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署一 金山之勝，在俯臨揚子江，從水次送睇樓觀，皆作飛動之勢。山有明月亭，伊墨卿知府秉綬署聯(lián)云：“月明如晝；江流有聲?！庇贸烧Z雄桀驚人。山又有皇帝行官，或署聯(lián)云：“江澄萬頃凈如練；峰峙一拳高入云?！币曇磷鬏^遜，然不害為秀語也。又，潘偉如題江天一覽亭聯(lián)云：“天鏡照晴空，李白乍來又坡老；石鐘留勝跡，小姑依舊對彭郎?！闭Z亦新穎。又，江湘嵐峰青題揚州二十四橋聯(lián)云：“勝地據(jù)淮南，看云影當空，與水平分秋一色；扁舟過橋下，聞簫聲何處，有人吹到月三更?！倍际菍こＷ置妫唤?jīng)名手烹調(diào)，便若清脆可口。又，陶潭題安慶大觀亭聯(lián)云：“倚檻蒼茫千古事；過江多少六朝山?！毙圬Ｖ唤^六合。又，武進胡君復鳳陽譙樓聯(lián)云：“王孫不歸，芳草何曾歇；城郭猶是，白云無盡時?！钡豕挪徽f破，更若俯仰無端。 桃源郭蘭孫舉人世欽題陶朱祠聯(lián)云：“半畝此迎神，越國江山留壟斷；五湖長浪跡，吳宮花草入扁舟?！卑?，此語特真切不浮。記辛卯年客常德知府署，貴筑王叔陶知縣鈞誦人題虞姬廟聯(lián)云：“今尚祀虞，東漢已無高后廟；斯真霸越，西施曾上范家船?！睂ΨЦ弑绢}，饒有思議。又，某氏楊椒山繼盛祠聯(lián)云：“燕市宅猶存，三疏共傳公有膽；鈐山堂尚在，十年不出彼何心。”亦工。按，鈐山，嚴分宜自署堂名也。 友人田春庵金楠，居縣八都東溪，因以東溪自號。嘗書門聯(lián)云：“東山閑并謝公臥；溪水辱于柳子愚。”又：“東南自古多佳山水；溪壑之流為海波瀾。”又：“東壁所藏圖書皆古；溪堂既作魚鳥與親?！苯杂脰|溪字嵌首，巧不傷佻。新化曾莆卿傳構(gòu)，亦有縣漁浦書院嵌字門聯(lián)云：“漁獵群經(jīng)，導揚百氏；浦云十色，溪月九霄。”嵌字處典重不佻。予記大庸天門書院有兩聯(lián)皆系嵌字，皆卓絕無兩。其一云：“天作君師；門羅將相。”又一集句云：“天上麒麟原有種；門前桃李自成春?！庇郑理樋h有書院曰“雅麗”，其門聯(lián)云：“雅言詩，雅言書。雅言執(zhí)禮；麗乎天，麗乎地，麗乎人文。”以經(jīng)對經(jīng)，直如生鐵鑄成。 漁浦書院在縣西八都漁浦，田東溪有—長聯(lián)，熔鑄其地山川人物，一縱一橫，語氣極輪囷，聯(lián)錄如下：“峒蠻訌漢，土酉嘯明，中更李唐趙宋，上下古今二千年，禽狝草薙，汔無寧時，日月曾幾何，弦歌詩書，蓋四海承平久矣；澧水帶前，太華屏后，遠環(huán)龍寨天門，蜿蜒磅礡數(shù)百里，鱗錯虬蟠，湊此堂宇，乾坤茲一洗，將相文武，與諸君深造期之?！庇钟虚郝?lián)三首，均典重稱題，然以茲聯(lián)為稱首。記前此舉放翁“漁浦江山天下稀”句為聯(lián)，而難其對。久之，臨澧友人黃心齋基傳叩之乩筆，得太白“建安文章蓬萊骨”七字，語氣恰肖書院，亦一奇也。其后甲辰乙巳予來主講，亦題二聯(lián)。一云：“新學闡歐美；深山生龍蛇?！币辉疲骸叭沐倥珊?；太華一峰高。”茹澧、太華，皆附近漁浦山水之名。又澧縣澧陽書院，安化陶文毅澍未達時曾主講席，嘗留一聯(lián)云：“臺接囊螢，如車武子方稱學者；池臨洗墨，看范希文何等秀才。”予最喜誦之。近石門黃碧川按察照臨主講時，亦有題聯(lián)云：“故老說宋玉屈原，自六經(jīng)以來，騷壇嗣響；大江歷岷山沱水，挾九澧同去，學海朝宗?！卑?，出幅猶人意中所有，對幅則穿穴經(jīng)心，體態(tài)特為雄兀。 唐張巡、許遠死守睢陽稽賊峰，史稱其功在天下，后人為立雙忠廟。某氏題聯(lián)云：“祿山、慶緒，悍然其無君父，當年即棄孤城，效忠亂賊，曾邀富貴之幾時；今狐、尹奇，不幸而有子孫，今日試登雙廟，下拜先生，將置祖宗于何地?！卑?，此聯(lián)斷制有體，酷似—則史評。又，王澄川岳武穆聯(lián)云：“為臣死忠，為子死孝，大丈大當如此矣；南人歸南，北人歸北，小朝廷豈求活耶?！币囵堄猩鷦椭畾?。又，某氏關(guān)壯繆祠聯(lián)云：“其為氣也配義與道；未若髯之超群絕倫?！币越?jīng)對史，超軼卓絕。 同治末，貴溪姚密齋進士步瀛宰吾縣，特多惠政，予撰縣書為之列傳，茲復得其縣齋數(shù)聯(lián)。一云：“舉動即愆尤，?？忠堰^不聞，獲戾于朝廷百姓；官民多壅隔，安得下情上達，推恩如父子一家?！倍疲骸盃柺矣星嗵?，只此一片冰心，夜夜焚香盟上帝；群黎皆赤子，唯余滿腔熱血，時時灑淚到吾民?！