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部分

楚辭集注辯證后語 作者:


佳人召予,正指湘夫人而言,而五臣謂「若有君命,則亦將然」,補注以佳人為賢人同志者。如此,則此篇何以名為湘夫人乎?
九歌諸篇,賓主、彼我之辭最為難辨,舊說往往亂之,故文意多不屬,今頗已正之矣。
「何壽夭兮在予」,舊說人之壽夭,皆其自取,何在于我,已失文意;或又以為喻人主當(dāng)制生殺之柄,尤無意謂。
王逸以「離居」為隠士。補注又以此為屈原訴神之辭,皆失本指。
王逸以乘龍沖天而愈思愁人,為抗志髙遠而猶有所不樂,全失文義。補注謂喻君舍己而不顧,意則是而語太迫也。
「夫人兮自有美子」,眾說皆末論辭之本指得失如何,但于其說中已自不成文理,不知何故如此讀書也?
咸池,或如字,下隔句與來字「力之反」葉。
東君之吾,舊說誤以為日,故有息馬懸車之說,疑所引淮南子反因此而生也。至于低回而顧懷,則其義有不通矣,又必強為之說,以為思其故居。夫日之運行,初無停息,豈有故居之可思哉?此旣明為謬說,而推言之者又以為譏人君之迷而不復(fù)也,則其穿鑿愈甚矣。又解聲色娛人,為言君有明德,百姓皆注其耳目,亦衍說。且必若此,則其下文縆瑟交鼓之云者,又誰為主而見其來之蔽日耶?
聲色娛人,觀者忘歸,正為主祭迎日之人低回顧懷,而見其下方所陳之樂聲色之盛如此耳??K瑟交鼓,靈保賢姱,即其事也?;蛞傻珵槿粘鲋畷r聲光可愛,如朱丞相秀水録所載「登州見日初出時,海波皆赤,洶洶有聲」者,亦恐未必然也。蓋審若此,則當(dāng)言其燀赫震動之可畏,不得以娛人為言矣。聊記其說,以廣異聞。
北斗字,舊音斗為主。以詩考之,行葦主、醹、斗、耉為韻,卷阿厚、主為韻,此類甚多。但不知此非葉韻,而舊音特出此字,其說果何為耳?
舊說河伯位視大夫,屈原以官相友,故得汝之。其鑿如此。又云河伯之居沉沒水中,喻賢人之不得其所也。夫謂之河伯,則居于水中,固其所矣,而以為失其所,則不知使之居于何處乃為得其所耶?此于上下文義皆無所當(dāng),眞衍說也。
堂、宮、中,或云當(dāng)并葉堂韻,宮字已見云中君,中字今閩音正為當(dāng)字。
山鬼一篇,謬說最多,不可勝辯,而以公子為公子椒者,尤可笑也。
「終不見天」,嘗見有讀天字屬下句者,問之,則曰:「韓詩「天路幽險難追攀」,語蓋祖此?!箤彔枺瑒t韓子亦誤矣。
或問魂魄之義,曰:子產(chǎn)有言:「物生始化曰魄,旣生魄陽曰魂?!箍鬃釉唬骸笟庖舱?,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鄭氏注曰:「噓吸出人者,氣也。耳目之精明為魄,氣則魂之謂也?!够茨献釉唬骸柑鞖鉃榛辏貧鉃槠??!贵{誘注曰:「魂,人陽神也。魄,人陰神也。」此數(shù)說者,其于魂魄之義詳矣。蓋嘗推之,物生始化云者,謂受形之初,精血之聚,其間有靈者,名之曰魄也。旣生魄陽曰魂者,旣生此魄,便有暖氣,其間有神者,名之曰魂也。二者旣合,然后有物,易所謂「精氣為物」者是也。及其散也,則魂游而為神,魄降而為鬼矣。說者乃不考此,而但據(jù)左疏之言,其以神靈分陰陽者,雖若有理,但以噓吸之動者為魄,則失之矣。其言附形之靈、附氣之神,似亦近是,但其下文所分,又不免于有差。其謂魄識少而魂識多,亦非也,但有運用畜藏之異耳。
雄,與凌葉,今閩人有謂雄為形者,正古之遺聲也。
??庇?br />〔一〕然其反騷?!溉弧?,掃葉本、成化本作「但」。
〔二〕如皁亦音香?!赴o」,諸本同,據(jù)說文解字第五篇下,當(dāng)作「皀」,許慎曰:皀……又讀若香?!故瞧渥C也。
(三〕但謂求有德者?!傅?,掃葉本作「乃」。
〔四〕常浴日于甘淵?!笢Y」,原作「洲」,諸本同,今據(jù)山海經(jīng)大荒南經(jīng)及楚辭補注改。
〔五〕或以陽主接陰鬼?!钢鳌?,古逸本、掃葉本作「巫」。
〔六〕又何患其不留也耶?!敢?,成化本無;四庫本作「哉」?!财摺扯嗍湓~命之曲折也?!冈~命」,成化本作「命詞」。
楚辭辯證下
天問
隅隈之?dāng)?shù),注引淮南子言「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此其無稽亦甚矣哉!
論衡云:「日晝行千里,夜行千里?!谷绱?,則天地之間狹亦甚矣。此王充之陋也。
「顧菟在腹」,此言兔在月中,則顧菟伹為兔之名號耳。而上官桀曰:「逐麋之犬,當(dāng)顧菟耶?」則顧常為瞻顧之義,而非兔名。又莊辛曰:「見冤而顧犬。」亦因菟用顧字,而其取義又異,蓋不可曉。兔與菟同是一字,見于說文,而其形聲皆異,又不知其自何時始別異之也。
補注引言山海經(jīng)「鯀竊帝之息壤以堙洪水,帝令祝融殛之羽郊?!乖斊湮囊?,所謂帝者,似指上帝。蓋上帝欲息此壤,不欲使人干之,故鯀竊之而帝怒也。后來柳子厚、蘇子瞻皆用此說,其意甚明。又祝融之后,死而為神。蓋言上帝使其神誅鯀也,若堯舜時則無此人久矣,此山海經(jīng)之妄也。后禹事中又引淮南子言「禹以息壤寘洪水,土不減耗,掘之益多?!蛊溲杂峙c前事自相抵牾,若是壤也果帝所息,則父竊之而殛死,子掘之而成功,何帝之喜怒不常乃如是耶?此又淮南子之妄也。大氐古今說天問者,皆本此二書。今以文意考之,疑此書本皆緣解此問而作,而此問之言,特戰(zhàn)國時俚俗相傳之語,如今世俗僧伽降無之祈、許遜斬蛟蜃精之類,本無稽據(jù),而好事者遂假托撰造以實之,明理之士,皆可以笑而揮之,政不必深與辯也。
補注引淮南說增城髙一萬一千里四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尤為可笑,豈有度萬里之遠而能計其跬步尺寸之余者乎?此蓋欲覽者以為己所親見而曾實計之,而不知適所以章其譎而且謬也。柳對本意,似有意于破諸妄說,而于此章反以西王母者實之,又何惑耶?
補注引淮南子說昆侖虛旁有四百四十門,而其西北隅北門,開以納不周之風(fēng)。皆是注解此書之語,予之所疑,又可驗其必然矣。
「雄虺九首,倐忽焉在」,此一事耳,其詞本與招魂相表里,王注得之,但失不引招魂為證耳。而柳子不深考,乃引莊子南北二帝之名以破其說,則旣失其本指,而又使「雄虺」一句為無所問,其失愈遠矣。補注雖知柳說之非,然亦不引招魂以訂其文義之缺,乃直以莊周寓言不足信者詆之。周之寓言,誠不足信,然豈不猶愈于康回、燭龍之屬!乃信彼而疑此,何哉?一語之微,無所關(guān)于義理,而說者至三失之,而況其有深于是者耶!
「雄虺」「倐忽」,或云:「今嶺南有異蛇,能日行數(shù)百里以逐人者,即此物?!沟灰娬f有九首耳。
補注說:「今湖州武康縣東有防風(fēng)山,山東二百步有禺山,防風(fēng)廟在封、禺山之間?!购榫砭与惔?,當(dāng)?shù)闷鋵崱?br />巴蛇事下注中食鹿出骨事,似若迂誕,然予嘗見山中人說:大蛇能吞人家所伏雞卵,而登木自絞,以出其殼者。人甚苦之,因為木卵著藪中,蛇不知而吞之,遂絞而裂云。
「羿焉彃日,烏焉解羽」,洪引歸藏云:「羿彃十日?!寡a注引山海經(jīng)注曰:「天有十日,日之?dāng)?shù)十也。然一日方至,一日方出,雖有十日,自使以次迭出,而今俱見,乃為妖怪。故羿仰天控弦,而九日潛退耳?!拱创耸?,本是自甲至癸耳,而傳者誤以為十日并出之說,注者旣知其誤,又為此說以彌縫之,而其誕益彰。然世人猶或信之,亦可怪也。
「啟代益作后,卒然離蠥」,王逸以益失位為離蠥,固非文義;補以有扈不服為離蠥,文義粗通,然亦未安?;蚩之?dāng)時傳聞別有事實也。史記燕人說禹崩,益行天子事,而啟率其徒攻益奪之。汲冢書至云益為啟所殺。是則豈不敢謂益旣失位,而復(fù)有陰謀,為啟之蠥,啟能憂之.而遂殺益為能達其拘乎?然此事要當(dāng)質(zhì)以孟子之言,齊東鄙論,不足信也。
「啟棘賓商」四字,本是啟夢賓天,而世傳兩本,彼此互有得失,遂致紛紜不復(fù)可曉。蓋作山海經(jīng)者所見之本「夢天」二字不誤,獨以賓、??相似,遂誤以賓為??,而造為啟上三??子天之說,以實其謬。王逸所傳之本,賓字幸得不誤,乃以篆文夢、天字中間壞滅,獨存四外,有似棘、商,遂誤以夢為棘,以天為商,而于注中又以列陳宮商為說。洪則旣引「三??」以注騷經(jīng),而于此篇,反據(jù)王本而解為急于賓禮商契。以今考之,凡此三家,均為穿鑿。而以事理言之,則山海之怪妄為尤甚;以文義言之,則王注之訓(xùn)詁為尤疏。洪則兼承二誤而又兩失之,且謂屈原多用山海經(jīng)語,而不知山海實因此書而作;三??又本此句一字之誤,其為紕漏,又益甚矣。獨柳子貿(mào)??之對,似覺山海之謬,然亦不能深察而明著之,是以其義雖正,而亦不能以自伸也。大氐古書之誤,類多如此。讀者若能虛心靜慮,徐以求之,則邂逅之間,或當(dāng)偶得其實。顧乃安于茍巨,狃于穿鑿,牽于援據(jù),僅得一說而遽執(zhí)之,便以為是,以故不能得其本真;而已誤之中,或復(fù)生誤。此邢子才所以獨有「日思誤書」之適,又有「思之若不能得,則便不勞讀書」之對,雖若出于戲劇,然實天下之名言也。
「勤子屠母」,舊注引帝王世紀言「禹??剝母背而生」,補又引干寳言黃初五年,汝南民妻生男,從右脅下小腹上出【一】;而平和自若,母子無恙以為證。此事有無,固未可定,然上句言啟事而未有所問,則此句不應(yīng)反說禹初生時事矣。故疑當(dāng)為啟母化石事也。
「該秉季德」,王逸以為湯能秉契之末德,而厥父契善之。以契為湯父,固謬。柳又以為即左傳所云少皡氏之子該為蓐收者,亦與有扈事不相關(guān)。唯洪氏以為啟者近之。疑該即啟字轉(zhuǎn)寫之誤也。但「終弊于有扈,牧夫牛羊」,乃似謂啟為有扈所弊而牧夫牛羊者,不知又何說也?下章又云有扈牧豎,亦不可曉,豈以少康嘗為牧正而誤邪?大率此篇所問有扈、羿、浞事,或相混并,蓋其傳聞之誤,當(dāng)闕之耳。
「到擊紂躬,叔旦不嘉」,王逸云:「武王始至孟津,八百諸侯不期而到,皆曰:『紂可伐也。』白魚人于王舟,羣臣咸曰:『休哉!』罾曰:『雖休,勿休?!埂刮丛斔鶕?jù)。
「齊桓九會」,九本糾字,借作九耳。左傳展禽犒師之言,正作糾字?!讣m合宗族」,亦此義也。唯莊子「九雜天下之川」作九,則亦古字通用,而非九數(shù)之驗也。諸儒通計九會之?dāng)?shù)不合,遂有裳衣兵車之辨,蓋鑿說也。然此辭亦作九會,則其誤也久矣。如公羊、榖梁,故是戰(zhàn)國時人也。
余始讀詩,得吳氏補音,見其疑于殷武三章嚴、遑之韻,亦不能曉。及瀆此篇,見其以嚴葉亡,乃得其例。余于吳氏書多所刊補,皆此類。今見詩集傳。
九章
屈子初放,猶未嘗有奮然自絶之意,故九歌、天問、遠游、卜居,以及此卷惜誦、涉江、哀郢諸篇,皆無一語以及自沈之事,而其詞氣雍容整暇,尚無以異于平日。若九歌則含意凄惋,戀嫪低佪,所以自媚于其君者,尤為深厚。騷經(jīng)、漁父、懷沙,雖有彭咸、江魚、死不可讓之說,然猶未有決然之計也,是以其詞雖切而猶未失其常度。抽思以下,死期漸迫,至惜往日、悲回風(fēng),則其身已臨沅湘之淵,而命在晷刻矣。顧恐小人蔽君之罪闇而不章,不得以為后世深切著明之戒,故忍死以畢其詞焉。計其出于瞀亂煩惑之際,而其傾輸罄竭,又不欲使吾長逝之后,冥漠之中,胸次介然有毫發(fā)之不盡,則固宜有不暇擇其辭之精粗而悉吐之者矣。故原之作,其志之切而詞之哀,蓋未有甚于此數(shù)篇者,讀者其深味之,眞可為慟哭而流涕也。
惜誦。首章「非」字,誤為「作」字,使兩章文意不明;中間「善惡」字,誤為「中情」,使一章音韻不葉。今已正之,讀者可以無疑矣。
涉江。舊說取譬之詳,皆衍說也。
哀郢。楚文王自丹陽徙江陵,謂之郢。后九世,平王城之。又后十世,為秦所拔,而楚徙東郢。
抽思。「何獨樂斯之蹇蹇兮,愿蓀美之可完」,文理甚明,而王逸解「獨樂」為「毒藥」,補注又引「瞑眩」之語以實之。必欲如此強為之說,豈不可通,但別本如此,文自分明,不必強穿鑿耳。然今本皆出王逸,不知別本又何自而得此本語也。
「孰不實而有獲」,詳上文,實當(dāng)作殖,然自王逸已解作「空穗」,則其誤久矣。獲,一作獲,亦非也。
懷沙。改,葉音己。按鄭注儀禮釋用己日為自變改,則二字音義固相近也。
「懷質(zhì)抱情,獨無匹兮」,諸本皆同,史記亦然。而王逸訓(xùn)匹為雙,補注云「俗字作疋」,則其來久矣。但下句云「伯樂旣沒,驥焉程兮」,于韻不葉,故嘗疑之,而以上下文意及上篇「并日夜而無正」者證之,知匹當(dāng)作正,乃與下句音義皆葉,然猶未敢必其然也。及讀哀時命之篇,則其詞有曰「懷瑤象而握瓊兮,愿陳列而無正」,正與此句相似,其上下句又以榮、逞、成、生為韻,又與此同,然后斷然知其當(dāng)改而無疑也。
惜往日。「受命詔以昭時」,時,一作詩,說者便引國語楚教太子以詩為說【二】,殊無意謂。
介子立枯事,補注以左傳為據(jù)而不之信,然此詞明言立枯,又云縞素而哭,莊子亦有抱木之說,固未可以一說而盡疑之也。
悲回風(fēng)?!甘S棘之枉策」,補注據(jù)史記楚懷王二十五年人輿秦盟于黃棘,其后為秦所欺,卒以客死,今頃襄王又信任奸回,將亡其國,故言己之所以假延日月,無以自處者,以其君欲復(fù)施黃棘之枉策也。其說雖有事證,然與此文理絶不相人,不若舊說之為安也。
遠游
客有語余者曰:「髙宗恭默思道,夢帝赍以良弼,寤而求之,即得傅說,遂以為相。若使夢赍之夕,應(yīng)時即生,則自襁褓之間以及強立之歲,亦須二三十年,始堪任用。王者政令所出,日有萬幾,豈容數(shù)十年之問不發(fā)一語,又虛相位以待乳下之嬰兒乎?今書之言如此,則是髙宗旣得此夢,實時搜訪,便得其人,而已堪作相,以代王言矣。明是一旦忽然從天而下,便為成人,無少長之漸也?!褂嗦勂溲?,心竊怪之而不敢答。今讀此書,洪注所引莊子音義已有傅說生無父母之說,乃知人之慮已有及此者矣。洪氏引之而無他說,則豈亦以是為不易之論而無所疑也耶?然則余之昧陋,而見事獨遲,為可笑已。
屈子「載營魄」之言,,本于老氏,而揚雄又因其語以明月之盈闕,其所指之事雖殊,而其立文之意則一。顧為三書之解者,皆不能通其說,故今合而論之,庶乎其足以相明也。蓋以車承人謂之載,古今世俗之通言也。以人登車亦謂之載,則古文史類多有之,如漢紀云「劉章從謁者與載」,韓集云「婦人以孺子載」,蓋皆此意,而今三子之言,其字義亦如此也。但老子、屈子以人之精神言之,則其所謂營者,字與熒同,而為晶明光炯之意。其所謂魄,則亦若余之所論于九歌者耳。揚子以日月之光明論之,則固以月之體質(zhì)為魄,而日之光耀為魂也。以人之精神言者,其意蓋以魂陽動而魄陰靜,魂火二而魄水一,故曰「載營魄抱一,能勿離乎?!寡砸曰昙悠?,以動守靜,以火迫水,以二守一,而不相離,如人登車而常載于其上,則魂安靜而魄精明,火不燥而水不溢,固長生久視之要訣也。屈子之言,雖不致詳,然以其所謂「無滑而魂」、「虛以待之」之語推之,則其意當(dāng)亦出此無疑矣。其以日月言者,則謂日以其光加于月魄而為之明,如人登車而載于其上也,故曰「月未望則載魄于西,旣望則終魄于東,其遡于日乎」。言月之方生,則以之光加被于魄之西,而漸滿其東,以至于望而后圜。及旣望矣,則以日之光終守其魄之東,而漸虧其西,以至于晦而后盡。蓋月遡日以為明,未望則日在其右,旣望則在其左,故各向其所在而受光,如民向君之化而成俗也。三子之肓雖為兩事,而所言載魄,則其文義同為一說,故丹經(jīng)歷術(shù),皆有納甲之法,互相資取,以相發(fā)明,蓋其理初不異也。但為之說者,不能深考,如河上公之言老子,以營為魂,則固非字義,而又并言人載魂魄之上以得生,當(dāng)愛養(yǎng)之,則又失其文意。獨其載字之義粗為得之,然不足以補其所失之多也。若王輔嗣以載為處,以營魄為人所常居之處,則亦河上之意。至于近世,而蘇子由、王元澤之說出焉,則此二人者,平生之論如水火之不同,而于此義皆以魂為神,以魄為物,而欲使神常載魄以行,不欲使神為魄之所載。洪慶善之于此書,亦謂陽氣充魄為魂,能運動則其生全矣,則其意亦若蘇、王之云,而皆以載為以車承人之義矣。是不唯非其文意,且若如此,則是將使神常勞動【三】,而魄亦不得以少息,雖幸免于物欲沈溺之累,而窈冥之中精一之妙,反為強陽所挾,以馳騖于紛拏膠擾之涂,卒以陷于眾人傷生損壽之域,而不自知也。其于二子之意何如哉?若其說揚子者,則皆以載為哉,固失其指,而李軌解魄為光,尤為乖謬。至宋貫之、司馬公始覺其非,然遂欲改魄為胐,則亦未深考此載字之義,而失之愈遠矣。唯近歲王伯照以為未望則魄為明所載,似得其理;旣而又曰:旣望則明為魄所終,則是下句當(dāng)曰「終明」,而不當(dāng)為「終魄」矣。以此推之,恐其于上句文義之鄉(xiāng)背,亦未免如蘇氏、王氏之云,為自下而載上也。大氐后人讀前人之書,不能沈潛反復(fù),求其本義,而輙以己意輕為之說,故其鹵莽有如此者。況讀楚辭者,徒玩意于浮華,宜其于此尤不暇深究其底蘊,故余因為辯之,以為覽者能因是以考焉,則或泝流求原之一助也。
登霞之霞,本遐之借用,猶曰適遠云爾。曲禮告喪之詞,乃又借以為死之美稱也。莊子作登假,蓋亦此例。但此篇注者,遂解為赤黃之氣,釋莊音者又讀假為格,而訓(xùn)至焉,其誤愈遠矣。
卜居
史記有滑稽傳,索隱云:「滑,亂也?;?,同也。言辯捷之人言非若是,言是若非,能亂異同也?!箵P雄酒賦「鴟夷滑稽」,顏師古曰:「滑稽,圜轉(zhuǎn)縱舍無窮之狀?!勾嗽~所用二字之意,當(dāng)以顏說為正。
漁父
衣葉于巾反者,禮記「一戎衣」,鄭讀為殷,古韻通也。九辯
悲秋,舊說取譬煩雜,皆失本意。
「有美一人」,注指懷王,非是?!感牟焕[」,注訓(xùn)繹為解,即當(dāng)作釋。補訓(xùn)抽絲,乃說為繹字耳。又疑或是懌字,喜悅意耳。
「無伯樂之善相,今誰使乎譽之」,譽,一作訾,相度之義也。又與上句知字葉韻,故當(dāng)作訾為是。但下句兩之上字復(fù)不韻,則又不可曉。故今且作譽,而四句皆以之字為韻。
「朱雀」,雀,一作榮,非是。蓋下與蒼蘢為對,皆為飛行之物,不當(dāng)作榮。王注亦自作雀,不知洪本何以作榮也。「茇茇」,音斾,蓋言朱雀飛揚其翼,茇茇然也。今一作芺,音于表反,乃隨榮字誤解耳。
「輕辌」,輕,一作輊【四】」,非是。輕字義證甚明,輊乃車之行貌,于義不通。
招魂
后世招魂之禮,有不專為死人者,如杜子美彭衙行云:「暖湯濯我足,剪紙招我魂。」蓋當(dāng)時關(guān)陜間風(fēng)俗,道路勞苦之余,則皆為此禮,以祓除而慰安之也。近世髙抑崇作送終禮云:「越俗有暴死者,則亟使人徧于衢路以其姓名呼之,往往而蘇?!挂源搜灾?,又見古人此誡有望其復(fù)生,非徒為是文具而已也。
「恐后之」,如漢武帝遣人取司馬相如遺文,而曰「若后之矣」之意,注云:「言已在它人后也?!?br />此篇所言四方怪物,如十日代出之類,決是誔妄,無可疑者,其它小小異事,如東方長人、南方雕題、殺人祭鬼、蛇虺封狐、西方流沙、求水不得、北方層冰飛雪之類,則或往往有之,如五代史言:「北方之極,魑魅龍蛇,白晝羣行?!股w地偏氣異,自然如此,不足怪也。
無木謂之臺,有木謂之榭。一曰凡屋無室曰榭。說文乃云:「臺,觀四方而髙者。」「榭,臺有屋也。」說文與二說不同,以春秋「宣榭火」考之,則榭有屋明矣。
卒章心字,舊蘇含反,蓋以下葉南韻,然于上句楓字卻不葉,此不知楓有孚金、南有尼金可韻,而誤以楓為散句耳。心字但當(dāng)如字,而以楓、南二字葉之,乃得其讀,前亦多此
例矣。
大招
周頌「陟降庭止」,傳注訓(xùn)庭為直,而說之云:文王之進退其臣,皆由直道。諸儒祖之,無敢違者。而顏監(jiān)于匡衡傳所引獨釋之曰:言若有神明臨其朝廷也。蓋匡衡時未行毛說,顏監(jiān)又精史學(xué),而不梏于專經(jīng)之陋,故其言獨能如此,無所阿隨,而得經(jīng)之本指也。余舊讀攝而愛頗說,然尙疑其無據(jù),及讀此詞,乃有「登降堂只」之文,于是益信「陟降庭止」之為古,其義審如顏說而無疑也。顏注漢書時有發(fā)明,于經(jīng)指多若此類。如訓(xùn)棐為匪,尤為明切。足證孔安國、張平子之繆,其視韋昭之徒專守毛、鄭,而不能一出己見者,相去遠矣。
晁録
王逸所傳楚辭,篇次本出劉向,其七諫以下,無足觀者,而王褒為最下,余已論于前矣。近世晁無咎以其所載不盡古今詞賦之美,因別録續(xù)楚辭、變離騷為兩書,則凡詞之如騷者已略備矣。自原之后,作者繼起,而宋玉、賈生、相如、揚雄為之冠,然較其實,則宋、馬辭有余而理不足,長于頌美而短于規(guī)過;雄乃專為偷生茍免之計,旣與原異趣矣,其文又以摹擬掇拾之故,斧鑿呈露,脈理斷續(xù),其視宋、馬猶不逮也。獨賈太傅以卓然命世英杰之材,俯就騒律,所出三篇,皆非一時諸人所及,而惜誓所謂「黃鵠之一舉兮,見山川之紆曲。再舉兮,睹天地之員方」者;又于其間超然拔出言意之表,未易以筆墨蹊徑論其髙下淺深也。此外晁氏所取,如荀卿子諸賦皆髙古,而成相之篇,本擬工誦箴諫之詞,其言奸臣蔽主擅權(quán),馴致移國之禍,千古一轍,可為流涕。其它如易水、越人、大風(fēng)、秋風(fēng)、天馬,下及烏孫公主、諸王妃妾、息夫躬、晉陶潛、唐韓柳,本朝王介父之「山谷」「建業(yè)」【五】、黃魯直之「毀璧隕珠」、邢端夫之秋風(fēng)三迭,其古今大小雅俗之變雖或不同,而晁氏亦或不能無所遺脫,然皆為近楚語者。其次則如班姬、蔡琰、王粲及唐元結(jié)、王維、顧況,亦差有味。又此之外,則晁氏所謂過騷之言者,非余之所敢知矣。晁書新序多為義例,辨說紛拏而無所發(fā)于義理,殊不足以為此書之輕重。復(fù)自謂嘗為史官,古文國書,職當(dāng)損益。不惟其學(xué),而論其官,固已可笑,況其所謂筆削者,又徒能移易其篇次,而于其文字之同異得失,猶不能有所正也。浮華之習(xí),徇名飾外,其弊乃至于此,可不戒哉!
