。螳螂一心只對秋蟬。不知黃雀潛身葉中。欲食螳螂。黃雀一心只對螳螂。不知孩兒挾彈持弓。欲彈黃雀。孩兒一心只對黃雀。不知旁有空坎。忽墮井中。因此衣裳鞋襪通被沾濕?!矁簟澈骸V回澢袄?。不顧后患。天下之愚。莫過于此?!残∧车?。天下之愚。又有甚于此者。魯承周公之后。有孔子之圣。不犯鄰國。齊無故舉兵伐之。以為遂有魯矣。不知我爹爹悉其兵眾。暴尸千里而攻之。爹爹以為遂有齊矣。不知越王出三江之口。入五湖之中。屠我國都。滅我宗社。天下之愚。莫過于此。〔凈怒介〕孩兒。你這等小小年紀。那裏去學(xué)這些巧語花言??蓯嚎蓯??!残∧?

  【獅子序】頻年見國勢顚。怕恩情離間。雖知未言。終豈可坐視。不到親前?!矁簟衬氵€有甚么說話。由你說來?!残∧橙粽撃菑U興的運轉(zhuǎn)。方將墮社稷。別宗靈。離山川?;臎鰧m殿?!矁簟衬隳腔ㄗ煨P。不曉世事。只管來胡搊?!残∧车垡姶松碜龉?。兀自恬然。
  〔凈〕唗。你怎么就見得我要做鬼?!残∧?

  【太平歌】爹爹你迷花酒不料已衰年。那越王積怨旣深。日夜招軍買馬。積草聚糧。只要來報仇。不想道他那含忿怨。三江中兕甲能挑戰(zhàn)。六千人君子攻飛箭。只要館娃宮裏去做家園。爹爹你準(zhǔn)備殺聲喧。
  〔凈〕若依你說。我齊國一發(fā)不該去了?!残∧?

  【賞宮花】爹爹心兒怎偏。齊邦路更懸。總是親得勝。終要受迍邅?!矁簟澄胰魟倭她R國。則名揚天下。怎么反受迍邅?!残∧车?。你齊邦一勝。遂欲霸諸侯。會盟北地。那時節(jié)越兵直入我吳國。卻不是進退無門也。偃蹇。不通來去信。卻不隔了江東勾踐路三千。
  〔凈〕孩兒。這是老太宰的好意。要我霸了諸侯。你明日繼了宗祀。各國再沒一個敢來欺負你了?!残∧车?。你道伯嚭是怎么樣的人。

  【降黃龍】是個鷹鹯。他執(zhí)柄當(dāng)權(quán)。賦性奸邪。害良殘善?!矁簟澄衣勀闩c伍員老賊往來。敢又是他的說話了。〔小末〕爹爹。伍員乃先朝老臣。有功王室。是個好人。前朝大老。若說他丹心堪對蒼天?!矁簟乘麛莻€好人。怎么把兒子寄在齊國去了。〔小末〕他如今家在身存。先把個兒子寄去。只怕我們后日家亡國破。爹爹就要把孩兒寄與別人去。已無及矣??皯z。他有兒投托。要投托孩兒的孤身是何年?!矁簟澄胰缃裨缛ピ缁鼐土T了?!残∧晨鹊N抑慌履宪娨讈怼1避婋y轉(zhuǎn)。
  〔凈〕我這裏兵多將勇。他那裏馬瘦人疲。諒這個越王常臣服我。難道他便敢來輕覷?!残∧?

  【大圣樂】兵家事深奧難傳。這機謀在一著先。若乘風(fēng)弄檝渾忘遠。逆浪裏怎回船。〔凈〕好笑伍員那老賊的言語到中聽。我的言語到不中聽。〔小末〕兒須是爹爹的兒子應(yīng)從敎。難道他是個閑人反受言?!矁簟澄胰缃翊嫦乱蝗f人馬。令王孫彌庸助你把守在三江之口。防備越國便了?!残∧炒耸路侨菀滓病!觥崔袟墶倒律韴髧?。命赴黃泉。
  〔凈〕憑你說上天去。我也只是不聽。好笑孩兒識見昏。父言不聽為何因。平生只有人投我。那見今番我怕人。〔下小末〕爹爹。我千言萬語。只是不聽。眼見國破家亡了。怎么回去見伍相國?!餐馍稀?

  【稱人心】招災(zāi)攬禍。去逆浪狂風(fēng)尋舵。小殿下。你爹行肯回船轉(zhuǎn)舸?!残∧尺@機關(guān)渾閉緊。我從頭說過??召M盡萬語千言。只落得兩眉雙鎖。
  〔外〕小殿下。若如此說。你做孩兒的不肯聽。定然不濟了?!餐狻?

  【紅衫兒】我不信親兒曾說破。今卻如何。我如今一定要死了。見你邦家覆。豈容坐臥?!残∧忱舷鄧?。我只恨那伯嚭的老賊。弄得來遍地風(fēng)波。我只恨他眼見得敗葉辭柯。我卻而今怎么。
  〔外〕小殿下。自今以后。我自去干我的事。你自去干你的事。從此吿別。不得相見了?!残∧晨蓱z可憐?!餐狻澄易噪x楚國之難。今到這裏。定道尋個好好的結(jié)果。不料又是這等?!餐狻?

  【醉太平】婆娑。頭顱盡白。誰知陷在地網(wǎng)天羅。小殿下。分離爾我。今生是罷了。他生去再當(dāng)相助。〔小末〕老相國。你先死。我不久也就來了。知么。我孤身不久見閻羅。那伯嚭這老賊。我早伸訴。敎他地獄常墮。海深天遠。悠悠此寃甚日消磨。
  〔小末〕國破家亡勢不支?!    餐狻彻鲁寄踝觾煞蛛x。
  〔小末〕天長地久有時盡?!    餐狻炒撕蘧d綿無絕期。

  第三十三出 死忠
  【掛眞兒】〔凈上〕眼見年華眞一瞬。只圖快樂朝昏。近國皆投。遐方未順。須自領(lǐng)三軍前進。
  我夫差收楚服越。聲振四方。只有齊晉二國未順。必要伐他。昨遣太宰先領(lǐng)一枝軍去。與齊戰(zhàn)于艾陵之上。殺得他片甲不存。好笑伍員老賊。又教我不要伐他。如今到被我勝了。見我目下自家要去。必定又來諫我。太宰臨行時。教我必殺那老賊。且待他來。自有區(qū)處。前日我坐殿上。見庭下四人相背而倚。一聞人言。則四散走去。我問羣臣。皆說不見。我昨日復(fù)坐殿上。見庭下兩人相對。北向人殺南向人。我問羣臣。又說不見。不知為何。想只是伐齊戰(zhàn)勝之兆。未可知也?!餐馍稀成琊⒖纯锤病>鯘u漸昏。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主公。伍員參見?!矁簟诚鄧D闱叭罩G我不該伐齊。今太宰領(lǐng)得一枝兵去。就得勝了。我今日自率六軍。誓平齊國。獨霸諸侯。卻不羞殺你?!餐狻吵悸勌熘鶙墶O日T以小喜。方降以大災(zāi)。齊不過瘡疥之疾。幸而勝之。不過小喜。越實乃腹心之病。一日發(fā)作。已是大災(zāi)。昨聞主公坐于殿上。見四人相背而倚。聞聲走散。此國君失眾之象。又聞北向人殺南向人。此以臣弒君之象。國家將亡。必有妖孽。主公覺悟。國或可保。若終昏蔽。身亦旋亡矣?!矁簟忱腺\多詐。是吳妖孽。我以前王之故。未卽行誅。今退自謀。毋勞再見?!餐狻澄羟巴醪挥⑷?。我以死爭之。公子多怨我。我有功于汝。反賜我死。我一死何足惜。但恨吳宮盡生荊棘。越人掘汝宗廟耳?!矁簟忱腺\。你不忠不信。寄子鮑氏。有外我之心。速宜自裁。不得遲滯?!餐狻忱铣疾恢也恍?。前王必斥之。不得為前王臣。今得與關(guān)龍逢王子比干游于地下足矣。且臣也要先死。怎忍見主公就擒。我死后。須剔我目。掛我頭于國之西門。以觀勾踐之入?yún)且病!矁簟忱腺\。你一死之后。當(dāng)取汝尸盛以鴟夷之革。投之江中。使魚鱉食汝肉。波濤漂汝骸。又何所知。又何所見。力士石番何在?!脖姂?yīng)介凈〕你將我那钃鏤之劍。付與老賊。速令自殺。快來回報我?!蚕峦怩凶闳ヒ绿釀籼旖椤澄覟槿旮钢页?。西破強楚。南服勁越。名揚諸侯。有霸王之功。今日背義忘恩。反賜我死。

  【北一枝花】哀哉我百年辛苦身。你只看兩片蕭疎鬢。我一味孤忠期報國。那裏肯一念敢忘君。千載勛就便是四海聞忠信。好笑我孤身百戰(zhàn)存。盡功兒將社稷匡扶。盡心兒將社稷匡扶。那裏有竭心的把山河著緊。
  〔眾〕老相國。你卻纔說道西破強楚。小的們不曉得。你且試說一番。〔外〕

  【梁州第七】我若說起鋤強楚的英雄兇狠。削荊城的事業(yè)功勛。我我我千軍萬馬去當(dāng)頭陣。殺得他旌旗慘慘。殺得他兵馬紛紛。殺得他只輪不返。殺得他片甲無存。我我我掘墓尸撻辱亡魂。踐山川走散黎民。我我我送得個昭王逃入云中。昭王逃入云中。嚇得個公主背出閨閫。擄得個夫人。與主上成婚??磳m殿煙塵。丘陵破損。踏平他社稷無根本。那時節(jié)諸侯懼。萬方振。添得江東氣象新。今日呵背義忘恩。
  〔眾〕老相國。你卻纔說南服勁越。小的們不曉得。老相國再說一番?!餐狻?