比疲骸皣ú蝗輰挘蓱z赤子何知，誤蹈桁楊三尺苦；君恩非易報，自愧長官無狀，空叨雨露九重恩”。四云：“慈惠戒優(yōu)容，總在誠心行實政；利名都擺脫，本來廉吏即真儒?！蔽逶疲骸懊癫豢善郏３钭哉蹆簩O福；官非易做，怕聽人呼父母名。”六云：“百里才疏勤補拙；一官俸薄儉能廉。”七云：“宦海浮沉容吏隱；官衙清凈似僧寮?！币陨细髀?lián)，予兒時從縣堂皇抄得者，今多不可復見，豈后來者惡其語悚切不便于己而撤去耶？然姚之實心為政，即此可得其大凡。又有二聯(lián)亦清迥拔俗。一云：“池小堪留月；亭虛不礙風?！币辉疲骸暗缜锞蘸畏潦?；清到梅花不畏寒?！苯哟温?lián)結(jié)語可以證見其清不畏人知矣。與姚作同一用心者，為成果亭格題廣東巡撫署廳事云：“花竹一庭，是亦中人十家產(chǎn)；軒窗四壁，可無廣廈萬間心?！庇葹槟苎云浯?。又，山東巡撫署珠泉精舍聯(lián)云：“對一碧淵潭，便欲澄清及民物；看百年喬木，須知盤錯待冰霜?！毕抡Z尤為見道。 吳縣吳清卿大澂撫湘時，辟招賢館以羅士，自署聯(lián)云：“葉公好龍，真龍必出；伯樂相馬，凡馬皆空。”按，聯(lián)措語極渾成，特吳之禮賢未必能稱是語。觀其以欽差度遼，一遌日本軍即奔潰，有以知其幕下無真龍矣。記倪豹岑巡撫文蔚荊州府廳事一聯(lián)，似確有禮士勤官之抱，錄之：“問誰為倚馬才，請試萬言，斷不吝階前尺地；愿相戒牧豬戲，習勤有甓，慎毋拋世上分陰?！庇?，武承謨無錫縣署聯(lián)云：“工堪比官，斧斤利刃隨手攜來，因材而用；醫(yī)可喻政，硝磺猛劑有時投下，看病何如?！币嘧院逼? 彭剛直玉麟有題泰山聯(lián)云：“我本楚狂人，五岳尋山不辭遠；地猶鄒氏邑，萬方多難此登臨?！奔烧Z天然如鑄。又，湖北鸚鵡洲有湖南木商會館，易實甫順鼎亦題集句聯(lián)云：“維楚有材，大廈于今要梁棟；因樹為屋，故鄉(xiāng)無此好湖山?！币酁榻^無僅有之作。又，陜西省城湖南會館集句聯(lián)云：“維楚有材；于豳斯館”?？稍拼_切不移。四川新都桂湖曾文正國藩題聯(lián)云：“五千里秦樹蜀山，我原過客；一萬頃荷花秋水，中有詩人?！庇?，范肯堂當世狼山雷祖殿聯(lián)云：“百里蒙庥，山川大神享于此；萬方多難，云雷君子意如何？”一詩人吐屬，一經(jīng)生吐屬，語均不凡。 貴州修文縣署有知縣李韻萸題聯(lián)，系嵌修文二字，聯(lián)云：“修其孝悌忠信；文以禮樂詩書?！睒O舂容大雅。又，河東道署有一聯(lián)云：“薰弦一曲留天地；山色中條郁古今?！鄙w河東道兼綰鹽政，而道署者又面中條山，斯為貼切矣。予有零陽小學堂嵌字聯(lián)云：“零溪東環(huán)，群流并納；陽適南倚，千仞獨高?！鄙w零溪，水名；陽適，山名，均縣勝境。又有姑軒嵌字聯(lián)代醉六作云：“姑射之說無稽，空皆屬魔，雖三千一微塵，亦有世界；軒農(nóng)去今未遠，理在唯物，必六十四原質(zhì)，始成我身?！卑峥茖W名詞入文，自意尚不束縛言詮。 張文襄之洞有題廣雅書院聯(lián)云：“文加大歷十才子；園似將軍第五橋?！苯^工雅無倫。又，董云巖琵琶亭聯(lián)云：“一彈流水一彈月；半入江風半入云?！惫ぱ乓嗯c張作同。梁氏《楹聯(lián)三話》云，孤山第一樓有洪稚存聯(lián)云：“第一樓邊浮大白；初三月上蕩空青?！闭Z極雄秀。又，孤山蘇公祠有一閣子當吳山橫處，曰“橫翠”，集句聯(lián)云：“今日重來問鷗鷺；故鄉(xiāng)無此好湖山?！绷菏戏Q出句為何巖叟潛齋集句，人或不熟習，良然。 東溪日記載，湯文正斌題無錫惠山鄒忠公浩祠聯(lián)云：“六經(jīng)萬戶千門，只慎獨兩言，上接泗洙，下肩伊洛；三疏九年再竄，痛引裾一決，晚行嶺海，夜渡瀟湘。”以為浩氣偉詞，非鄒先生不能當，非文正不能作，良然。題祠廨聯(lián)能作莊語、作規(guī)諷語與文正同工者，又得數(shù)聯(lián)。一、沈秋河教官署門云：“讀書人惟這重衙門，可以無妨出入；做官的當此種職分，也要有些作為。”二、《楹聯(lián)四話》一聯(lián)云：“但愿人為宰相器；莫忘我做秀才時。”亦工合。三、某題典史署云：“作無品官，行有品事；讀百家書，成一家言?！卑?，清制典史未入流，故曰無品官。然作者自視殊不薄矣。四、奔牛鎮(zhèn)巡檢署云：“鼠雀無爭，民謂時清官亦懶；苞苴必卻，生來貧慣本非廉?！蹦┓襁m近道。 上文錄安慶大觀亭聯(lián)，蓋亭為元余忠宣闕就義處也，故多憑吊佳作。如黃巖吳寶楨聯(lián)云：“鳳水龍山，江左人文相望；吳頭楚尾，中流形勝在茲。”