校勘記
〔一〕從右脅下小腹上出?!感 ?,原作「水」,據(j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改、
〔二〕說者便引國語楚教太子以詩為說?!副阋梗膸毂咀鳌父禃?。
〔三〕則是將使神常勞動?!干瘛梗瑨呷~本、成化本作「魂」?!菜摹齿p一作輊?!篙p」,原作「辌」,據(jù)掃葉本、成化本改?!参濉成焦冉I(yè)?!腹取?,掃葉本、成化本作「石」。
楚辭后語目錄
成相一
佹詩二
易水歌三
越人歌四
垓下帳中歌五
大風(fēng)歌六
鴻鵠歌七
吊屈原賦八
服賦九
瓠子之歌十
秋風(fēng)辭十一
烏孫公主歌十二
長門賦十三
吊二世賦十四
自悼賦十五
反離騒十六
絶命詞十七
思玄賦十八
悲憤詩十九
胡笳二十
登樓賦二十一
歸去來辭二十二
鳴皐歌二十三
引極二十四
山中人二十五
望終南二十六
魚山迎送神二十七
日晚歌二十八
復(fù)志賦二十九
閔己賦三十
別知賦三十一
訟風(fēng)伯三十二
吊田橫文三十三
享羅池三十四
琴操三十五
招海賈文三十六
懲咎賦三十七
閔生賦三十八
夢歸賦三十九
吊屈原文四十
吊萇弘文四十一
吊樂毅四十二
乞巧文四十三
憎王孫文四十四
幽懷賦四十五
書山石四十六
寄蔡氏女四十七
服胡麻賦四十八
毀璧四十九
秋風(fēng)三迭五十
鞠歌五十一
擬招五十二
右楚辭后語目錄,以晁氏所集錄續(xù)、變二書刊補定著,凡五二篇。晁氏之為此書,固主于辭,而亦不得不兼于義。今因其舊,則其考于辭也宜益精,而擇于義也當(dāng)益嚴矣。此余之所以兢兢而不得不致其謹也。
蓋屈子序者窮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之詞也。故今所欲取而使繼之者,必其出于幽憂窮蹙、怨慕凄涼之意,乃為得其余韻,而宏衍巨麗之觀、歡愉快適之語,宜不得而與焉。至論其等,則又必以無心而冥會者為貴,其或有是,則雖遠且賤,猶將汲而進之。一有意于求似,則雖迫真如揚、柳,亦不得已而取之耳。若其義,則首篇所著荀卿子之言,指意深切,詞調(diào)鏗鏘,君人者誠能使人朝夕諷誦,不離于其側(cè),如衛(wèi)武公之抑戒,則所以入耳而著心者,豈但廣廈細旃、明師勸誦之益而已哉!此固余之所為眷眷而不能忘者。
若高唐、神女、李姬、洛神之屬,其詞若不可廢,而皆棄不錄,則以義裁之,而斷其為禮法之罪人也。高唐卒章雖有「思萬方、憂國害、開圣賢、輔不逮」之云,亦屠兒之禮佛、倡家
之讀禮耳,幾何其不為獻笑之資,而何諷一之有哉?其息夫躬、柳宗元之不棄,則晁氏已言之矣。
至于揚雄,則未有議其罪者,而余獨以為是其失節(jié),亦蔡琰之儔耳。然琰猶知愧而自訟,若雄則反訕前哲以自文,宜又不得與琰比矣。今皆取之,豈不以夫琰之母子無絶道,而于雄則欲因反騷而著蘇氏、洪氏之貶詞,以明天下之大戒也。
陶翁之詞,晁氏以為中和之發(fā),于此不類,特以其為古賦之流而取之,是也。抑以其自謂晉臣、恥事二姓而言,則其意亦不為不悲矣。序列于此,又何疑焉!
至于終篇,特著張夫子、呂與叔之言,蓋又以告夫游藝之及此者,使知學(xué)之有本而反求之,則文章有不足為者矣。其余微文碎義,又各附見于本篇,此不暇悉著云。
??庇?br />〔一〕忠雅本自成相至胡笳無「一」至「十」序號。
楚辭后語卷第一
成相第一【一】
成相者,楚蘭陵令荀卿子之所作也。荀卿,趙人,名況。學(xué)于孔氏門人馯臂子弓者,尤邃于禮,著書數(shù)萬言。少游學(xué)于齊,歷威、宣,至襄王時,三為稷下祭酒。后以避讒適楚,春申君以為蘭陵令。春申君死,荀卿亦廢,遂家蘭陵而終焉。此篇在漢志號成相雜辭,凡三章,雜陳古今治亂興亡之効,托聲詩以風(fēng)時君,若將以為工師之誦、旅賁之規(guī)者,其尊主愛民之意,亦深切矣。相者,助也,舉重勸力之歌,史所謂「五羖大夫死,而舂者不相杵」是也。卿非屈原之徒,故劉向、王逸不録其篇。今以其詞亦托于楚而作,又頗有補于治道,故録以附焉。然黃歇亂人,卿乃以為托身行道之所,則已誤矣。卿學(xué)要為不醇粹,其言精祌相反為圣人,意乃近于黃老;而「復(fù)后王」、「君論五」者,或頗出人申商間,此其所以傳不壹再而為督責(zé)、坑焚之禍也。差之豪厘,謬以千里,可不謹哉!可不謹哉!
請成相,世之殃,愚闇愚闇墮賢良。人主無賢,如瞽無相何倀倀!【相,并息亮反,上葉平聲。墮,許規(guī)反。倀,丑羊反。〇相,助也。成相,助力之歌也。墮,壞也。瞽無相者,瞽者無目,故必使人助之,亦謂之相,不可無也。倀倀,狂惑之貌?!空埐蓟瑦跏ト?,愚而自專事不治。主忌茍勝,羣臣莫諫必逢災(zāi)!【愼,讀作順。人,葉音兒。治,直吏反,葉平聲。災(zāi),葉音滋。〇布基,謂陳布基業(yè)之事也。忌,猜忌也。茍勝,不顧義理,而茍求勝人,若下文所引商紂之事也?!空摮歼^,反其施,尊主安國尚賢義。拒諫飾非,愚而上同國必禍?!具^,葉音規(guī)。義,葉平聲。禍,葉許規(guī)反。〇論,論其罪而治之也。言治臣下之過者,必當(dāng)自省而反其所為,不可尤而効之也。欲尊主安國者,必尚賢義,然后可為,若如紂之知足以飾非,辨足以拒諫,己自愚暗,又欲使人同己,則國必禍也。上,與尚同?!筷轮^罷?國多私,比周還主黨與施。遠賢近讒,忠臣蔽塞主勢移?!玖T,讀作疲。比,必寐反。遠、近,皆去聲。〇疲,誚弱不任事也。國語曰「罷士無伍,罷女無家」是也:若國多私,則其君亦罷矣。還,繞也。讒人用事,能使忠臣蔽塞,而人莫敢言,則權(quán)在于彼而不在君矣,此主勢所以移于下也?!筷轮^賢?明君臣,上能尊主愛下民。主誠聽之,天下為一海內(nèi)賓?!举t,葉胡鄰反。〇賢,謂賢臣也。能明君臣之道,則為賢臣也。】主之孽,讒人達,賢能遁逃國乃蹷。愚以重愚,闇以重闇成為桀。【孽,災(zāi)也。蹷,類覆也。久而愚闇愈甚,遂至于夏桀之無道也。】世之災(zāi),妬賢能,飛廉知政任惡來。卑其志意,大其園囿髙其臺?!灸埽~奴來反。臺下本有榭字,以韻葉之,知是后人誤加,今刪去。〇惡來,飛廉之子。惡來有力,飛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紂也。卑其志意,言無遠慮,不慕往古,蓋當(dāng)髙者反卑,而當(dāng)卑者反髙也?!课渫跖?,師牧野,紂卒易郷啟乃下。武王善之,封之于宋立其祖。【怒,葉去聲。野,葉上與反。郷,讀作向。下,葉音戶。〇易郷,回也,謂前徒倒戈攻于后。啟,微子名。下,降也。立其祖,使祭祀不絶也?!渴乐ィ嬋藲w,比干見刳箕子累。武王誅之,呂尚招麾殷民懷?!矩?,音枯。累,平聲,與縲同。懷,胡威反。〇比干、箕子事,見九章、天問。縲,囚縶也。呂尚,太公也?!渴乐湥瑦嘿t士,子胥見殺百里徙。穆公得之【二】,強配五伯六卿施。【禍,葉許詭反。伯,讀為覇。施,葉上聲。〇子胥,吳大夫伍員字也。諫夫差不聽,為所殺。百里奚,虞公之臣。徙,遷也。謀不見用,虞滅,系虜遷徙于秦。穆公,秦伯任好也。六卿,天子之制。施,猶置也。言其強大,僭置天子之官也?!渴乐蓿瑦捍笕?,逆斥不通孔子拘。展禽三絀,春申道綴基畢輸?!緪海ボ?。綴,讀作輟。〇逆,拒。斥,逐大儒不使通。拘,謂畏匡尼陳也。展禽,魯大夫,名獲,居于柳下、謚曰惠,為士師,三見絀。春申,楚相黃歇,封為春申君。綴,止也。畢,盡也。輸,傾委也。言春申為李園所殺,其政治基業(yè)盡傾覆委地也?!空埬粱?,賢者思,曉在萬世如見之。讒人罔極,險陂傾側(cè)此之疑。【陂,與诐同。〇牧,治也。言賢者必常見思,雖久不忘,但讒人必欲毀之,使人君疑于此人,然后己得行其奸詐也?!炕厥?,辨賢罷,文武之道同伏戲。由之者治,不由者亂何疑為?【罷,音見上。戲,與羲同。〇文武,周文王、武王。伏戲,古帝王太昊氏,始畫八卦、造書契者。言古今一理,順之則治,逆之則亂,無可疑也?!糠渤上?,辨法方,至治之極復(fù)后王。愼子、墨、季、惠,百家之說誠不祥!【祥,一作詳。〇后王,當(dāng)時之王,謂當(dāng)自立,復(fù)為一王之法,不必事事泥古也。愼,愼到。墨,墨翟。季,季梁,列子云楊朱之友也?;?,惠施也。祥,善也?!恐螐?fù)一,修之吉,君子執(zhí)之心如結(jié)。眾人貳之,讒夫棄之形是詰?!窘Y(jié),葉音吉。形,當(dāng)作刑。〇復(fù)一,歸于一理也。心如結(jié),言堅固不解也。貳之,不一也。棄之,不由也。如此之人,皆當(dāng)以刑詰之也。】水至平,端不傾,心術(shù)如此象圣人。而有埶,直而用枻必參天【三】。人下脫一字,屬下句。枻,余制反。天,葉鐵因反。〇承上章,言圣人則心平如水,無往而非一矣。枻,引也。未詳?!渴罒o王,窮賢良,暴人芻豢仁人糟糠。禮樂滅息,圣人隱伏墨術(shù)行。【行,葉戶郎反。〇無王者興,則賢良窮困。】治之經(jīng),禮與刑,君子以修百姓寧。明德愼罰,國家旣治四海平。【治,直吏反?!恐沃?,后埶富,君子誠之好以待。處之敦固,有深藏之能遠思。治,同上。富,葉音費。好,去聲。待,葉音地。有,讀為又。思,葉去聲。〇為治之意,后權(quán)埶與富者,則公道行而貨賂息也。誠之好以待者,誠意好之以待用也。處之厚固又能深藏,則能遠慮也?!克寄司局畼s,好而壹之神以成。精神相反,一而不貳為圣人?!竞?,去聲。〇好而不二,則通于神明矣。相反,謂反復(fù)不離散。】治之道,美不老,君子由之佼以好。下以教誨子弟,上以事祖考。【佼,音絞。〇老,休息也。為治當(dāng)日新其美,不使休息。佼,亦好也。】成相竭,辭不蹷,君子道之順以達。宗其賢良,辨其殃孽。【蹷,音厥。〇竭,盡也。蹷,仆也。此論成相之事,雖至終篇,辭不仆蹷,言無窮也。道,言說也。辭旣不蹷,君子言之,必和順而通達。
右一章
請成相,道圣王,堯舜尙賢身辭讓。許由、善卷,重義輕利行顯明?!咀專~平聲。卷,音拳。明,葉音芒。〇道,亦言也。堯讓天下于許由,舜讓天下于善卷,二人不受,并見莊子?!繄蜃屬t,以為民,泛利兼愛德施均。辨治上下,貴賤有等明君臣?!举t,葉音形。為,去聲。〇為萬民求明君,所以不私其子?!繄蚴谀?,舜遇時,尚賢推德天下治。雖有賢圣,適不遇世孰知之?【能,葉音尼。治,葉平聲?!繄虿坏拢床晦o,妻以二女任以事。大人哉舜,南面而立萬物備?!镜?,葉音帝。辭,葉音似。妻,去聲。大人哉舜,四字為一小句。〇堯授舜以天下而不自以為德,舜受堯之天下而不辭,授、受皆以至公,無私情也?!克词谟恚蕴煜?,尚得推賢不失序。外不避仇,內(nèi)不阿親賢者予?!鞠拢~音戶。得,當(dāng)作德。序、予,并葉上聲。〇舜之授禹,亦以天下之故也。不避仇,謂殛鯀興禹;不阿親,則不私其子。惟賢者則予之也?!坑韯谛牧蛴械拢筛瓴挥萌绶?。舉瞬甽畝,任之天下身休息?!井l,與畎同。〇三苗服,見尚書,乃舜事,此誤也?!康煤箴?,五榖殖,夔為樂正鳥獸服。契為司徒,民知孝弟尊有德。【稷、夔、契事,并見尚書,亦堯臣,舜申命之【四】。】禹有功,抑下鴻,辟除民害逐共工。北決九河,通十二渚疏三江?!颈?,與辟同。共,音恭。〇抑,遏也。下,謂治水使歸下也。鴻,即洪水也。流共工、決九河、通三江,并見尙書。但流共工亦舜事【五】,今以為禹,誤矣。十二渚,亦未詳其名數(shù)【六】。禹溥土,平天下,躬親為民行勞苦。得益、皐陶、橫革、直成為輔。【溥,一作傅,皆讀為敷。〇溥土,見尚書。言洪水泛濫,禹分布治九州島之土也。益、阜陶,見尚書。橫革、直成,未詳?!科跣?,生昭明,居于砥石遷于商。十有四世,乃有天乙是成湯。【明,葉音芒。〇玄王者,契夲以母簡狄吞玄烏卵而生,故追號之曰王也。昭明,契子也。砥石,未詳,或云即砥柱也。商,商丘也。十四世,見史記?!刻煲覝撆e當(dāng),身讓卞隨舉牟光,道古賢圣基必張?!井?dāng),葉平聲。牟,或作務(wù)。〇湯讓天下于卞隨、務(wù)光,二人不受,亦見莊子。又言湯能行古圣賢之事,故基業(yè)張大也。】愿陳辭,世亂惡善不此治,隱諱疾賢,良由奸詐鮮無災(zāi)?;茧y哉,阪為先,【此一節(jié)有脫誤?;茧y哉,阪為先,尤不可曉,姑闕之。】圣知不用愚者謀。前車已覆,后未知更,何覺時?【此上亦脫六字。謀,葉音縻。更,平聲。〇后,后車也。更,改也,謂改轍也,屬上小句。何覺時,言前事之戒如此之明,而猶不覺悟,后豈復(fù)有覺悟時也!】不覺悟、不知苦,迷惑失指易上下。忠不上達,蒙揜耳目塞門戶?!疚?,葉上聲。指下一有不字,非是。下,葉音戶?!块T戶塞,大迷惑,悖亂昬莫不終極。是非反易,比周欺上惡正直?!颈?,必寐反。惡,去聲。〇莫,冥寞,言闇也。】正是惡,心無度,邪枉辟回失道途。己無郵人,我獨自美豈無故?【是,一作直。辟,讀為僻。途,葉去聲。郵,一作尤。一夲豈下有獨字,非是。〇正直是惡,則心無尺度,不知長短,所向無非邪辟之途矣,豈可尤責(zé)它人而自以為美乎?蓋凡事之得失必有其故,當(dāng)自省也。】不知戒,后必有,恨后遂過不肯悔。讒夫多進,反復(fù)言語生詐態(tài)?!居?,疑當(dāng)作悔。恨后,疑當(dāng)作后復(fù)。人之態(tài),不如備,爭寵嫉賢利惡忌。妬功毀賢,下斂黨與上蔽匿。如,當(dāng)作知。匿,葉奴計反。〇言人之詐態(tài),上若不知為備,則有忌嫉蔽匿之患也。利惡忌,謂以惡忌賢者為己利也。斂,聚也。下聚黨與,則上蔽匿矣。】上壅蔽,失輔埶,任用讒夫不能制。孰公長父之難,厲王流于彘?!靖?,音甫。難,去聲。〇主蔽匿,則賢人不得盡忠于上,而自失輔助之勢。蓋其始以讒人為可任,而后已失勢,遂不能制之也。孰,當(dāng)作郭。郭公長父,周厲王之臣,未詳其事。彘,地名,在河?xùn)|。厲王無道,信任小人,專利監(jiān)謗,遂為國人所逐而流于彘。】周幽厲,所以敗,不聽規(guī)諫忠是害。嗟我何人,獨不遇時當(dāng)亂世?!居?,厲王孫幽王也。淫昬暴虐,無道尤甚,后為犬戎所殺?!坑詫?,言不從,恐為于胥身離兇。進諫不聽,剄而獨鹿棄之江?!局詫?,一當(dāng)作對衷,乃與韻葉。而,一作以。鹿,與??同,音鹿,一說獨鹿一作屬鏤,上之欲反,下力朱反。江,葉音工。〇衷,誠也。欲對以誠,恐言不從而遇禍,如子胥也。獨鹿,罣??,小罟也。言子胥自到之后,盛以小罟而棄之江也。一說獨鹿,屬鏤也,劍名,吳王以賜子胥,使自剄者也。二說未知孰是。然作獨鹿,即以當(dāng)作而;作屬鏤,即而當(dāng)作以。竊謂依本文者近是?!坑^往事,以自戒,治亂是非亦可識,托于成相以喻意?!拷洌~音計。識,葉音志。
右二章
請成相,言治方,君論有五約以明。君謹守之,下皆平正國乃昌?!久?,葉音芒。〇論為君之道有五,甚簡約明白,謂臣下職,一也;君法明,二也;刑稱陳,三也;言有節(jié),四也;上通利,五也。】臣下職,莫游食,務(wù)本節(jié)用財無極。事業(yè)聽上,莫得相使一民力。守其職,足衣食,厚薄有等明爵服。利往卬上,莫得擅與孰私得?【服,葉蒲北反。卬,宜亮反。〇游食,謂不勤飡于事,素食游手也。所興事業(yè),皆聽于上,羣下不得擅相役使,則民力一也。又言民不失職,則衣食足。明爵服,謂貴賤有等也。利之所往,皆卬于上。莫得撞為賜與,則誰敢私得于人乎?擅相賜與,若齊田氏然?!烤?,論有常,表儀旣設(shè)民知方。進退有律,莫得貴賤孰私王?君法儀,禁不為,莫不說教名不移。修之者榮,離之者辱孰它師?【明,葉音芒。〇君法所以明,在言論有常,不二三也。進人、退人,皆以法律,臣下不得以意為貴賤,則孰有能自相貴者乎?又言君者民之法儀,當(dāng)自禁止不為惡,旣能正己,則民皆悅上之教,而善名不移也。孰敢以它為師,言皆歸王道不敢離貳也?!啃谭Q陳,守其銀,下不得用輕私門。罪禍有律,莫得輕重威不分。請牧祺,明有基,主好論議必善謀。五聽循領(lǐng),莫不理續(xù)主執(zhí)持。聽之經(jīng),明其請,參伍明謹施賞刑。顯者必得,隱者復(fù)顯民反誠?!痉Q,尺證反。銀,與垠同。門,葉音民。分,葉孚巾反。謀,葉音糜。請,當(dāng)作情。〇稱,謂當(dāng)罪。當(dāng)罪之法施陳,則各守其分限矣。下不得專用刑法,則私門自輕矣。禍,亦罪也。祺,吉也。又言請牧治吉祥之事,在明其所有之基業(yè)。五聽,見周禮。循領(lǐng),謂修之使得綱領(lǐng),莫不有文理相績也。主自執(zhí)持此道,不使權(quán)歸于下矣。參伍,猶錯雜也。又言或往參之,或往伍之,皆使明謹,施其賞刑,言精研不使僭濫也。幽隱皆通,則民不詐偽矣?!垦杂泄?jié),稽其實,信誕以分賞罰必。下不欺上,皆以情言明若日?!竟?jié),葉音即。〇節(jié),謂法度。欲使民言有法度,不欺誑,在稽考其事實也?!可贤ɡ?,隠遠至,觀法不法見不視。耳目旣顯,吏敬法令莫敢恣。【上通利不壅蔽,則幽隱遐遠者皆至也。所覲之法非法,則雖見不祝也。此已上,君論有五之事也?!烤坛觯杏新?,吏謹將之無鈹滑。下不私請,各以宜舍巧拙?!锯?,與披同?;?,與汩同,音骨。以下疑脫所字。〇五論旣明,則教令之出皆有法律,而吏謹持之,無敢紛披汩亂者矣。羣下孰敢私請,不守所宜,而以巧拙為強弱哉!】臣謹修,君制變,公察善思論不亂。以治天下,后世法之成律貫?!狙猿枷碌?dāng)謹守法度,而君制其變,以出非常之?dāng)?,公察而善思之,則其論不亂,而天下后世皆得守之,以成法律之條貫也。或疑思當(dāng)作惡。
右三章
佹詩第二
佹詩者,荀卿子之所作也?;蛟唬骸杠髑鋽麨樘m陵令,客有說春申君者曰:湯以亳,武王以鎬,皆有天下。今荀子賢,而君借以百里之勢,臣為君危之。春申君乃謝荀子。荀子去,之趙。人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濟,魯弱而齊強。賢者所在,其君未嘗不尊榮也。今荀序天下賢士,君何為謝之?春申君又使人請荀子,荀子不還而遺之賦,蓋即此佹詩也?!谷淮似湔f,又與前異,未知其果孰是云。
天下不治,請陳佹詩?!局?,葉平聲。詭,與詭同。〇佹詩,佹異激切之詩也?!刻斓匾孜唬臅r易鄉(xiāng)。列星隕墜,旦暮晦盲。幽闇登昭,日月下藏?!久ぃ~音芒。昭,或作照?!抗裏o私,反見從橫。志愛公利,重樓疏堂。無私罪人,憼革二兵。道德純備,讒口將將。仁人絀約,敖暴擅強。天下幽險,恐失世英。螭龍為蝘蜓,鴟梟為鳳皇。比干見刳,孔子拘匡?!緳M,葉音黃。憼,與儆同。兵,葉補芒反。將,七羊反。敖,與傲同。英,葉音央。螭,丑知反。蝘,音偃。蜓,音典。鴟,稱脂反。梟,工堯反。〇反見從橫者,反見謂為從橫反復(fù)之人也。愛,猶貪也。竊取公家之利以為己有,而反得華屋以居也。憼,戒也。革,甲也。二,副也。言無私心而治有罪之人,乃反恐為所讎害,而常為兵革以備之也。將將,聲也,詩曰:「佩玉將將?!贵?,見九歌。蝘蜓,蜴蜥也。鴟梟,見惜誓?!空颜押跗渲饕玻粲艉跗溆鰰r之不祥也,拂乎其欲禮義之大行也,闇乎天下之晦盲也?!久?、盲,皆葉音芒。行,葉戶郎反。〇楊倞曰:「郁郁,有文章貌。拂,違也。此蓋誤耳,當(dāng)為拂乎其遇時之不祥也,郁郁乎其欲禮義之大行也?;廾ぃ匀四R也?!埂筐┨觳粡?fù),憂無疆也。千秋必反,古之常也。弟子勉學(xué),天不忘也。圣人共手,時幾將矣?!攫?,與昊同。秋,一作歲。共,讀為拱。〇言若使昊天之運往而不復(fù),則所憂無窮。顧盛衰消息,循環(huán)代至,未有千歲而不反者,此因古今之常理也。弟子亦勉于學(xué)以俟時耳,天道神明豈終忘此世者哉!況今之時,衰亂已極,雖有圣人,亦拱手而不能有為。蓋物極必反,時運之開,其亦將不久矣?!颗c愚以疑,愿聞反辭?!敬藶樽拥艹忻銓W(xué)之訓(xùn)而請問之詞。愚,為其自稱也。蓋曰圣人拱手,則天下果已不可為矣,而曰時幾將矣,則是與我以疑,而使我終不能曉也。故愿聞其所以必反之說,而使我無所疑也。】其小歌也【八】:九章亦有少歌,此即反詞也?!磕畋诉h方,何其塞矣!仁人詘約,暴人衍矣。忠臣危殆,讒人般矣。【塞字,音義皆未詳,或恐是蹇字也。般,音盤,葉蒲典反,一作服。九歌首章服亦作般,蓋通用也。〇衍,饒裕也。般,樂也?!楷I玉瑤珠,不知佩也。雜布與錦,不知異也。閭娵、子奢,莫之媒也。嫫母、刀父,是之喜也?!粳I,音旋。佩,葉音備。娵,子侯反。媒,葉音寐。嫫,音謨。喜,許旣反。〇瑤,赤玉?,帲烙?。布錦不異,言精粗不同而不能辨也。閭娵、子奢,古之美女也,或曰奢當(dāng)作都,然則乃謂男子也。嫫母,已見九章。刀父,未詳?!恳悦槊鳎悦@為聰;以危為安,以吉為兇。嗚呼上天!曷維其同?【言衰亂之極,人懷私意,乖異反易,至于如此,故呼天而問之曰:何為而可使之同乎?同則合乎天下之公,是非善惡皆當(dāng)于理,而天下治矣。此明天意,悔禍則轉(zhuǎn)禍為福,撥亂反正,不足為難,以解弟子之惑也?;蛟辉茲h之卒章曰:「瞻卬昊天,曷惠其寧?」恐此或用其語,則維當(dāng)作惠,而文意愈明白矣。
易水歌第三
易水歌者,燕刺客荊軻之所作也。燕太子舟患秦攻伐諸侯無已時,使荊軻奉督之圖、樊于期之首,入秦刺秦王。將發(fā),太子及賓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旣祖,取道,高漸離擊筑,荊軻和而歌,為變征之聲,士皆垂淚涕泣。又前而歌,復(fù)為羽聲伉慨,士皆瞋目,髪盡上指冠。于是荊軻就車而去。夫軻匹夫之勇,其事無足言,然于此可以見秦政之無道,燕丹之淺謀,而天下之勢已至于此,雖使圣賢復(fù)生,亦未知其何以安之也!且余于此又特以其詞之悲壯激烈,非楚而楚,有足觀者,于是録之,它固不遑深論云。
風(fēng)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fù)還!