  【牧羊關(guān)】我轉(zhuǎn)戰(zhàn)度稽山月。提兵泛瀚海云。送得他上山顚辟易逡巡。霎時裏宗廟荊榛。頃刻間城池齏粉。嬌滴滴的夫人親灑掃。貌堂堂的國主做編民。囚他在馬坊中三年久。那時方顯得聲名天下聞。
  〔眾〕老相國。你有這等功勞。大王爺怎么這等待你。〔外〕

  【四塊玉】他他他今將正直誅。到與那奸邪近。鎭日價淫聲美色伴紅裙。酒杯兒送入迷魂陣。那裏管社稷危。那裏管人民窘。那裏管親生兒別處分。
  〔眾〕老相國。你那裏就見得國破家亡。只管苦諫。你太性急了些?!餐狻?

  【哭皇天】他他他齊國去忙前進。那裏管越王的隨著腳根。那裏管兵戈擁定三江口。那裏管戰(zhàn)船泊在五湖濱。我只怕勾踐將姑蘇來墾??偩陀腥A瑞露。九轉(zhuǎn)靈丹。盧醫(yī)妙手。扁鵲神針。也醫(yī)不活你吳邦眾子孫。我只落得孤身先死。怎忍見宮殿作塵。
  〔內(nèi)鳴鑼催介眾〕大王爺催迫。求老相國早早自盡?!餐狻?

  【烏夜啼】從今去拜別了吳家宗廟。相辭了吳國人民。我老妻一任他死和存。嬌兒那裏去通音信。我如今■〈扌棄〉卻孤身?;貓笄熬?。慢慢的將前情一一細評論。前情一一細評論。訴說我一生辛苦無投奔。伯嚭。你那個賊子呵。我不放空追尋緊。你那裏走難逃遁。只教你上天無路。入地?zé)o門。
  〔內(nèi)催介〕老相國早早自盡。大王爺專等回報。〔外〕你不要慌。我是個好漢。就去了。

  【尾聲】一生猛烈把頭顱刎。提著靑鋒劍一根。要與前世龍逢做親近。數(shù)十年的伍員一霎時身殞。試看渺渺錢塘英靈向浪頭滾。
  〔丟劍下場介眾〕老相國已死?;馗泊笸鯛斎ァU侨哞撶U懸白首。一生忠義貫丹心?!蚕隆?

  第三十四出 思憶
  〔末扮內(nèi)臣上〕龍檻沉沉水殿淸。禁門深鎖寂無聲。君王去后舞衣冷。日暮水漂花出城。自家掌管館娃宮一個內(nèi)監(jiān)是也。昨俺大王爺伐齊。要與娘娘同去。娘娘身子不好。獨居宮中。怎么這時候還不見梳洗。只得在此俟候?!矁舫蟀鐚m女上凈〕

  【雁兒舞】傅粉涂朱。誰嫌貌丑。遇內(nèi)監(jiān)拖番。簾邊空輳?!渤蟆潮辉勰米〔缓π摺L嶂t裩殿中走。
  〔凈丑〕老公公萬福?!材硰堬L(fēng)桃李月梅姐拜揖。每常間不曾見你歡天喜地。今日為何這等喜地歡天?!矁舫蟆巢徊m你說。常時大王爺在此。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那裏有些工夫閑耍。前日伐齊去了。娘娘又身子困倦。日日在洞房中將息。我們甚是閑暇。如何教我不快活?!材潮闶恰2恢锬锝鼇砩碜釉趺催@等困倦?!矁舫蟆衬悴粫缘?。想被大王爺日夜弄壞了?!材畴y道是這等?!矁簟巢灰f大王爺見了娘娘歡喜。就是我前日娘娘要我做嘴。我勉強與他做得一做。滿口兒都是香甜的?!材痴f謊。難道娘娘要你做嘴。〔凈〕你不曉得。福建前日進一種海味。喚做西施舌。被我偷些嘗嘗。妙不可言。這就是與娘娘做嘴一般了。〔末〕好話。〔丑〕娘娘前日乳癢。也央我搔乳。我便吮他一吮。不覺滿身都麻瘼了。〔末〕又說謊。難道娘娘要你搔乳。〔丑〕不瞞你說。前日吳淞江進上河豚白來。喚做西施乳。大王爺吃剩了。也被我嘗得一嘗。妙不可言。這便是吃娘娘的乳一般了?!材骋话l(fā)好淡話。若依二位這等說。我也曾枕娘娘的臂哩?!矁舫蟆硡s怎么。〔末〕前日金壇進上蓮花藕。白又白。嫩又嫩。喚做西施臂。常時伏侍大王爺在水殿上。到夜間困倦打盹。就把他來做個枕頭。這就是枕娘娘的臂一般了。〔凈丑〕老公公。這話好不淡哩。環(huán)佩聲響。想是娘娘出來了?!驳┦殖窒喩稀?

  【喜遷鶯】年年重九。尙打散鴛鴦。拆開奇耦。千里家山。萬般心事。不堪盡日回首。且挨歲更時換。定有天長地久。南望也。繞若耶煙水。何處溪頭。
  〔末凈丑〕娘娘叩頭?!驳称饋?。我身子困倦。怕人鬧炒。你們都到前殿俟候。待我靜坐一回。〔末凈丑應(yīng)下旦〕〔千秋歲〕別館寒砧。嚴城畫角。一派秋聲□寥廓。東歸燕從海上來。南來雁向沙頭落。若耶風(fēng)?;皆?。宛如昨。無奈被他身來縛。無奈被他情擔(dān)擱??上эL(fēng)流總閑卻。當(dāng)初慢留溪上語。而今誤我樓頭約。夢闌時。酒醒后。思量著。我西施自從到吳。不覺三載。領(lǐng)本國主公之命。記范蠡相公之言。教我哄誘吳王。恣意淫樂。眼見得吳國將有敗亡之兆了。但歲月淹留。歸期未卜。一向不知我父母安否何如。不知范相公功業(yè)何如。又不知我國家興復(fù)事何如。正是漢皋仙去。環(huán)佩空留。浙水人遙。溪紗猶在。好傷感人也。

  【雁魚錦】追思浣紗溪上游。笑無端邂逅求婚媾。輾轉(zhuǎn)料那人不虛謬。聽他親說與我緣由。料他們應(yīng)不便干休。癡心認好逑。只道斷然的到底成佳偶我未諳練的性兒況且年紀幼。
  【二犯漁家傲】堪羞。歲月遲留。竟病心凄楚。整日見添憔瘦。停花滯柳。怎知道日漸成拖逗。問君早憐國被幽。問臣早他邦被囚。問城池早半荒丘。多掣肘。孤身遂爾漂流。姻親誰知掛兩頭。那壁廂認咱是個路途間霎時的閑相識。這壁廂認咱是個繡帳內(nèi)百年的鸞鳳儔。
  【二犯漁家燈】今投。異國仇讎。明知勉強也要親承受。乍掩鴛幃。疑臥虎帳。但帶鸞冠。如罩兜鍪。溪紗在手。那人何處??真i翠眉依舊。只為那三年故主親出丑。落得兩點春山不斷愁。
  【喜漁燈】幾回暗裏做成機彀。一心要迎新送舊。專待等時候。又還愁。夜寒無魚。滿船月明空下鉤。贏得云山萬迭家何在。況滿目敗荷衰柳。敎我怎上危樓。他這裏窮兵北渡中原馬。何日得報怨南飛湖上舟。
  【錦纏道】謾回首。這場功終須要收。但促急未能酬。笑遷延羞覩織女牽牛。斷魂尋行春匹儔。飛夢繞浣紗溪口。俺這裏自追求正是歸心一似錢塘水。終到西陵古渡頭。
  一道淸泉接玉溝?!   【跣刑幉辉铩?
  誰言水是無情物?!   ∫驳綄m前咽不流。

  第三十五出 被擒
  【金蕉葉】〔小末領(lǐng)二軍上〕身危國危。俺爹爹迢遙怎知。欲死戰(zhàn)軍心未齊。待逃亡邦家已矣。
  岧峣試一臨。虜騎俯城陰。不辨風(fēng)云色。安知天地心。營開江月近。戰(zhàn)苦陣云深。日夕更樓上。時聞橫吹音。自家吳國太子友。領(lǐng)父王命。把守江口。以備越寇。誰知國家精銳。盡往伐齊。雖付我老弱萬人。百不當(dāng)一。越王親率兕甲十萬。君子六千。直渡太湖。我連輸數(shù)陣。屢遭飛箭。體被重傷。鼓衰兮力盡。矢竭兮弦絕。戰(zhàn)矣哉暴骨砂礫。降矣哉終身夷狄。今帳下止存得三四百人。被他重重圍住。眼見得一命只在目前了。聞得伍相國已賜自盡。我的此身又何足惜。只是爹爹在外難歸。母親在宮憂駭??蓱z可憐。我吳自泰伯傳至今日呵。非一朝也。

  【小桃紅】千年故國。百世洪基。僻守江東地也。一旦聽奸佞。忠義盡誅夷。全不想國傾危。一心要抗西秦。滅東齊。收三晉也。弄得來滿目山河千點淚。我如今呵。欲進徘徊。欲退更何之?!矁?nèi)發(fā)喊眾扮越兵上介〕

  【刬鍬兒】重重四下干戈砌。團團八面虎狼威。巡行遍營壘。休敎潰圍?!埠稀宠屄曇R。鼓聲要起。若有疎虞。便來殺你。
  奉文元帥將令。前軍仔細著把守東南西南二路。放出吳太子者。不論正將偏裨盡行處斬?!蚕滦∧尺@是我爹爹自家干出來的。我也顧他不得。只是我社稷宗廟。一旦滅亡??蓱z可憐。

  【下山虎】江山云暗。社稷煙迷。滿眼凄涼景。敎人怎不痛悲。今日到此呵。管不得老母孤單。說甚爹爹遠離??刺焱夤馒櫛焙;?。要寫封音書去。怕水遠山遙無可寄。頃刻將作鬼。白骨亂堆。血污游魂何日歸。〔內(nèi)又發(fā)喊眾上〕

  【刬鍬兒】沿江整整排車騎。連山處處列旌旗。喧呼動天地。軍聲似雷。
  〔合前〕奉范元帥將令。后軍仔細著把守東北西北二路。放出吳太子者。不論正將偏裨盡行處斬?!蚕滦∧┩卑萁椤?