又，潁州程從周文炳聯(lián)云：“片土寄忠魂，聽檻前萬馬江聲，滾滾驚疑征鼓動；孤城銷戰(zhàn)氣，指窗外二龍山影，蒼蒼飛入酒杯來?！庇郑瑢庎l(xiāng)岳百川障東聯(lián)云：“東流江海匯，攬此地一亭風月，休忘卻幾輩鄉(xiāng)賢，百戰(zhàn)余生，鵝鸛千軍雄劍淚；南宋古今悲，拚吾家兩字精忠，難撐起中原孱局，九州大錯，龍鼉?nèi)f派怒潮聲。”又，句容王月莊履康聯(lián)云：“天開圖畫，美盡東南，落日咽孤忠，戰(zhàn)血腥余千載后；魯酒不溫，高丘反顧，歌風思猛士，江流倒卷萬山來?！卑?，后二聯(lián)如歌變征，聽者慷慨泣數(shù)行下。吾澧城有南樓，雄跨城堞，為郡中登覽第一名區(qū)。友人朱貞白附生芳型題一聯(lián)云：“八百里秋水洞庭，溯源此近；二千年美人香草，把筆誰來?！碧厝舾咭曢煵?。樓今圈入九澧女校，中亦多佳聯(lián)。錄續(xù)后。 往見岳常澧道署頭門聯(lián)云：“襟江帶湖，居荊楚要；觀風整俗，為郡邑先?！鳖}者為誰氏蓋忘之矣。茲又記官廳一聯(lián)云：“信古不遷，也是昔賢知己；流陰若寄，毋為今世閑人?！睒O警切。又，趙恭毅申喬自題湖南撫署門聯(lián)云：“但愿民安若堵；何妨署冷如冰?！币嗌畹貌粩_之義。又，記澧州學正署一聯(lián)云：“教人以言，詩書執(zhí)禮；在州無事，朝暮習勞?！卑矗寺?lián)為寧鄉(xiāng)李石貞瀚昌官學正時所題。李能詩，為人有血性，好賢禮士，見予詩文，愛而禮先之。后予與某知縣構(gòu)釁，李又多方為之地，蓋今之古人哉！又，業(yè)師楊福堂先生長春為述教官署一聯(lián)，極樸實近理，聯(lián)云：“此署非州縣公門，何妨私謁；所由是圣賢直路，不許橫行?！? 道署大堂有錢晉甫道臺康榮題聯(lián)，極岸異。聯(lián)云：“時事孔艱，要救得叔世人心，為國家力持根本；嫌疑不避，但勉完粗官職分，與僚屬共勵公忠。”按，此聯(lián)成于乙未和倭之后，故有出句。錢在巡道任喜提控案，又嚴刁生劣衿之罰，官紳皆不喜之，故不久即罷去。光緒丙申、丁酉間，陳右銘寶箴撫湘，大治礦政，澧州亦設(shè)局分辦。友人司馬心硯知縣瀚題局門聯(lián)云：“盡地之利；為國生財?！卑搜詷O堂皇。予亦有縣七都獅子巖鉛礦公司聯(lián)三首。一云：“地大不愛寶；臣術(shù)能點金?！倍疲骸暗禺a(chǎn)五金利民用；我持寸鐵叩天扃。”三云：“要累黃金高北斗；故鞭赭石涸南山?！睌?shù)典遣詞，竊謂尚近讀線裝書人吐屬。按，七都鉛礦，前明時即有內(nèi)珰督辦，縣書載礦山前有接官亭，可見當日承辦者之揚厲鋪張。陳義寧時代礦使嘗四出，瀚所辦即慈利、桑植各屬，均以費絀不能發(fā)達，然常寧水口山鉛礦即出現(xiàn)于此一時，可見冒險不患無成功，今此公司為吾門人姚生范倡辦，治之經(jīng)歲，終以土法不能見功效，礦學之無專門，其蹉跌宜也。愿有心實業(yè)之君子急起改良焉。 相傳有一孝子，貧無以養(yǎng)父母，以賣餳之羨奉甘旨，其后業(yè)餳者遂祀孝子為先餳。黃岐農(nóng)道讓題二聯(lián)。一云：“曾謂當日我公遂以是為孝乎；足愧千秋人子而并不能養(yǎng)者。”一云：“菽水承歡，一孝能存千古味；餳簫滿市，幾聲吹暖二人心?！卑?，第一聯(lián)倏抑倏揚，烘染靈妙。第二聯(lián)得竅，出幅在一“味”字，對幅在一“暖”字，故能羌無故實，楚楚生新。 關(guān)廟對聯(lián)，以予所見，特多佳構(gòu)，豈所謂后起者勝耶？茲錄于奎仲云贊作云：“千載如生，仗聲威屏障下游，遂得回天開蜀漢；三分何恨，偉忠義襮昭來許，直教無地著孫曹。”予亦有一聯(lián)云：“版圖本荊澧連疆，自呂蒙潛師，此土三分非漢有；祀典以帝王號廟，考陳壽作史，當年五等只侯封。”出幅就縣地位著想，以慈利舊隸澧州也；對幅則考訂封帝封王之出于后起。 上海城隍廟有豫園，水石回環(huán)，軒亭四映，陶文毅嘗分署楹聯(lián)。一、湖心亭云：“野煙千疊石在水；漁唱一聲人過橋?！倍?、得月樓云：“樓高但任云飛過；池小能將月送來?！比⑷胩迷疲骸按思村╅g，非我非魚皆樂境；恰來海上，在山在水有清音?！苯詫懢岸懿蛔吒∑G一路者。吾縣城北隅武廟西偏近構(gòu)溇澧亭，其大雖只如拳，而延納宏富，阛阓湫溢之區(qū)，有此頗壯遠觀。于奎仲題有二聯(lián)。一云：“檻外不離云五步；窗中常得月三分?！币辉疲骸疤祜L蕩空延萬景；江水浮檻洗千憂?！庇枰嘤幸宦?lián)云：“校書風流此亭續(xù)；澧右山水天下奇。”按，唐詩人李文山校書群玉有溇水亭詩，見其集，今亭已無從仿佛矣。 