越人歌第四
越人歌者,楚王之弟鄂君泛舟于新波之中,榜枻越人擁棹而歌此詞。其義鄙褻不足言,特以其自越而楚,不學(xué)而得其余韻,且于周太師六詩之所謂興者,亦有契焉。知聲詩之體,古今共貫,湖越一家,有非人之所能為者,是以不得以其遠且賤而遺之也。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絶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垓下帳中之歌第五
垓下帳中歌者,西楚霸王項羽之所作也。漢王大會諸侯以伐楚,羽壁垓下,軍少食盡,漢帥諸侯,圍之?dāng)?shù)重。羽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乃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多也!」起飲帳中,有美人姓虞氏,常幸從;駿馬名騅,常騎?!旧n白雜毛曰騅?!坑鹉吮鑿?,自為歌詩。歌數(shù)曲,美人和之。羽泣下數(shù)行,左右皆泣,莫能仰視。于是羽遂上馬,戲下騎從者八百余人,夜直潰圍南出。漢追及之,羽遂自剄。羽固楚人,而其詞忼慨激烈,有千載不平之余憤,是以著之。若其成敗得失,則亦可以為強不義者之深戒云。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雕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大風(fēng)歌第六
大風(fēng)歌者,漢太祖高皇帝之所作也。上破黥布于會甀,【上工外反,下丈瑞反?!窟€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發(fā)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上擊筑,【筑,音竹。〇狀似琴而大頭細頸,安弦,以竹擊之,故名為筑?!孔愿?,令兒皆歌習(xí)之。上乃起舞,伉慨傷懷,泣數(shù)行下。謂沛父兄曰:「游子悲故郷。吾雖都關(guān)中,萬歲之后,吾魂魄猶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誅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為朕湯沐邑,復(fù)其民,世世無有所與?!勾似涓瑁曇?,亦名三侯之章。文中子曰:「大風(fēng),安不忘危,其霸心之存乎!」美哉乎其言之也!漢之所以有天下,而不能為三代之王,其以是夫?然自千載以來,人主之詞,亦未有若是其壯麗而奇?zhèn)フ咭?。嗚呼雄哉?br />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鴻鵠歌第七
鴻鵠歌者,漢髙帝之所作也。初,呂后起閭閻,佐帝定天下。旣老而疏,太子盈又柔弱,而戚夫人有寵于上,上以其子趙王如意為類己,欲廢太子而立之。呂后恐,不知所為,問計于留侯。留侯為畫計,使太子卑詞厚禮,招隠士四人以為客。后上置酒,太子侍,四人者從,年皆八十有余,須眉皓白,衣冠甚偉。上怪問之,四人前對,各言姓名。上乃驚曰:「吾求公,公避逃我。何自從吾兒游乎?」四人曰:「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辱,故恐而亡匿。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愿為太子死者,故臣等來?!股显唬骸笩┕易湔{(diào)護太子。」四人為壽已畢,趨出。上目送之,召戚夫人,指視之曰:「我欲易之,彼四人者輔之,羽翼已成,難動矣。呂氏真乃主矣。」戚夫人泣涕,上曰:「為我楚舞,吾為若楚歌。」歌數(shù)闋,戚夫人戲欷流涕,上起去,罷酒,竟不易太子云。余嘗怪留侯明炳幾先,算無遺策,而其為此,則不唯不暇為髙祖愛子計,亦不復(fù)為漢家社稷計矣。抑髙祖之歌詞如此,而其言「呂氏真乃主矣」,此又豈專以太子柔弱之故而為是舉哉!一念之差,基怨造禍,以至于此,固無兩全之理矣。留侯姑亦權(quán)其正且重者而存之,以為是甚不獲已之計,非別有長策而故左之以就此也。嗚呼!向使髙祖之心,本不出于私愛,則必能深以天下國家之大計為己憂,而蚤與張、陳、陵、勃諸公謀之帷幄,以定其論??蓜t以恒易盈,固為兩得;不可則姑仍其舊,而屬大臣輔以誼。庶幾呂氏悍戻之心,亦無所激而將自平,則后來之禍,猶可以不至于若是其烈。今旣不然,則杜牧所謂「四老安劉,反為滅劉」者,真可為寒心也哉!抑此詞卒章,意象蕭索,亦非復(fù)三侯比矣。
鴻鵠髙飛,一舉千里。羽翼已就,撗絶四海?!竞?,葉音喜。〇絶,謂飛而直度也?!繖M絶四海,又可奈何!雖有矰繳,尚安所施?【施,葉疏何反。〇繳,弋射也。其矢曰繒。】
??庇?br />〔一〕忠雅本此篇及以下諸篇無注。
(二)穆公得之。「得」,四庫本作「任」,與荀子合。
〔三〕直而用枻必參天。「枻」,諸本同,荀子作「抴」,朱注「引也」,據(jù)字義則當(dāng)作「抴」。
〔四〕舜申命之?!钢瓜?,掃葉本、成化本有「也」字。
〔五〕但流共工亦舜事。「流」,四庫本作「逐」。
〔六〕亦未詳其名數(shù)?!笖?sh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也」?!财摺骋嘁娗f子?!敢唷梗膸毂咀鳌覆ⅰ?。
〔八〕其小歌也?!敢病?,掃葉本作「曰」。
楚辭后語卷第二
吊屈原第八
服賦第九【并見績離騷】
瓠子之歌第十
瓠子歌者,漢孝武帝之所作也。帝旣封襌,乃發(fā)卒數(shù)萬人塞瓠子決河。還,自臨祭,沈白馬玉璧,令羣臣從官皆負薪寘決河。時東郡燒薪柴少,乃下淇園之竹以為楗。【燒,旱也。樹竹塞水決口謂之楗,以草塞其里,乃以土填之,有石以石為之?!刻熳拥科涔χ痪?,為作歌詩二章,于是卒塞瓠子,筑宮其上,名曰宣防?!臼酚浄雷鞣浚笸??!慷鴮?dǎo)河北行二渠,復(fù)禹舊跡。自此梁、楚之地復(fù)寧,無水災(zāi)矣。歸來子曰:「先是帝封撣,巡祭山川,殫財極侈,海內(nèi)為之虛耗。及為此歌,乃閔然有龥神憂民惻怛之意云?!?br />瓠子決兮將奈何?浩浩洋兮慮殫為河!【史記浩作皓,慮作閭,注云「謂州閭也」【一】。殫為河兮地不得寧,功無已時兮吾山平。吾山平兮巨野溢,魚弗郁兮柏冬日?!咀⒃疲骸肝嵘剑芍^東阿魚山也?!蛊秸?,鑿山以填河,故山平也。巨野,即禹貢之大野澤。史記弗作沸。弗郁,憂不樂也。柏,與迫同。水長涌溢,穢濁不清,故魚不樂。又迫冬日,將甚困也?!空莱谫怆x常流,蛟龍轉(zhuǎn)兮放遠游。【史記正作延。正道,河之正道也。弛,壞也?!繗w舊川兮神哉沛,不封禪兮安知外!【沛,普大反。〇神哉沛,言神靈滂沛也。又言不因封禪,則不知關(guān)外有此水。】為我謂河伯兮何不仁,泛濫不止兮愁吾人?!緷h書為我二字作皇,伯作公。】嚙桑浮兮淮、泗滿,久不反兮水維緩?!舅S,水之綱維也?!?br />右一
河湯湯兮激潺湲,北渡回兮迅流難?!臼酚浕刈鬓},迅作浚?!垮洪L筊兮湛美玉,河伯許兮薪不屬。【搴,音騫。筊,音交,竹筆絚,以引置土石者也。湛,讀為沈。美玉,即玉璧也。屬,之欲反。沈玉禮神,神已許,但以薪不屬逮,故無功也。薪不屬兮衛(wèi)人罪,燒蕭條兮噫乎何以御水!【御,與御同,止也。東郡,衛(wèi)地。言以旱燒而薪不屬,乃衛(wèi)人之罪,將何以止水也。】隤林竹兮楗石菑,宣防塞兮萬福來?!倦P林竹,即所謂下淇園之竹。菑,側(cè)其反,臿也。楗石菑者,臿石立之,以為楗也?!?br />右二
秋風(fēng)辭第十一
秋風(fēng)辭者,漢武帝之所作也。帝幸河柬,祠后土,燕飲中流,歡甚,作此。文中子曰:「秋風(fēng),樂極而哀來,其悔心之萌乎?」秋風(fēng)起兮白云飛,草木黃落兮鴈南歸。蘭有秀兮菊有芳,懷佳人兮不能忘。泛樓船兮濟汾河,橫中流兮揚素波。簫鼓鳴兮發(fā)棹歌,懼樂極兮哀情多。少壯幾時兮奈老何!【蘭秀、菊芳,以興下句之詞,與湘夫人及越人歌同法,知此則知興之體矣?!?br />烏孫公主歌第十二
烏孫公主歌者,漢武帝元封中,以江都王建女細君為公主,妻烏孫王昆莫為右夫人。公主至其國,自治宮室居。歳時一再與昆莫會,置酒飲食。昆莫年老,言語不通,公主悲愁,自為作歌如此。昆莫乃上書,請使其孫尚公主,詔許之。公主不聽,亦上書言狀。天子乃報,使從其俗。公主詞極悲哀,固可録。然并著其本末者,亦以為中國結(jié)昬夷狄,自取羞辱之戒云。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旃為墻,以肉為食兮酪為漿?!臼?,飰也,音嗣?!烤映M了假庑膬?nèi)傷,愿為黃鵠兮歸故鄉(xiāng)!
長門賦第十三
長門賦者,司馬相如之所作也。歸來子曰:「此諷也,非髙唐、洛神之比。」梁蕭統(tǒng)文選云:「漢武帝陳皇后得幸,頗妬,別在長門宮,聞蜀郡司馬相如天下工為文,奉黃金百斤為相如、文君取酒,因求解悲愁之辭。而相如為文以悟主上,皇后復(fù)得幸。」而漢書皇后及相如傳無奉金求賦復(fù)幸事。然此文古妙,最近楚辭?;蛘呦嗳缫院蟮米?,自為文以諷,非后求之,不知敘者何從實此云。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遙以自虞?魂踰佚而不返兮,形枯槁而獨居。言我朝往而暮來兮,飲食樂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二】,交得意而相親。伊予志之慢愚兮,懷貞愨之歡心。愿賜問而自進兮,得尚君之玉音。奉虛言而望誠兮,期城南之離宮。修薄具而自設(shè)兮,君不肯兮幸臨。廓獨潛而專精兮,天飄飄而疾風(fēng)。登蘭臺而遙望兮,神怳怳而外淫。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晝陰。雷隠隠而響起兮,聲象君之車音。飄風(fēng)回而赴閨兮,舉帷幄之襜襜。桂樹交而相紛兮,芳酷烈之訚訚??兹讣啻尜?,玄猿嘯而長吟。翡翠脅冀而來萃兮,鸞鳳飛而北南。心憑噫而不舒兮,邪氣壯而攻中。下蘭臺而周覽兮,步從容于深宮。正殿塊以造天兮,郁并起而穹崇。間徙倚于東廂兮,觀夫靡靡而無窮。擠玉戶以撼金鋪兮,聲噌吰而似鍾音??棠咎m以為榱兮,飾文杏以為梁。羅豐茸之游樹兮,離樓梧而相撐。施瑰木之構(gòu)櫨兮,委參差以槺梁。時髣髴以物類兮,象積石之將將。五色炫以相曜兮,煥爛燁而成光。致錯石之瓴甓兮,象瑇瑁之文章。張羅綺之幔帷兮,垂楚組之連綱。撫柱楣以從容兮,覽曲臺之央央。白鶴噭以哀號兮,孤雌跱于枯楊。日黃昬而望絶兮,悵獨托于空堂。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于洞房。援雅琴以變調(diào)兮,奏愁思之不可長。案流征以卻轉(zhuǎn)兮,聲幼妙而復(fù)揚。貫歴覽其中操兮,意慷慨而自卬。左右悲而垂淚兮,涕流離而從橫。舒息悒而憎欷兮,蹝履起而彷徨。投長袂以自翳兮,數(shù)昔日之諐殃。無而目之可顯兮,遂頹思而就床。摶芬若以為枕兮,席荃蘭而茝香。忽寢寐而夢想兮,魂若君之在傍。惕寐覺以無見兮,魂迋迋?cè)粲型觥1婋u鳴而愁予兮,起視月之精光。觀眾星之行列兮,畢昴出于東方。望中庭之藹藹兮,若季秋之降霜。夜漫漫其若歲兮,懷郁郁其不可再更。澹偃蹇而待曙兮,荒亭亭而復(fù)明。妾人竊自悲傷兮,究年歳而不敢忘。
哀二世賦第十四
哀二世賦者,司馬相如之所作也。相如嘗從上至長楊獵,還過宜春宮。宜春者,本秦離宮,閻樂殺胡亥之地也。相如奏賦以哀二世行失,其詞如此。蓋相如之文,能侈而不能約,能諂而不能諒。其上林、子虛之作,旣以夸麗而不得入于楚詞,大人之于遠游,其漁獵又泰甚,然亦終歸于諛也。特此二篇為有諷諫之意,而此篇所為作者,正當(dāng)時之商監(jiān),尤當(dāng)傾意極言,以寤主聽,顧乃低佪局促,而不敢盡其詞焉,亦足以知其阿意取容之可賤也。不然,豈其將死而猶以封襌為言哉!
登陂陁之長阪兮,坌入曾宮之嵯峨。臨曲江之隑州兮,望南山之參差。巖巖深山之谾谾兮,通谷??乎谽谺。【陂,普何反。陁,徒何反。坌,普頓、步頓二反,并也。曾,重也。隑,巨依反,曲岸頭也,與碕同。差,葉初歌反。谾谾,音籠,深通貌。??,呼活反。谽,呼含反,大開貌。谺,呼加反,葉音河?!裤铚M靸以永逝兮,注平皐之廣衍。觀眾樹之蓊薆兮,覽竹林之榛榛?!俱?,于筆反。淢,音域,疾貌。靸,先合反,輕舉意。皐,水邊地也。蓊,烏孔反。薆,音愛,陰蔽貌。榛,側(cè)巾反,盛貌,葉韻未詳,恐有棧音。】束馳土山兮,北揭石瀬。弭節(jié)容與兮,歴吊二世。持身不謹兮,亡國失勢?!窘遥鹄?,褰衣而涉也。石而淺水曰瀬。】信讒不寤兮,宗廟滅絶。烏乎!操行之不得;墓蕪穢而不修兮,魂亡歸而不食?!静?,七到反?!?br />自悼賦第十五
自悼賦者,漢孝成班倢伃之所作也。班氏世世以儒學(xué)顯,倢伃以選入宮,貴幸。嘗從游后庭,帝召欲與同輦載,辭曰【三】:『觀古圖畫,賢圣之君,皆有名臣在側(cè),三代末主乃有嬖女,今欲同輦,得無近似之乎?」上善其言而止?!窘?,巨靳反?!總寔b詩及窈窕、德象、女師之篇,每進見上疏,依則古禮?!驹姡^關(guān)雎以下也。窈窕、德象、女師之篇,皆古箴戒之書也?!亢筅w飛燕娣弟自微賤興,倢伃稀復(fù)進見。飛燕遂譖倢伃祝詛主上,考問倢伃,倢伃對曰:「妾聞死生有命,富貴在天。修正尚未蒙福,為邪欲以何望?使鬼神有知,不受不臣之愬;如其無知,怨之何益?故不為也。」上善其對,事遂釋。然倢伃恐久終見危,求得共養(yǎng)太后長信宮。【共,居用反。養(yǎng),弋向反。】因作賦以自悼。歸來子以為「其詞甚古,而侵尋于楚人,非特婦人女子之能言者」,是固然矣。至其情雖出于幽怨,而能引分以自安,援古以自慰,和乎中正,終不過于慘傷。又其德性之美、學(xué)問之力,有過人者,則論者有不及也。嗚呼賢哉!柏舟、緑衣,見録于經(jīng),其詞義之美,殆不過此云。
承祖考之遺德兮,何性命之淑靈。登薄軀于宮闕兮,充下陳于后庭。蒙圣皇之渥惠兮,當(dāng)日月之盛明。揚光烈之翕赫兮,奉隆寵于增成?!竞危糍R,任也,負也。陳,列也。增成,后宮之舍,倢伃所居也?!繑^幸于非位兮,竊庶幾乎嘉時。每寤寐而絫息兮,申佩離以自思。陳女圖以鏡監(jiān)兮,顧女史而問詩。悲晨婦之作戒兮【四】,哀襃閻之為郵。美皇英之女虞兮,榮任姒之母周。雖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茲?【絫,古累字。累息,言懼而增累喘息也。離,與褵同,袿衣之帶也。女子適人,父結(jié)其褵而戒之,故言自思也。晨雞,見尚書,曰:「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寡詪D人不當(dāng)預(yù)外事也。襃,襃姒,周幽王之嬖妾也,見天問。閻,即詩所謂艷妻,亦指襃姒也。郵,過也?;?,娥皇;英,女英;見九歌。女,尼據(jù)反。女虞,謂嫁于虞舜也。任,太任,文王母。姒,太姒,武王母也。郵、周皆葉時韻讀。舍,息也?!繗s年歲而悼懼兮,閔蕃華之不滋。痛陽祿與柘館兮,仍襁褓而離災(zāi)。豈妾人之殃咎兮,將天命之不可求?【陽祿、柘館,二觀名。倢伃嘗就產(chǎn)子,數(shù)月失之。災(zāi)、求并葉滋韻?!堪兹蘸鲆岩乒赓?,遂晻莫而昧幽。猶被覆載之厚德兮,不廢捐于罪郵。奉共養(yǎng)于東宮兮,托長信之末流。共灑埽于帷幄兮,永終死以為期。愿歸骨于山足兮,依松栢之余休?!緯?,與暗同,又烏感反。莫,讀作暮;或曰靜也,如字。郵、共養(yǎng),并見上。流下共,居容反。灑,音灑。埽,先到反。山足,謂陵下。休,蔭也。】重曰:潛玄宮兮幽以清,應(yīng)門閉兮禁闥扃。華殿塵兮玉階菭,中庭萋兮緑草生。廣室陰兮帷幄暗,房櫳虛兮風(fēng)泠泠。感帷裳兮發(fā)紅羅,紛綷縩兮紈素聲。神眇眇兮密靚處,君不御兮誰為榮?【應(yīng)門,正門也。扃,短關(guān)也。菭,音臺。萋,音妻。櫳,疏檻也,來東反。感,動也。綷,千賄反。縩,音蔡,衣聲。靚,與靜同?!扛┮曎獾ぼ?,思君兮履綦。仰視兮云屋,雙涕兮橫流?!镜ぼ?,赤地也。綦,音其,履下飾也。云屋,言其黮?若云也。流,葉綦韻。顧左右兮和顏,酌羽觴兮銷憂。惟人生兮一世,忽已過兮若浮。己獨享兮髙明,處生民兮極休。勉虞精兮極樂,與福祿兮無期。綠衣兮白華,自古兮有之?!居鹩x,見招魂。享,受也。休,美也。虞,與娛同。緑衣,衛(wèi)莊姜失位自傷之詩。白華,周幽王申后被廢所作?!?br />反離騷第十六
反離騒者,漢給事黃門郎、新莽諸吏中散大夫揚雄之所作也。雄少好詞賦,慕司馬相如之作以為式。又怪屈原文過相如,至不容,作離騷,自投江而死。悲其文,讀之未嘗不流涕也。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湛身哉!【湛,讀曰沈。】乃作書,往往摭離騷文而反之,自岷山投諸江流,以吊屈原云。始雄好學(xué)、博覽,恬于勢利,仕漢三世不徙官,然王莽為安漢公時,雄作法言,已稱其美,比于伊尹、周公。及舜篡漢,竊帝號,雄遂臣之,以耆老久次轉(zhuǎn)為大夫。又放相如封禪文,獻劇秦美新以媚莽意,得校書天祿閣上。會劉尋等以作符命為莽所誅,辭連及雄,使者來,欲收之,雄恐懼,從閣上自投下,幾死。先是,雄作解嘲,有「爰清爰靜,游神之廷;惟寂惟寞,守德之宅」之語,至是京師為之語曰:「爰清爰靜,作符命;唯寂寞,自投閣?!剐垡虿∶猓瑪麖?fù)召為大夫,竟死莽朝。其出處大致本末如此,豈其所謂龍蛇者邪?然則雄固為屈原之罪人,而此文乃離騷之讒賊矣,它尚何說哉!
有周氏之蟬嫣兮,或鼻祖于汾隅。靈宗初諜伯僑兮,流于末之揚侯?!鞠s嫣,連也。嫣,于連反。鼻,始也。汾隅,楊邑也。雄自言系出于周而食采于揚也。諜,譜也。周衰而揚氏有號為揚侯者。侯,葉音胡?!渴缰?、楚之豐烈兮,超旣離虖皇波。因江潭而??記兮,欽吊楚之湘景?!臼纾埔?。去汾隅,徙巫山,得周、楚之美烈也。超,速也。離,歷也。皇,大也。經(jīng)河及江,歷大波也。潭,深淵也。??,音往,乘水而往也。記,書也。累,力追反,葉力禾反,指屈原也。累,囚也【五】。成相曰:「比干見刳箕子累?!够蛟唬憾Y「喪容累累」,又史記「孔子累累然如喪家之狗」,「趙武靈王見其長子傫然也」,皆衰悴之意,未知孰是?!课┨燔壷槐儋?,何純絜而離紛?紛累以其淟涊兮,暗累以其繽紛?!拒?,路也。辟,讀為辟,開也。紛,難也。淟,吐典反。涊,乃典反。穢,濁也。繽,匹人反。繽紛,交雜也。】漢十世之陽朔兮,招搖紀于周正。正皇天之清則兮,度后土之方貞?!臼?,數(shù)髙祖、呂后至成帝也。招搖,斗杓星也。周正,十一月也,記以此時投文也。正天、度地,自言己志也。】圖累承彼洪族兮,又覽累之昌辭。帶鉤矩而佩衡兮,履欃槍以為綦?!緢D,案其系圖也。鉤,規(guī)也。矩,方也。衡,平也。欃槍,妖星。綦,履下飾,言賤之也?!坷鄢踬A厥麗服兮,何文肆而質(zhì)??資娵娃之珍髢兮,鬻九戎而索賴?!举A,積也。肆,放也。?,音械,狹也。言其文詞放肆,而性狷狹也。娵,于侯反,閭娵也;娃,于佳反,吳娃也。皆古美女也。髢,徒計反,髪也。賴,利也。言原仕楚,如資美女之髢而鬻于九戎之中,其人被髪無所用也?!盔P皇翔于蓬陼兮,豈駕鵝之能捷?騁驊騮以曲囏兮,驢騾連蹇而齊足?!九铌?,蓬萊之陼也。駕,音加。駕鵝,烏名也。捷,及也。驊騮,駿馬名。若馳于屈曲艱阻之處,則與蹇驢無異。足,葉音接?!胯准婚毁?,蝯貁擬而不敢下。靈修旣信椒、蘭之唼佞兮,吾累忽焉而不蚤睹?【榛,音臻,又士巾反,梗穢貌。蝯貁,見九歌。擬,疑也。靈修,原以寄意于楚王也。椒、蘭,見騷經(jīng)。唼,音妾,譛言也?!狂栖燎阎v衣兮,被夫容之朱裳。芳酷烈而莫聞兮,不如襞而幽之離房?!抉疲浣矗瑤б病G眩藕勺?。夫容,亦古芙蓉字,通用。余并見騷經(jīng)。襞,音壁,迭衣也。離房,別房也。】閨中容競淖約兮,相態(tài)以麗佳。知眾嫭之嫉妒兮,何必揚累之蛾睂?【佳,葉音圭。言眾士爭能,猶眾女之兢容也。淖約,善容止也。態(tài),猶勝也,言以麓佳相勝也。睂,古眉字,言德自舉其屑,使眾憎嫉也。音義并見騷經(jīng)?!寇采颀堉疁Y潛兮,竢慶云而將舉。亡春風(fēng)之被離兮,孰焉知龍之所處?【懿,美也。竢,待也。龍以潛居待云為美,以譏屈原不能隱德,自取禍也。被,讀日披?!宽崂壑姺屹?,颶燁燁之芳苓;遭季夏之凝霜兮,慶夭顇而喪榮?!拒?,香草名,音零。夏而遭霜,言不遇時也。慶,讀與羌同。顇,古悴字?!繖M江湘以南??兮,云走乎彼蒼梧。馳江潭之泛溢兮,將折衷虖重華。【走,音奏,趣也。吾,與梧同。衷,竹仲反。說見騷經(jīng)?!渴嬷星橹疅┗蛸猓种厝A之不累與。陵陽侯之素波兮,豈吾累之獨見許?【陽侯,見九章。言屈原欲自投江以陵素波,舜必不許之也。洪興祖曰:「吾恐重華許原之沈江以死,不許雄之投閣而生也?!顾寡缘弥印!烤偯遗c秋菊兮,將以延夫天年。臨汨羅而自隕兮,恐日薄于西山。【此又譏原欲餐玉以延年,而反懷沙以求死。蓋舜知生固我所欲,而不知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也?!拷夥錾V傓\兮,縱令之遂奔馳。驚皇騰而不屬兮,豈獨飛廉與云師!【此言其去之速也。余說并見騷經(jīng)。】卷薜芷與若惠兮,臨湘淵而投之。棍申椒與菌桂兮,赴江湖而漚之。【若,杜若。惠,即蕙也。此言原之赴水,是并與其芳潔之操而棄之也。棍,大束也,古本反。漚,今漚麻也,一遘反,葉一侯反。余見騷經(jīng)。】費椒稰以要神兮,又勤索彼瓊茅。違靈氛而不從兮,反湛身于江皐?!疽袅x并見騷經(jīng)?!坷蹟麃Z夫傅說兮,奚不信而遂行?徒恐鷤?之將嗚兮,顧先百草為不芳?!緛Z,古攀字。言旣慕傅說,何不自信其言而遽去,徒以鷤?之將鳴為憂,而不慮反先百草以就死也。余音義亦見騷經(jīng)。然傅說乃巫咸之語,雄誤以為原詞也。】初累棄彼虙妃兮,更思瑤臺之逸女。抨雄鴆以作媒兮,何百離而曾不壹耦?【抨,普耕反,使也。余見騷經(jīng)。】乘云蜺之旖柅兮,望昆侖以樛流。覽四荒而顧懷兮,奚必云女彼髙丘?【亦見騷經(jīng),但髙丘無女,本言髙丘無美女可求,以喻列國無賢君可事耳。此詞女字乃作去聲讀,恐亦非本文之意也?!繑鳆[車之幽藹兮,焉駕八龍之委蛇?臨江瀕而掩涕兮,何有九招與九歌?【此言原實無車可棄,無馬可駕,又方就死湘淵,何有歌舞之樂?譏騷經(jīng)之言不實也?!糠蚴フ苤辉赓?,固時命之所有。雖增欷以于邑兮,吾恐靈修之不累改?!居?,葉音以。改,葉音己。言楚王必不為而改也。孟子曰:「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圣賢之心如此,原雖未及,而其拳拳于宗國,尤見臣子之至情,豈忍逆料其君之不可諫而先自已哉!此等義理,雄皆不足以知之,唯有偷生惜死一路,則見之明而行之熟耳。以此譏原,是以鴟梟而笑鳳皇也?!课糁倌嶂ヴ斮?,婓婓遲遲而周邁。終回復(fù)于舊都兮,何必湘淵與濤瀨?【婓,芳非反,往來貌。孔子,異姓之臣,其去魯也,但政亂耳,未有危亡之釁也,可去而去,可歸而歸,與屈原事全不相似,雄說誤矣?!夸銤O父之餔歠兮,絜沐浴之振衣。棄曲、聃之所珍兮,跖彭咸之所遺!【漁父事,音義見本篇。由,許由。聃,老聃。跖,蹈也,之亦反。許由事不經(jīng)見,雄亦本不之信,令乃言之,已為抵牾;而又不察其生當(dāng)堯舜之間,身無讒賊之禍,與事亦不相似也。老聃之學(xué),私于為我,而無君臣之義,亦雄所知。至此乃以為言,亦其貪生惜死之心勝,是以溺焉而不自知耳?!?br />丹陽洪興祖曰:揚雄所以議屈原者如此,而班固亦譏其「露才揚己」,顏之推又病其「顯暴君過」。愚嘗折衷而論之曰:或問:古人有言:「殺其身有益于君,則為之。」屈原雖死,何益于懷、襄?曰:忠臣之用心,自盡其愛君之誠耳,死生毀譽,所不顧也。故比干以諫見戮,屈原以放自沈。比干,紂諸父也;屈原,楚同姓也。為人臣者,三諫不從,則去之。同姓無可去之義,有死而已。離騷曰:「阽余身而危死兮,覽余初其猶未悔?!箘t原之自處審矣?;蛴衷唬簩幬渥影顭o道則愚,而仲山甫明哲以保其身。今原乃用智于無道之邦,以虧明哲保身之義,亦何足為賢乎?曰:愚如武子,全身遠害可也。有官守言責(zé),斯用智矣。山甫明哲,固保身之道,然不曰「夙夜匪解,以事一人」乎?士見危致命,況同姓兼恩與義,而可以不死乎?且比干之死,微子之去,皆是也。屈原其不可去乎?有比干以任責(zé),微子去之可也。楚無人焉,原去則國從而亡,故雖身被放逐,猶徘徊而不忍去。生不得力爭而強諫,死猶冀其感發(fā)而改行,使百世之下,聞其風(fēng)者,雖流放廢斥,猶知愛其君,眷眷而不忘,臣子之義盡矣。
非死為難,處死為難。屈原雖死,猶不死也。后之讀其文、知其人如賈生者亦鮮矣。然為賦以吊之,不過哀其不遇而已。余觀自古忠臣義士,慨然發(fā)憤,不顧其死,特立獨行,自信而不回者,其英烈之氣,豈與身俱亡哉!「仍羽人于丹丘,留不死之舊鄉(xiāng)」,「超無為以至清,與太初而為鄰」,此遠游之所以作,而難為淺見寡聞?wù)叩酪?。仲尼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又曰:「樂天知命,有憂之大者?!骨畱n,憂國也;其樂,樂天也。離騷二十五篇,多憂世之語,獨遠游曰:「道可受兮,不可傳。其小無內(nèi)兮,其大無垠。無滑而魂兮,彼將自然。壹氣孔神兮,于中夜存。虛以待之兮,無為之先?!勾死稀⑶f、孟子所以大過人者,而原獨知之。司馬相如作大人賦,宏放髙妙,讀者有凌云之意,然其語多出于此。至其妙處,相如莫能識也。
太史公作傳,以為「其文約,其辭微,其志絜,其行廉。其稱文小而其指極大,舉類邇而見義遠。其志絜,故其稱物芳;其行廉,故死而不容自疏。濯淖污泥之中,以浮游塵埃之外。推此志也,雖與日月爭光可也?!顾箍芍^深知己者。揚子云作反離騒,以為「君子得時則大行,不得時則龍蛇。遇不遇,命也,何必沈身哉」。屈子之事,蓋圣賢之變者,使遇孔子,當(dāng)與三仁同稱,雄未足以與此。班孟堅、顏之推所云,無異妾婦兒童之見。余故具論之。
嗚呼!余觀洪氏之論,其所以發(fā)屈原之心者至矣!然屈原之心,其為忠清絜白,固無待于辯論而自顯;若其為行之不能無過,則亦非區(qū)區(qū)辯說所能全也。故君子之于人也,取其大節(jié)之純?nèi)?,而略其細行之不能無弊。則雖三人同行,猶必有可師者,況如屈子,乃千載而一人哉!