  【蠻牌令】父親呵未報得你恩義。母親呵知何日向慈幃。伯嚭。你這老賊。我身雖死。一點寃心還不死。到地底便追隨。軍校們。你聽四下裏幾更鼓了?!脖姟乘南慢煿慕莵y鳴。不知幾更?!残∧衬憧丛趺春銎鹨魂嚬诛L(fēng)。想是越兵入營來了。看一陣怪風(fēng)飄突。更半營殘月凄其。聽譙樓鼓角亂吹。望營門殺氣迷離。
  〔眾上介〕連日吳軍被我們都殺盡了。想營中存不得幾百個人。我們?nèi)缃穸家锨皻⑦M去?!惨娦∧┙椤承〉钕?。這時候還不投降。更待何時?!残∧┱虅Τ龆方椤衬愎篡`受我父王不殺之恩。今日背叛。我到降你?!脖妸Z小末劍介〕我越國也有小小石室一所。瘦馬幾匹。請小殿下枉顧一枉顧?!残∧?

  【尾聲】悠悠頃刻離塵世。黃泉有夢也難歸。不似人間的海角天涯。
  〔眾拘小末下持火把上〕我們乘勝殺上前去。先把那姑蘇臺燒了?!沧鰺_介旦立城上介〕越國眾兵聽著。我就是越國西施。今作吳國夫人。傳示范文二位大夫。吳國大王又不在此。不得驚嚇我。你暫且收兵回去?!脖姽驊?yīng)介〕旣是西施娘娘說。我們暫且回覆二位將軍去。正是暫聽城上佳人命。且偃營中大將旗?!蚕隆?

  第三十六出 飛報
  【金瓏璁】〔凈丑上〕齊邦今服我。要看三晉如何。今轉(zhuǎn)戰(zhàn)渡黃河?!渤蟆持T侯俱聽命。誰似我功多??醋鄤P發(fā)長歌。
  〔相見介凈〕太宰。我提兵北征。齊邦已服。今同我魯公弟會晉公午于黃池。要行齊桓晉文故事。昨已渡河。兵臨晉境。欲為盟主。遂霸諸侯。太宰意下如何?!渤蟆硡悄颂┎蟆x乃唐叔之后。同為姬姓。吳國為尊。這盟主決該是我們。誰敢奪得。〔眾扮探子上〕奔馳如過電。倏忽似流星。報報報?!矁簟程阶?。你那裏來的。報甚事?!脖姟潮緡鴣淼摹筌娗槭?。越王勾踐統(tǒng)領(lǐng)兕甲十萬。君子六千。出五湖之中。入三江之口。已過檇李。直抵姑蘇。將勇兵強。一言難盡?!矁簟秤羞@等事。

  【六么令】我山河環(huán)拱。這威風(fēng)獨壓江東。越王勾踐昔孤窮。常臣服甚飄蓬他如何擅把兵戈動。如何擅把兵戈動?!脖姟?

  【風(fēng)入松】他秋風(fēng)劍戟倚崆峒。兕甲十萬喧哄。六千人君子親隨從。兵戈擺密無纖縫。轅門下都是長刀大弓。人似虎馬如龍。
  〔丑〕前日主公已令太子同王孫彌庸統(tǒng)領(lǐng)精兵。把在江口拒敵了。〔凈〕

  【六么令】孩兒兇勇。領(lǐng)精兵江上相沖。況彌庸扶助甚豪雄。能殺賊定成功。今朝難道能無用。今朝難道能無用。
  〔眾〕大王爺不要說起。我家太子可憐可憐?!矁簟吃趺础!脖姟?

  【風(fēng)入松】一身轉(zhuǎn)戰(zhàn)作先鋒。單鎗獨馬飛鞚。親遭暗箭身重傷?!矁簟衬菚r節(jié)卻怎么。〔眾〕卽時收兵回寨。軍馬止存得十分之一。又都是傷刀帶箭的。逃回寨不禁疼痛。他黑夜斬關(guān)入營。我兵和將一齊空。
  〔凈〕這等說。我家太子被他拿去了?!脖姟巢灰f。像是拿去就殺了?!矁簟池5牟煌礆⑽乙病!渤蟆持鞴?。敢是他說謊。沒有此事。〔凈〕探子。我且再問你?!矁簟?

  【六么令】蘇臺云聳。遍周遭盡是崇墉。我家西施娘娘住在此處。佳人日夜住其中。多嬌怯怕邊烽。兵戎難道也曾騷動。兵戎難道曾騷動。
  〔眾〕大王爺。不要說起。姑蘇臺通被他燒盡了?!渤笳熃椤巢灰?。再造?!脖姟炒笸鯛?shù)凝堉?。通被他擄去了。虧了娘娘登城。分付越兵。不可在此攪擾。如今打從海道入江來了?!脖姟?

  【風(fēng)入松】蘇臺燒得遍天紅。駭?shù)萌藖砼驴?。層樓疊閣連飛棟。都做了一場春夢。全虧娘娘建功。由海道入江中。
  〔凈〕我道虧了我家的美人了。我且再問你。他由海道入江來做甚么。

  【六么令】波濤洶涌。況迢遙大海多風(fēng)。姑蘇隔絕路難通。來江上定相逢。想應(yīng)要進周家貢。想應(yīng)要進周家貢。
  〔眾〕大王爺還不曉得。不是來進什么貢。他入江來要絕我家的歸路。

  【風(fēng)入松】他擁軍江上阻兵戎。若遇著定要交鋒。后軍范蠡前文種。斷歸路無門投送。望吳國云山萬重。怎能彀出樊籠。
  〔凈〕探子。我通曉得了。生受你。賞你元寶一個。不要對人說?!脖姟持x大王爺?!蚕聝簟程?。如今怎么好。前日哄我放勾踐是你。勸我伐齊又是你。要我殺公孫圣伍相國又是你。如今怎么好?!渤蟆持鞴?。這都是主公自家的主意。我伯嚭在中間不過略攛掇得一攛掇。若主公那時不肯。我也罷了?!矁簟衬憧崔@門外有甚么人到。想是晉國差來的了。卻纔帳下有七個軍校。聽得探子說話。必然走漏消息。太宰。你與我都拿去殺了?!渤髴?yīng)下外扮晉大夫董褐上〕早奉晉王命。忙投吳帳來。下官晉國大夫董褐是也。奉主公命。來見吳王。不免竟入?!策M見介〕吳國大王。晉國下大夫董褐參見。〔凈〕董大夫少禮。大夫到此何干?!餐狻撤畋緡鞴?。來請會盟之期。兼議何國合為盟主?!矁簟炒蠓?。吳乃泰伯之后。晉乃唐叔之后。雖同為姬姓之國。我實有長兄之尊。若欲歃血。吳當(dāng)為先。晉宜次之。魯又次之。期在明日午時。不可遲滯。〔外〕敬領(lǐng)尊命?;貜?fù)主公。〔下凈〕王孫駱大夫那裏?!残∧持鞴M鯇O駱參見?!矁簟炒蠓?。我前日不聽公孫圣伍相國之言。今日果然勾踐入?yún)?。殺了太子。燒了姑蘇臺。他由海道直進長江。我今擁兵晉郊。歸路甚遠。將不會盟而圖歸乎。將會盟而先晉乎?!残∧持鞴H舨粫硕鴼w。則越人益以我為怯。必竭力以絕我歸路。齊宋必以我為敗。將夾溝以擊我回軍。則我輩俱無生路矣。若會盟而先晉。則晉執(zhí)諸侯之柄。必率我以見天子。我歸吳益遲滯矣。不如昏夜飯軍飼馬。暗行而前。直達晉城。以決勝負。如此則必先執(zhí)諸侯之柄。我之進退。綽綽然有余裕矣?!矁簟炒蠓蛑\甚善??伤賯髁罡鳡I將士。二更造飯。三更結(jié)束。人要銜枚。馬要摘鈴。弓要上弦。刀要出鞘。殺到晉城。不許遲慢。違令者斬?!残∧﹤髁罱椤痴墙鸸募娉踢M。旌旗背水陳。莫辭一夜苦。要保萬全身?!蚕隆?