湖北襄陽督學行臺，有提學趙尚輔題聯(lián)，極清切不腐。聯(lián)云：“且開拓心胸，看漢水波濤，峴山風月；若評論人物，有武侯經(jīng)濟，工部文章?！庇郑紫榱仡}施南問月臺聯(lián)云：“地留問月臺，去謫仙一千四百載；時有觀風使，為孔子七十五代孫?！鄙w孔時為湖北提學，故有對語。田東溪題黎氏祠堂聯(lián)云：“溯家學以紫陽白鹿為宗，若論顯揚，何足數(shù)東漢科中千八百室弟子；登茲堂發(fā)春露秋霜之感，是誰瞻拜，獨無慚南安遷后二十一傳賢孫?！庇枰嘤袆⑹响籼寐?lián)云：“念先人須善嗣先人弓裘，必教澤如清溪，吏才如霖溪，方無慚出處；入此廟在求通此廟肸蠁，惟束頑以宗法，合敬以祭法，庶不忝烝嘗?！鄙w縣人劉畤兄弟曾講學清溪，又劉霖溪長城宦皖南有循良之績，清溪霖溪皆祖此祠也。 京城湖廣會館有左文襄宗棠題聯(lián)云：“江山萬里橫天下；杞梓千章貢上都。”語氣絕為雄兀。又，湖北漢口長沙會館陶文毅聯(lián)云：“隔秋水一湖耳，看岸花送客，檣燕留人，此境原非異土；共明月千里兮，記夜醉長沙，曉浮湘水，相逢好話家山。”此聯(lián)梁氏《叢話》著之，其佳在四周圍故事搬演生成，如金之鑄，如岳之鎮(zhèn)。又，張詩舲祥河題京城龍樹寺聯(lián)云：“好春萬葦綠成海；斜日西山黃到樓。”倜然疏秀，遺落埃塧。又，義寧徐小谷舉人侍清岳陽樓集句聯(lián)云：“洞庭西下八百里；淮海南來第一樓?！睒O氣象萬千之觀。按，小谷之尊甫子谷曾宰吾縣，號有良政。予撰縣書特表其行于官師志者也。又，《楹聯(lián)四話》云，青田縣鹽關(guān)在城樓上，俯視溪流最為得地。有聯(lián)云：“水色清于金谷酒；瀑聲聽到石門山?！币嘈惆l(fā)。蓋石門洞去縣僅七十里也。又，徐星北福辰題西湖茶舍聯(lián)云：“十載許勾留，與西湖有緣，乃嘗此水；千秋同俯仰，惟青山不老，如見故人?！笔栊阏?，而骨骼則饒斤兩矣。 光緒戊戌歲，新政萌芽。予以南學會之召赴長沙。嘗游時務(wù)學堂，見數(shù)聯(lián)極偉岸，或曰熊秉三希齡手筆也。一七言云：“三古遺規(guī)重庠序；九州奇變說山河?！币话搜栽疲骸鞍诵钦勌欤龓дf地；四宗異教，五族同人。”一九言云：“延湖海英豪，力維時局；勖沅湘子弟，再贊中興。”與上作同稱名貴者，又有劉葆良題周舜卿京堂義莊聯(lián)云：“宛孔氏由冶鐵起家，一代豪名貨殖傳；范義正以義莊贍族，百年陰德歲寒堂?！? 友人朱君醰思宅為予述某氏岳陽樓聯(lián)極為游戲恣肆。聯(lián)云：“呂道人太無聊，八百里洞庭，飛過去，飛過來，一個神仙誰在眼；范秀才亦多事，數(shù)十年光景，甚么先，甚么后，萬家憂樂獨關(guān)心?！庇郑浤骋宦?lián)較為包括，聯(lián)云：“后樂先憂，范希文庶幾知道；昔聞今上，社少陵可與言詩。”又，黃岐農(nóng)聯(lián)云：“波高城矮；地少天多。”八字描寫奇而肖。又，岳陽縣有小喬墓，近陸伯葵提學寶忠大加修飾，亭沼池院，擅一郡之奇。提學復題聯(lián)云：“小院辟從今，對馬鬣一抔，秋風酒酹湖蘋白；大姨渺何處，獨娥眉千古，春雨香流墓草青?！卑?，聯(lián)能確切不浮。予亦有二聯(lián)，一云：“世界已非唐虞，近接叢祠，生喜有鄰傍舜婦；英雄不及兒女，虛傳疑冢，死憐無地葬曹瞞?！倍疲骸般~雀算老瞞安樂窩，賣履晚無聊，—世雄盡，美人亦盡；洞庭是夫婿戰(zhàn)利品，埋香茲有托，三分鼎亡，抔土不亡?！弊灾^前首借賓定主，猶人人意中所有。后首對幅，則從無字句處著想，似若可傲前賢。又，蔡月煌聯(lián)云：“漢昌奉邑，岳陽將臺，夫婿昔登壇，橫槊南來消霸氣；楚冢新封，吳宮冷閉，阿姨誰薦食，大江東去有余哀?！本湟囝櫯文苄?，不得因其人而短之。 庚子歲，醴陵劉巨丞佐楫佐幕吾縣，為予誦某氏題觀音洞聯(lián)，極奇樸。聯(lián)云：“洞口開自那年，吞不盡瀟湘奇氣；巖腹藏些甚物，怕都是今古牢騷。”又，杭州寶寺山麓大佛寺聯(lián)云：“大肚能容，包含色相；開口便笑，指示迷途。”奇亦與同，尤妙在指點語能帶禪機。又，德清慈相寺千手千眼觀音聯(lián)云：“即色即空，現(xiàn)慈悲相，吾無隱爾；是萬是一，具手眼人，自能辨之?！庇郑理樣^音閣張東墅知府修府題聯(lián)云：“泉聲妙帶廣長舌；山色常留清凈身。”均具有佛理。 益陽縣署門聯(lián)云：“公生明，廉生威，果哉末之難免；禮制心，義制事，必也使無訟乎！”知縣萬縣左逸仙斗才筆也，語氣特為堂皇。又，曾文正直隸督署題聯(lián)云：“無日不以龔黃召杜相規(guī)，愿諸君力行古道；斯民正當水火刀兵之后，賴良吏默挽天心?！