孔子曰:「人之過也,各于其黨。觀過,斯知仁矣?!勾擞^人之法也。夫屈原之忠,忠而過者也;屈原之過,過于忠者也。故論原者,論其大節(jié),則其它可以一切置之而不問。論其細行,而必其合乎圣賢之榘度,則吾固已言其不能皆合于中庸矣,尚何說哉!
且凡洪氏所以為辨者三:其一以為忠臣之行,發(fā)其心之所不得已者,而不暇顧世俗之毀譽,則幾矣。其一引仲山甫、寧武子事,而不論其所遭之時、所處之位有不同者,則疏矣。其欲以原比于三仁,則夫父師、少師者,皆以諫而見殺見囚耳,非故捐生以赴死,如原之所為也。
蓋原之所為雖過,而其忠終非世間偷生幸死者所可及。洪之所言,雖有未至,而其正終非雄、固、之推之徒所可比,余是以取而附之反騷之篇。
??庇?br />〔一〕謂州閭也。「州」,原作「川」,據(j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改。
〔二〕心慊移而不省故也?!搞弧梗鳌笩取?,據(jù)古逸本、傳經(jīng)本改。
(三)辭曰?!皋o」,原作「詞」,據(j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改。
〔四〕悲晨婦之作戒兮?!笅D」,四庫本作「雞」。按朱注出「晨雞」字而釋之,則止文作「雞」,疑是。
〔五〕累囚也。此句,成化本在「指屈原也」句前。
楚辭后語卷第三
絶命詞第十七
絶命詞者,漢息夫躬之所作也。躬以變告東平王云祠祭祝詛事拜官封侯,而云坐誅死。后又數(shù)上疏論事,語皆險譎。竟以罪繋詔獄,仰天大嘑,絶咽而死。躬以利口作奸,死不償責(zé)。而此詞乃以「發(fā)忠忘身」號于上帝,甚矣,其欺天也!特以其詞髙古似賈誼,故録之。而備其本末如此,又以見文人無行之不足貴云。
玄云泱郁,將安歸兮?鷹隼橫厲,鸞徘徊兮。【決,烏朗反。〇泱郁,盛貌。厲,疾飛也。鸞,神鳥也。徘徊,不得其所也?!砍D若浮焱,動則機兮。叢棘棧棧,曷可棲兮!【焱,必遙反。棧,仕巾反。〇矰,弋射矢也。焱,疾風(fēng)也。機,謂觸其機牙也。棧,眾盛貌。】發(fā)忠亡身【一】,自繞罔兮。寃頸折翼,庸得往兮!【罔,與網(wǎng)同。〇寃,屈也。庸,猶何也。此上皆以鸞自喻也?!刻槠髻廨忍m,心結(jié)愲兮傷肝?!据龋艋?。愲,音骨。〇萑蘭,涕下闌干也。結(jié)愲,亂也?!亢缥U曜兮日微,孽杳冥兮未開?!鹃_,葉音巋。〇孽,虹蜺覆日之氣也?!客慈颂熨怿Q嘑!寃際絶兮誰語?【嘑,火故反。語,牛助反。〇際,交也。】仰天光兮自列【二】,招上帝兮我察。【招,呼也?!壳镲L(fēng)為我唫,浮云為我陰。【唫,古吟字?!苦等羰琴庥瘟??撫神龍兮?其須?!玖?,葉音閭;或云如字,而須葉音秋?!坑螘甾涃夥赐銎?,雄失據(jù)兮世我思?!咀匝杂⑿凼?jù),后當(dāng)為世所思也?!?br />思玄賦第十八
【晁氏曰:思玄賦者,漢侍中張衡之所作也。順帝引在幃幄,諷諭左右,嘗問衡天下所疾惡者,宦官懼其毀己,皆共目之。衡乃詭對而出。猶共危衡。衡常思圖身之事,以為吉兇隱伏,幽微難明,乃作思玄賦,以宣寄情志云。
仰先哲之玄訓(xùn)兮,雖彌高其弗違。匪仁里其焉宅兮,匪義跡其焉追?潛服膺以永靚兮,綿日月而不衰。伊中情之信修兮,慕古人之貞節(jié)。竦余身而順止兮,遵繩墨而不跌。志圑圑以應(yīng)懸兮,誠心固其如結(jié)。旌性行以制佩兮,佩夜光與瓊枝。纗幽蘭之秋華兮,又綴之以江蘺。美襞積以酷裂兮【三】,允塵邈而難虧。旣婷麗而鮮雙兮,非是時之攸珍。奮余榮而莫見兮,播余香而莫聞。幽獨守此仄陋兮,敢怠皇而舍勤!幸二八之遻虞兮,喜傅說之生殷。尚前良之遺風(fēng)兮,恫后辰而無及。何孤行之焭焭兮,孑不羣而介立?感鸞鹥之特棲兮,悲淑人之稀合。彼無合其何傷兮,患眾偽之冒真。旦獲讟于羣弟兮,啟金縢而乃信。覽蒸民之多僻兮,畏立辟以危身。曾煩毒以迷或兮,羌孰可與言己?私湛憂而深懷兮,思繽紛而不理。愿竭力以守義兮,雖貧窮而不改。執(zhí)雕虎而試象兮,阽焦原而跟止。庶斯奉以周旋兮,要旣死而后已,俗遷渝而事化兮,泯規(guī)矩之圓方。珍蕭艾于重笥兮,謂蕙芷之不香。斥西施而弗御兮,羈要褭以服箱。行陂僻而獲志兮,循法度而離殃。惟天地之無窮兮,何遭遇之無常!不抑操而茍容兮,譬臨河而無航。欲巧笑以干媚兮,非余心之所嘗。襲溫恭之黻衣兮,披禮義之繡裳。辮貞亮以為鞶兮,雜技藝以為珩。昭彩藻與雕琢兮,璜聲遠而彌長。淹棲遲以恣欲兮,耀靈忽其西藏。恃己知而華予兮,鶗鴂鳴而不芳。冀一年之三秀兮,遒白露之為霜。時亹亹而代序兮,疇可與其比伉?咨妒嫮之難并兮,想依韓以流亡。恐漸冉而無成兮,留則蔽而不章。心猶與而狐疑兮,即岐址而攄情。文君為我端蓍兮,利飛遁以保名。歴眾山以周流兮,翼迅風(fēng)以揚聲。二女感于崇岳兮,或冰折而不營。天蓋髙而為澤兮,誰云路之不平!勔自強而不息兮,蹈玉階之峣崢。懼筮氏之長短兮,鉆東龜以觀禎。遇九皐之介鳥兮,怨素意之不逞。游塵外而瞥天兮,據(jù)冥翳而哀鳴。鵰鶚競于貪婪兮,我修絜以益榮。子有故于玄鳥兮,歸母氏而后寧。占旣吉而無悔兮,簡元辰而俶裝。旦余沐于清原兮,晞余髪于朝陽。漱飛泉之瀝液兮,咀石菌之流英。翾鳥舉而魚躍兮,將注走乎八荒。過少皡之窮野兮,問三丘乎句芒。何道真之淳粹兮,去穢累而票輕。登蓬萊而容與兮,鰲雖抃而不傾。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樂乎長生。憑歸云而遐逝兮,夕余宿乎扶桑。噏青岑之玉醴兮,餐沆瀣以為糧。發(fā)昔夢于木禾兮,谷昆侖之髙岡。朝吾行于湯谷兮,從伯禹于稽山。集羣神之執(zhí)玉兮,疾防風(fēng)之食言。指長沙以邪徑兮,存重華乎南鄰。哀二妃之末從兮【四】,翩儐處彼湘瀕。流目眺夫衡阿兮,睹有黎之圮墳。痛火正之無懷兮,托山陂以孤魂。愁蔚蔚以慕遠兮,越邛州而愉敖。躋日中于昆吾兮,憩炎天之所陶。揚芒熛而絳天兮,水泫沄而涌濤。溫風(fēng)翕其增熱兮,惄郁邑其難聊。顝羈旅而無友兮【五】,余安能乎留茲?顧金天而嘆息兮,吾欲往乎西嬉。前祝融使舉麾兮,纚朱鳥以承旗。躔建木于廣都兮,拓若華而躊躇。超軒轅于西海兮,跨汪氏之龍魚。聞此國之千歲兮【六】,曾焉足以娛余。思九土之殊風(fēng)兮,從蓐收而遂徂。欻神化而蟬蛻兮,朋精粹而為徒。蹶白門而東馳兮,云臺行乎屮野。亂弱水之潺湲兮,逗華陰之湍渚。號馮夷俾清津兮,棹龍舟以濟予。會帝軒之未歸兮,悵相佯而延佇。呬河林之蓁蓁兮,偉關(guān)雎之戒女。黃靈詹而訪命兮,摎天道其焉如?曰:近信而遠疑兮,六籍闕而不書。神逵昩其難覆兮,疇克謨而從諸?牛哀病而成虎兮,雖逢昆其必噬。鱉令殪而尸亡兮,取蜀禪而引世。死生錯而不齊兮,雖司命其不晣。竇號行于代路兮,后膺祚而繁廡。王肆侈于漢廷兮,卒銜恤而絶緖。尉厖眉而郎潛兮,逮三葉而遘武。董弱冠以司袞兮,設(shè)王隧而弗處。夫吉兇之相仍兮,恒反側(cè)而靡所。穆負天以悅牛兮,豎亂叔而幽主。文斷祛而忌伯兮,閹謁賊而寧。通人闇于好惡兮,豈愛惑之能剖【七】?嬴擿讖而戒胡兮,備諸外而發(fā)內(nèi)。或輦賄而違車兮,孕行產(chǎn)而為對。愼、灶顯于言天兮,占水火而妄誶。梁叟患夫黎丘兮,丁厥子而事刃。親所睇而弗識兮,矧幽冥之可信!毋綿攣以涬己兮,思百憂以自疢。彼天監(jiān)之孔明兮,用棐忱而佑仁。旸蠲體以禱祈兮,蒙厖褫以拯人。景三慮以營國兮,熒惑次于它辰。魏顆亮以從理兮,鬼亢回以敝秦。咎繇邁而種德兮,樹德茂乎英、六。桑末寄夫根生兮,卉旣雕而已毓。有無言而不讎兮,又何往而不復(fù)?盍遠跡以飛聲兮,孰謂時之可蓄?仰矯首以遙望兮,魂僘惘而無儔。偪區(qū)中之隘陋兮,將北度而宣游。行積冰之硙硙兮,清泉冱而不流。寒風(fēng)凄而永至兮,拂穹岫之騷騷。玄武縮于殼中兮,螣蛇蜿而自糾。魚矜鱗而并凌兮,烏登木而失條。坐太陰之屏室兮,慨含欷而增愁。怨髙陽之相寓兮,?顓領(lǐng)而宅幽。庸織絡(luò)于四裔兮,斯與彼其何瘳?望寒門之絶垠兮,縱余紲乎不周。迅飆潚其媵我兮,騖翩飄而不禁。趨谽?之洞穴兮,摽通淵之碄碄【八】。經(jīng)重陰乎寂寞兮,愍墳羊之潛深。追慌忽于地底兮,軼無形而上浮。出右密之闇野兮【九】,不識蹊之所由。速燭龍令執(zhí)炬兮,過鐘山而中休。瞰瑤溪之赤岸兮,吊祖江之見劉。聘王母于銀臺兮,羞玉芝以療饑。戴勝慭其旣歡兮,又誚余之行遲。載太華之玉女兮,召洛浦之宓妃。咸姣麗以蠱媚兮,增嫮眼而娥眉。舒妙婧之纖腰兮,揚雜錯之袿徽。離朱唇而微笑兮,顏的礰以遺光【一〇】。獻環(huán)琨與玙縭兮,申厥好以玄黃。雖色艷而賂美兮,志浩蕩而不嘉。雙材悲于不納兮,并詠詩而清歌。歌曰:天地?zé)煙?,百卉含蘤。鳴鶴交頸,雎鳩相和。處子懷春,精魂回移。如何淑明,忘我實多。將荅賦而不暇兮,爰整駕而亟行。瞻昆侖之巍巍兮,臨縈河之洋洋。伏靈龜以負坻兮,亙螭龍之飛梁。登閬風(fēng)之曾城兮,構(gòu)不死而為床。屑瑤縈以為糇兮,?白水以為漿。抨巫咸以占夢兮,乃貞吉之元符。滋令德于正中兮,含嘉秀以為敷。旣垂穎而顧本兮,爾要思乎故居。安和靜而隨時兮,姑純懿之所廬。戒庶寮以夙會兮,僉恭職而并迓。豐隆軯其震霆兮,列缺燁其照夜。云師??以交集兮,涷雨沛其灑涂。轙琱輿而樹葩兮,擾應(yīng)龍以服輅。百神森其備從兮,屯騎羅而星布。振余袂而就車兮,修劍揭以低昂。冠咢咢其映蓋兮,佩綝纚以輝煌。仆夫儼其正策兮,八乘攄而超驤。氛旄溶以天旋兮,蜺旌飄而飛揚。撫軨軹而還睨兮,心灼藥其如湯。羨上都之赫戲兮,何迷故而不忘。左青琱以揵芝兮,右素威以司鉦。前長離使拂羽兮,委水衡乎玄冥。屬箕伯以函風(fēng)兮,澄淟涊而為清。曳云旗之離離兮,鳴玉鸞之譻譻。涉清霄而升遐兮,浮蔑蒙而上征。紛翼翼以徐戾兮,焱回回其揚靈。叫帝閽使辟扉兮,覿天皇于瓊宮。聆廣樂之九奏兮,展泄泄以肜肜??祭韥y于律鈞兮,意建始而思終。惟盤逸之無斁兮,懼樂往而哀來。素撫弦而余音兮,大容吟曰念哉。旣防溢而靜志兮,迨我暇以翱翔。出紫宮之肅肅兮,集大微之閬閬。命王良掌策駟兮,踰髙閣之鏘鏘。建罔車之幕幕兮,獵青林之芒芒。彎威弧之撥剌兮,射嶓冡之封狼。觀壁壘于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乘天潢之泛泛兮,浮云漢之湯湯。倚招搖攝提以低回剹流兮,察二紀五緯之綢繆遹皇。偃蹇夭矯?以連卷兮,雜沓叢顇颯以方驤。戫汩飂戾沛以罔象兮,爛漫麗靡??以迭逷。凌驚雷之砊磕兮,弄狂電之淫裔。踰庬澒于宕冥兮,貫倒景而髙厲。廓蕩蕩其無涯兮,乃今窺乎天外。據(jù)開陽而俯盼兮,臨舊鄉(xiāng)之暗藹。悲離居之勞心兮,情悁悁時思歸。魂眷眷而屢顧兮,馬倚辀而徘回。雖遨游以逾樂兮,豈愁慕之可懷?出閶闔兮降天涂,乘颷忽兮馳虛無。云霏霏兮繞余輪,風(fēng)眇眇兮震余旟。繽聯(lián)翩兮紛暗曖,倐眩眃兮反常閭。收疇昔之逸豫兮,卷淫放之遐心。修初服之娑娑兮,長余佩之參參。文章煥以粲爛兮,美紛紜以從風(fēng)。御六蓺之珍駕兮,游道德之平林。結(jié)典籍而為罟兮,驅(qū)儒墨而為禽【一一】。玩陰陽之變化兮,詠雅頌之徽音。嘉曾氏之歸耕兮,慕歷陵之欽崟【一二】。共夙昔而不貳兮,固終始之所服也。夕惕若厲以省諐兮,懼余身之未勑也。茍中情之端直兮,莫吾知而不恧。墨無為以凝志兮【一三】,與仁義乎消搖。不出戶而知天下兮,何必歴遠以劬勞。系曰:天長地久歲不留,俟河之清祇懷憂。愿得遠度以自娛,上下無常窮六區(qū)。超踰騰躍絶世俗,飄飖神舉逞所欲。天不可階仙夫?!疽凰摹浚瑬嘀矍那牧卟伙w。松喬高跱孰能離?結(jié)精遠游使心攜?;刂窘邅韽男?,獲我所求夫何思!
悲憤詩第十九
【晁氏曰:悲憤詩者,漢中郞蔡邕女琰之所作也。琰嫁為衛(wèi)仲道妻,遭亂,為胡騎所獲,沒于南匈奴左賢王者十二年,為生二子。曹操素善邕,痛其無后,以金璧重賂贖之,而重歸于董祀,琰自傷失節(jié),而不能忘其二子,為作此辭。
嗟薄祜兮遭世患【一五】,宗族殄兮門戶單。身執(zhí)略兮人西關(guān),歴險阻兮之羌蠻。山谷眇兮路曼曼,眷東顧兮但悲嘆。冥當(dāng)寢兮不能安,饑當(dāng)食兮不能餐。常流涕兮眥不干,薄志節(jié)兮念死難,雖茍活兮無形顏。惟彼方兮遠陽精,陰氣凝兮雪夏零。沙漠壅兮塵冥冥,有草木兮春不榮。人似禽兮食臭腥,言兜離兮狀窈停。歲聿暮兮時邁征,夜悠長兮禁門扃。不能寐兮起屏營,登湖殿兮臨廣庭【一六】。玄云合兮翳月星,北風(fēng)厲兮肅泠泠。胡笳動兮邊馬鳴,孤鴈歸兮聲嚶嚶。樂人興兮彈琴箏,音相和兮悲且清。心吐思兮匈憤盈,欲舒氣兮恐彼驚,含哀咽兮涕沾頸。家旣迎兮當(dāng)歸寧,臨長路兮捐所生。兒呼母兮嗁失聲,我掩耳兮不忍聽。迫持我兮走煢煢,頓復(fù)起兮毀顏形。還顧之兮破人情,心怛絶兮死復(fù)生。
胡笳第二十
胡笳者,蔡琰之所作也。東漢文上有意于騷者多矣,不録而獨取此者,以為雖不規(guī)規(guī)于楚語,而其哀怨發(fā)中,不能自已之言,要為賢于不病而呻吟者也。范史乃棄不録,而獨載其悲憤二詩。二詩詞意淺促,非此詞比,眉山蘇公已辯其妄矣。蔚宗文下固有不詧。歸來子祖屈而宗蘇,亦未聞此,何邪?琰失身胡虜,不能死義,固無可言,然猶能知其可恥,則與揚雄反騷之意又有間矣。今録此詞,非恕琰也,亦以甚雄之惡云爾。
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漢祚衰。天不仁兮降亂離,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時。干戈日尋兮道路危,民卒流亡兮共哀悲。煙塵蔽野兮胡虜盛,志意乖兮義節(jié)虧。對殊俗兮非我宜,遭惡辱兮當(dāng)告誰?笳一會兮琴一拍,心憤怨兮無人知!
戎羯逼我兮為室家,將我行兮向天涯。罷山萬重兮歸路遐,疾風(fēng)千里兮風(fēng)揚沙。人多暴猛兮如虺蛇,控弦被甲兮為驕奢。兩拍張弦兮弦欲絶,志摧心折兮自悲嗟!
越漢國兮入胡城,亡家失身兮不如無生。氈裘為裳兮骨肉震驚,羯膻為味兮枉遏我情。鞞鼓喧兮從夜達明,胡風(fēng)浩浩兮暗塞營。傷今感昔兮三拍成,銜悲畜恨兮何時平?
無日無夜兮不思我鄉(xiāng)土,稟氣含生兮莫過我最苦。天災(zāi)國亂兮人無主,唯我薄命兮沒戎虜。殊俗心異兮身難處,嗜欲不同兮誰可與語?尋思涉歷兮多囏阻,四拍成兮益凄楚!
鴈南征兮欲寄邊聲,鴈北歸兮為得漢音。鴈飛高兮邈難尋,空斷腸兮思愔愔。攢眉向月兮撫雅琴,五拍泠泠兮意彌深!
冰霜凜凜兮身苦寒,饑對肉酪兮不能飡。夜聞隴水兮聲鳴咽,朝見長城兮路杳漫。追思往日兮行李難,六拍悲來兮欲罷彈!日暮風(fēng)悲兮邊聲四起,不知愁心兮說向誰是?原野蕭條兮烽戍萬里,俗賤老弱兮少壯為美。逐有水草兮安家葺壘,牛羊滿野兮聚如蜂蟻。草盡水竭兮羊馬皆徙,七拍流恨兮惡居于此!
為天有眼兮何不見我獨漂流?為神有靈兮何事處我天南海北頭?我不負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負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制茲八拍兮擬俳優(yōu),何知曲成兮心轉(zhuǎn)愁!
天無涯兮地?zé)o邊,我心愁兮亦復(fù)然。人生倐忽兮如白駒之過隙,然不得歡樂兮當(dāng)我之盛年。怨兮欲問天,天蒼蒼兮上無緣。舉頭仰望兮空云煙,九拍懷情兮誰與傳?
城頭烽火不曾滅【一七】,疆場征戰(zhàn)何時歇?殺氣朝朝沖塞門,胡風(fēng)夜夜吹邊月。故鄉(xiāng)隔兮音塵絶,哭無聲兮氣將咽。一生辛苦兮緣別離,十拍悲深兮淚成血!
我非貪生而惡死,不能捐身兮心有以。生仍冀得兮歸桑梓,死當(dāng)埋骨兮長已矣!日居月諸兮在戎壘,湖人寵我兮有二子。鞠之育之兮不羞恥,閔之念之兮生長邊鄙。十有一拍兮因茲起,哀響纒綿兮徹心髓!
東風(fēng)應(yīng)律兮暖氣多,知是漢家天子兮布陽和。羌胡蹈舞兮共謳歌,兩國交歡兮罷兵戈。忽遇漢使兮稱近詔,遣千金兮贖妾身。喜得生還兮逢圣君,嗟別稚子兮會無因。十有二拍兮哀樂均,去住兩情兮誰具陳!
不謂殘生兮卻得旋歸,撫抱胡兒兮泣下沾衣。漢使迎我兮四牡騑騑,號失聲兮誰得知?與我生死兮逢此時,愁為子兮無光輝。焉得羽翼兮將汝歸?一步一遠兮足難移,魂消影絶兮恩愛遺。十有三拍兮弦急調(diào)悲,肝腸攪刺兮人莫我知!
身歸國兮兒莫知隨,心懸懸兮長如饑。四時萬物兮存盛衰,唯我愁苦兮不暫移。山髙地闊兮見汝無期,更深夜闌兮夢汝來斯。夢中執(zhí)手兮一喜一悲,覺后痛吾心兮無休歇時。十有四拍兮涕涙交垂,河水東流兮心是思!
十五拍兮節(jié)調(diào)促,氣塡胷兮誰識曲?處穹廬兮偶殊俗,愿得歸來兮天從欲。再還漢國兮歡心足。心有懷兮愁轉(zhuǎn)深,日月無私兮曾不照臨。子母分離兮意難任,同天隔越兮如商參,牛死不相知兮何處尋!
十六拍兮思茫茫,我與兒兮各一方。日東月西兮徒相望,不得相隨兮空斷腸。對萱草兮憂不忘,彈嗚琴兮情何傷!今別子兮歸故郷,舊怨平兮新怨長。泣血仰頭兮訴蒼蒼,胡為生我兮獨罹此殃!
十七拍兮心鼻酸,關(guān)山阻修兮行路難。去時懷土兮心無緖,來時別兒兮思漫漫。塞上黃蒿兮枝枯葉干,沙場白骨兮刀痕箭瘢。風(fēng)霜凜凜兮春夏寒,人馬饑豗兮筋力單。豈知重得兮入長安,嘆息欲絶兮淚闌干!
胡笳本出自胡中,緣琴翻出音律同。十八拍兮曲雖終,響有余兮思無窮。是知絲竹微妙兮均造化之功,哀樂各隨人心兮有變則通。湖與唆兮異域殊風(fēng),天與地隔兮子西母東??辔以箽赓夂朴陂L空,六合雖廣兮受之應(yīng)不容!