  第三十七出 同盟
  【胡搗練】〔生扮晉君眾扮軍校上生〕河西地久升平。文公霸后稱強盛。豈料吳人來犯境。恃強凌弱要先盟。
  自家晉國寡君名午的是也。恪守封地。盡忠王朝。不料吳王恃強。提兵犯境。要會黃池。求為盟主。昨已遣董大夫請盟。怎么這時候不見回來了。〔內(nèi)吳軍鳴鑼叫喊介生〕將校。郊外為何殺聲震天?!脖姟硢敗峭跆岜?。親到城下。只要廝殺。不知何故。道猶未了。董大夫早到?!餐膺M見介〕主公。董褐參見?!采炒蠓蛏俣Y。遣大夫請會盟之期。今吳兵竟自臨城何也?!餐狻吵家妳峭?。他說道吳乃泰伯之后。晉乃唐叔之后。若會盟歃血。吳先之。晉次之。魯又次之。期在日中。今侵晨來犯。必有其故。請主公同小臣登城問之??此趺凑f?!采痴??!餐庾龅浅菃枀擒娊椤硶x國寡君。敬問吳國大王。昨約日中會盟。今乃越次而造敝邑。敢問其故?!矁魞?nèi)應(yīng)介〕天子有命。周室微弱。諸侯貢獻。不入王府。緣無姬姓之助。晚來連遣數(shù)使。來吿寡人。今急欲定盟。以征一二不供王事之國。會期旣迫??质轮患?。為諸侯笑。寡人欲決一戰(zhàn)。盡在今日。勝則我為盟主。君來事我。不勝則君為盟主。我來事君??钟謩谑拐哌h來。乃親聽命于籓籬之外。〔外〕主公。吳王欲決一戰(zhàn)。以為盟主。臣觀其顏色。似有大憂。小則愛妾嫡子死。大則越兵必入?yún)?。今其勢甚毒。不可與爭。就許先盟。以待其變?!采持粦{大夫。可回報之。就請吳魯二君。同赴黃池之會?!餐狻愁I(lǐng)命?!矎?fù)出對吳王介〕晉國寡君。敬吿吳國大王。吳當(dāng)為盟主。敢不順從。就請吳魯二位大王。同赴黃池之會。〔凈扮吳王小生扮魯君丑扮伯嚭末扮季孫斯上凈丑〕

  【燒夜香】千軍萬馬獨專征。各國諸侯誰不戰(zhàn)驚。今到黃池早會盟?!残∩吃鐣恕=笪涔Τ?。須省。各要和諧。從今莫競。
  〔眾報介〕吳魯二國大王到了。〔生出接凈小生同拜介凈〕晉公弟。魯公弟。獨霸中原數(shù)百州。黃池今日會諸侯。〔生小生〕吳公兄。包茅重入歸天上。王祭還供盡海頭?!渤竽┩狻巢畤憾旨緦O斯參見?!矁羯∩持T大夫少禮?!矁簟硶x公弟。魯公弟。你家先祖周公唐叔俱稱我家先祖泰伯是伯祖。今日會盟歃血。我當(dāng)為首。晉公弟次之。魯公弟又次之?!采∩硡枪种浴8也宦犆?。〔凈〕今一依齊桓公葵丘之會故事。速取歃血盆過來?!矁艄蜢ρ椤撤参彝酥恕酥?。有不尊周室。不睦鄰國者。有如此血?!采∩ρ瑑艚橥狻硶艘淹辍U埜鞔笸醺把??!采硨⒕七^來?!菜蛢艚椤吃竻枪智q?!菜托∩臭敼芡!采?

  【梁州序】三邦齊會。一時同姓。最喜親盟折證。年年修職。及時貢獻王庭。〔小生送凈生酒介〕愿吳公兄千歲。魯公兄同之。但愿皇圖萬載。列國千秋。壽并南山。永車書今一統(tǒng)盡澄淸。會看周公禮樂興?!埠稀硠β拿C。冠裳映??葱殖甑艹芄Ь础\Q化域。共歡慶。
  〔凈送生小生酒介〕晉公弟。魯公弟。滿飮此杯?!矁簟?

  【前腔】黃花時候。淸秋風(fēng)景。勁翮長空馳騁?!矓y丑手前行介〕蘇臺縹緲??皯z塞雁孤征?!渤蟮统椤承咭娿曁J北渡。避弋南飛。不受些兒警?!采∩秸Z竊聽介凈低唱介〕此身如只侶失羣鳴?!不剞D(zhuǎn)身高唱介〕看聳翼翱翔到海冥。
  〔合前丑末外進酒介〕愿各大王殿下千歲?!渤竽┩狻?

  【節(jié)節(jié)高】干戈四海淸。享安榮。烽煙處處皆平靜。天王圣。萬國寧。諸侯順。羣邦誰似姬家盛。定看海宇揚名姓?!矁簟匙S樓上幾更了?!脖姟扯恕!矁簟硞飨绿柫睢>葡簧?。各國俱拔營回去?!脖妭髁罱楹稀畴x筵一散各回營。轅門火速傳飛令?!渤竽┩狻?

  【前腔】樓頭鼓角聲。已三更。西風(fēng)蕭瑟征衣冷。旌旗整。牧馬鳴。邊笳競。凱歌簇處歡聲振。三軍個個敲金凳。
  〔合前生末小生外別凈先下凈〕王孫駱大夫那裏?!残⊥馍稀惩鯇O駱參見。主公有何分付?!矁簟撑c我吿勞于周。兼領(lǐng)一軍斷后。以備齊宋追趕。太宰。我與你就拔營回去。再不可遲矣。〔丑〕正是?!矁舫笙认滦⊥狻持鞴?。你聽信奸佞。誅殺忠良。變生鄰邦。兵留他境。欲去怕越兵阻其前。欲留恐齊宋議其后。今遣我小臣吿勞于周。領(lǐng)兵斷后。君父有難。死生從之。敢不聽命。不免去走一遭。只是主公。你今日就到家也是遲了。

  【尾聲】江東此去程途亙。想三吳百姓震驚。可惜幾百尺蘇臺一旦傾。
  蘇臺烽火綺羅空?!   腱i山繞故宮。
  誰道提兵到齊地?!   s敎黃蝶領(lǐng)春風(fēng)。

  第三十八出 誓師
  【似娘兒】〔小生貼生末凈丑領(lǐng)眾上小生〕日夕履?;?。笑十年未脫戎衣?!操N〕深讎要報休遲滯?!采﹥舫蟆彻洞負怼H娦?。更兼萬馬奔馳。
  〔相見介生末〕主公。一向吳之所以未亡者。以內(nèi)有太子之賢。外有伍員之勇。今太子陣歿。伍員諫誅。況我十年生聚。十年教訓(xùn)。兵精糧足。弓強馬肥。乘他將渡江時。千里疲敝。我兵直沖其前。齊宋兩躡其后。不早截殺。更待何時?!残∩扯喑薪逃?xùn)。但恐我兵一出。家國空虛。倘有他虞。如何是好。〔生末〕臣聞夫人性行威嚴。患難相保。凡宮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委之。必能內(nèi)政肅淸。宮闕整飭。大夫泄庸計倪。才猷素聞。忠勤茂著。凡國中之事。事無大小。悉以委之。必能外教修明。朝野寧謐。主公雖出。亦無憂矣。〔小生〕旣然如此。請夫人向?qū)味ⅰ9讶吮硨味?。自今已后。軍中有事。罪在寡人。宮中有事。罪在夫人也。〔貼〕敢不受命。〔小生送貼下小生〕泄大夫。計大夫。請二位向垣而立。待寡人背垣而拜。自今以后。臨敵不戰(zhàn)。軍士不練。罪在寡人。土地不修。糧草不繼。罪在大夫也?!矁舫蟆掣也皇苊??!残∩蛢舫笙认律硟?nèi)外政教。旣已委人。但師行而前。全在賞罰。請主公卽日登壇行令?!残∩龅菈椤潮妼⒐龠^來。今日登壇。可斬死囚三人。以狥于軍。曰有貨財相通者。有如此囚?!脖姂?yīng)介小生〕明日至郊外。可斬死囚三人。以狥于軍。曰有隊伍不整者。有如此囚。〔眾應(yīng)介小生〕后日至境上??蓴厮狼羧?。以狥于軍。曰有淫逸不率教者。有如此囚?!脖姂?yīng)介小生〕軍中有親老無昆弟奉養(yǎng)者以吿?!脖姟承∪擞懈改?。年已七十歲了。〔小生〕我有大事。汝有老親。汝為我死。無人奉養(yǎng)。放汝歸去。待父母亡后。方圖用汝?!脖姟持x爺爺?!残∩耻娭杏行值芩奈迦送诖苏咭詤??!脖姟承∪诵值芩娜嗽诖??!残∩澄矣写笫隆H暧行值芙栽诖?。我若戰(zhàn)敗。則汝宗祀俱絕??闪钜蝗藲w去?!脖姟持x爺爺?!残∩耻娭杏衅q獨埣舱咭詤?。〔眾〕小生一只眼是瞎的。一只腿是壞的?!残∩澄矣写笫?。汝有殘疾。放汝歸去。待好了用汝?!脖姟持x爺爺。〔小生〕軍令已申。卽可前進。但我屯軍江南。彼屯軍江北。如何迎敵便好?!采炒韬跁r。臣將左軍。銜枚泝江而上五里以待。文大夫?qū)⒂臆?。銜枚踰江而下五里以待。交至半夜。兩軍擊鼓鳴鑼。齊聲吶喊。吳王必分兵敵我。主公那時可親率君子六千。銜枚暗渡。直搗吳營。左右夾攻。表裏受敵。無不勝矣?!残∩硵蝗绱?。就領(lǐng)兵前去?!脖姂?yīng)介小生〕

  【三學(xué)士】數(shù)載辛勤期雪恥。今朝始得驅(qū)馳。營中已聽君王令??撮€外高懸大將旗?!埠稀炒巳ス锰K三百里。誓鞭敲金凳歸?!采?