贝蟪紤驯Ｖ娜缃?。又，馮柯堂撫皖時，于后圃蒔菜及梅花，名圃曰“菜根香”。題聯(lián)云：“為恤民艱看菜色；欲知宦況問梅花?！币嗫梢愿牌淙艘?。又，兩浙鹽經(jīng)歷署吳采五華題聯(lián)云：“正策愧無能，試觀兩浙殷繁，喜有名區(qū)藏我拙；編籬聊復爾，博得一官閑冷，何妨靜處看人忙?！彪m不十分堅渾，而對幅則包含道氣，故佳。又，運署將盈庫于錫祉聯(lián)云：“勝境近西泠，愿將來寶藏豐盈，有如一湖春水；家山念東魯，看列郡灶煙環(huán)繞，亦似九點齊州。”蓋于山東人，故有對幅。往在長沙，聽茶陵尹伯眉銘綽語西湖之奇勝。彭剛直退省庵在湖心山上，尤擅秀吸腴。庵有俞蔭甫樾聯(lián)云：“佳處便為家，是邵子行窩，謝公別墅；成功聊小憩，占圣湖千頃，明月三臺。”又，聞人述京師陶然亭聯(lián)云：“萬荷倒影月痕綠；一雨洗秋山骨青?！闭Z特秀俐，未經(jīng)人道。又，李秀峰讀書廬山，集白鹿洞歌字為聯(lián)，亦洗盡鉛華。一云：“傍百年樹；讀萬卷書?！币辉疲骸叭蹇娠嬑矣[；樹老如此人何堪?！币辉疲骸霸茦淝?，風泉萬壑；洞門一扇，石室半重?！? 慈利天后宮有聯(lián)云：“度出眾生不學佛；恩加四海直同天?！币詾榈渲匦ゎ}，無一字浮泛。相傳天后為林氏女，成神不省所自始。凡渡海者如遇颶風，合掌誦經(jīng)呼曰：“林婆婆，救我救我！”倏見紅光出沒，颶立止。蓋屢試屢驗，無或爽者。疆吏以其有救災捍患之功，奏封今號。閩人旅外省者，賓館皆祀之，飛甍復宇，備極崇麗，以天后實閩產(chǎn)云。按，此可見吾國人之迷信，所謂崇虛棄實，不聽人而聽神者也。 沈文肅葆楨有延平郡王鄭成功祠聯(lián)云：“開千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陷還諸天地，成創(chuàng)格完人。”又，某君聯(lián)云：“人間剩有田橫島；海外今留箕子碑?！币喙?。予嘗代澧州陶吏目作衙齋聯(lián)云：“在州無事，朝暮習勞，述祖區(qū)區(qū)，九澧浮沉營冷宦；先民有言，獄市不擾，守官錄錄，十年叨竊忝清時?！庇衷疲骸岸赐タ貣|，彭山峙西，川岳競雄，輳此堂宇；獄市無憂，盜賊遠跡，掾僚有喜，延于民甿?！泵鑼懤涔匍e曹，亦尚典重。 桃花源山中，聯(lián)語極多佳者，茲錄如下。一、無名氏云：“說甚神仙，看千年石洞開時，城郭人民，還是耕田鑿井；閱成今古，聽半夜金雞叫醒，興亡秦漢，都歸流水桃花?！倍?、李某云：“無怪倏爾而秦，倏爾而漢，到此地小坐片時，便成旦暮；看來何必有洞，何必有花，與諸君清談半晌，即是神仙?！卑矗寺?lián)機趣洋溢，有化堆垛為煙云之妙。三、麻維緒集中興碑字云：“鐫磨六代斯文在；歌呼四山明月生?！彼?、勞鳴勛集句云：“為聞廬岳多真隱；別有天地非人間。”五、余良棟云：“絕境此何來，版宇原非劉氏土；避秦意休問，世家原屬晉時人”。六、蔡紹襄題靖節(jié)祠云：“先生豈必因桃源而重；此地固應較栗里為佳?！逼?、李維丙題水源亭云：“洞辟幾時，問桃花而不語；亭蹲一角，對潭水以懷清。”八、曾昭寅題水源亭云：“村舍儼然，笑漁人迷不得路；水源宛在，偕太守常來問津?！本?、無名氏題窮林橋云：“水流花放；路轉(zhuǎn)峰回。”予亦有集句云：“山鳥似猶啼往事；桃花依舊笑春風?！庇钟心愁}瞿、黃二仙像云：“秦漢興亡只瞬息；瞿黃事跡自神仙?！辈徽f破，煞有味，然不知為何人手筆。辛丑七月，予淹跡桃花源，亦積有題署，茲與附錄，以證一時泥雪之痕。十、延至館云：“非一個漁父到來漏言，不知劉項，寧知魏晉；愿諸公貴人相對飲酒，但話君臣，莫話神仙?！笔?、靖節(jié)祠云：“撰出一篇文配享此山，當日功臣應推桃花漁父；恥為五斗米臣事異姓，先生晚節(jié)合謚禾黍頑民?！笔?、伴霞亭云：“竊怪當日仙人，獨私漁父；遍尋此中村落，不見桃花。”十三、西笑堂云：“神仙有無花不語；秦漢興廢山旁觀?！笔?、襯秀軒云：“問俗已非避秦世；愛奇愿作住山僧?！笔?、問津亭云：“漁父不來，桃花何處；空亭獨坐，流水自閑?！? 田東溪聯(lián)語特多名構(gòu)，蓋合學人才人為一冶也。茲錄其題香爐寺聯(lián)云：“卷石兀然，也說從太華分來，遙指天外三峰，入想非想；浮生幻耳，即此是內(nèi)翰坐處，要知和尚四大，似空不空?！庇衷疲骸笆钦l將眼孔放開，看得穿大千世界；到此要腳跟站定，才許入不二法門。”又，五獅寺云：“問西國佛經(jīng)幾時南來，只憑兩字慈悲，與文武圣神廟食千古；看東流澧水到此北折，突出數(shù)峰光怪，有蛟龍雷雨鼓鼚百靈?！