??庇?br />(一)發(fā)忠亡身?!竿觥梗已抛魍?。
(二)仰天光兮自列?!腹狻?,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高」。(三)美襞積以酷裂兮。「裂」,古逸本、成化本作「烈」。
(四)哀二妃之末從兮?!改?,古逸本、成化本作「未」?!参濉愁徚b旅時無友兮「顝」,古逸本作「體」。
〔六〕聞此國之千歲兮?!盖q」,古逸本作「千城」。
〔七〕豈愛惑之能剖?!笎邸梗膸毂咀鳌富琛?。
〔八〕摽通淵之碄碄?!笜恕?,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標」;四庫本作「漂」。
〔九〕出右密之闇野兮?!赣摇梗瑨呷~本、成化本作「石」。〔一〇〕顏的礰以遺光。「礰」,掃葉本、成化本作「瀝」;四庫本作「皪」。
(一一〕驅(qū)儒墨而為禽?!蛤?qū)」,原作「歐」,據(jù)四庫本改。
〔一二〕慕歷陵之欽崟?!噶辍?,古逸本、成化本作「阪」?!惨蝗衬珶o為以凝志兮?!改?,古逸本、四庳本作「默」。〔一四〕天不可階仙夫希?!鸽A」原作「偕」,據(j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改。
(一五)嗟薄祜兮?!胳铩梗鳌赣印?,據(jù)古逸本、四庫本改。
〔一六〕登胡殿兮?!负?,古逸本、掃葉本作「朝」。
(一七〕城頭烽火不曾滅?!割^」,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南」。
楚辭后語卷第四
登樓賦第二十一
登樓賦者,魏侍中王粲之所作也。歸來子曰:「粲詩有古風(fēng)。登樓之作,去楚詞遠,又不及漢,然猶過曹植、潘岳、陸機愁詠閑居懷舊眾作。蓋魏之賦極此矣。」
登茲樓以四望兮,聊假日以銷憂。覽斯宇之所處兮,實顯敞而寡仇。挾清漳之通浦兮,倚曲沮之長洲。背墳衍之廣陸兮,臨皐隰之沃流。北彌陶牧,西接昭丘。華實蔽野,黍稷盈疇。雖信美而非吾土兮,曾何足以少留!遭紛濁而遷逝兮,漫踰紀以迄今。情眷眷而懷歸兮,孰憂思之可任?馮軒檻以遙望兮,向北風(fēng)而開襟。平原遠而極目兮,蔽荊山之高岑。路逶迤以修迥兮,川旣漾而濟深。悲舊鄉(xiāng)之擁隔兮;涕橫墜而弗禁。昔尼父之在陳兮,有歸歟之嘆音。鐘儀幽而楚奏兮,莊舄顯而越吟。人情同于懷土兮,豈窮達而異心!惟日月之逾邁兮,俟河清乎其未極。冀王道之一平兮,假髙衢而騁力。懼匏瓜之徒懸兮,畏井渫之莫食。步棲遲以徙倚兮,白日忽其將匿。風(fēng)蕭瑟而并興兮,天慘慘其無色。獸狂顧以求羣兮,鳥相嗚而舉翼。原野闃其無入兮,征夫行而未息。心凄愴以感發(fā)兮,意忉怛而僭惻。循階除而下降兮,氣交憤于胸臆。夜參半而不寐兮,悵盤桓以反側(cè)。
歸去來辭第二十二
歸去來詞者,晉處士陶潛淵明之所作也。潛有髙志遠識,不能俯仰時俗。嘗為彭澤令,督郵行縣,且至,吏白:「當(dāng)束帶見之?!?jié)搰@曰:「吾安能為五斗米折腰,向鄉(xiāng)里小兒耶!」即日解印綬去,作此詞以見志。后以劉裕將移晉祚,恥事二姓,遂不復(fù)仕。宋文帝時,特征不至,卒謚靖節(jié)征士。歐陽公言:「兩晉無文章,幸獨有此篇耳?!谷黄湓~義夷曠蕭散,雖托楚聲,而無其尤怨切蹙之病云。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旣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揚,風(fēng)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乃瞻衡宇,載欣載奔。童仆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罇。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渉以成趣,門雖設(shè)而常關(guān)。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岫,烏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絶游。世與我而相遺,復(fù)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nóng)人告余以春及【一】,將有事乎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旣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jīng)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內(nèi)能復(fù)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愿,帝郷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皐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fù)奚疑!
鳴皐歌第二十三
鳴皐歌者,唐翰林供奉李白之所作也。白天才絶出,尤長于詩,而賦不能及魏晉,獨此篇近楚辭。然歸來子猶以為白才自逸蕩,故或離而去之者,亦為知言云。
若有人兮思鳴皐,阻積雪兮心煩勞。洪河凌競不可以徑度,冰龍鱗兮難容舠。邈仙山之峻極兮,聞天籟之嘈嘈。霜崖縞皓以合沓兮,若長風(fēng)扇海,涌滄溟之波濤。玄猿緑羆,舔舕崟岌【二】;??抡袷救?,駭膽栗魄;羣呼而相號。峯崢嶸以路絶,掛星辰于巖嶅。送君之歸兮,動鳴皐之新作。交鼓吹兮彈絲,觴清泠之池閣。君不行兮何待?若返顧之黃鶴。掃梁園之羣英,振大雅于東洛。巾征軒兮歷阻折,尋幽居兮越巘崿。盤白石兮坐素月,琴松風(fēng)兮寂萬壑。望不見兮心氤氳,蘿冥冥兮霰紛紛。水橫洞以下淥,波小聲而上聞?;[谷而生風(fēng),龍藏溪而吐云。寡鶴清唳,饑鼯嚬呻。塊獨處此幽默兮,愀空山而愁人。雞聚族以爭食,鳳孤飛而無鄰。螞蜓嘲龍,魚目混珍。嫫母衣錦,西施負薪。若使巢由桎梏于軒冕兮,亦奚異乎夔龍蹩??于風(fēng)塵?哭何苦而救楚?笑何夸而卻秦?吾誠不能學(xué)二子沽名矯節(jié)以耀世兮,固將棄天地而遺身。白鷗兮飛來,長與君兮相親!
引極第二十四
引極者,唐容管經(jīng)略使元結(jié)之所作也。歸來子曰:「結(jié)性耿介,有憂道閔俗之意。天寶之亂,或仕或隠,自謂與世聱牙,故其見于文字者,亦沖澹而隠約。譬古鍾磬不諧于里耳,而詞義幽眇,玩之翛然,若有塵外之趣云。」
天曠漭兮杳泱茫,氣浩浩兮色蒼蒼。上何有兮人不測,積清寥兮成元極。彼元極兮靈且異,思一見兮藐難致。思不從兮空自傷,心慅勞兮意惶懷。思假冀兮鸞皇,乘長風(fēng)兮上羾。揖元極兮本深實,飡至和兮永終日。
山中人第二十五
山中人者,唐尚書右丞王維之所作也。維以詩名開元間。遭祿山亂,陷賊中,不能死,事平復(fù)幸不誅。其人旣不足言,詞雖清雅,亦萎蒻少氣骨。獨此篇與望終南、迎送神為勝云。
山寂寂兮無人,又蒼蒼兮多本。羣龍兮滿朝,君何為兮空谷?文寡和兮思深,道難知兮行獨。悅石上兮流泉,與松間兮草屋。人云屮兮養(yǎng)雞,上山頭兮抱犢。神與棗兮如瓜,虎賣杏兮收榖。媿不才兮妨賢,嫌旣老兮貪祿。誓解印兮相從,何詹尹兮可卜?山中人兮欲歸,云冥冥兮雨霏霏。水驚波兮翠菅靡,白鷺忽兮飜飛。君不可兮褰衣,山萬重兮一云,混天地兮不分。樹晻曖兮氛氳,猿不見兮空聞。忽山西兮夕陽,見東皐兮遠村。平蕪緑兮千里,眇惆悵兮思君。
望終南第二十六
望終南者,王維之所作也。
晚下兮紫微,悵麈事兮多違。駐駟馬兮雙樹,望青山兮不歸。
魚山迎送神曲第二十七
魚山迎送神曲者,王維之所作也。
坎坎擊鼓,魚山之下。吹洞簫,望極浦。女巫進,紛屢舞。陳瑤席,湛清酤。風(fēng)凄凄兮夜雨,神之來兮不來,使我心兮苦復(fù)苦。紛進拜兮堂前,目眷眷兮瓊筵。來不語兮意不傳,作暮雨兮愁空山。悲急管,思繁弦,靈之駕兮儼欲旋。倐云收兮雨歇,山青青兮水潺湲。
日晚歌第二十八
日晚歌者,唐著作郎顧況之所作也。況詩有集,然皆不及其見于韋應(yīng)物詩集者之勝。歸來子録其楚語三章,以為「可與王維相上下」,予讀之信然。然其朝上清者有曰:「和為舟兮靈為馬,因乘之,觴于瑤池之上兮,三光羅列而在下?!箘t意非維所能及。然它語殊不近,故不得取,而獨采此篇,亦以為氣雖淺短,而意若差健云。
日窅窅兮下山,望佳人兮不還?;滟馕萆?,草生兮階間。日日兮春風(fēng),芳菲兮欲歇。老不可兮更少,君胡為兮輕別?
復(fù)志賦第二十九
【晁氏曰:復(fù)志賦者,唐文公韓愈之所作也。其自敘云:「愈從隴西公平汴州,其明年七月,有負薪之疾,退休于居,作復(fù)志賦?!挂蕴茣贾?,隴西公蓋董晉也,漢仲舒之后,自廣川徙隴西云。初,貞元十一年宣武李萬榮死,李乃作亂,鄧惟恭縛乃以歸朝廷,伏誅。德宗詔晉節(jié)度宣武軍,始奏愈觀察推官。晉受命,不召兵,直造汴,惟恭謀亂,晉覺之,械送京師,軍乃安。愈敘稱明年,則貞元十二年也。蓋愈自傷幼學(xué),旣壯而弗獲,思復(fù)其志,以晉知己,欲去未可云?!?br />居悒悒之無解兮,獨長思而永嘆。豈朝食之不飽兮,寧冬裘之不完?昔余之?dāng)兄?,誠坎軻而艱難。當(dāng)歲行之未復(fù)兮,從伯氏以南遷。凌大江之驚波兮,過洞庭之漫漫。至曲江而乃息兮,逾南紀之連山。嗟日月其幾何兮,攜孤嫠而北旋。值中原之有事兮,將就食于江之南。始專專于講習(xí)兮,非詁訓(xùn)為無所用其心。窺前靈之逸跡兮【四】,超孤舉而幽尋。旣識路又疾驅(qū)兮,孰知余力之不任?考古人之所佩兮,閱時俗之所服。忽忘身之不肖兮,謂青紫其可拾。自知者為明兮,故吾之所以為惑。擇吉日余西征兮,亦旣造夫京師。君之門不可徑而入兮,遂從試于有司。惟名利之都府兮,羌眾人之所馳。競乘時而射勢兮【五】,紛變化其難推。全純愚以靖處兮,將與彼而異宜。欲奔走以及事兮,顧初心而自非。朝馳騖乎書林兮【六】,夕翱翔乎藝苑。余卻步以圔前兮,不浸近而逾遠。哀白日之不與吾謀兮,至今十年其猶初。豈不登名于一科兮,曾不補其遺余。進旣不獲其志愿兮,退將遁而窮居。排國門而東出兮,嗟余行之舒舒【七】,時馮髙以回顧兮,涕泣下而交如【八】。戻洛師而悵望兮,聊浮游以躊躇。假火龜以視兆兮【九】,求幽貞之所廬。甘潛伏以老死兮,不顯著其名譽。非夫子之洵美兮,吾何為乎浚之都?小人之懷惠兮,猶知獻其至愚。固余異于牛馬兮,寧止乎飲水而求芻!伏門下之默默兮,竟歲年以康娛。時乘閑以獲進兮,顏垂歡而愉愉。仰盛德以安窮兮,又何忠之能輸!昔余之約吾心兮,誰無施而有獲?嫉貪佞之洿濁兮,曰吾其旣勞而后食。懲此志之不修兮,愛此言之不可忘。情怊悵以自失兮,心無歸而茫?!疽哗枴俊F埐粌?nèi)得其如斯兮,孰與不食而髙翔!抱關(guān)之阨陋兮,有肆志之陽陽。伊尹之樂于畎畝兮,焉富貴之能當(dāng)?恐誓言之不固兮,斯自誦以成章。往者不可復(fù)兮,冀來今之可望。
閔己賦第三十
【晁氏曰:閔己賦者,韓愈之所作也。愈去汴州,依武寧張建封,辟府推官,以鯁直稱。后遷監(jiān)察御史,上疏極論宮市。德宗怒,貶陽山令,時貞元十八年也。憲宗即位,始各為國子博士,稍遷職方員外郎,坐論柳澗事,復(fù)為博士。愈才髙,數(shù)黜官,頗自傷其不遇。故此賦云「就水草以休息兮,恒未安而旣危」,「君子有失其所兮,小人有得其時」。蓋思古人靜俟之義以自堅其志,終之于無悶云。】
余悲不及古之人兮,伊?xí)r勢而則然。獨閔閔其曷已兮,憑文章以自宣。昔顏氏之庶幾兮,在隠約而平寬。固哲人之細事兮,夫子乃嗟嘆其賢。惡飲食乎陋巷兮,亦足以頤神而保年。有至圣而為之依歸兮,又何苦不自得于艱難【一一】!曰余昬昬其無類兮,望夫人其已還【一二】。行舟檝而不識四方兮,涉大水之漫漫。勤祖先之所貽兮,勉汲汲于前修之言。雖舉足以蹈道兮,哀與我者為誰?眾皆舍而己用兮,忽自惑其是非。下土茫茫其廣大兮,余豈不知其可懷二【一三】!就水草以休息兮,恒未安而旣危。久拳拳其何故兮,亦天命之本宜。惟否泰之相極兮,咸一得而一違。君子有失其所兮,小人有得其時。聊固守以靜俟兮,誠不及古之人兮其焉悲!
別知賦第三十一
【晁氏曰:別知賦者,韓愈之所作也。愈論宮市,貶陽山之明年,則歲癸未也。時楊儀之為湖南支使,以使來,愈愛儀之,以謂「智足以造謀,才足以立事,忠足以勤上,惠足以存下,又侈之以詩書六藝之學(xué),宜其從事于是府,而流聲實于天朝也」。以比宣州李博、崔羣賓主,謂非己以為邑長于斯而媚夫人者比【一四】。以送楊歸湖南序考之,愈自謂知儀之,故于其別為此賦,不知與閔己孰先后,而復(fù)志、閔己,愈自道也,故以先別知?!?br />余取友于天下,將歲行之兩周。下何深之不即,上何島之不求?紛擾擾而旣多,咸喜能而好修。寧安顯而獨裕,顧阨窮而共愁。惟知心而難得【一五】,斯百一而為收。歲癸未而遷逐,侶蟲蛇于海陬。遇夫人之來使,辟公館以羅羞【一六】。索微言于亂志,發(fā)孤笑于羣憂。物何深而不考【一七】,理何隱而不抽?始參差以異序,卒爛漫而同流。何此歡之不可恃?遂駕馬以回辀【一八】。山磝磝其相軋,樹蓊蓊其相摎。雨浪浪其不止,云浩浩其常浮。知來者不可以數(shù)【一九】,哀去此以無由【二〇】。倚郭郛而掩涕,空盡日以遲留。
訟風(fēng)伯第三十二
【晁氏曰:發(fā)風(fēng)伯者,韓愈之所作也。旱以諭時澤不下流,風(fēng)以比小人實為此厲,云以媲君子欲施而不可得,以夫為此厲者間之也。此楚辭也,而近詩「投畀有昊」之義,故系之于此云?!?br />維茲之旱兮,其誰之由?我知其端兮,風(fēng)伯是尤。山升云兮澤上氣,雷鞭車兮電搖幟。雨寖寖兮將欲墜【二一】,風(fēng)伯怒兮云不得止。旸烏之仁兮念此下民,閟其光兮不鬬其神。嗟風(fēng)伯兮其將謂何【二二】?我于爾兮豈有其它?求其時兮修祀事,羊甚肥兮酒甚旨。食足飽兮飲足醉,風(fēng)伯之怒兮誰使?云屏屏兮吹使醨之,氣將交兮吹使離之。鑠之使氣不得化,寒之使云不得施。嗟爾風(fēng)伯,欲逃其罪其又何辭?上天孔明兮有紀有綱,今我上訟兮其罪誰當(dāng)!天誅加兮不可悔,風(fēng)伯雖死兮人誰爾傷【二三】!
吊田橫文第三十三
【晁氏曰:吊田橫文者,韓愈之所作也。愈有大志,不為世知,故行經(jīng)橫墓,感其義高能得士,而取酒祭橫,為文以吊之,有傷時思古、慨然有不可復(fù)見之意。然田橫安足道哉!故其言曰「非今世之所希,孰為使余欷歔而不可禁」也。又唐宰相如董晉亦未足言,而晉為汴州,纔奏愈從事,喻終始感遇,語稱隴西公而不姓。后從裴度,亦自謂度知己,然度亦終不引愈共天下事。自古以文學(xué)擅世名,世忌之,率不得大柄。雖有世名,如世不知【二四】,故愈躇躊發(fā)憤太息于區(qū)區(qū)之橫,以謂夫茍如橫之好士,天下將有賢于五百人者至焉?!?br />事有曠百世而相感者,余不自知其何心。非今世之所稀【二五】,孰為使余戲欷而不可禁?余旣博觀乎天下,曷有庶幾乎夫子之所為?死者不復(fù)生,嗟余去此其從誰?當(dāng)秦氏之?dāng)y,得士而可王。何五百人之?dāng)_擾,而不能脫夫子于劍铓?抑所寳之非賢【二六】,亦天命之有常?昔闕里之多士,孔圣亦云其遑遑。茍余行之不迷,雖顛沛其何傷?自古死者非一,夫子至今有耿光。跽陳辭而薦酒,魂髣髴而來享。
享羅池第三十四
【晁氏日:享羅池者,韓愈之所作也。愈善柳宗元。宗元為柳州刺史,且死,語其所常與游者曰:吾謫于此,與若等相好也。明年吾當(dāng)死,死而為神,若等祠我?!谷缙诙鴼{,為羅池神,且能動于靈響。愈傷宗元,為銘以實其事,自唐史臣非之。夫神不可知,孔子乃不語。雖然,此非銘羅池神之文也,愈吊宗元之文也。】
荔子丹兮蕉黃,雜肴蔬兮進侯堂。侯之船兮兩旗,度中流兮風(fēng)泊之,待侯不來兮不知我悲。侯乘駒兮入廟,慰我民兮不嚬以笑。鵝之山兮柳之水,桂樹圑圑兮白石齒齒。侯朝出游兮暮來歸,春與猨吟兮秋鶴與飛。北方之人兮為侯是非,千秋萬歲兮侯無我違。福我兮壽我,驅(qū)厲鬼兮山之左。下無苦濕兮髙無干,秔稌充羨兮蛇蛟結(jié)蟠。我民報事兮無怠,其始自今兮欽子世世。
琴操第三十五
【晁氏日:琴操者,韓愈之所作也。愈博學(xué)羣書,奇辭奧旨,如取諸室中物,以其所涉博,故能約而為此也。夫孔子于三百篇皆弦歌之。操,亦弦歌之辭也:其取興幽眇,怨而不言,最近離騷。離騷本古詩之衍者,至漢而衍極,故離騷亡。操與詩賦同出而異名,蓋衍復(fù)于約者,約故去古不達。然則后之欲為離騷者,惟約猶近之。十操取其四,以近德辭,其刪六首者,詩也?!?br />將歸操,孔子之趙,聞殺嗚犢作。
秋之水兮,其色幽幽。我將濟兮,不得其由。涉其淺兮,石嚙我足。乘其深兮,龍人我舟。我濟而悔兮,將安歸尤?歸乎!歸乎【二七】!無與石斗兮,無應(yīng)龍求。
龜山操,孔子以季桓子受齊女樂,諫不從,望龜山而作。龜之氣兮,不能云雨。龜之枿兮,不中梁柱。龜之大兮,秪以奄魯。知將隳兮,哀莫余伍。周公有鬼兮【二八】,嗟余歸輔!
拘幽操,文王羑里作。
目揜揜兮【二九】,其凝其盲。耳肅肅兮,聽不聞聲。朝不日出兮,夜不見月與星。有知無知兮,為死為生。嗚呼,臣罪當(dāng)誅兮,天王圣明!
殘形操,曾子夢見一貍,不見其首作。
有獸維貍兮,我夢得之。其身孔明兮,而頭不知。吉兇何為兮,覺坐而思。巫咸上天兮,識者其誰?
??庇?br />〔一〕農(nóng)人告余以春及?!讣啊棺衷?,據(j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補。
(二〕舔舕崟岌?!笉曖А?,掃葉本、成化本、四庫本、傳經(jīng)本作「岌?!?。
〔三〕危柯振石?!肝!梗瑨呷~本、成化本、四庫本、傳經(jīng)木本作「咆」。
〔四〕窺前靈之逸跡兮?!父Q前靈」古逸本作「偷前修」;掃葉本、成化本作「窺前修」。
〔五〕競乘時而射勢兮?!干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附」。
〔六〕朝馳騖乎書林兮。「馳」,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騁」。
〔七〕嗟余行之舒舒。「嗟」,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慨」。
〔八〕涕泣下而交如?!付?,古逸本、成化本、忠雅本作「之」?!簿拧臣倩瘕斠砸曊踪?。「火」,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大」。
(一〇〕心無歸而茫茫?!付梗乓荼?、成化本作「之」。(一一)又何苦不自得于艱難。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無「苦」字。
(一二〕望夫人其已還?!高€」,四庫本、傳經(jīng)本作「遠」。
(一三〕余豈不知其可懷?!肛M」,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壹」。
(一四〕媚夫人者比?!副取?,四庫本作「也」。
(一五〕惟知心而難得。「而」,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之」。
(一六〕辟公館以羅羞?!敢浴?,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而」。
(一七〕物何深而不考?!缚肌?,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鏡」。
(一八〕遂駕馬以回辀。「以」,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而」。
〔一九〕知來者不可以數(shù)?!刚摺瓜?,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有「之」字。
〔二〇〕哀去此以無由?!敢浴梗乓荼?、掃葉本、成化本作「而」。
〔二一〕雨寖寖兮將欲墜。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無「欲」字。
〔二二〕其將謂何。「將」,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獨」。
〔二三〕誰爾傷?!笭枴?,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汝」?!捕摹橙缡啦恢!溉纭梗膸毂咀鳌付?。
(二五〕非今世之所稀?!赶 ?,諸本皆同,朱熹韓集考異卷六該文此字無校語,本文序引此句「稀」作「?!?,疑是。沈欽韓韓集補注亦謂「稀」當(dāng)作「?!埂?br />(二六)抑所寳之非賢。「抑」下,掃葉本注云:「一作豈」?!捕摺硽w乎歸乎。二「乎」字,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皆作「兮」。
〔二八〕周公有鬼兮。「鬼」,古逸本、掃葉木、成化本作「思」?!捕拧衬繐R揜兮。「揜揜」,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窈窈」。
楚辭后語卷第五
招海賈文第三十六
【晁氏曰:招海賈文者,唐柳州刺史柳宗元之所作也。昔屈原不遇于楚,傍徨無所依,欲乘云騎龍,遨游八極,以從己志而不可,猶怛然念其故國。至于將死,精神離散,四方上下,無所不往。又有眾鬼虎豹怪物之害,故大招其魂而復(fù)之,言皆不若楚國之樂者。招海賈文雖變其義,蓋取諸此也。言賈尚不可為,而又浮于海,大泊奫淪,八方易位,魚龍神怪,其禍不測,孰與上黨易野,出入無虞而可樂哉!上黨亦晉地。宗元以謂崎嶇冒利,遠而不復(fù),不如己故鄉(xiāng)常產(chǎn)之樂;亦以諷世之士,行險以徼幸,不如居易以俟命云?!?br />咨海賈兮,君胡以利易生而卒離其形?大海蕩泊兮,顛倒日月。龍魚傾側(cè)兮,神怪隳突。滄茫無形兮,往來遽卒。陰陽開闔兮,氛霧滃渤。君不返兮逝怳惚。舟航軒昂兮,下上飄鼓。騰趠峣嵲兮,萬里一覩。崒入泓坳兮,視天若畝。奔螭出抃兮,翔鵬振舞。天昊九首兮,更笑迭怒。垂涎閃舌兮,揮霍旁午。君不返兮終為虜!黑齒棧齷鱗文肌,三角駢列耳離披。反斷叉牙踔嵚崖,蛇首狶鬣虎豹皮【一】。羣沒互出讙遨嬉,臭腥百里霧雨彌。君不返兮以充饑!弱水蓄縮,其下不極。投之必沉,負羽無力。鯨鯢疑畏,淫淫嶷嶷。君不返兮卒自賊!怪石森立涵重淵,髙下迾置滔危顛,崩濤搜疏剡戈鋌。君不返兮砉沉顛!其外大泊泙奫淪,終古回薄旋天垠,八方易位更錯陳。君不返兮亂星辰!東極傾海流不屬,泯泯超忽紛蕩沃,殆而一跌兮沸人湯谷,舳艫霏解梢若木。君不返兮魂焉???海若嗇貨號風(fēng)雷,巨鰲頷首丘山頹,猖狂震虩翻九垓。君不返兮糜以摧!咨海賈兮君胡樂?出幽險而疾平夷。恟駭愁苦,而以忘其歸。上黨易野恬以舒,蹈蹂厚土堅無虞。歧路脈布彌九區(qū),出無人有百貨俱。周游傲睨神自如,撞鍾擊鮮恣歡娛。君不返兮欲誰須?膠鬲得圣捐鹽魚,范子去相安陶朱。呂氏行賈南面孤,弘羊心計登謀謨。煑鹽大冶九卿居,祿秩山委收國租。賢智走諾爭下車,逍遙縱傲世所趨。君不返兮謚為愚!咨海賈兮,賈尙不可為,而又海是圖!死為險魄兮,生為貪夫。亦獨何樂哉?歸來兮,寧君軀!