  【前腔】當(dāng)日親曾投浙水。而今始整戎衣??慈妱Τ父≡茪?。況萬騎弓彎明月輝?!埠锨啊?

  〔小生〕談笑揮戈莫受降。    〔生〕金鞭投處渡長江。
  〔末〕蘇臺面縛君臣到?!    埠稀巢畤悍虿罟惨浑p。

  第三十九出 行成
  【天下樂】〔凈旦上〕滿目西風(fēng)木葉黃。秋來殺氣遍林塘?!驳吃嚶牭蠖芬蓽[漏。不似吳宮一夜長。
  〔相見介凈〕美人。我自齊晉回來。正要朝歡暮樂。不料國破家亡??雌饋?。只因當(dāng)初不聽好人之言。今日致有如此。前日我兵在江北。越兵在江南。尙圖一戰(zhàn)。以決存亡。不料勾踐這廝。將左軍屯在上流。右軍屯在下水。兩面夾攻。我只得分兵策應(yīng)。他到驀地親領(lǐng)中軍。半夜?jié)摱?。直抵我壘。一時抵敵不過。被他殺得片甲不存。如今收拾得些殘兵敗卒。棲此姑蘇之上。還干得甚么事來。美人。煩你傳示你家勾踐侄兒。只說看你做姑娘的面。饒了這個老頭兒罷。〔旦〕大王放心。妾自有道理?!矁簟城臧詷I(yè)空。四野軍聲沸。試看斗牛間?;栩v橫劍氣。〔凈〕

  【朝天子】劍氣昏騰牛斗傍。謾對靑燈舞泣數(shù)行。怎能彀館娃深處醉紅妝。笑吳王。當(dāng)初誰遣到齊邦。卻凄涼故鄉(xiāng)。卻凄涼故鄉(xiāng)。
  〔旦〕勾踐侄兒最聽奴家說話。大王不必?zé)?。自有妾身在此。且自圖歡樂。再作區(qū)處。妾貌如桃花。蛾眉為君畫。合殿獨承恩。中宵纔舞罷。〔旦〕

  【前腔】舞罷中宵入洞房。笑倚東窗下白玉床??次⑽堅孪禄乩?。伴君王。芙蓉小帳焚香。且風(fēng)流幾場。且風(fēng)流幾場。
  〔凈〕雖然如此。你家勾踐侄兒那裏知道我和你這等相好。必須著一人去說。或者他便收兵回去?!驳城叭盏氖隆6际翘着鰜淼?。今差他去。怕他不去?!矁簟痴?。美人你且回避。待我喚他出來。太宰那裏?!驳┍痴Z介〕閉門不管窗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張?!蚕鲁笊稀巢畤簠⒁娭鞴S泻畏指??!矁簟衬氵@個花臉小人。油嘴老賊。〔丑〕怎么便破口。〔凈〕你弄得我一個國家七零八碎。送得我一個身子七上八落。如今怎么好?!渤蟆吵Q缘揽膳c共安樂。亦可與共難患。當(dāng)初主公歡喜。伯嚭也歡喜。如今主公煩惱。伯嚭也煩惱。難道主公目今受苦。伯嚭到快活不成。〔凈〕不要胡說。當(dāng)初文種來請行成。我甚不肯。都是你攛掇我。勉強應(yīng)承了。今日只得也要去請行成。你須索與我走一遭。〔丑〕當(dāng)初來請行成。其實有我這等好人攛掇。主公就許了。我今去時。范蠡是一個奸險的小人。文種是一個古怪的漢子。就是越王許了。他兩個怎么肯。〔凈〕終不然不去不成?!渤蟆橙ナ侨?。只是一節(jié)。記得他當(dāng)初先來求我。送我黃金五千兩。彩□五千匹。白璧十雙。美女兩個。禮尙往來。今日空手。教我怎么去。〔凈〕我到不曉得你受了他許多東西。我如今那裏管你。自去陪出來?!渤蟆滁S金彩段白璧。一向都消花盡了。只剩得兩個婦人。年深月久。被我都弄壞了。怎么去得?!矁簟骋擦T。我只得收拾東西與你去。〔丑〕又有一說。我去時他若不許也罷。他若相許。如何好。〔凈〕卻怎么。〔丑〕他家當(dāng)初有好人文種治國。范蠡從君。做出今日許多事業(yè)。我家只有伍員曉些世事。太子少年老成。今皆吿別去了。止存得區(qū)區(qū)一人。又是要受用不奈煩的。終不然許了行成。到是我同主公去不成?!矁簟硢t。你哄我殺伍員幷太子。以致今日國家沒人。你若不去。當(dāng)初賜伍員钃鏤劍在此?!渤蟆持鞴N胰⌒φf。就發(fā)惱起來。我便去便去。行成的事。一如他前日故事便了?!矁簟?

  【一封書】皇天降禍殃。老景艱難眞可傷。伊今到彼邦。這言辭要審詳。君請為臣妻作妾。情愿三年住馬坊?!埠稀侈k行裝。過錢塘。須萬歲山呼拜越王。〔丑〕

  【前腔】別君去異鄉(xiāng)。與伯嚭今朝甚么相。主公。他的糞也要嘗。這腥臊卻怎當(dāng)。打點燋頭幷犢鼻。管取和他做一場。〔合前〕

  〔凈〕禍兮福所伏。    〔丑〕福兮禍所依。
  〔凈〕試看檐頭水?!    渤蟆滁c滴不差移。

  第四十出 不允
  〔丑上〕暑往寒來春復(fù)秋。夕陽西下水東流。將軍戰(zhàn)馬今何在。野草閑花滿地愁。自家伯嚭。當(dāng)初隨了主公。因人成事。棲越王于會稽之巓。敗齊師于艾陵之上。何等威勢。何等煊赫。誰料被越追趕。旣敗于囿。復(fù)敗于役。又敗于郊。猶如喪家狗。好像落湯雞。今日到教我請行成。兩日拿了禮物在范文二大夫營前俟候。他們是個淸官。不要錢的。聞?wù)f道都在越王帳中議事。如今只得往轅門首打聽。想必有個消息。此間已是轅門。不免俯伏則個。〔生戎衣上〕將軍出轅門。耿介當(dāng)風(fēng)立。諸將欲言事。逡巡不敢入。兀的那轅門下俯伏的是什么官?!渤蟆承〕际菂菄撞畤??!采忱咸渍埰稹!渤蟆吃絿笸鯛斣谏?。小臣怎敢。〔生〕老太宰到此貴干。〔丑〕孤臣夫差。敢布腹心。昔日得罪于會稽。我夫差不敢逆大王之命。卽許行成。今大王舉兵而誅下國。下國敢不惟命是聽。意欲以今日之姑蘇。卽如前日之會稽也。伏乞大王哀而許之?!采澄疫M去就啟上主公。若有文表。卽此披宣?!蚕鲁蟆?

  【駐云飛】江上孤臣。伏乞君王聽訴因。念衰邁多艱窘。急迫無投奔。我君情愿做編民。妻為妾媵。貢獻王庭。禮物年年進。敢忘皇天父母恩。
  〔生上〕太宰。主公有命。昔會稽之事。天以越賜吳。吳不肯受。今天以吳賜越。越豈可逆天之命乎。實難從命。〔丑〕當(dāng)初我家主公。只憑伯嚭做主。許越行成。今老大夫獨不能與吳做主。〔生〕太宰。只因你吳王憑你作主。致有今日。我主公豈肯聽我?!渤蟆撤洞蠓?。想你是推調(diào)了。文大夫在何處。敢求一見?!采程咨俅4艺埶鰜?。〔下末戎服上〕結(jié)綬金馬庭。高議云臺上。昔為幕下賓。今作營中將。老太宰請起。〔丑〕下官豈敢。我主公多拜上老大夫。向年行成。只憑老大夫之言。就見許了。今欲一依會稽故事。君請為臣。妻請為妾。伏乞大王憐而赦之?!材澄遗c你啟上主公。若有文表。再當(dāng)披宣?!蚕隆?

  【前腔】〔丑〕吳國游魂。再拜君王聽訴因。念城闕如齏粉。宮殿成灰燼。我君情愿受邅迍。任親嘗糞。石室羈囚。不要說三年。便十載親承認。祝贊皇圖萬萬春。
  〔末上〕太宰。主公有命。寡人早朝晏罷。辛勤十年。專為夫差。豈能一旦棄之。況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實難從命?!渤蟆澄拇蠓?。向年多承見惠許多禮物。今日送上。比舊加倍。黃金萬兩。錦段萬疋。白璧二十雙。美人四個。一送范大夫。一送文大夫。因二位不在營中。不敢擅送。沒奈何再望攛掇一聲?!材忱咸渍埰?。我悄悄對你說。此事斷然不成了。為今之計。不如撇了你家主公。及早回去。收拾家私。竟奔過錢塘江來。我們都是受你恩惠的。難道不與你個大夫官做。〔丑〕謝大夫。此計甚妙。下官就此吿辭了。

  〔末〕勸君急急早回車。    〔丑〕不許行成莫浪噓。
  〔末〕休戀故鄉(xiāng)生處好?!    埠稀呈芏魃钐幈銥榧摇?