庇衷疲骸暗酱松絹恚旁迫?；任從波撼，難將石磨?！庇衷疲骸叭Ы鐑?nèi)大事都非，看困虎疲龍，戰(zhàn)斗紛蕃一瞥盡；六萬年來此山無恙，指孤云斷石，姓名登覽幾人存?！卑?，五獅山在溪口市之西，澧沿之東行，山盡又北折，浮空突兀，青峭欲飛。上二聯(lián)蓋紀實也，予庚戌雜詩有曰“玲瓏堆垛欲飛去，疑向盆罌看假山”，亦模寫五獅之奇秀云。又有亞門關(guān)聯(lián)云：“扼九澧上游，試飽看零山溇水；請諸君小坐，與細話秦塞漢關(guān)。”予亦有數(shù)聯(lián)。一云：“一夫當關(guān)，萬夫頓轡；五里為堠，十里置亭。”又云：“四塞雄關(guān)，跨溇吞澧；一山亂石，走云連風?！庇衷疲骸笆仉U說一丸泥封關(guān)，由漢而晉而唐而宋而明，閱二千年割據(jù)興亡，獨此山無恙；登高看五大洲變局，曰亞與歐與澳與非與美，合九萬里縱橫掃蕩，倘我后有靈?！? 三都七姑山有七姑寺，予題聯(lián)云：“大庇一方民，叢祠無恙；遍行九州雨，神女不歸?！鄙w循七姑之名，望文生義法也。按，此為虛寫法。又，舊題明土司吳君墓聯(lián)云：“昔擾荊蠻，歷汗馬百戰(zhàn)場，說分茅有九溪父老；今非明社，剩臥牛一抔土，問守冢到幾葉兒孫?！卑矗藶閷嵲彿?。 王緝堂舉人正熙為予述人數(shù)聯(lián)，均有可誦者。一、子產(chǎn)祠云：“有惠人心，可來茲地；無君子德，莫登此堂?！倍?、定王臺云：“舂陵之氣信佳哉，豈知東漢中興，早已肇基在貧國；賈傅有靈相見否，可惜南湘不返，未能留待佐賢王?！本涀髡咝彰灰缓榧炎?。予記長沙李夢瑩進士亦有定王臺聯(lián)，體魄特為雄兀。聯(lián)云：“有遠孫紹漢四百載宗祊，只余貧國分藩，剩與筑臺望慈母；向何處訪景十三王茅土，除卻河間好古，獨來釃酒奠斜暉?！庇枰嘤星蹲致?lián)云：“微唐姬有身，天下惡乎定；后吳芮裂土，長沙又此王?！币嗄懿蛔鞅肯?。李又有賈傅祠聯(lián)云：“少年有痛哭流涕文章，問西京對策誰優(yōu)，惟董江都后來居上；今日是長治久安天下，喜南楚敝廬無恙，與屈大夫終古相依?！笨稍茦O浩氣滂沛之能事。 左文襄題瑞谷亭聯(lián)云：“五風十雨歲其有；一莖數(shù)穗國之祥。”老重似韁吏口吻，蓋亭在陜甘督署內(nèi)也。又，張文襄題施南問月亭聯(lián)云：“亭如人好；月比山高?！庇郑闲揸P(guān)壯繆廟，乩筆以“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尤矣”，命曾文正幕府屬對，皆束手。澧人郭春生后至，立書云：“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示眾，乃各嘆服。 田東溪有題大庸烈婦張李氏牌坊聯(lián)，均生挺嵯峨，與題相肖。茲并錄之。一云：“并貞嶺娥碑，傳之不朽；合忠臣義士，過者生哀?！倍疲骸帮孁c無言，式閭無私，所天無恨；崧梁不圯，茹澧不竭，此石不磨?！比疲骸拌狡薏簧蛬D不死；天柱以立，地維以尊。”四云：“帝旌以一言日烈；婦死而千載如生?！庇枰嘤兴氖?。一云：“銅像石柱婦不死；式閭表墓帝有言。”二云：“當其瞑時，猶死孝死忠，無所擇者；過此石下，雖愚夫愚婦，亦為懔然?！比疲骸皺M地球九萬里皆有死；與天門十六峰同其高?！彼脑疲骸罢l其表此一片石；可以上橫八行星?！? 張叔平世準有聯(lián)云：“客到黃州，或從夏口西來，武昌東去；天生赤壁，只為周郎一戰(zhàn)，蘇子兩游。”不省其系為何地而署，然語自兀傲不凡。津市瀕水，有澧東第一樓，樓凡三層，跨市臨澧，氣象特壯闊。徐真園鐘麟有集句聯(lián)云：“我欲凌風，把酒獨懷千載上；又東至澧，出門一笑大江橫?！毙圬Ｑ排c題稱。又魏堯階歲貢虞題燕巖寺聯(lián)云：“燕子去無蹤，惟余蘿月半林，留人古寺；龍華會有果，好借蒲團一座，照我傳燈?！? 乙巳五月，予居常德府西路師范學堂，與東溪以師范二字嵌首為對聯(lián)。予得“范圍不過，曲成不遺”八字，而難其出幅。東溪曰：“‘師曠之聰，公輸之巧。’何如？”眾皆擊節(jié)，予謂尤妙在一氣相生，且于裁成造就一邊立竿見影。常德又有曰“晤園”、“醒園”者，皆城內(nèi)茶樓，亦極熱鬧。晤園有武陵陳光紱題聯(lián)云：“且圖良晤；莫負名園?！弊匀恢芯哂醒脱胖w。予時亦擬醒園八字聯(lián)云：“忍獨為醒；有如此園。”出語蓋截唐賢詩句也。 道縣何子貞編修紹基，詩筆縱橫似蘇陸，徒為書名所掩，人無知之者。今得其題荔支亭聯(lián)，絕為飄逸出塵，錄如下：“無奈荔支何，前度來遲今又早；相思桃葉杳，主人已去客猶留?！