懲咎賦第三十七
【晁氏曰:懲咎賦者,柳宗元之所作也。貞元十九年,宗元為監(jiān)察御史里行,時年三十三矣。王叔文、韋執(zhí)誼用事,二人奇其才,引納禁中,與計議,擢禮部員外郞,欲大用之。俄而叔文敗,宗元與劉禹錫等七人俱貶,而宗元為永州司馬。元和十年,乃徙柳州刺史以卒。初,宗元竄斥崎嶇蠻瘴閑,堙阨感郁一寓于文,為離騷數(shù)十篇。懲咎者,悔志也。其言田:「茍余齒之有懲兮,蹈前烈而不頗?!购笾樱扇酥勒?,讀而悲之?!?br />懲咎愆以本始兮,孰非余心之所求。處卑污以閔世兮,固前志之為尤。始余學(xué)而觀古兮,怪今昔之異謀。惟聰明為可考兮,追駿步而遐游。潔誡之?dāng)胖辟?,仁友藹而萃之。日施陳以系縻兮,邀堯舜與之為師。上睢盱而混茫兮,下駁詭而懷私。旁羅列以交貫兮,求大中之所宜。曰道有象兮,而無其形。推變乘時兮,與志相迎。不及則殆兮,過則失貞。謹守而中兮,與時偕行。萬類蕓蕓兮,率由以寧。剛?cè)岢趶堎?,出人綸經(jīng)。登能抑枉兮,白黑濁清。蹈乎大方兮,物莫能嬰。奉吁謨以植內(nèi)兮,欣余志之有獲。再征信乎策書兮,謂炯然而不惑。愚者果于自用兮,惟懼夫誠之不一。不顧慮以周圖兮,專茲道以為服。讒妬構(gòu)而不戒兮,猶斷斷于所執(zhí)。哀吾黨之不淑兮,遭任遇之卒迫。勢危疑而多詐兮,逢天地之否隔。欲圖退而保己兮,悼乖期乎曩昔。欲操術(shù)以致忠兮,眾呀然而互嚇。進與退吾無歸兮,甘脂潤乎鼎鑊。幸皇鑒之明宥兮,累郡印而南適。惟罪大而寵厚兮,宜夫重仍乎禍謫。既明懼乎天討兮,又幽栗乎鬼責(zé)?;袒毯跻瑰欢鴷斮猓惵篂C秬之不息。凌洞庭之洋洋兮,溯湘流之沄沄。飄風(fēng)擊以揚波兮,舟摧抑而回邅。日霾涌以昧幽兮,黝云涌而上屯。暮屑窣以淫雨兮,聽嗷嗷之哀猿。眾烏萃而啾號兮,沸洲渚以連山。漂遙逐其詎止兮,逝莫屬余之形魂。攢巒奔以紆委兮,束洶涌之崩湍。畔尺進而尋退兮,蕩洄汩乎淪漣。際窮冬而止居兮,覊累棼以縈纏。哀吾生之孔艱兮,循凱風(fēng)之悲詩。罪通天而降酷兮,不殛死而生為。逾再歲之寒暑兮,猶貿(mào)貿(mào)而自持。將沉淵而隕命兮,詎蔽罪以塞禍。惟滅身而無后兮,顧前志猶未可。進路呀以劃絶兮,退伏匿又不果。為孤囚以終世兮,長拘攣而轗軻。曩余志之修蹇兮,今何為此戾也?夫豈貪食而盜名兮,不混同于世也。將顯身以直遂兮,眾之所宜蔽也。不擇言以危肆兮,固群禍之際也。御長轅之無橈兮,行九折之峨峨。卻驚棹以橫江兮,溯凌天之騰波。幸余死之已緩兮,完形軀之既多。茍余齒之有懲兮,蹈前烈而不頗。死蠻夷固吾所兮,雖顯寵其焉加。配大中以為偶兮,諒天命之謂何。
閔生賦第三十
【晁氏曰:閔生賦者,柳宗元之所作也。宗元雅善蕭俛,在江嶺間貽書言情云:宗元與罪人交十年,官以是進,辱在附會。今天子定邪正,海內(nèi)皆欣欣怡愉,而仆與四五子者淪陷如此,豈非命歟?然居治平,終身為頑人之類,猶有少恥,未能盡忘:此蓋以叔文輩為罪人;頑人,謂己恥辱,雖在困事當(dāng)云爾者,然悔厲極矣。其曰「閔吾生之險阨兮,紛喪志以逢尤」,蓋自以生之不幸,喪志而為此云?!?br />閔吾生之險阨兮,紛喪志以逢尤。氣沈郁以杳眇兮,涕浪浪而常流。膏液竭而枯居兮,魄離散而遠游。言不信而莫余白兮,雖遑遑欲焉求?合喙而隠志兮,幽默以待盡。為與世而斥繆兮,固離披以顛隕。騏驥之棄辱兮,駑駘以為騁。玄虬蹶泥兮,畏避鼃黽。行不容之崢嶸兮,質(zhì)魁壘而無所隠。鱗介槁以橫陸兮,鴟嘯羣而厲吻。心沈抑以不舒兮,形低摧而自愍。肆余目于湘流兮,望九疑之垠垠。波淫溢以不返兮,蒼梧郁其蜚云。重華幽而野死兮,詛莫得其偽真。屈子之悁微兮,抗危辭以赴淵。古固有此極憤兮,矧吾生之藐艱。列往則以考己兮,指斗極以自陳。登高巖而企踵兮,瞻故邦之殷轔。山水浩以蔽虧兮,路蓊勃以揚氛??諒]頹而不理兮,翳丘木之榛榛。塊窮老以淪放兮,匪魑魅吾誰鄰?仲尼之不惑兮,有垂訓(xùn)之謨言。孟軻四十乃始持心兮,猶希勇乎黝賁。顧余質(zhì)愚而齒減兮,宜觸禍以阽身。知徙善而革非兮,又何懼乎今之人!噫禹績之勤備兮,曾莫理夫茲川。殷周之廓大兮,南不盡夫衡山。余囚楚越之交極兮,邈離絶乎中原。壤污潦以墳洳兮,蒸沸熱而恒昬。戲鳧鸛乎中庭兮,蒹葭生于堂筵。雄虺蓄形于木杪兮,短狐伺景于深淵。仰矜危而俯栗兮,弭日夜之拳孿。慮吾生之奠保兮,忝代德之元醇。孰眇軀之敢愛兮,竊有繼乎古先。神明之不欺余兮【四】,庶激烈而有聞。冀后害之無辱兮,匪徒蓋乎曩愆。
夢歸賦第三十九
【晁氏曰:夢歸賦者,柳宗元之所作也。宗元旣貶,悔其年少氣鋭,不識幾微,久幽不還,復(fù)貽其所知許孟容書,其略云:立身一敗,萬事瓦裂,墳?zāi)共卉#字?。恐一日死,曠墜先緒。意托孟容以少北者,故作夢歸賦。初言覽故都喬木而悲,中言仲尼欲居九夷、老子適戎以自釋,末云首丘鳴號,示終不忘其舊。當(dāng)世憐之,然眾畏其才髙,竟廢不復(fù)云?!?br />罹擯斥以窘束兮,余惟夢之為歸。精氣注以凝冱兮,循舊郷而顧懷。夕余寐于荒陬兮,心慊慊而莫違。質(zhì)舒解以自恣兮,息愔翳而愈微。欻騰踴而上浮兮,俄滉瀁之無依。圓方混而不形兮,顥醇白之霏霏。上茫茫而無星辰兮,下不見夫水陸。若有鉥余以往路兮,馭儗儗以回復(fù)。浮云縱以直度兮,云濟余乎西北。風(fēng)纚纚以驚耳兮,類行舟迅而不息。洞然于以彌漫兮,虹蜺羅列而傾側(cè)。橫沖飆以蕩擊兮,忽中斷而迷惑。靈幽漠以瀄汨兮,進怊悵而不得。白日邈其中出兮,陰霾披離以泮釋。施岳瀆以定位兮,互參差之白黑。崩騰上下以恛惶兮,聊按衍而自抑。指故都以委墜兮,瞰郷閭以修直。原田蕪穢兮,崢嶸榛棘。喬木摧解兮,垣廬不飾。山嵎嵎以巖立兮,水汩汩以漂激。魂恍恍若有無兮,涕浪浪以隕軾。類曛黃之黭漠兮,欲周流而無所極。紛若喜而佁儗兮,心回互以壅塞。鍾鼓喤以戒旦兮,陶去幽時開寤。罾蔚蒙其復(fù)體兮,孰云桎梏之不固?精誠之不可再兮,余無蹈夫歸路!偉仲尼之圣德兮,謂九夷之可居。惟道大而無所入兮,猶流游乎曠野。老聃遁而適戎兮,指淳茫以縱步。蒙莊之恢怪兮,寓大鵬之遠去。茍遠適之若茲兮,胡為故國之為慕?首丘之仁類兮,斯君子之所譽。烏獸之嗚號兮,有動心而曲顧。膠余哀之莫能舍兮,雖判析而不悟。列茲夢以往復(fù)兮,極明昬而告愬。
吊屈原文第四十
【晁氏曰:吊屈原文者,柳宗元之所作也。原沒,賈誼適湘,初為賦以吊原。至楊雄,亦為文,而頗反其辭,自投諸江以吊之。誼愍原忠,逢時不祥,以比鸞風(fēng)、周鼎之竄棄;雄則以義責(zé)原何必沉身。二人者不同,亦各從志也。乃宗元得罪,與昔人離讒去國者異,太史公所謂虞卿非窮愁亦不能著書以自見于世者。故補之論宗元之吊原,殆囷而知悔者,其辭慚矣。】
后先生蓋千祀兮,余再逐而浮湘。求先生之汨羅兮,擥蘅若以薦芳。愿荒忽之顧懷兮,冀陳辭而有明。先生之不從世兮,惟道是就。支離搶攘兮,遭世孔疚。華蟲薦壤兮,進御羔褏。牝雞咿嚘兮,孤雄束咮。哇咬環(huán)觀兮,蒙耳大呂。堇喙以為羞兮,焚棄稷黍。犴獄之不知避兮,宮庭之不處。陷涂藉穢兮,榮若繡黼。榱折火烈兮,娭娭笑語【五】。讒巧之嘵嘵兮,惑以為咸池。便媚鞠恧兮,美愈西施。謂謨言之怪誣兮,友寘瑱而遠違。匿重痼以諱避兮,進俞緩之不可為。何先生之凜凜兮,厲針石而從之?仲尼之去舍魯兮【六】,曰吾行之遲遲。柳下惠之直道兮,又焉往而可施?今夫世之議夫子兮,曰胡隠忍而懷斯?惟達人之卓軌兮,固僻陋之所疑。委故都以從利兮,吾知先生之不忍。立而視其覆墜兮,又非先生之所志。窮與達固不渝兮,夫唯服道以守義。矧先生之悃愊,滔大故而不貳。沉璜瘞佩兮,孰幽而不光?荃蕙蔽匿兮,胡久而不芳?先生之貌不可得兮,猶髣髴其文章。托遺編而嘆喟兮,渙余涕之盈眶。呵星辰而驅(qū)詭怪兮,夫孰救于崩亡?何揮火雷電兮【七】,茍為是之荒茫!耀姱辭之曭朗兮,世果以是之為狂。哀余衷之坎坎兮,獨蘊憤而增慯。諒先生之不言兮,后之人又何望?忠誠之?dāng)麅?nèi)激兮,抑御忍而不長。芉為屈之幾何兮,胡獨焚其中腸?吾哀今之為仕兮,庸有慮時之否臧!食君之祿畏不厚兮,悼得位之不昌。退自服以默默兮,曰吾言之不行。旣偷風(fēng)之不可去兮,懷先生之可忘!
吊萇弘文第四十一
【晁氏曰:吊萇弘文者,柳宗元之所作也。萇弘字叔,周靈王之賢臣,為劉文公之屬大夫。敬王十年,劉文公與弘欲城成周,使告于晉:魏獻子蒞政,悅?cè)O弘而與之,合諸侯于狄泉。衛(wèi)彪傒曰:「萇弘其不歿乎!周詩有之曰:『天之所壞,不可支也?!患胺?、中行之難,周人殺萇弘?!骨f周云:「萇弘肔,藏其血,三年而化為碧。」蓋語其忠誠然也。宗元哀弘之以忠死,故吊云?!埂?br />有周之羸兮,邦國異闊。臣乘君則兮,王易為侯。威強逆制兮,郁命轉(zhuǎn)幽。疹蠱膠密兮,肝膽化仇。奸權(quán)蒙貨兮,忠勇以劉。伊?xí)r云幸兮,大夫之羞。嗚呼危哉!河渭潰溢兮,橫軀以抑。嵩髙坼陊兮,舉手排直。壓溺之不慮兮,堅剛以為式。知死不可撓兮,明章人極。夫何大夫之炳烈兮,王不寤夫讒賊。卒施快于剽狡兮,怛就制乎強國。松柏之?dāng)刎踪猓钊仔乐?。盜驪折足兮,罷駑抗臆。鷙鳥之髙翔兮,孽狐惴而不食。竊畏忌以羣朋兮,夫孰病百而申一?挺寡以校眾兮,古圣人之所難。矧援羸以威慠兮,茲固蹈殆而違安。殺身之匪予戚兮,閔宗周之不完。豈成城以夸功兮,哀清廟之將殘。嫉彪子之肆誕兮,彌皇覽以為謾。姑舍道以從世兮,焉用夫考古以登賢!指白日以致憤兮,卒頹幽而不列。版上帝以飛精兮,黮寥廓而殄絶。朅馮云以羾愬兮,終冥冥以郁結(jié)。欲登山以號辭兮,愈洋洋以超忽。心冱涸其不化兮,形凝冰而自栗。圖始而慮末兮,非大夫之操。陷瑕委厄兮,固衰世之道。知不可而愈進兮,誓不偷以自好。陳誠以定命兮,侔貞臣與為友。比干之以仁類兮,緬遼絶以不羣。伯夷殉潔以莫怨兮,孰克軌其遺塵?茍端誠之內(nèi)虧兮,雖耆老其誰珍?古固有一死兮,賢者樂得其所。大夫死忠兮,君子所與。嗚呼哀哉兮!敬吊忠甫。
吊樂毅第四十二
【晁氏曰:吊樂毅文者,柳宗元之所作也。樂毅,其先曰樂羊。燕昭王以子之之亂而齊大敗燕,眧王怨齊,未嘗一日而忘報齊也。乃先禮郭隗,而毅往委質(zhì)焉,以為上將軍,下齊七十余城。田單閑之,毅畏誅,遂西降趙。以書遺燕惠王曰:「臣聞圣賢之君,功立而不廢,故著于春秋;蚤知之士,名成而不毀,故稱于后世?!棺谠獋阒泄Χ灰娭?,而以讒廢也,故吊云?!?br />大廈之慕兮,風(fēng)雨萃之。車亡其軸兮,乘者棄之。嗚呼夫子兮,不幸類之。尚何為哉?昭不可留兮,道不可常。畏死疾走兮,狂顧傍徨。燕復(fù)為齊兮,東海洋洋。嗟夫子之專直兮,不慮后而為防。胡去規(guī)而就矩兮,卒陷滯以流亡!惜功美之不就兮,俾愚昧之周章。豈夫子之不能兮,無亦惡是之遑遑!仁夫?qū)w之悃款兮,誠不忍其故邦。君子之容與兮,彌億載而愈光。諒遭時之不然兮,匪謀慮之不長。跽陳辭以隕涕兮,仰視天之茫茫。茍偷世之謂何兮,言余心之不臧!
乞巧文第四十三
【晁氏曰:乞巧文者,柳宗元之所作也。傳曰:周鼎鑄倕而使吃其指,先王以見大巧之不可為也。故子貢教抱甕者為桔槔,用力少而見功多,而抱甕者羞之。夫鳩不能巢,拙莫比焉,而屈原乃曰:「雄鳩之鳴逝兮,吾猶惡其佻巧?!乖\傷世澆偽,固詆拙以為巧【八】,意昔之不然者,今皆然矣,甚之也。柳宗元之作,雖亦閔時奔騖,要歸諸厚,然宗元愧拙矣?!?br />柳子夜歸自外庭,有設(shè)祠者,??餌聲香,蔬果交羅,插竹垂綏,剖瓜犬牙,且拜且祈。怪而問焉。女??進曰:「今茲秋孟七夕,天女之孫將嬪于河鼓。邀而祠者,幸而與之巧,驅(qū)去蹇拙,手目開利,組纴縫制,將無滯于心焉。為是禱也?!沽釉唬骸钙埲粴e?吾亦有所大拙,儻可因是以求去之?!鼓死t弁束衽,促武縮氣,旁趨曲折,傴僂將事,再拜稽首稱臣而進曰:「下上之臣,竊聞天孫,專巧于天,轇轕璇璣,經(jīng)緯星辰,能成文章,黼黻帝躬,以臨下民。欽圣靈、仰光耀之日久矣。今聞天孫不樂其獨得,貞卜于玄龜,將蹈石梁,款天津,儷于神夫,于漢之濵。兩旗開張,中星耀芒,靈氣翕歒,茲辰之良。幸而弭節(jié),薄游民間,臨臣之庭,曲聽臣言:臣有大拙,智所不化,醫(yī)所不攻,威不能遷,寛不能容。乾坤之量,包含海岳,臣身甚微,無所投足。蟻適于垤,蝸休于殻;龜黿螺蚌,皆有所伏。臣物之靈,進退唯辱。仿佯為狂,局束為諂,吁吁為詐,坦坦為忝。他人有身,動必得宜,周旋獲笑,顛倒逢嘻。己所尊昵,人或怒之。變情徇勢,射利抵巇。中心甚憎,為彼所奇。忍仇佯喜,恱譽遷隨。胡執(zhí)臣心,常使不移?反人是己,曾不惕疑。貶名絶命,不負所知。抃嘲似傲,貴者啟齒。臣旁震驚,彼且不恥。叩稽匍匐,言語譎跪。令臣縮恧,彼則大喜。臣若效之,瞋怒叢己。彼誠大巧,臣拙無比。王侯之門,狂吠狴犴。臣到百步,喉喘顛汗。睢盱逆走,魄遁神叛。欣欣巧夫,徐入縱誕。毛羣掉尾,百怒一散。世途昬險,擬步如漆,左低右昂,鬬冒沖突。鬼神恐悸,圣智危栗。泯為直透,所至如一。是獨何工,縱橫不恤。非天所假,彼智焉出?獨嗇于臣,館使玷黜。沓沓騫騫,恣門所言。迎知喜怒,默測憎憐。搖唇一發(fā),徑中心原。膠加鉗夾,誓死無遷。探心扼膽,踴躍拘牽。彼雖佯退,胡可得旃!獨結(jié)臣舌,喑抑御冤。擘眥流血,一辭莫宣。胡為賦授,有此奇偏?眩耀為文,瑣碎排偶。抽黃對白,啽咔飛走。駢四儷六,錦心繡口。宮沉羽振,笙簧觸手。觀者舞恱,夸談雷吼。獨溺臣心,使甘老丑。嚚昬莽鹵,樸鈍枯朽。不期一時,以俟悠久。旁羅萬金,不鬻弊帚。跪呈豪杰,投棄不有。眉矉頞蹙,喙唾胸歐。大赧而歸,塡恨低首。天孫司巧,而窮臣若是,卒不余畀,獨何酷歟?敢愿圣靈悔禍,矜臣獨艱。付與姿媚,易臣頑顏。鑿臣方心,規(guī)以大圓。拔去吶舌,納以工言。文詞婉軟,步武輕便。齒牙饒美,眉睫增妍。突梯卷臠,為世所賢。公侯卿士,五屬十連。彼獨何人,長享終天!」言訖,又再拜稽首,俯伏以俟。至夜半,不得命,疲極而睡,見有青褏朱裳,手持絳節(jié)而來告曰:「天孫告汝,汝詞良苦,凡汝之言,吾所極知。汝擇而行,嫉彼不為。汝之所欲,汝自可期。胡不為之,而誑我為!汝唯知恥,諂貌淫詞,寧辱不貴,自適其宜。中心已定,胡妄而祈?堅汝之心,密汝所持。得之為大,失不污卑。凡吾所有,不敢汝施。致命而升,汝愼勿疑!」嗚呼!天之所命,不可中革。泣拜欣受,初悲后懌。抱拙終身,以死誰惕!
憎王孫文第四十四
【晁氏曰:憎王孫文者,柳宗元之所作也。離騷以虬龍鸞鳳托君子,以惡禽臭物指讒佞,而宗元放之焉?!?br />湘水之浟浟兮,其上羣山。胡茲郁而彼瘁兮,善惡異居其閑。惡者王孫兮善者猨,環(huán)行遂植兮止暴殘。王孫兮甚可憎!噫,山之靈兮,胡不賊旃?跳踉叫囂兮,沖目宣龂。外以敗物兮,內(nèi)以爭羣。排鬬善類兮,嘩駭披紛。盜取民食兮,私己不分。充嗛果腹兮,驕傲驩欣。嘉華美木兮碩而繁,羣披競嚙兮枯株根。毀成敗實兮更怒喧,居民猒苦兮號穹旻。王孫兮甚可僧!噫,山之靈兮,胡獨不聞?猨之仁兮,受逐不校。退優(yōu)游兮,惟德是效。廉來同兮圣囚,禹稷合兮兇誅。羣小遂兮君子違,大人聚兮孽無余。善與惡不同郷兮,否泰旣兆其盈虛。伊細大之固然兮,乃禍福之攸趨。王孫兮甚可憎!噫,山之靈兮,胡逸而居?
??庇?br />〔一〕蛇首狶鬣?!釜L」,原作「稀」,據(j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改。
(二)攢巒奔以紆委兮。「巒」,原作「欒」,據(jù)掃葉本改?!踩呈庝с楹鯗S漣。汩,原作「泊」,據(jù)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四庫本改。
〔四〕神明之不欺余兮?!干衩鳌?,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明神」。
〔五〕娭娭笑語?!刚Z」,掃葉本作「舞」。
〔六〕仲尼之去舍魯兮。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無「舍」字。
〔七〕何揮霍雷電兮。「雷電」上,掃葉本有「夫」字。
〔八〕固詆拙以為巧?!冈g」,原作「抵」,據(jù)掃葉本、成化本、四庫本改。
楚辭后語卷第六
幽懷賦第四十五
【晁氏曰:幽懷賦者,唐山南節(jié)度使李翱之所作也。翱從韓愈為文章,見推當(dāng)時。性鯁直,議論不能下人,仕不得志,郁郁無所發(fā)。面斥宰相李逢吉,坐此不振。故翱自敘云:「其交有相嘆者,賦幽懷以答之?!刮魵W陽文忠公嘗云:「始余讀翱復(fù)性書,曰:此特中庸之義疏耳,不作可焉。意翱特秦漢間好事行義之一豪耳。最后讀幽懷賦云:『眾囂囂而雜處兮,咸嘆老以嗟卑。視余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鼓耸继ⅲ帘№n愈不及翱賦,以謂不過羨二鳥之光榮,嘆一飽之無時耳?!褂衷疲骸赴抗稚駡蛞砸宦萌√煜拢笫雷訉O不能以天下取河北為憂。曰:嗚呼!使當(dāng)時君子皆易其嘆老嗟卑之心,為翱所憂之心,則唐之天下豈有亂與亡戩?」其重若是,故附見于此。】
眾囂囂而雜處兮,咸嗟老而羞卑。視予心之不然兮,慮行道之猶非。儻中懷之自得兮,終老死其何悲?昔孔門之多賢兮,惟回也為庶幾。超羣情以獨去兮,指圣域惟髙追【一】。固簞食與瓢飲兮,寧服輕而駕肥?望若人其何如兮,慚吾德之纖微。躬不田而飽食兮,妻不織而豐衣。援圣賢而比度兮,何僥幸之能希?念所懷之未展兮,非悼己而陳私。自祿山之始兵兮,歲周甲而未夷。何神堯之郡縣兮,乃家傳而自持?稅生人而育卒兮,列髙城以相維。何茲世之可久兮,宜永念而遐思。有三苗之逆命兮,舞干羽以來之。惟刑德之?dāng)拶?,無遠邇而咸歸。當(dāng)髙祖之初起兮,提一旅之羸師。能順天而用眾兮,竟掃寇而戡隋。況天子之神明兮,有烈祖之前規(guī)。刬弊政而還本兮,如反掌之易為。茍廟堂之治得兮,何下邑之能違?哀予生之賤遠兮,包深懷而告誰?嗟此誠之不逢兮,惜此道而無遺。獨中夜以潛嘆兮,匪吾憂之所宜。
書山石辭第四十六
書山石辭者,宋丞相荊國王文公安石之所作也。公游舒州山谷,書此詞于澗石。蓋非學(xué)楚言者,而亦非今人之語也,是以談?wù)呱兄?br />水泠泠而北出,山靡靡以旁圍。欲窮原而不得,竟悵望以空歸!
寄蔡氏女第四十七
寄蔡氏女者,王文公之所作也。公以文章節(jié)行高一世,而尤以道德經(jīng)濟為己任。被遇神宗,致位宰相。世方仰其有為,庶幾復(fù)見二帝三王之盛。而公乃汲汲以財利兵革為先務(wù),引用兇邪,排擯忠直,躁迫強戻,使天下之人囂然喪其樂生之心,卒之羣奸嗣虐,流毒四海。至于崇宣之際,而禍亂極矣。公又以女妻卞,此其所予之詞也。然其言平淡簡遠,翛然有出麈之趣,視其平生行事心術(shù),略無豪發(fā)肖似,此夫子所以有「于予改是」之嘆也歟?鼌氏録其少作兩賦,而獨遺此,蓋不可曉。故今特收采,而并著其本末,亦使讀者無疑于宜陵絶命之章云。建業(yè)東郭,望城西堠。千嶂承宇,百泉遶溜。青遙遙兮纚屬,緑宛宛兮橫逗。積李兮縞夜,崇桃兮炫晝。蘭馥兮眾植,竹娟兮常茂。柳蔫綿兮含姿,松偃蹇兮獻秀。烏跂兮下上,魚跳兮左右。顧我兮適我,有斑兮伏獸。戚時物兮念汝,遲汝歸兮攜幼。
我營兮北渚,有懷兮歸女。石梁兮以苫蓋,緑陰陰兮承宇。仰有桂兮俯有蘭,嗟女歸兮路豈難!望超然之白云,臨清流而長嘆。
服胡麻賦第四十八
服胡麻賦者,翰林學(xué)士眉山蘇公軾之所作也。國朝文明之盛,前世莫及。自歐賜文忠公、南豐曾公鞏與公三人相繼迭起,各以其文擅名當(dāng)世。然皆杰然自為一代之文,于楚人之賦有未數(shù)數(shù)然者。獨公自蜀而東,道出屈原祠下,嘗為之賦,以詆揚雄而申原志,然亦不專用楚語,其輯之亂乃曰:「君子之道,不必全兮。全身遠害,亦或然兮。嗟子區(qū)區(qū),獨為其難兮。雖不適中,要以為賢兮。夫我何悲,子所安兮?!故菫橛邪l(fā)于原之心,而其詞氣亦若有冥會者。它詞則唯此賦為近于橘頌,故録其篇云。
我夢羽人,頎而長兮?;荻嫖?,藥之良兮。喬松千尺,老不僵兮。流膏人土,龜蛇藏兮。得而食之,壽莫量兮。于此有草,眾所嘗兮。狀如狗虱,其莖方兮。夜炊晝曝,久乃臧兮。伏苓為君,此其相兮。我興發(fā)書,若合符兮。乃瀹乃蒸,甘且腴兮。補塡骨髓,流發(fā)膚兮。是身如云,我何居兮?長生不死,道之余兮。神藥如蓬,生爾廬兮。世人不信,空自劬兮。搜抉異物,出怪迂兮。槁死空山,固其所兮。至陽赫赫,發(fā)自坤兮。至陰肅肅,躋于干兮。寂然反照,珠在淵兮。沃之不滅,又不燔兮。長虹流電,光燭天兮。嗟此區(qū)區(qū),何與于其間兮!譬之膏油,火之所傳而已耶?
毀璧第四十九
毀璧者,豫章黃太史庭堅之所作也。庭堅以能詩致大名,而尤以楚辭自喜。然以其有意于奇也泰甚,故論者以為不詩若也。獨此篇為其女弟而作,蓋歸而失愛于其姑,死而猶不免于水火,故其詞極悲哀,而不睱于為作,乃為賢于它語云。
毀璧兮隕珠,執(zhí)手者兮問過。愛憎兮萬世一軌,居物之忌兮固常以好為禍【二】。羞桃茢兮飯汝,有席兮不嬪汝坐。歸來兮逍遙,采芝英兮御餓。淑善兮清明,陽春兮玉冰,畸于世兮天脫其纓。愛罥人兮生冥冥。棄汝陽侯兮遇汝曾不如生。未可以去兮殆其雛嬰,眾雛羽翼兮故巢傾。歸來兮逍遙,西江浪波何時平?山涔涔兮猿鶴同社,瀑垂天兮雷霆在下。云月為晝兮風(fēng)雨為夜,得意山川兮不可繪畫。寂寥無朋兮去道如咫,彼幽坎兮可謝。歸來兮逍遙,增膠兮不聊此暇。【卒章疑有誤字。】
秋風(fēng)三迭第五十
秋風(fēng)三迭者,原武邢居實之所作也。居實,恕子,自少有逸才,大為蘇黃諸公所稱許,而不幸蚤死。其為此時,年未弱冠。然味其言,神會天出,如不經(jīng)意,而無一字作今人語。同時之士,號稱前輩、名好古學(xué)者,皆莫能及。使天壽之,則其所就豈可量哉!