  第四十一出 顯圣
  〔外扮伍員上〕浩蕩君恩似海深。鴟夷漂泊任浮沈。波濤來往豈無意。欲洗孤臣不二心。我伍員自從賜劍殺身之后。玉帝因見我忠義。欲顯我英靈。封為錢塘江之神。白馬素旌。雪袍銀甲。隨波上下。依潮往來。今聞我兵戰(zhàn)敗。越將入?yún)?。我且坐?jù)胥門。待其兵到。疾風(fēng)震雷。飛石揚沙。要他拜求。方可假道。正是平生多勇烈。死后有神靈。〔側(cè)首高坐介生末領(lǐng)眾上〕眾將官聽著。我今追趕吳寇。已過松陵。須連夜殺入城去?!脖姟撤A上二位老爺。遠遠望見胥門城上一個神道。目如熛火。頭若車輪。須發(fā)四張。光射數(shù)里。不敢前去?!采炒胰タ础Q?。果然是一個神道。好駭人也。

  【四邊靜】胥門城似閻羅殿。神通實靈顯。頭大似車輪。目光若飛電。〔合〕欲待向前。不禁驚顫。畢竟是何神。公然晝出現(xiàn)。
  〔內(nèi)鳴鑼介生末眾作倒跪?qū)Τ巧辖椤诚胧俏橄鄧年庫`。須當(dāng)拜求。大吳老相國伍公在上。小官等奉主公命過此。愿乞假道?!餐狻撤洞蠓颉D爿o助主公。做得好事業(yè)也?!采池M敢。〔外〕文大夫。你扶持國家。干得好功勞也。〔末〕豈敢。〔外〕早知你們必破我國。故置我頭于西門。以觀越之入?yún)恰5也蝗桃姶?。故作風(fēng)雷以驚汝軍。然此乃是天數(shù)。安能止之。汝須從東門而入。不可犯我疆界??烊タ烊??!餐庀律秤羞@等異事。我們?nèi)缃駞u打從東門去罷。正是精靈應(yīng)不死。面貌儼如生?!蚕聝魯y旦上凈〕單單剩得好夫妻。地黑天昏徑路迷?!驳衬绤菍m擅恩澤。夢魂常在苧蘿西?!矁簟趁廊?。你看陰風(fēng)慘慘。殺氣騰騰。越兵自東門而入。已進宮來。如何是好。〔旦〕大王放心。前日燒姑蘇臺時。也是我分付他們。收拾回去了。你如今省得在此驚怕??蓾摮鰧m中北門。暫往陽山棲息。待他兵入宮來。我自分付他們回去。那時大王回宮未遲也。〔凈〕寡人就此相別。美人。我在彼專待。不可哄我。〔旦〕賤妾豈敢?!矁簟痴菚簳r逃患難。不久便歡娛。〔下旦〕我今且立在園中樹林之下。待他入來??捶洞蠓蛘J得我否?!采╊I(lǐng)眾上〕眾將官聽著。我今假道已進東門。就此殺入宮去?!脖姟撤A上二位老爺。遠遠望見樹林之下有一神女。飄如驚鴻。婉若游龍。恍惚去來。不可為象。不敢前去?!采炒胰タ?。呀。果然有一神女。〔生末〕

  【前腔】樹林中是觀音院。儀容世間鮮。夭矯若游龍。蹁躚似飛燕。
  〔合前內(nèi)鳴鑼生末眾驚介〕只見淸風(fēng)一陣。異香襲人。甚像西施美人的模樣?!脖娮鞫Y旦回答介生末〕西施美人在上。奉主公之命。領(lǐng)兵到此。不知吳王今在何處。〔旦〕范文二位大夫。仗公等忠義。得報國仇。吳王遁逃陽山去了?!采硵蝗绱?。就請美人到營中先見主公去。〔旦〕正是三載已飛他國夢。一朝還作故鄉(xiāng)人?!蚕律潮妼⒐?。吳王旣在陽山。我們連夜趕去。殺他便了。正是

  用箭須用長?!   ⊥旃毻鞆姟?
  射人先射馬?!   ∏苜\定擒王。

  第四十二出 吳刎
  【菊花新】〔凈小外同上凈〕當(dāng)年戰(zhàn)勝氣何豪。霸業(yè)誰知一旦消?!残⊥狻潮甲叩交慕?。不辨前途昏曉。
  〔凈〕王孫大夫。我被越兵追趕。直到此間。前日遣伯嚭去請行成。怎么這時候還不見他回報?!残⊥狻持鞴钜?。伯嚭是天下第一等奸臣。他見越王不許行成。潛自逃遁去了。還想他來回報?!矁簟惩鯇O大夫。旣是這等奸邪。怎么你平日不見說他一句?!残⊥狻橙敉鯇O駱平日說他。也要認伍相國的钃鏤劍了。怎得相隨主公到今日?!矁簟城叭瘴魇┠锬飻溛以诖塑o避。怎么這時候還不見來接我?!残⊥狻持鞴植钜印D愕牢魇┦悄驱熑?。他是越國來的。焉知這幾年不是來我家做反間的?!矁簟衬锬锱c我一心一意的人。難道他也如此。王孫大夫。我自出宮。晝夜奔走到陽山來。我今目視茫茫。行步猖狂。肚又饑。口又渴。如何是好?!沧鞣厥吧境越椤炒耸呛挝??!残⊥狻呈巧?。〔凈〕公孫圣所謂不得火食。走獐徨者此也。我殺公孫圣。投于此山。當(dāng)時他不肯葬埋。欲留影響以報寡人。不知果有靈應(yīng)否?!残⊥狻持鞴?。你試呼之?!矁糇骱艄珜O圣內(nèi)作應(yīng)三呼三應(yīng)介凈仰天大呼介〕夫差夫差。平日這等不知善惡。不辨賢愚。豈得再返吳國。〔對內(nèi)作禮介〕情愿世世敬事公孫先生。〔生末領(lǐng)眾上〕謾說封侯稱大將。誰知死戰(zhàn)是書生。吳王吳王。你尙不知自盡。更待何時。〔凈〕你二位就是范文二大夫么。吾聞高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今吳國已破。輪該二位大夫了。〔生末〕大王不必多言。我等奉主公命。傳上大王。吳有大罪六節(jié)。大王曉得否。〔凈〕二位試與寡人言之?!采硽⑽橄鄧4笞镆灰?。誅公孫圣。大罪二也。信任伯嚭。大罪三也。北伐齊晉。大罪四也。吳越同音共界。侵而辱之。大罪五也。忘越殺闔閭之讎。反放歸國。以貽后患。大罪六也。今天以吳賜越。敢不敬受?!矁簟彻讶艘崖劽印?

  【榴花泣】千年基業(yè)。王氣郁岧峣。平生志。在云霄。誰知倏忽便蕭條。只見城池宮闕都作白煙消。閑花野草。看荒郊糜鹿游殘照。走狗塘卷卻旌旗。斗雞陂折盡弓刀。
  〔生末〕死者雖人所惡。今大王有六大罪而求生。豈不鄙哉?!矁簟彻讶酥?。不必多言。王孫大夫?!残⊥鈶?yīng)介凈〕

  【前腔】蘇臺不見。想起那多嬌。同月夕。伴花朝。淸歌妙舞醉鮫綃。而今何處虛度可憐宵。游魂縹緲。洞房深何日還重到。浣花池碧草凄凄。采蓮涇綠水滔滔。
  〔生末〕臣聞世無萬歲之君。生死一也。胡乃不知自決。必欲以小國之劍。加大王之頸乎?!矁簟持T君請少退。不勞催迫?!矁簟?

  【漁家燈】王孫大夫。若提起舊日根苗。不由人不淚雨空拋。伯嚭那老賊呵。我一心認是濟世夔龍。誰知你是蠹國鴟梟。自古道人年五十不為夭。我夫差今已六十余歲。鬢毛盡白。就死也勾了??呆W毛。不似還年少??傇谑酪膊欢嗄炅恕!部磩椤惩登?。鐲鏤在腰?!觥崔袟墶笛獮R團花戰(zhàn)袍。
  〔生末〕主公有命。請大王早早自裁。毋得留滯?!矁簟撤虿钜彩莻€好漢。我就去了。王孫大夫。我生旣多慚。死亦有愧。我死后無知也罷了。倘若有知。何面目見太子幷伍相國公孫圣于地下??蓪⒗C羅三尺。以掩吾目。不可忘了?!残⊥狻呈恰!采惩鯇O大夫。你是個忠臣。不比伯嚭。我主公必有重用。略請少退。休得留滯大王。〔凈〕王孫大夫。你可善事新君?!残⊥饪藿椤吵悸劻遗桓?。忠臣不事二君。大王先行。小臣不久也就到了?!脖娡煨⊥庀聝舭蝿υ谑纸椤?

  【前腔】今日裏拜辭江山。明日到地底游遨。掩雙睛怕覩孤兒。笑獨夫怎見羣寮。伯嚭這廝。我已自死。你難道獨生。越國軍士聽著?!脖姽驊?yīng)介〕多拜上你家主公。伯嚭是個奸臣。速宜殺之。不可留用?!脖姟炒笸蹙蜌⑺策t了?!矁簟硟翰堋D闼傧蚓鯃?。那奸佞決不宜饒。這場羞怕不得諸侯笑。大丈夫到頭來休要惱。
  【尾聲】在世間空喧鬧。你看怨氣騰騰入九霄??靶Ψ虿钜仓贿@遭。
  〔投劍下內(nèi)云〕主公有命。范文二大夫聽著。吳王旣死。當(dāng)高其墳隴。多其封樹。以國君之禮葬于秦余杭山之下。卽可收兵回來。擒那奸臣伯嚭。不可遲滯?!采持懒恕U巧茞旱筋^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脖娤隆?