苯鹆昴詈袠窃弧皠倨濉?，明中山王徐達圍棋處也。內(nèi)懸彭剛直及瑞安黃漱蘭體芳兩聯(lián)?！缎€聯(lián)話》評以為一雄壯清麗，一用筆甚新，不誣也。茲亦錄之。彭聯(lián)云：“王者五百年，湖山具有英雄氣；春光二三月，鶯花合是美人魂。”黃聯(lián)云：“人言為信，我始欲愁，子細思量，風吹縐一池春水；勝固欣然，敗亦可喜，如何結(jié)局，浪淘盡千古英雄。” 作文有壓題法，如以甲事襯出乙事，而自抬高身價是也。湘人某督學江蘇，題金陵貢院聯(lián)云：“吾道南來，的是濂溪正派；大江東去，無非湘水余波。”彭剛直題金陵湖南會館聯(lián)云：“棟梁萃杞梓楩楠，帶來衡岳春云，蔭留吳地；支派溯沅湘資澧，分得洞庭秋月，照澈秦淮?！庇郑笪南孱}洞庭王廟聯(lián)云：“迢遙長路三千，我原過客；管領(lǐng)重湖八百，君亦書生。”末四字有項羽彼可取而代也之豪霸，文襄他日功名，殆兆于此。相傳函谷關(guān)后有李左車祠，過者必祀之，否即雹雨為災。文襄西征經(jīng)此，軍吏以故事請，文襄莞爾而笑曰：“李左車何足當吾哉！”揮兵徑過，亦卒無恙。 文襄有題漢口長沙會館聯(lián)，亦流麗可喜。聯(lián)云：“千載此樓，芳草晴川，曾見仙人騎鶴去；卅年作客，黃沙遠塞，又吟鄉(xiāng)思落梅中。”蓋文襄時以討叛正西征，故有對幅。又，李壽蓉篁仙聯(lián)云：“麓山之巔，湘水之濱，攜劍倚蒼茫，數(shù)前朝梅將功名，蔣侯威望；武昌以西，漢陽以北，憑欄瞰風物，想故國定王臺榭，賈傅祠堂。”雖雄勁不足，而處處能顧定長沙二字，亦為語無泛設(shè)。陽曲傅青主山以明遺臣入清，雖隱于醫(yī)，而名在天下。山有題沁源郭泰祠云：“侯不得友，王不得臣，自是神仙人物；隱不違親，貞不絕俗，合稱有道先生?！鄙w為郭寫照，實自況也。又，寧鄉(xiāng)周鐵貞漢題酒泉韓愈廟聯(lián)云：“百世之師，匹未有志公可法；三書猶在，宰相無名鬼不靈?！崩诶诼渎洌蔀楦F措大一吐腐氣。按，漢同治中以知府需次陜西，為巡撫譚鐘麟所惡，左宗棠來為總督，見稱為人英，洎督師出關(guān)，遂充入幕賓。新疆平，奏擢道員，旋以爭殺降回事失宗棠恉，告歸。此聯(lián)即歸途所作，亦借他人酒杯之類也。按，漢喜排外，光緒中世，歐美人來湘者日益多。漢懵于外局，發(fā)憤為詩文詆之，貼稿衢市，大吏懼失鄰歡，捕系之。漢在長沙獄又十年。久之，革命軍起，獲脫歸，未幾卒。又，福建龔靄仁布政易圖題烏石山房集句聯(lián)云：“平生最愛說東坡，日啖荔支三百顆；天下幾人學杜甫，安得廣廈千萬間?！贬隙刖?，特為偉觀。又，袖海樓聯(lián)云：“釣竿欲拂珊瑚樹；海燕雙棲玳瑁梁?！币嘧宰愿畸惪上?。按，《石遺室詩話》云：“布政天資敏捷，自官文書以至詞賦，下筆立就，不甚思索，詩才雅近隨園，間出入于甌北，身世亦兼似兩人。弱冠入詞林，散館出宰滇南。四十后罷官歸，腰纏百萬，廣筑園林，徜徉終老，此其似袁者也。但死僅六十余。壽不及袁，而富遠過之。中間由縣令出為軍咨，從僧王及丁稚黃、閻丹初諸公，歷官各省，而郡守，而監(jiān)司，而方伯，此其似趙者也?！? 潼關(guān)襟山帶河，為秦中第一要隘。有題城樓一聯(lián)云：“華岳三峰當檻立；黃河九曲抱城來?！毙蹅ヌ胤Q其山川。又有題函谷聯(lián)亦自工整。聯(lián)云：“未許田文輕策馬；愿逢老子再騎牛。”所謂搬不動者，昔人言作文須肖題，此聯(lián)顯欠雄桀，然卻不能搬向他處，故曰工也。奉新許仙屏振祎為曾文正識拔之士，與陳右銘寶箴號為“江西二雄”。仙屏有汴省信陵君祠堂聯(lián)云：“有史公作傳如生。愛客若君，真令讀者慷慨悲歌不已；其門館流風未謝，于今視昔，問誰能拔抑塞磊落之才?！庇?，集本傳聯(lián)云：“名冠諸侯，自古賢無有及公子者；仁而下士，乃間步往從此兩人游?！卑?，前作雖雄桀不足，而冠冕堂皇，允與題稱。后作則天衣無縫，似論似贊。仙屏以河督官汴，最獎拔人才，有文正遺風。某進士需次到省，久無差委，除日張門聯(lián)云：“十年宦比梅花冷；一夜春隨爆竹來。”為仙屏所見，大激賞，既知為老候補者，亟謁其巡撫推轂焉，遂補太康令。記仙屏放陜西學政，以書別文正，并求訓迪。文正報書，有曰“米湯如醍醐之灌頂，高帽比神山之冠鰲”。蓋以三秦兵亂，文獻凋耗，諷以甄取多士，宜少假錯，故仙屏之宏獎，守師說也。清光緒中，張文襄總督湖北，其初至也，節(jié)署大堂署一聯(lián)云：“北起荊山，南包衡岳，中更九江合流，形勝稱雄，楚尾吳頭一都會；內(nèi)修吏治，外肄戎兵，旁兼四裔交涉，師資不遠，林前胡后兩文忠?！