秋風(fēng)夕起兮白露為霜,草木憔悴兮竊獨悲此眾芳。明月皎皎兮照空房,晝?nèi)湛喽藤庖刮囱?。有美一人兮天一方,欲往從之兮路渺茫。登山無車兮涉水無航,愿言思子兮使我心傷。
秋風(fēng)淅淅兮云冥冥,鴟梟晝號兮蟋蟀夜嗚。歲月徂邁兮忽如流星,少壯幾時兮老冉冉其相仍。展轉(zhuǎn)反側(cè)兮從夜達明,悵獨處此兮誰適為情?長歌激烈兮涕泣交零,愿言思子兮使我心怦。秋風(fēng)浩蕩兮天宇高,羣山逶迤兮溪谷寂寥。登髙望遠兮不自聊,駕言適野兮誰與游遨?空原無人兮四顧蕭條,猿狖與伍兮麋鹿為曹。浮云千里兮歸路遠遙,愿言思子兮使我心勞。
鞠歌第五十一
鞠歌者,橫渠張夫子之所作也。自孟子沒而圣學(xué)不得其傳,至是蓋千有五百年矣。夫子蚤從范文正公受中庸之書,中歲出入于老、佛諸家之說,左右采擭,十有余年。旣自以為得之矣。晚見二程夫子于京師,聞其論說而有警焉,于是盡棄異學(xué)?醇如也。嘗見神宗,顧問治道之要,即以漸復(fù)三代為對。退與宰湘議,不合,因謝病歸,著訂頑、正蒙等書數(shù)萬言。閑閱古樂府詞,病其語卑,乃更作此以自見,并以寄二程云。
鞠歌胡然兮,邈余樂之不猶。宵耿耿其不寐兮,日孜孜焉繼余乎厥修。井行惻兮王收,曷賈不售兮,阻德音其幽幽。述空文以見志兮,庶感通乎來古。搴昔為之純英兮,又申申其以告。鼓弗躍兮麾弗前,千五百年兮寥哉闊焉。謂天實為兮則吾豈敢,嗟審已茲干干。
擬招第五十二
擬招者,京兆藍田呂大臨之所作也。大臨受學(xué)程、張之門,其為此詞,蓋以寓夫求放心、復(fù)常性之微意,非特為詞賦之流也。故附張子之言,以為是書之卒章,使游藝者知有所歸宿焉。
上帝若曰:哀我人斯,資道之微。肖天之儀,神明精粹。降爾徳兮,予無汝欺。視聽食息,皆有則兮,予何敢私?顧弱喪以流徙,返故居兮謬迷。圈豚放馳,散無適歸。蟻慕羊膻,聚附弗離。予哀若時,魂莫予追。乃命巫陽,為予招之。陽拜稽首,敢不祗承上帝之耿命!退而招之以辭。辭曰:魂乎來歸魂無東【三】」!大明朝生兮啟羣蒙,萬物搖蕩兮隠以風(fēng),遷流正性兮失厥中?;曩鈦須w魂無南!離明獨照兮萬物瞻,文章煥發(fā)兮不可緘,夸淫侈大兮志弗厭?;曩鈦須w魂無西!日人昧谷兮草木萎,實落材成兮雖有時,志意雕謝兮與物衰?;曩鈦須w魂毋北!幽都闇黯兮深蔽塞,歸根獨有兮專靜默,有心獨藏兮吝為德。魂乎來歸魂無上!清陽朝徹兮文惚恍,絶類離羣兮人無象,杳然髙舉兮極驕亢。魂兮來歸魂毋下!素位安行兮以時舍,沉濁下流兮甘土苴,固哉成形兮不知化。魂兮來歸反故居!盍歸休兮復(fù)吾初。范博厚以為宮兮,戴髙明以為廬。植大中以為常產(chǎn)兮,藴至和以為廚。動震雷以鼓昕兮,守艮山以止隅。秉離明以為燭兮,御巽風(fēng)以行車。守吾坎以御侮兮,開吾兌以進趨。資糧械器惟所用兮,何物之不儲?四方上下惟所之兮,何適而非涂?雖備物以致用兮,廓吾府而常虛。縱奔騖以終日兮,燕吾居而晏如。惟寞惟寂,疑有疑無。其尊無對,其大無余。曷自苦兮一方拘?魂兮來歸,反故居!
??庇?br />〔一〕指圣域惟髙追?!肝?,成化本、四庫本作「而」。
〔二〕居物之忌兮?!讣伞?,古逸本、掃葉本、成化本作「患」。
〔二〕魂乎來歸魂無柬。「乎」,成化本、四庫本作「兮」。下「魂乎來歸魂無上」句同。
跋一
楚辭后語者,我宋文公朱先生之所作也。其述作之本意,先生自序之詳矣。而其編定此書之時,與夫論著之詳略,則又已見于先生之季子通守監(jiān)簿君之后序。應(yīng)龍生晚,不及侍先生函丈,獨幸與監(jiān)簿君同朝,及來溫陵,乂為僚相好也。暇日因從問先生平日述作大概,以為它書已行于世,獨此編乃晚年所定,猶未及卒業(yè),故人未及見,而首以示應(yīng)龍,因得伏而贊之。其微詞奧義,不一而足,獨論漢揚雄,則反復(fù)屢致其意,其序反離騷也,則以為「屈原之罪人,離騷之讒賊」。其序胡笳也,則以為「非恕琰,亦以甚雄之惡」。揚雄以好深沈之思作為雅麗之文,后世讀之,未有以為非者,而先生待之不少恕如此。抑應(yīng)龍嘗就監(jiān)簿君借先生所作資治通鑒綱目之書讀之,見其所書雄之死曰「莽大夫揚雄卒」,則知先生之所以貶雖者,其意蓋有在也。嗚呼嚴哉!后之?dāng)堈?,儻知先生所以去取之意,而明三綱五常之義,如讀春秋而亂臣賊子懼者,則庶乎其不蹈騷人之失,而先生此書為不茍作矣。應(yīng)龍不敏,何足以識先生之指意,特見而謂之知之謂耳。因以是說諗于監(jiān)簿君,君曰然,乃敬書其后而歸之。嘉定壬申重九后一邵武鄒應(yīng)能書于溫陵郡齋。
跋二
先君晚歲草定此編,蓋本諸晁氏續(xù)、變二書,其去取之義精矣,然未嘗以示人也。每章之首皆略敘其述作之由,而因以著其是非得失之跡,獨思玄、悲憤及復(fù)志賦以下至于幽懷,則僅存其目而未及有所論述,故今于此十九章之?dāng)?,皆因晁氏之舊而書之。若夫鞠歌、擬招二章,則非歸來子之書所及者,讀者又當(dāng)有以識夫旨意于言詞之外也。嘉定壬申仲秋在始取遺藁謄寫成編,捧玩手澤如新,而音容不復(fù)可見矣,因涕泣而書其后。又五年,歲在丁丑,補外來守星江,寰嗣世職,旣取郡齋所刊楚詞集注重加校定,復(fù)并刻此書,庶幾并行,且以識予心之悲也。中秋日在謹記。
跋三
吊屈、服賦,已見績騷,反騷一篇,亦附卷末,而后語之作,皆復(fù)收入。其本旨旣不可知,而二集并存,則為重復(fù)。今以反騷著于此,而賈賦二章則存其目,庶幾二集若相為用,不可偏廢,而纂輯之意,或以是而得之。至于思玄以下十九章,用歸來子之說而未經(jīng)刊定者,姑以附注于篇目之下云。端平乙未秋七月朔孫承議郎、權(quán)知興國軍兼管內(nèi)勸農(nóng)營田事、節(jié)制屯戍軍馬鑒百拜敬識。
附錄
同安郡齋刊本跋〔宋〕楊楫
慶元乙卯,楫自長溪往侍先生于考亭之精舍,時朝廷治黨人方急,丞相趙公謫死于道,先生憂時之意屢形于色。忽一日出示學(xué)者以所釋楚辭一編,楫退而思之,先生平居教學(xué)者首以大學(xué)、語、孟、中庸四書,次而六經(jīng),又次而史傳,至于秦漢以后詞章特余論及之耳,乃獨為解釋,其義何也?然先生終不言,楫輩亦不敢竊有請焉。歲在己巳,忝屬胄監(jiān),與先生嗣子將作簿同朝,因得録而藏之。今以屬廣文游君參校而刊于同安郡齋。嘉定四年七月朔日門人長樂楊楫謹述。
吳原明刊本序〔明〕何喬新
楚辭八卷,紫陽朱夫子之所校定,后語六卷,則朱子以晁氏所集録而刊補定著者也。蓋三百篇之后,惟屈子之辭最為近古。屈子為人,其志潔,其行廉,其姱辭逸調(diào),若乘鹥駕虬而浮游乎埃??之表。自宋玉、景差以至漢、唐、宋,作者繼起,皆宗其榘鑊而莫能尚之,真風(fēng)雅之流而詞賦之祖也。漢王逸嘗為之章句,宋洪興祖又為之補注,而晁無咎又取古今詞賦之近騷者以續(xù)之。然王、洪之注,隨文生義,未有能白作者之心。時晃氏之書,辨說紛拏,亦無所發(fā)于義理。朱子以豪杰之才、圣賢之學(xué),當(dāng)宋中葉,阨于權(quán)奸,迄不得施,不啻屈子之在楚也。而當(dāng)時士大夫希世媒進者,從而沮之排之,目為偽學(xué),視子蘭、上官之徒殆有甚焉。然朱子方且與二三門弟子講道武夷,容與乎溪云山月之間,所以自處者蓋非屈子所能及。閑嘗讀屈子之辭,至于所謂「往者余弗及,來者吾不聞」而深悲之,乃取上氏、晁氏之書刪定以為此書;又為之注釋,辨其賦比興之體,而發(fā)其悲憂感悼之情。繇是作者之心事,昭然于天下后世矣。予少時得此書而讀之,愛其詞調(diào)鏗鏘,氣格高古;徐察其憂愁郁邑、繾綣側(cè)怛之意,則又恨然興悲,三復(fù)其辭,不能自已。顧書坊舊本刓缺不可讀,嘗欲重刊以惠學(xué)者而未能也。及承乏汳臺,公暇與僉憲吳君原明論朱子著述,偶及此書,因道予所欲為者。吳君欣然出家藏善本,正其訛,補其缺,命工鍥梓以傳。旣而以書屬予:「書成矣,子其序之,使讀者知朱子所以訓(xùn)釋此書之意,而不敢以詞人之賦視之也?!灌捣颍〈笕逯鲋?,豈末學(xué)所能窺哉!然嘗聞之,孔子之刪詩、朱子之定騷,其意一也。詩之為言,可以感發(fā)善心,懲創(chuàng)逸志,其有裨于風(fēng)化也大矣!騷之為辭,皆出于忠愛之誠心,而所謂「善不由外來,名不可以虛作」者,又皆圣賢之格言。使放臣屏子呻吟詠嘆于寂寞之濱,則所以自處者必有其道矣。而所天者幸而聽之,寧不凄然興感而廸其倫紀之常哉!此圣賢刪定之大意也。讀此書者,因其辭以求其義,得其義而反諸身焉,庶幾乎朱子之意,而不流于雕蟲篆刻之未矣。成化十一年乙未八月旣望賜進士出身嘉議大夫河南按察使司按察使旴江何喬新書。
沈圻刊本序〔明〕張旭
屈原,楚世家也。原之悲憂感悼之情,皆出于忠君愛國之誠心,至于不得已作離騷,氣格高古,詞調(diào)鏗鏘。故宋景文公稱其為詞賦之袓,后世宗之,乃取文之類楚聲者,次第成編。前一冊乃漢王逸為之章句,其補注作于宋之洪興祖;后一冊則晁無咎之所集録者,朱子刪定之、注釋之、辯證之,然后成楚辭一書。此集注、后語所由分也。集注前五卷,文二十五篇,皆屈原所作,而以離騷一篇為之冠。離,遭也;騷,擾動也。題以「離騷」名,憫當(dāng)世也。其九歌至漁父等篇,則各因一事而發(fā),非離騷也,觀原之列傳可見矣。后三卷,文一十六篇,首則九辯,而以招隱士終焉。蓋此等文字,一皆出于怨慕,可以步離騷之后塵,故取之,非取其為續(xù)離騷而作也。朱子之定本如此。夫何后之好事者,復(fù)參用晁本,乃于目錄中離騷之下妄加一「經(jīng)」字,而以九歌至漁父皆為「離騷」,于此七題之上各加「離騷」二字,九辯至招隱士皆以為「離騷」之「傳」,于此八題之上又各加「續(xù)離騒」三字。不寧惟是,復(fù)以「離騷一」至「七」等字,衍出二十有五之?dāng)?shù),分屬屈原五卷之文。牽強附會,不知甚矣,于朱子何加多哉!后語六卷,文則七十八篇,言雖人人殊,皆能發(fā)其繾綣悒郁之情。以故揚雄之反離騷、蔡琰之胡笳,朱子亦不去焉。蓋琰以失節(jié)之婦猶知有子,而雄以名世大儒反不知有君。故兩存之,其責(zé)之之意深矣。賈誼之屈、服二賦已采入續(xù)離騷,復(fù)以「吊屈原第八」「服賦第九」二虛名作二行,妄加于笫二卷之首。朱子之定本豈如是哉?噫,自三百篇之后,惟離騷一篇最為近古,以其興少而比、賦多也。去古旣遠,眞知而篤好之者幾何人哉?平湖沈公子京以柱下史來知休寧縣事,未朞年,政教大有聲,行將復(fù)入內(nèi)臺,乃梓行此書,以嘉惠乎后學(xué)??纸癖静簧疲駷橹W?,其盛心哉!竊惟朱子因離騷以刪定楚辭,與孔子之假魯史以修春秋同一心也。春秋旣作,亂臣賊子知所懼。楚辭旣行于世,忠臣義士其不知所奮發(fā)哉!但孔子之筆削,雖賢如游夏,尚不能贊一辭,旭何人斯,旣未得游于朱子之門,又安敢如蔡九峰之于書傳哉!辭弗獲,則以旭前之鄙見告之,必刪去后人妄加字樣,則其為書無媿于朱子矣。公曰:「諾。吾聞之,屈原往見太卜鄭詹尹曰:『余有所疑,愿先生決之?!挥幸栽眨 构巳Q于旭。旭謹奉嚴命,遂將楚辭二冊之中后人妄加「離騷經(jīng)」、「傳」、數(shù)目、小注、空題等九十八字及成相三章八段之上八圏一切刪去,其余三復(fù)校正,求其字無魯魚豕亥之誤然后已。公曰:「若然,則于朱子之定本,必符節(jié)之相合矣?!鼓司栀阂钥讨9溆泄τ谔煜潞笫来笠釉?!旭年在桑榆,幸逢奇會,敢不志之以諗同道之君子?若曰作聰明亂舊章,則非知我者!正德十四年歲在己卯九月重陽前一日后學(xué)新安林下七十三翁梅巖張旭書。
沈折刊本跋〔明〕沈圻
圻幼讀書之暇,家君參藩,承一山先生以前輩僉憲原明吳君所刊楚辭授讀,長而頗解文義。披揭歳久,原本缺壞殆盡,更求之以便溫習(xí)而不可得。閩中書坊所刊售者,字多訛舛,體式以繆,殊厭觀覽。及登仕路,每欲重刊以廣來學(xué),顧遭貶謫、勞案牘,不惟不能,亦不暇也。邇者承尹徽之休陽,遍訪徽郡官民所刊書籍,雖皆斗珍襲奇,求如此書可維三百篇之后者,則未之刊行,深以為恨,乃請于郡守新淦文林張公,公曰:「是吾志也,子亟圖之?!古紩脑脆l(xiāng)進士汪濟民者,以吳君舊本遺圻,如獲拱璧,喜不自勝。又慚甕識井見,且民事勞心,不能校證,托之于鄉(xiāng)大夫張君廷曙別號梅巖者。梅巖以夙學(xué)閑身,嚴加考訂,其目録體制有未合式者,稍為更改,圻遂捐俸命工以鋟梓。工告成,而張公適更調(diào)杭郡,代之者溫陵克全留公也。公旣至,召圻而語之曰:「聞吾子于楚辭用意殆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者,當(dāng)與吾子共廣其傳。」圻喜是書之成,頗于達人君子有合,僭書此以附篇終云。正德十四年己卯冬十月賜進士出身知休寧縣事平湖后學(xué)沈圻謹跋。
楊上林刊本敘〔明〕唐樞
楚辭者,風(fēng)雅之變也,其源昉于屈子。厥后作者繼起,咸祖其辭,而皆楚聲也,故俱謂之楚辭。漢劉向始輯為編,自離騷而下,續(xù)以宋玉、賈誼、淮南小山、東方朔、莊忌、王褒諸作,及向所著九嘆為一十六篇。東京王逸又增以所著九思一篇而注釋之。宋洪興祖復(fù)為補注。我紫陽朱夫子又取二家所注,重加訂正,謂七諫以下辭意不類,悉刪去之,而增人賈誼吊屈原、服賦二篇,別為之注,梓行久矣。邑侯楊君偶得善本,手自校正,翻刻以廣厥傳,而屬余為敘。余惟言者心之聲也,言之發(fā)而可歌者,則謂之辭。屈子心乎公室,以忠見廢,其抑郁無聊、怨慕不平之意無所于泄,而假辭焉發(fā)之,猶之窮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蓋有出于情實。王、洪、晁、周之說,逐鶩詞苑,正義愈遠,辭而辟之,無以也。申此以抑彼,龍津子能無意乎?龍津姓楊名上林,乙未進士,令長興,敦本章意,以治暇及之。若曰有感而成,清世無慶元之士。嘉靖歲戊戌中秋日歸安唐樞撰。
楊上林刊本敘〔明〕顧應(yīng)祥
嘗讀楚辭,味離騒經(jīng),竊疑瓌士自用,激發(fā)憤嫉,無以概諸圣。及語蓋衷耿然、三代完節(jié),然終不可以為訓(xùn)。況呻吟不恙暨齷齪自以僨者雜次同糅可耶?原藻致迥為詞祖,九辯后諸作,計亦必傳。顧藝成而下,要非正性之習(xí)。靈修爽世麗作,同聲和者匯起。而莊、山感離憂之情,道騫善昂切之韻,是則楚之辭也。傳云:「登高能賦,可以為大夫。」夫其能者,能稱詩以諭其志、別賢不肖而觀盛衰焉。溷之以不類,非矣。雖然,晦翁有取之。學(xué)隨事明,情由言律。故有借事以明其心,有借辭以明其事,有借類以明其本,有借人以明其辭。茲編也,皆所以明學(xué)也。雖然,何不為法語梓而廣之以明學(xué)?猶慮其計之左也。雖然,方時文肆漫,不探其之不能已者。諸家所注,未嘗沉潛反復(fù),以尋其旨趣之所歸,而祇于文義間求之,故未免于迂滯迫切之病,而使屈子之志抑郁于當(dāng)時者,不得伸于后也。此朱子集注之所為作也。朱子嘗曰:「楚辭未嘗怨君?!顾寡砸?,可謂深得屈子之心矣!夷考朱子此注,實在慶元退居之后,時禁方嚴。所遭不辰,亦與屈子大率相類。序所謂「放臣棄子、怨妻屏婦」有感而托焉者,殆是也。而其樂天知命,講學(xué)不輟,較之制行過于中庸而不可為法者,又有間矣。朱子于六經(jīng)皆有訓(xùn)傳,而于是書復(fù)惓惓焉,蓋將以昭君臣之大義,而激發(fā)夫忠臣烈士之心于千載之下云爾。然則楚辭固不當(dāng)以詞人之賦視之,而朱子為之注,又豈訓(xùn)詁文義者可例觀哉?學(xué)者欲留心游藝,則是書宜不可少。而司風(fēng)教者,固當(dāng)知所務(wù)矣。楊君上林,淮陰人,乙未進上,素有志于古人者,刻茲集以厲風(fēng)教云。嘉靖戊戌秋中朔日長興顧應(yīng)祥敘。
楊上林刊本題識〔明〕楊上林
屈子抗衷而陳辭,援事而修意。其辭油,其情腆,其志不貳,其道無回,怨而不怒,哀而不傷。要其詞意所托,宛乎愛國憂君也。而汩羅之死,千載悲之,匪徒以其辭焉爾矣。嗟呼!物之材者,產(chǎn)于山林,掄于匠氏,細大靡弗遭也。屈子,瓌士也,而顧無所遭哉!辭而楚焉,亦傷己之未逢爾矣。雖然,死也諒矣,而隱居之道則未焉,惜也,處死之未至也。然則朱子何為取之?夫亦曰:有屈子之志則可耳。遇主獲上,暢志宣猷,喜起之歌,被之金石,歷萬世耀耀焉,辭雖無楚可也。嘉靖戊戌五月望淮陰楊上林識。
葉邦榮刊本序〔明〕葉邦榮
嘗聞諸人曰:古人立言之遠,曠百世而不受知者,屈子離騷是也。屈子離騷章往察來,信今傳后,而亦奚至于不知邪?若夫芳潔之操,忠貞之行,騎龍弄鳳,嬉游之間,雖輿日月爭光可也,而又奚至于不知邪?粵稽史,在昔屈子職掌王族,以定國是,同列大夫上官、靳尚共譖毀之,至于唯言是聽,懷王之過也。屈子無重懐王之過,義以為諷,離騒作焉,而無私怨,可以為明質(zhì)也。噫!屈子生非其時也。使屈子生于三代之隆,亦有緝熙賡歌、都俞可繼也,奚必以騷之為貴而輕天下哉!戰(zhàn)國之時,敝斯極矣。貨賄相銜,脂韋相錯??v橫長短之說,轉(zhuǎn)相狙詐以上謀也。明珠委道,瓦釜鳴雷。此屈子之所不與也。王臣斷國,無所回護,且懼趨偶而忝貴卿,冒愧逞愿而非正以處之,此又有道者之所不履也。且我聞之,欒書構(gòu)郄而厲公弒,郈伯毀季而昭公逐,費忌納女而楚建走,宰嚭譖胥而夫差喪,事幾之不可與權(quán)也。今上官快捷方式,不忍以投步矣。雖然,舍王非忍也。自夫襄王之再放也,乃作而呼曰:自今無有代吾君以任患者。有一于斯,將為繼乎?于是乎九歌、九章,援天引圣以自明,庶其曰納約自牖者也。其將通吾君于理乎?而今凄楚益有辭矣。遐思邁往,欲追靈修而不可得,浮游天地之閭,而竟赍志以歿。夫出處有謂,名體不污,風(fēng)采足懷,百世改顏,不可廢也。自宋玉以下,無慮數(shù)十家,皆悲而發(fā)其余烈者也,故統(tǒng)曰之楚辭。重曰:讀屈子者,可知立言之有序也。夫廉以潔其身,去國而不忘其訓(xùn),君子謂離騷于是乎可傳。于此征志,于此征忠,于此征德,觀會通而三美具,能章勸也。能章勸,故謂之不朽。詩曰:「我思古人,實獲我心?!闺x騷有焉。予刺安吉,時丙申,校楚辭成,明年旣逢憂以歸。蓋嘗抱離騷之潔,相羊于清明之時,而無所于辭也,方且敘之,以俟知者。嘉靖三十八年己未孟冬望日閩中樸齋山人藥邦榮仁甫撰。
朱崇沐重刻楚辭全集序〔明〕葉向高
朱子曰:「屈原之忠,忠而過者也?!勾藗醵鵀槭茄远?。臣子之分無窮,其為忠亦無窮,安有所謂過者?悲夫屈子之遇懐、襄也,身旣遭讒,主復(fù)見詐,奸諛竊柄,宗國將淪,徘徊睠顧,幾幸于萬,不得已而作為騷辭。上叩帝閽,下窮四極,遠求宓妃,近問漁父,甚至巫咸占卜,蹇修為媒,湘君陟降,司命周旋,舉世人所謂荒忽駭怪之談,皆托焉以寫其無聊之情,無可奈何之苦。當(dāng)此際也,雖欲不死,其將能乎?屈子死而楚亡,湘江之濱,精魄未散,猶將感憤悲號,恨為忠之未盡,而豈以一死為足以滿志也夫?屈子之死,蓋處于不得不死之地,固忘其死之為忠,又何論其忠之過與否哉!世之輕死者,子以孝,女以烈,此雖出于天經(jīng)地義之不容已,乃罔極之恩、伉儷之好維系綰結(jié),若或迫之,情之至也。君臣則堂陛勢疏,晉接日少,若有余于分、而不足于情。乘有余以成暌,乘不足以成薄,而臣節(jié)替矣。屈子之言曰:「豈余身之憚殃兮,恐皇輿之?dāng)】儭!埂搁L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蛊淝橹褶D(zhuǎn)恫切,千載而下,令人酸鼻。凡為臣子常書一通,置之坐右矣。屈子楚辭若干篇,后世效其體者皆附焉。朱子為之注釋,而謂有味其言,不敢以詞人之賦視之。夫朱子躬遭宋季,為王淮、陳賈所排,宜其有感于屈子。其講業(yè)建溪,白托于遯晦,視汨羅之憤,為其中止。要亦所處之不同,未可以一律論也。屈子死矣,毋論忠憤之氣日月爭光,即其詞賦亦與六經(jīng)并傳。彼上官、子蘭之徒,骨枯舌爛,千古為僇,亦何利而為此哉!朱生崇沐,重刻此集,余三讀而悲屈子之所以死者原發(fā)于至情,而于臣子之分,亦未嘗有過。以為愿忠者勸,其亦竊附于朱子注釋之意也。
吉藩府刊本序〔明〕陸長庚
楚,澤國也,羽毛齒革甲天下,時其沈郁瑰琦發(fā)于材最著。材如左倚彬彬矣,而忠且材者,則三閭大大最著。大夫之離騷,自怨生也,喟然慘怛,怨而不怒。嗟嗟,楚人之善怨,其天性哉!余讀其辭,窮天地之紀,采人物之變,與夭喬飛走、幽闃遼邈之態(tài),經(jīng)緯臚列,大指討掬也。而滄浪濯纓,湘流鼓枻,直令羈臣戀國,逆旅悲郷,冷冷凄絶矣。世謂楚奉江潭為三閭湯沐,洵也侈于饗哉!至如藝文家哀時命、九懷、九嘆,類冠以楚,則其悲凄婉戀,實肖貌之,勿論非楚產(chǎn)矣。余??星沙,歷故羅,望湘?,壷焉傷之,想見故所行吟抱石處,輒求所謂楚辭者。而舊籍多堙缺不全,豈其湯沐邑而重令泯泯為?無亦逢執(zhí)事之閑時不以崇大表章也?若觀忠何?適給事吉藩魏君重鋟是辭,字櫛句比,云燦星列,畏壘杓之人矣,斯詎止湯沐是為?維是大夫爰實楚宗,宗而忠也,宗而材也。鋟之,于以感動諸宗,俾忠且材者蒸蒸乎獨以文詞哉?其以興起諸宗,功非渺矣。時萬歷戊戌朱明之吉賜進士出身、亞中大夫、廣西布政司左參,政前奉敕提督太岳泰和山湖廣布政按二司守巡下荊湖南道鵝湖陸長庚元白父撰。
吉藩府刊本序〔明〕莊天合
楚詞編于劉子政者十六卷,章句于王叔師者十七卷。其上自劉、王,下迨洪氏,折衷于朱晦庵而定為集注者八卷,復(fù)取晁無咎續(xù)編而定為后語集注者又六卷。自集注出,而宋儒陳氏以為發(fā)屈子之微于千載之下,故學(xué)者宗之,迄于今不廢,則今吉殿下命魏給事刻者是已。刻成,莊生為題其端曰:夫所貴于賢人君子者,則莫不稟于忠義文章矣。忠以致身,文以流藻,二者所難兼,而屈子兼之。故離騷者,忠義之肝脾、文章之林府也。情迫則諷諭不得不深,才多則聲貌不得不廣。諷諭深,故其旨多婉轉(zhuǎn)惆悵,反復(fù)循環(huán),能使謫者動色凄心,低回而不勝其忉怛;聲貌廣,故其詞多窮天極地,探幽入微,能使讀者嵬眼澒耳,斟酌而莫得其盈虛??傊?,忠即為文,文即為忠。雖屈子不自知,而忠者得之以為忠,文者得之以為義,則是編不可少也。今天下一家,四海一國,豈必主懷襄、讒上官子蘭而后令愛君憂國之士彰?又豈必疏遠放逐、憔悴江潭、枯槁澤畔而后令博聞強記之士以詞自表哉?夫君臣之義,無所逃于天地之間,彼屈子偶遭其窮者也。頃圣明在上,士旣生逢堯舜禹湯,而服杜衡藺茝以媚于天子,豈其舍廉潔正直之操、受變于突梯滑稽之習(xí)者!且夫挹水于河,取火于燧,言資其有也。士染翰操觚,激昂風(fēng)雅,思以鳴國家之盛,而落實取材,宜于何資焉?故吾以為侯王而通于騷,則本支之恩必篤;公卿大夫而通于騷,則來輔之益必弘:臺諫侍從而通于騒,則論思之道必廣;羣有司、百執(zhí)事而通于騷,則奔走之勤必著。若乃奧博者菀其鴻裁,中巧者獵其艷詞,吟諷者銜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追風(fēng)人麗,沿波得奇,雖復(fù)宣炳王猷,潤色儒業(yè),無之而不可矣。蓋孔子論詩曰: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可以事君父,可以資多識。則余于離騷亦云。是固紫陽集注之意而吉藩教忠教文之盛心也。彼夫宋景賈馬而下,蘇黃張呂以前,雖作者代起,情制殊途,然莫不異軌同奔,遞相師祖,按先聲于玉管,啟后乘之司南。學(xué)者合而求之,固亦天下之極觀也。時萬歷戊戌季夏月之吉郡人莊天合得全甫撰。
楊鶴刊本序〔明〕利瓦伊楨
楚三閭大夫屈平所作離騒、九歌、天問、九章、遠游、卜居、漁父、大招,而宋玉、漢賈誼、淮南王安、東方朔、嚴忌、王褒、劉向皆擬之。其始為傳者安也。其尊離騷為經(jīng),而以后人所作,人非楚而辭則楚,辭非楚而指則楚,附之為十六卷,別稱楚辭者,向也。為之注,而以己作九思附之者,王逸也。為補注者,洪興袓也。續(xù)楚辭自宋玉以下至宋朝為變離騷者,晁補之也。采王、洪、晁薩滿、三家為集注,又差擇取其所録名楚辭后語,附以辨證者,朱子也。自朱子注行,而諸說俱左次矣。蓋嘗聞騷者詩之變也,詩無楚風(fēng),而楚乃有騷。屈氏為騷時,江漢皆楚地,文王化行南國,漢廣、江有汜諸詩,已列十五國之先。風(fēng)雅旣變,而楚狂接輿、滄浪孺子之歌,入孔子聽聞。其歌楚聲,體又稍變于詩,未若十五國風(fēng)陳太史、經(jīng)圣人筆削也。屈本詩義為騷,世號楚辭,不正名為賦。后語中所收荀卿諸賦、成相、佹詩,與賦與騷與詩諸體雜糅。卿亦楚人,得無楚之習(xí)然耶?則謂騷為「楚風(fēng)」可也。惜不及仲尼之時,不見采耳。此語若張楚而設(shè)。考之朱子,以三閭「志行過中庸,不可為法,而皆出于忠君愛國之誠心。其詞旨雖跌宕怪祌,怨懟激發(fā),不可為訓(xùn),而皆生于繾綣惻但不能已之至意」。又曰「楚辭之寄意男女,寓情草木,以極游觀之適,為變風(fēng)。敘事陳情,感今懷古,不忘君臣之義,為變雅。語冥昏而越禮,攄怨憤而失中,為風(fēng)、雅再變。述祀祌歌舞之盛,則幾于頌,而其變?yōu)樯?。賦則離騷經(jīng)首之章比則香草惡物之類;興則托物興詞,如沅芷澧藺,思公子而未敢言之屬。詩興多而比賦少,騷興少而比賦多」。又曰「屈氏不怨君,諸家解成怨,至以山鬼為君,大失其旨。辭本平易,而后人學(xué)者,艱深都不可曉?!谷偟叵轮一晷姆阂印V熳又?,司馬遷稱其志潔行廉,與日月爭光,而以好色不淫、怨悱不亂,兼國風(fēng)、小雅之美。漢宣帝以為皆合經(jīng)術(shù)。揚子云亦言體同詩雅,豈不信哉!楊侍御修齡,楚人也,刊楚辭而屬余為序。余亦楚人也,豈敢作張楚語,惟折衷于朱子之論如此。朱子之論,論其所以辭也,余第就其辭論。今夫詩三百篇,無一字不文,無一語無法,會蕞諸家之長,修辭潤色之耳。騷出于詩而衍于詩,以一人之手創(chuàng)千古之業(yè),若總雜無倫而脈絡(luò)經(jīng)緯自具,若蟬連不已而醞藉囊括自遠。微婉雋永,使人吟咀余味,殆不忍置;凄欷緊絭,使人情事欲絶,涕泣橫集;富麗廣博,使人望洋自嘆,無測邊際;環(huán)琦卓詭,使人驚心動魄,未可直視;嚴整卨華,使人肅然起敬,正襟拱立。兩漢、六代,三唐諸人,得其章法,句法、字法,遂臻妙境,奪勝場。如詩三百篇后有作者,卒莫出其范闌圍。劉勰所謂「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絶艷,難與并能」,豈不信哉!或曰注有異同,即朱子不必盡諧眾說。余曰:年祀綿邈,載籍闕軼,六經(jīng)訓(xùn)故,尚爾人持一意見,何疑于楚辭!旦也汨羅之死,傳述巳久,說者或比諸浮海居夷。猶騷所謂道昆侖,遵赤水,至西極,陟升皇,寓言也。寸寸而度之,至丈必差,而何求備于注楚辭者?要以朱子學(xué)識其于大義微言思過半矣!