  第四十三出 擒嚭
  【哭相思】〔小末外末扮陰靈上小末〕千載吳宮皆禾黍。嘆故國已無主?!餐狻晨磥硗位隉o定所。〔末〕陽山路怎歸去。
  〔相見介〕〔憶秦娥〕〔小末〕云垂幕。陰風(fēng)慘淡天花落。天花落。想生前環(huán)佩。夢回鸞鶴?!材踌浩炱┝直?。游魂渺渺增離索。增離索。〔外〕嘆太湖煙水。館娃樓閣?!残∧忱舷鄧珜O先生。自從我三人殺身之后。越已破吳。我父親奔在陽山。不知下落。聞滿朝文武。只有一個王孫大夫相隨。伯嚭那老賊。受了國家許多厚恩。不知他走在那裏去了?!餐狻匙蚯碴幈蚵?。這廝收拾家私。投奔越國。今夜將渡錢塘。我今領(lǐng)兵守住江口。待他渡時。擒拿這廝便了?!材诚肽抢腺\尙在太湖之間。趁此雪天。不如領(lǐng)兵迎將上去。那裏待他?!残∧┩狻痴恰U顷庯L(fēng)卷征斾。朔雪渡關(guān)河?!蚕鲁笊稀钞?dāng)年行樂遍湖山。牢落方知行路難。半世功名走江外。一生奸佞誤人間。自古道無平不陂。無往不復(fù)。我伯嚭為何道此兩句。我平日懷害人肚腸。具殺人手段。便與孔夫子同列。背后也起干戈。就與魯周公并肩。當(dāng)而必然排擠。數(shù)年之間。把吳王一個國家弄得干干凈凈了。不道暗地損人。輪到我逆風(fēng)點火自燒身。蘇臺燒了。吳宮破了。主公走了。西施原同范蠡來了。秋鴻春燕原讓文種去了。好笑一座冰山。今作半杯雪水。我今帶了許多金銀寶貝。領(lǐng)了妻兒老小。前往越國。指望再討個官做。誰知到半路裏。被這些亂軍把我金銀搶去分了。夫人背去用了。剩得單單一身。遇著今夜雪又大。風(fēng)又緊。只得前往錢塘。渡江過去。尋范文二大夫。再做道理?!矁?nèi)鳴鑼吶喊介〕趕上去。趕上去。〔丑〕你看金鼓連天。殺聲震地。又不知是吳王遣兵尋我。又不知是越軍戰(zhàn)勝回來。我雖與越王相好。倘或他眾軍不認得我是有恩的伯嚭老爺。被他殺了。如何是好。只得向前躱避。再作區(qū)處。

  【香柳娘】値寒天道途。値寒天道途。欲投前路。奈漫空風(fēng)雪飄零舞。念羈身命孤。念羈身命孤。前去覓相知。相知在何所。想當(dāng)初風(fēng)花雪月。我此時已醉了。今日受這等苦楚。想當(dāng)日在吳。想當(dāng)日在吳。紅妝醉扶。今成逃虜。
  〔下小末外末帶陰兵上外〕伯嚭走到那裏去。我伍胥在此等候多時了。呀。卻纔見伯嚭慌慌忙忙。奔走江上。如今又往那裏去了。想只在前面樹林中躱避。眾軍士。不免再趕上去?!蚕鲁笊稀巢缓昧?。不好了。后面軍兵聲聲伍胥要捉伯嚭。不免趲行。速渡江去?!沧龅椤?

  【前腔】聽聲聲子胥。聽聲聲子胥。要拿伯嚭。陰兵四野投何處?!舶萁椤澄橄鄧蠣?。前日賜劍一節(jié)。都是主公自家的意思。與伯嚭無干。拜伍胥大夫拜伍胥大夫。非干系區(qū)區(qū)。君王自做主?!灿止蚪椤衬钣挠拇塑|。念幽幽此軀。無路投天。何門入地。
  〔小末外末帶陰兵上拿住丑介外〕伯嚭老賊。你包藏禍心。彰露兇惡。以百口百舌之讒諂。蔽兩耳兩目之聰明。枉害忠良。誣陷正直。已擠溝壑。猶下石而不休。旣困蒺藜。尙挽弓而相射。唯知獨權(quán)一國。止望受用百年。誰知也有今日。〔丑〕只求速死?!残∧巢畤?。你那欺君誤國的老賊。你那貪財好色的老賊。叫左右的拶起來?!脖姂?yīng)拶介小末〕

  【紅衲襖】老賊。你弄得我江山空戰(zhàn)圖。弄得我宮殿余煙樹。弄得我爹爹獨奔陽山去。弄得我孤身親殲在越國衢。你的罪大不容誅。你的惡發(fā)不可數(shù)。我就送你到地獄千重也。我怨氣漫漫尙未蘇。
  〔外〕伯嚭。你那誅良害善的老賊。你那脅肩諂笑的老賊。叫左右夾起來?!脖姂?yīng)夾丑介外〕

  【前腔】我為你君王恩義疎我為你百姓無棲住我為你親兒送到齊邦去。我為你衰邁誅夷瀚海隅。你是個媚人的九尾雄狐。你是個竊位的陰爻碩鼠。你指望吳邦太宰做千年也。誰知道雪夜錢塘遇伍胥。
  〔末〕伯嚭。你那尸位素餐的老賊。你那亡家敗國的老賊。叫左右的把腦箍上起來?!脖姂?yīng)上丑箍介末〕

  【前腔】你當(dāng)初弄吳國的兵權(quán)似轆轤。用吳國的貨財如糞土。戲吳國的君王同掌上的小兒。食吳國的人民若山中餓虎。伯嚭。我伍胥兄弟在吳國。實乃釜中之魚。你把他來壞了。我不過是山中之鶴。與你何干。你逞兇殘已殃及池魚。誰著你遍溪山又禍延林木。你如今赴酆都千年萬載不得人身也。爭如我鎭日桂棹蘭橈駕太湖。
  〔小末〕叫帳下押那老賊赴酆都去?!脖姂?yīng)介丑〕小殿下老相國公孫先生在上。我小人伯嚭。如今再不敢了。若再是這等。就生個大疔瘡。〔眾綁丑下〕

  〔小末〕誰憐家國一時傾。    〔外〕拿得奸臣恨始平。
  〔末〕奉勸世人行好事。    〔外〕舉頭三尺有神明。

  第四十四出 治定
  【排歌】〔小生貼生末上〕宿恥消除。煙塵掃空。笑十年埋沒英雄。從敎澤國息邊烽。且喜天山早掛弓。湖南月。海北風(fēng)。昔年曾送過江東。旌旗整。鼓吹雄。長歌今上館娃宮。
  〔相見介小生〕寡人今日得殲彼元惡。雪我宿仇。內(nèi)雖由我夫人之力。外實仗二大夫之功也?!采池M敢。〔生〕臣聞君憂臣勞。君辱臣死。昔主公有會稽之棲。石室之辱。臣之所以不死者。為此故也。今賴祖宗之神靈。主公之威力。治定功成。報仇雪恥。是臣可死之日矣。請從此辭?!残∩鞅椤彻讶酥畤沂谴蠓蛑畤摇9讶酥嗣袷谴蠓蛑嗣?。正欲與大夫分國共治。今若撇我而去。是皇天欲棄越喪孤也。老大夫豈得言去?!脖妶蠼椤澄魇┟廊说搅??!驳┥稀?

  【前腔】回首姑蘇。歡娛未終。樹梢留得殘紅。國恩雖報尙飄蓬。猶恐相逢是夢中。靑山路。繞故宮。不堪淸漏往時同。浮云盡。世事空。錯敎人恨五更風(fēng)。
  〔見介〕大王娘娘叩頭?!残∩N〕美人請起?!驳扯淮蠓蛉f福?!采趁廊税菀??!残∩N生末〕美人請轉(zhuǎn)。待我君臣夫婦拜謝。〔眾朝上拜旦傍答介小生貼生末〕〔減字木蘭花〕十年大辱。仗卿今日能恢復(fù)。千載洪基。笑我當(dāng)年作廢墟?!驳承菅匀踬|(zhì)。曾為茂苑宮中客。留得孤身。原是苧蘿山裏人?!残∩撤洞蠓?。有一言奉吿。昔日感君高誼。借我佳人。今幸得還鄉(xiāng)。卽宜歸第?!采澄裟嘶纳轿闯芍鼍?。今作大國已配之夫人。豈敢受領(lǐng)。〔小生〕昔武王滅紂。以妲己賜周公。天下后世。盡所共知。妲己為天子之正妃。周公乃古今之大圣。武王賜之。周公受之。今夫差之惡。浮于商紂。大夫之勛。并于周公。而況西施又為大夫之原配乎。〔末〕當(dāng)時主公心實不肯。因鄙人勉爾相借。今老大夫獨不能聽鄙人一言乎。〔生〕承教。〔小生〕喚內(nèi)侍。就徹座前金蓮寶燭。煩文大夫親送歸第?!采┻殿^謝介〕正是巫峽館中行雨去。鳳凰臺上學(xué)簫歸?!采鰧δ┑吐暯椤澄崧劯啉B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主公為人。長頸鳥啄。鷹視狼步。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安樂。老夫卽圖遠去。大夫亦宜早行。不可使有后悔?!材澄锤曳蠲?。尙當(dāng)裁之?!簿阆聝舫蟀缧褂褂嬆呱稀硤髨髨?。蒙主公昨遣我二臣追拿伯嚭。直至錢塘江上。見一伙漁舟。說道前夜聞半空中人馬奔騰。旌旗來往。連連叫稱相國。不知其故。次早看時。只見一人死于江口。我二人不信。教漁人引去看時。卻是伯嚭尸骸。遍身靑紫。手足潰爛。盡說道是伍相國的陰兵擒拿去了。如今尸首拿到轅門外?!残∩秤羞@等異事。一面差官江口立廟。奉祀子胥。一面將伯嚭梟首示眾。〔凈丑應(yīng)介末〕報報報。臣啟主公。臣送范大夫不肯到家。一葉扁舟。竟往太湖去了。〔小生〕有這等事。寡人受了他許多厚恩。何日相報。文大夫??墒沽脊よT范大夫一金像。置之座右。朝夕論政。必諮啟之。如與范大夫?qū)γ嬉话恪7蛉藥崭魑淮蠓?。今日治定功成。報仇雪恥。可遍拜天地山川。宗廟社稷。少答保佑之恩?!残∩N〕

  【大環(huán)著】感皇天恩重。感皇天恩重。社稷靈通。數(shù)載沈淪。一朝傾洞?!埠稀痴l似兵強將勇。遵海而南。只見大邦朝小邦納貢。遍寰宇人民喧哄。更瀚海魚龍飛動歡聲擁風(fēng)敎崇看郊藪游麟。闕庭儀鳳。〔末〕

  【喬合笙】笑當(dāng)時文種。笑當(dāng)時文種。德劣才庸。遭傾欹亂邦難御眾。幸今朝喜得聊奏功。中心尙慚竦。〔合〕江山環(huán)拱。見曈曈海日滄波瑩。煙霞高捧??从粲艋阶蠚鉂?。喜逢一統(tǒng)。車書盡同。周王萬歲洪基永。方知大越興隆。愿上千秋頌。一怒諸侯恐。
  【越恁好】〔合〕海甸春風(fēng)送。海甸春風(fēng)送。宮殿瑞云籠。從今已后放征馬。戢兵戎。迎周接呂。招顏納孔。浮生似風(fēng)。光陰倏忽成一咔。十年一覺姑蘇夢。
  【尾聲】而今應(yīng)受天王寵??慈f國梯航一旦通。愿四海無虞祝圣躬。
  〔小生〕勝國雄豪寰宇聞?!    材硰慕穹Q作海西君。
  〔凈〕中原政敎風(fēng)煙接。    〔丑〕越地山河日月新。

  第四十五出 泛湖
  〔凈丑扮漁翁唱漁歌上〕我兩人都是太湖中的漁翁。昨日范老爺分付要幾個漁船。泊在胥口。想要到湖上去耍子。怎么這時候還不見到來。只得在此伺候?!采稀彻Τ刹皇苌蠈④姟R煌w來笠澤云。載去西施豈無意??至魞A國更迷君。自家范蠡。輔我弱越。破彼強吳。名遂功成。國安民樂。平生志愿。于此畢矣。正當(dāng)見機禍福之先。脫履塵埃之外。若少留滯。焉知今日之范蠡。不為昔日之伍胥也。向已吿過主公。今當(dāng)遠遁。昨日分付漁船。泊在湖口。專等西施美人到來。卽便同行。〔旦上〕雙眉顰處恨匆匆。轉(zhuǎn)眼興亡一蹙中。若泛扁舟湖上去。不宜重過館娃宮。相公萬福。〔生〕美人少禮。美人。我本楚人。久作越客。昔遇傾城于溪路。常遭患難于鄰邦。自分宿世難逢。誰料今生復(fù)合。茲具舟中之花燭。聊結(jié)湖上之姻盟。事出匆匆。莫嫌草草?!驳虫税孜莺稹|S茅下妾。惟冀德配君子。不意茍合吳王。摧殘風(fēng)雨。已破荳蔻之梢。斷送韶華。遂折芙蓉之蔕。不堪奉爾中饋。未可充君下陳?!采澄覍嵪龅罱鹜?。卿乃天宮玉女。雙遭微譴。兩謫人間。故鄙人為奴石室。本是夙緣。芳卿作妾吳宮。實由塵劫。今續(xù)百世已斷之契。要結(jié)三生未了之姻。始豁迷途。方歸正道?!驳硵啥髡x。敢不祗承。但舊家姊妹。久缺音書。晚景椿萱。杳無消耗。欲暫返山中之駕。方相從湖上之舟。未知尊意何如?!采澄乙巡钊饲巴T曁。令尊令堂。同載舟航。東施北威。并賜金帛?!驳诚喙D銛麩o仇不雪。無恩不報。但有一故人。尙未相酬。君何忘之也。〔生〕卿但言之。〔旦〕當(dāng)初若無溪紗。我與你那有今日?!采衬隳羌喸诤翁??!驳虫圩o。佩在心胸。君試觀之?!采澄业募喴苍诖?。千叢萬結(jié)亂如堆。曾系吳宮合巹杯。今日兩歸溪水上。方知一縷是良媒美人。我和你早早登舟去罷。漁翁那裏。〔丑凈〕相公有何分付?!采澄乙麓?。過湖中往海上去?!渤髢簟巢恢喙I弦侥且环健H舫隽撕1憋L(fēng)往廣東。西風(fēng)往日本。南風(fēng)往齊國。今日恰是南風(fēng)?!采硵悄巷L(fēng)。就往齊國去罷?!渤髢簟痴埾喙蛉说侵??!采?

  【北新水令】問扁舟何處恰纔歸。嘆飄流常在萬重波裏。當(dāng)日個浪翻千丈急。今日個風(fēng)息一帆遲。煙景迷離。望不斷太湖水?!驳?

  【南步步嬌】憶昔持紗溪邊洗。正遇春初霽。芳心不自持。誰料多才。忽然相値。住立不多時。急忙裏便許成佳配?!采?

  【北雁兒落】謝娘行能諧子女姻。羞殺我未有兒夫氣。亂叢叢邦家多苦辛。急攘攘軍旅常留滯?!驳?

  【南沈醉東風(fēng)】為君家寥寥旦夕。為君家淹淹憔悴。奈徹夜患心疼。奈徹夜患心疼。日高未起??樟粝聰?shù)行珠淚。山深地僻。花飛鳥啼。傷心過處雙雙蹙著翠眉?!采?

  【北得勝令】呀。非是我冷淡了相識。非是我奚落了新知。祗為那國主親遭辱。祗為那夫人盡被羈。奔馳。千里價難相會。棲遲。三年猶未回?!驳?

  【南忒忒令】你流落他鄉(xiāng)未回。我寂寞深山無倚。鶯兒燕子。眼望親成對。誰知道命飄蓬。誰知道命飄蓬。君恰歸。妾又行。做浮花浪蕊?!采?

  【北沽美酒】為邦家輕別離。為邦家輕別離。為國主撇夫妻。割愛分恩送與誰。負娘行心痛悲。望姑蘇淚沾臆。望姑蘇淚沾臆?!驳?

  【南好姐姐】路岐。城郭半非。去故國云山千里。殘香破玉。顏厚有忸怩。藏深計。迷花戀酒■〈扌棄〉沈醉。斷送蘇臺只廢基。〔生〕

  【北川撥棹】古和今此會稽。古和今此會稽。舊和新一范蠡。誰知道戈挽斜暉。龍起春雷。風(fēng)卷潮回。地轉(zhuǎn)天隨。霎時間驅(qū)戎破敵。因此上喜卿卿北歸矣?!驳?

  【南園林好】謝君王將前姻再提。謝伊家把初心不移。謝一縷溪紗相系。諧匹配作良媒。諧匹配作良媒。〔生〕

  【北太平令】早離了塵凡濁世。空回首駭弩危機。伴浮鷗溪頭沙嘴。學(xué)冥鴻尋雙逐對。我呵。從今后車兒馬兒。好一回辭伊謝伊。呀。趁風(fēng)帆海天無際
  【南川撥棹】〔旦〕煙波裏。傍汀蘋。依岸葦。任飄飖海北天西。任飄飖海北天西。趁人間賢愚是非。跨鯨游駕鶴飛。跨鯨游駕鶴飛。〔生〕

  【北梅花酒】笑燕秦楚共齊。笑燕秦楚共齊。耀干戈整旌旗。軍共馬露水泥。兵和將釜中食。酒席間森劍戟。廟堂中坐刀筆。一霎時見兇吉。〔旦〕

  【南錦衣香】你看館娃宮荊榛蔽。響屧廊莓苔翳??上K畾埳?。斷崖高寺。百花深處一僧歸。空遺舊跡。走狗斗雞。想當(dāng)年僭祭。望郊臺凄涼云樹。香水鴛鴦去。酒城傾墜。茫茫練瀆。無邊秋水。〔生〕

  【北收江南】呀??礉M目興亡眞慘凄。笑吳是何人越是誰。功名到手未嫌遲。從今號子皮。從今號子皮。今來古往不許外人知?!驳?

  【南漿水令】采蓮涇紅芳盡死。越來溪吳歌慘凄。宮中鹿走草萋萋。黍離故墟。過客傷悲。離宮廢。誰避暑。瓊姬墓冷蒼煙蔽??請@滴??請@滴。梧桐夜雨。臺城上。臺城上。夜烏啼。〔生〕

  【北淸江引】人生聚散皆如此。莫論興和廢。富貴似浮云。世事如兒戲。唯愿普天下做夫妻都是咱共你。
  盡道梁郞識見無?!   》淳幑篡`破姑蘇。
  大明今日歸一統(tǒng)?!   “矄柈?dāng)年越與吳。

  浣紗記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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