忠雅堂刊本序〔明〕蔣之翹
予酷嗜騷,未嘗一日肯釋手。毎值明月下,必掃地焚香,坐石上,痛飲酒熟讀之,如有凄風(fēng)苦雨颯颯從壁間至,聞?wù)吣粣砣唬纳?。竊論孔公刪后詩亡,能變詩而足以存詩者惟是。其辭麗以則,其情凄以婉。至美人夢寐,一篇三致其思,自有一種涕泣無從、令血化碧于九原而天地震驚之意。「詩可以怨」,信然,宋、景而下莫及也。況乎相如以浮辭媚主上,雄為莽大夫而復(fù)反其意以自文過,儻屈氏冇鬼,必執(zhí)罪而問之,足尚得并稱歟?若夫原情闡旨,則太史公猶未相知也,下而班固、顏之推之徒,烏足置喙焉?有深獨契,惟留此朽墨數(shù)行,與汨羅一片悠悠映對千古耳。奈之何世復(fù)乏佳刻,殊晦厥意!王逸、洪興祖二家訓(xùn)詁僅詳,會意處不無遺譏。惟紫陽朱子注甚櫛所解,原其始意,似欲與六經(jīng)諸書并垂不朽。惜其明晦相半,故余敢參古今名家評,暨家傳李長吉、桑民懌未刻本,裁以臆說,謀諸剞劂氏,僉曰可。庶貽茲來世,以見予與原為千古同調(diào),獨有感于斯文云。于時歲次丙寅天啟六年冬十一月殺育乃竟。石林山人蔣之翹楚穉撰。
忠雅堂刊本序(明)黃汝亨
予嘗序馮氏刻王叔師騷注,其所以論騒者,亦大概詳矣。今且謂蔣楚穉,世以騒名家,負暢達用世之才而不遇,是誠騷中人也。其年十五時,便從尊大人野鴻公裹糧入楚,躡屩陟衡岳,浮洞庭,探云夢、九疑、三湘、七澤之勝,」而謁三閭故廟,咨嗟慨慕,詩以吊焉。迄今七年于茲,落寞如故,負讒自放,彷徨林澤閭,游是三閭行徑,醉后時設(shè)幾,灌酒漿,奉離騷經(jīng)于上,跪而泣曰:「嗟乎!千古來惟先生與某同調(diào)也。」遂閉戶,然水沉,棲劍嘯臺上,聽夕披離騒本。主朱考亭集注,參以諸家之評。上自漢、魏以及國朝,凡百名流,茍其一言一字之似,荒謬若予者,無不搜羅時備輯之,甚至注與評而載之。未詳者君必考諸他書,裁之獨見,為并詳之。外有諫、嘆諸作,考亭之所刪也,君以其原本所載,另立二卷,為附覽以存之。國朝騷賦,后語所末及録也,君又旁搜徧問,一一編次之、標引之。下之若詩、若論、若列傳、若外傳、若傳贊、若祭文哀文等篇,稍以相折衷處,亦悉録附之。楚穉托可謂勤歟?猶之滄海朝宗者,大而江淮河漢,小時溝渠行潦,靡弗納也。洋洋然洵騷之大觀也哉!讀此可知楚穉之學(xué),皆得力于掃。如所載攘詢一賦,幽憤沉痛,實言之欲淚矣。北地而后有能紹屈氏之統(tǒng)者,舍楚樨其誰與歸?天啟柔兆攝提格之歲杪秋。
忠雅堂刊本后語序〔明〕蔣之翹
予聞秦?zé)o經(jīng),漢無騷。騷之為道,要必發(fā)情止義、興觀羣怨之用備,而又別為變調(diào)者也。噫,何其難甚哉!儻持此論以求之,即宋、景諸人猶不能及,何況曰漢,又何曰漢以后耶!故朱子論七諫、九懷、九嘆、九思為無病呻吟,今觀茲后語所録,并呻吟而亦無之矣。特為原作者意亦皆憫屈子之悲其不遇者也,所以不可不輯,復(fù)廣而續(xù)之。檇李蔣之翹撰。
楚辭集注評林題識(明〕沈云翔
行世者,向惟七十二家評本稱善,然尚有未盡,如宋蘇子由、國朝汪南溟、王遵巖、余同麓等十余家,在所遺漏,茲復(fù)輯入,匯成八十四家。搜羅校訂,自謂騷壇無憾也。
楚辭集注評林引〔明〕沈云翔
盡人艷宗屈、宋,其義不可臚悉矣。乃懷采擷潤,空谷知興;而微藴尚窅,端緒難通。則往哲貞韻,糜塞于哇吟勃窣之壇,悲夫!自劉、王編疏,章句猶舛;洪、晁詳備,經(jīng)傳支別,反騷與美新同指,天對與愚溪等誣。此皆昔人有志探賾者,不免向背之?dāng)_,遺瀆景行,下此者豈望其吊湘乎!學(xué)士有思,陳風(fēng)擬賦;哀人多戚,寓物致鳴。彼各自抽,黝渺三閭,安所執(zhí)而叩之!若乃邪僻之家,以之翻譜,酬詞借徑,下上其音,萵露茀野,徧屬田橫門下之客。嘻,甚已夫!髙蹤逈處,掃室焚香,日月在抱,自絜江蘺渚若之間。不然,披枝求本,先理其干,亦讀廢者之亟圇也。朱子集注謂使人得見千載之上,蓋明章闡括,登屈氏之堂,町不謂優(yōu)歟?后語、辯證,創(chuàng)言則贅。余于丙子,緘戶紬篇,為之遵其句節(jié),志夫窾釋,詳稽論列,慎剔效尤。諫懷嘆思之作,旣不使無病而呻;荀楊馬蔡之詞,亦安得屬郢而和!秩秩蘭茴,厥繇且條,詎曰漉醑之助哉!爰授梨棗,裒匯品騭,后之讀者,得取衷焉。崇禎丁丑清和月哉生魄日慶城沈云翔千仞識。
楚辭述注自序〔明〕來欽之
楚辭舊分八卷,為紫陽朱子之所校定,又后語六卷,則朱子以晁氏所集録而刊補定著者也。其先漢王逸為之補注,及宋洪興祖又為之補注。而晁無咎取古今詞賦之近廢者以續(xù)之。此從事于楚辭先后之本統(tǒng)也。竊觀楚辭自離騷以至漁父二十五篇,皆屈原所作。厥后宋玉之九辯、招魂,景差之大招,賈誼之惜誓、吊屈原、服賦,莊忌之哀時命,淮南小山之招隱士,為舊分八卷中之三卷,以續(xù)離騷,今止録其前之五卷,而于最后之續(xù)者,俱不一及,則是何故?是特以著屈原之所為文而已矣。繼是所作,或本其志,或甚反其詞,中情繾綣,旨趣幽深,非不盡善盡美,使之各自成書,亦無不可。其必合而觀之,續(xù)而后成全書,且以白諸賢之意志,固先儒嗣美之一說也。載諸后語之揚雄反離騷、蔡琰胡笳十八拍,朱子皆兩存之。其蓋有予奪之微意乎?今斷自屈原所作,則謬甚。雖然,詳體乎屈原之言之志,則朱子之所為予之奪之者,可類推也。而不然,幾何不復(fù)以離騷為經(jīng),九歌等篇而亦為離騷,其而九辯等篇為離騷之傳,以至轉(zhuǎn)相牽合也哉!柳子厚曰:「參之離騷以致其幽?!褂墒茄灾瑒t凡為文者所不可忽也。然其詞旨難明,語咅杏冥,非藉解釋,不能通曉。朱子之集注,,其補裨于后人者多矣。欽之伏而誦之,問或裒多益寡,此固欽之述注之本意也。崇禎歲在戊寅蕭山來欽之圣源甫書。
楚辭述注后序〔明〕來逢春
屈原具可大用之才,而見沮于子蘭、上官之徒,此離騷等二十五篇之所由作也。朱晦翁生當(dāng)宋之中葉,困于大奸,亦有大可用之才,不得盛其發(fā)施,其事亦差與原類,故合諸賢之注而統(tǒng)集其成,迄今學(xué)士家咸奉朱子集注。吾宗圣源,博學(xué)宏才,其所疏注,自經(jīng)及史,率皆千古盛業(yè)??梢源笥枚胁挥鲇跁r,故讀屈原之詞,取晦翁之注而少加裒益,書始大定。而曰述注云者,其亦同屈原、晦翁兩人,有大悲慨也夫?有大悲慨也夫?崇禎戊寅月嘉平。
傳經(jīng)堂刊本序〔清〕賀瑞麟
趙忠定汝愚以韓侂胄用事遭貶暴薨,朱子蓋傷忠定宗臣忠不見容,不勝憂憤,有感于三閭之事,因注楚辭,并刊定后語,足在慶元己未,吋朱子年已七十矣:當(dāng)是時,朱子亦以偽學(xué)落職去國,侂胄之勢益張,國事愈不可問,因以義命自安,禍福死生久已置之度外。然士君子讀書吊古,見夫奸邪罔上、殘害忠良,未嘗不悲嘆欷歔感慨,以至泣下,而況身當(dāng)其際,貴戚見逐,卒以身死如忠定者乎?是不可哀郢而吊湘耶?且其擊忠定也,正以引用朱子之故,至欲一網(wǎng)打盡,而道學(xué)遂為世病,將使天下后世輒以道學(xué)為諱,世道人心何所底止?朱子特注楚辭明屈子之心,即以明忠定之心,且見讒人誤國至于此極,使下載下為國者以為殷鑒。嗚乎,其所感深矣!然朱子亦若不為當(dāng)時發(fā)者,此又離騒一書之微旨也。至屈子為人與后世諸家所以為辭之意,并以張子、呂氏之作終焉,以明道學(xué)之歸。朱子論之詳矣,不復(fù)贅。讀者熟玩而善味之,其亦將有感于朱子之所感也夫!光緒壬辰仲冬清麓洞主賀瑞麟謹識。
影印宋端平本跋〔近人〕鄭振鐸
右宋朱熹〔一一三〇——一二〇〇年〉所定楚辭集注八卷,辯證二卷,后語六卷,為熹孫朱鑒于宋理宗端平乙未〈一二三五年)所刊本。這是今日我們所見的最古和最完整的一個刻本。黎庶昌嘗于日本獲見一元刊本的朱氏集注,已驚為秘笈,亟為之覆刻,收入古逸叢書中。今得此宋本,又遠勝于古逸本了。我曾把這兩個本子,初步對讀了一下,卽發(fā)現(xiàn)元刊本有不少錯誤失真之處。如宋本序中「世不復(fù)傳」四字,元本作「世復(fù)不傳」一字顚倒,語氣便大有出入。又宋本辯證卷上中「然其反騷,實乃屈子之罪人也」句,元本佚去「然」字,作空格?!赋o卷第一」下,宋本僅有「集注」二字,元本則增為「朱子集注」四字。又宋本后語之末,附有鄒應(yīng)龍、朱在、朱鑒的三篇跋文,元本均佚去,令人無從知道后語成書與印行的經(jīng)過,以及朱在刊書的始末??梢姇F古本,不僅因其「古」而貴之,實在是為了實事求是,要得到一個最準確、最無錯誤的本子,作為研究的依據(jù),以免因一字之差,而引起誤會,甚至不正確的論斷。朱熹為宋學(xué)大家,畢生勘定了不少經(jīng)典古籍,很有些特見,足以糾正漢儒的謬解。楚辭的最早的本子,為漢劉向所寫定,凡十六卷。后漢王逸為之章句,續(xù)增了他自著的九思一篇,定為十七卷。宋洪興祖為之補注。這是代表漢學(xué)家的一個注釋本子。宋晁補之又擇后世文辭與楚辭相類似者,編為續(xù)楚辭二十卷,凡二十六人,計六十篇;又擇其余文賦或大意祖述離騷,或一言似之者,為變離騷二十卷,凡三十八人,通九十六首。朱熹根據(jù)了王逸和晁補之二家的書,加以增刪,附入注釋,定為此本。他的集注八卷,是依據(jù)王逸所定的本子,刪去了七諫、九懷、九嘆、九思四篇,而增入賈誼的吊屈原、服賦二篇,并將揚雄的反離騷一篇,附録于后。他的后語六卷,則是根據(jù)晁補之的續(xù)楚辭、變離騷二書而加以增刪者,所取凡五十二篇。他的辯證二卷,則為他撰的不能附入注釋中的考證之語。這是一個比較的最完備的楚辭集子,包括屈原的全部作品,和受屈原影轡的許多歷代(到宋為止)的最好作品。今晁補之的書已不傳,王逸章句和洪興祖補注二書的宋刊本也已不可得而見,則朱熹的這個注本,可以說是很難得的一個古刻本了(四部叢刊所收楚辭補注乃是明翻宋本)。王逸的注釋,多牽強附會之處,未脫漢儒說經(jīng)的習(xí)氣。朱熹的注釋是比他進了步的。在辯證里,他曾把王逸的錯誤與附會之處,詳加批判。在楚辭的許多注釋本里,這也可算是比較好的一個本子。朱熹作辯證的時間,在宋寧宗慶元己未〔一一九九年〕,是在他死的前一年。他的后語則是未完成的本子(只注釋了前十七篇,以后三十五篇無注)。他的集注則大約是完成于一一九五年左右。趙希弁云:「公之加意此書,則作牧于楚之后也。或曰:有感于趙忠定之變而然。」〔涵芬樓影印宋本昭德先生郡齋讀書志卷第五下)按熹作牧于楚,是一一九三年的事。趙汝愚罷相,則在一一九五年。是他成書的日子,當(dāng)在一一九五年至九六年之間。這個集注,先曾刊行。今存者有嘉定癸酉〔一二一三年)江西刊本,辯證二卷,并附于后。但后語六卷,則于熹死后,始由其子朱在為之印出〈一二一七年〉。現(xiàn)在,這個朱在本也已失傳了。再經(jīng)過十六年,他的孫子朱鑒,才集合了這三部分,成為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一部書。他把這集注和后語里的重復(fù)的三篇刪去了 (集注里已收賈誼的吊屈原、服賦二篇,又附載揚雄的反離騷一篇,后語里又收此三篇。朱鑒本則于集注部分里刪去反離騷一篇,于后語部分里刪去吊屈原、服賦二篇,避免復(fù)見),以見全書的整齊劃一。他這個刊本,可以說是朱熹這部書的今存的最早的最完備的刊本,且也是最后的一個定本了。明蔣之奇堂重刊宋度宗咸淳三年〈一二六七年)潭州湘陰令施南向文龍的一個刻本,而那個本子卻是刻在朱鑒刻本出來以后的三十二年。這部僅存于世的朱鑒刻本,為山東聊城海源閣舊藏,后為東萊劉氏所得。去年,由劉少先生捐獻給中央人民政府,現(xiàn)藏北京圖書館。今年是屈原逝世的二千二百三十年。我們藉此機會,把這部最古的最完備的楚辭集注定本,影印出來,作為對于屈原這位古代偉大的愛袓國、愛人民的詩人的一個紀念。同時我們想,這部書的出版,對于研究屈原的專家們也將會有些貢獻與幫助。一九五三年月十日鄭振鐸跋。
直齊書録解題〔宋〕陳振孫
楚辭集注八卷、辨證二卷
侍講建安朱熹元晦撰。以王氏、洪氏注或迂滯而遠于事情,或迫切而害于義理,遂別為之注。其訓(xùn)詁文義之外,有??加喺?,則見于辨證,所以祛前注之蔽陋而明屈子微意于千載之下。忠魂義魄,頓有生氣。其于九歌、九章,尤為明白痛快,至謂山海經(jīng)、淮南子殆因天問而著書,說者反取二書以證天問,可謂高世絶識,毫發(fā)無遺恨者矣。公為此注在慶元退歸之時,序文所謂「放臣棄子、怨妻去婦」,蓋有感而托者也。其生平于六經(jīng)皆有訓(xùn)傅,而其殫見洽聞發(fā)露不盡者,萃見于此書。嗚呼偉矣!其篇第視舊本益賈誼二賦而去諫、嘆、懷、思。屈子所著二十五篇為離騷,而宋玉以下則曰續(xù)離騷,其言七諫以下「辭意平緩,意不深切,如無所疾痛而強為呻吟者」,尤名吉也。楚辭后語六卷
朱熹撰。凡五十二篇。以晁氏續(xù)、變二書刊定,而去取則嚴而有意矣?!揪硪晃宄o類】
郡齋讀書志附志〔宋〕趙希弁
楚辭集注八卷、后語六卷、辨證二卷。
右朱文公所定也。離騷凡七題二十五篇,皆屈原作,定為五卷。續(xù)離騷八題十六篇,定為三卷。校晁氏本增吊屈原、服賦二篇,而去七諫、九懷、九嘆、九思四篇。公謂四篇雖為騷體,然詞氣平緩,意不深切,如無所疾痛而強為呻吟者,就其中諫、嘆猶粗可觀,兩王則卑已甚矣,故雖幸附書尾時人莫之讀,今不復(fù)以累篇袠也。賈傅之詞于西京為最髙,且惜誓已著于篇,而二賦尤精,乃不見取,亦不可曉,故并錄以附焉。后語定著五十二篇。公謂屈子者窮而呼天、疾痛而呼父母之詞也,故今所欲取時使繼之者,必其出于幽薆窮蹙、怨慕凄涼之意,乃為得其余韻。而宏衍巨麗之觀、歡愉快適之語,宜不得而與焉。至論其等,則又必以無心而冥會者為貴。其或有是,則雖遠且賤,猶將汲而進之。一有意于求似,則雖迫近如揚、柳,亦不得已而取之耳。騷自楚興,公之加意此書,則作牧于楚之后也?;蛟挥懈杏谮w忠定之變而然。【卷下楚辭類】
四庫全書提要
楚辭集注八卷、辯證二卷、后語六卷,宋朱子撰。以后漢王逸章句及洪興祖補注二書詳于訓(xùn)詁,未得意旨,乃櫽括舊編定為此本。以屈原所著二十五篇為離騷,宋玉以下十六篇為續(xù)離騷。隨文詮釋,每章各系以興比賦字,如毛詩傳例。其訂正舊注之謬誤者,別為辯證二卷附焉,自為之序。又刊定晁補之續(xù)離騷、變離騷二書,録荀卿至呂大臨凡五十二篇為楚辭后語,亦自為之序。楚辭舊本有東方朔七諫,王褒九懷、劉向九嘆、王逸九思,晁本刪九思一篇,是編并削七諫、九懷、九嘆三篇,益以賈誼二賦。陳振孫書錄解題謂以七諫以下,辭意平緩,意不深切,如無病而呻吟故也。晁氏續(xù)離騷凡二十卷,變楚辭亦二十卷,后語刪為六卷,去取特嚴,而揚雄反離騷為舊録所不取者,乃反收入。自序謂欲因反離騷而著蘇氏、洪氏之貶辭,以明天下之大戒也。周密齊東野語記紹熙內(nèi)襌事曰:「趙汝愚永州安置,至衡州而卒。朱熹為之注以寄意焉。」然則是書大旨,在以靈均寓放逐宗臣之感,以宋玉招魂抒故舊之悲耳,固不必于箋釋音葉之間,規(guī)規(guī)爭其得失矣。乾隆四十六年十月恭校上。【文淵閣四庫全書楚辭集注卷首】
五十萬卷樓藏書目録初編(近人〕莫伯驥
楚辭八卷、后語六卷。明成化刊本,陸潤之舊藏。
伯驥按:庶老齋叢談〈按當(dāng)作「庶齋老學(xué)叢談」)中云:「漢武帝秋風(fēng)辭見于文選、樂府、文中子,晦庵附入楚辭后語,而史記、漢書皆不載。藝文志又無漢武歌,不知祖于何書?!褂掷m(xù)停驂録卷二十一云:「朱子注楚辭,在今余干之東山,其意蓋為趙汝愚作也。復(fù)為后語,以選古人之辭,世有議其去取之未當(dāng)者。蓋楚詞之文,至東漢而病矣,況后世乎?文公之旨,則以無心而冥會,賢于不病而呻吟者爾。此為第一義也?!褂质捘戮存陬惛逶疲骸赣嘁詾榍Ч胖谝恢}者,莫如太史公。至本書注事詳確,莫如王、洪兩注本。學(xué)者但熟讀太史公屈原列傳,可深得屈原各篇精義之所在。再讀王、洪注本,可知屈子用古之通博。而朱注本實未能高出前人,但偶有獨得處,采取之可也。若尊朱者,因其一序,概將前人抹摋,則大謬云?!勾私郧叭苏撝熳⒅卯?dāng)者也(節(jié)録〕。【卷一五集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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