蔽南逡娐?lián)，特為嗟賞，訪得其人，亦知縣需次者也。遂畀綰要缺。蓋與仙屏之愛才為同一鼻孔出氣。按，此聯(lián)佳處，出幅包舉三楚賜履，對幅言總督職任。其曰九江者，訓洞庭之委于江也。曰四裔交涉者，漢口為歐美商場也。曰林前胡后者，林則徐為湖北(廣)總督，胡林翼雖僅位湖北巡撫，而實不啻行總督之職權(quán)，且又皆名臣也。兩文忠者，林謚文忠，胡謚亦文忠也。 《玄庵聯(lián)話》：浙省某山有動石夫人廟，相傳金兵犯宋，兵出山下，夫人見靈，揮石如雨以退之。秋女士競雄題聯(lián)云：“巍巍肝膽女兒，有志復仇能動石；袞袞須眉男子，無人倡義敢排金?！卑?，競雄后以革命嫌疑被殺，玩聯(lián)語知其種族之感深矣。江都方爾謙題陳國瑞提督祠堂聯(lián)云：“封萬戶侯何足榮身，公若事漢天子比肩，李廣歡顏亞夫笑；挽百石弓猶能識字，我曾見故將軍遺筆，岳王風骨魯公神?！卑?，陳湖北應城人，為僧王部下驍將，聯(lián)語奇兀，最稱其人。又按，文翻空而易奇，昌黎詩“囊無一金資，翻謂富者貧”及“照壁喜見蝎”等句，皆以翻案見工。方聯(lián)對幅猶能識字句，即擅此訣。且于武人身分，加倍抬高，故為合作也?！堵?lián)話》又錄長沙王益吾先謙露筋祠聯(lián)云：“聽一百八杵鐘聲，敲斷往來塵客夢；倒三十六湖秋水，洗將清白女兒身?！庇州d女兒名荷花，但不知其姓，亦一軼事也。 何子貞以書法擅名于道咸時，所書對聯(lián)，往往精心結(jié)撰，特不能如曾文正之博大沈雄。其火神廟戲臺聯(lián)云：“象以虛成，有幾多幻影浮煙，好向虛中求實；味于苦出，看千古忠臣孝子，都從苦里回甘?！被蛟u以為曲切不浮。予嫌其不離做墨卷襯貼字面本領(lǐng)，猶之非大家。先師朱恂叔先敏雷祖廟戲臺聯(lián)云：“造物董生成，須知雷霆雨露無非教；畏威只愚下，猶當戒慎恐懼所不聞?！弊肿謭阅?，如此方稱經(jīng)儒口氣。予亦有火神廟聯(lián)云：“俾人間薪突無憂，巍巍成功，于國為捍大災，御大患；與天下文明應象，赫赫專祀，愿神永光此土，牗此民?！卑矗m不能于大處落墨，然切實發(fā)揮，似與何之搬弄字眼者有別。 九龍山位縣二十五都，距莫氏居不遠。予一向聞名，今始登之。山不甚高，而供佛特露靈異，民之走祀者多百里外人，亦吾國迷信披露之一斑。往時從九折坡而北，西眺群峰，大尖如卓錐，九龍如戴髻，特若表示一方之望云。寺在叢松內(nèi)，石級頗峻，門有嵌字聯(lián)云：“取數(shù)于九；此山猶龍?！币嗳籼没史Q題，詢之，人曰莫蟄園兆鶚撰云。與莫作同工，而瞻矚非常，龍驤虎步，可以寫萬遍傳萬口者，予記武進胡君復寄題黃鶴樓集句聯(lián)可以當之。錄如下：“銅琶鐵板，大江東去；月明星稀，烏鵲南飛。”蓋胡亦借寓其橐筆依人，繞樹三匝之遐感也。 石門黃碧川工為聯(lián)語，所作多石破天驚之筆。如山陽縣署云：“百里古公侯，萬人托命；一官民父母，四境為家?！庇?，書院云：“太華立云端，對此千尋，情深仰止；大河來天上，到茲一曲，廣納群流?！焙印⑷A均在縣境，故云。寫山水不難，難在渾切書院，然則此為出色當行者矣。 澧縣組武女校，王子豳鎮(zhèn)守正雅手創(chuàng)之地。在故參將署之南，帶城抱水，亭臺樓閣，位置深曲，水曰滄堰。堰堤舊栽柳株，子有句曰“九十二株池柳綠”，蓋實紀也。故吾沿前詩題聯(lián)云：“九十二株柳為幕；一百八聲鐘到門?！逼湓荤娐曊?，隔堞即水月林禪院，朝暮送響，蓋亦實紀。田東溪為子豳題禮堂聯(lián)云：“藉汗馬閑身以建此堂，輸入九澧文明，于無事時作事；本睢麟精意而示之學，風行二南女子，庶有家者宜家?！卑?，出幅汗馬云者，民國紀元王軍破荊州，移鎮(zhèn)于澧，故曰無事時作事，對幅實詮女校抉經(jīng)之心，字字顛撲不破。又，東溪聯(lián)云：“民國維新，女校與維新，千載一時，為九澧好河山，特創(chuàng)鄉(xiāng)土未有之局；蘭臺不朽，大家亦不朽，參天兩地，看歷朝賢閨閣，寧讓男兒獨成其名。”按，對幅以班妹作襯，確切女子學校，不獨參天兩地句之為工對也。 校內(nèi)擅勝處曰“澄觀亭”，曰“自立樓”，曰“澧浦樓”。澧浦樓即上文所謂澧州南樓也。樓跨城堞之上，其高入云，登之澧水出肘下如帶，故用楚辭語，易今名。田東溪有聯(lián)云：“大湖東西，澧浦與岳陽對峙；小范憂樂，英雄要兒女平分?！卑矗迷狸枠且r出澧浦樓，借賓定主，猶是人人意中所有。對幅仍跟定岳陽樓人物，而以英雄兒女平分字清出題界線，此則自人之天，非徒搬掌故者所能望其肩背。澄觀亭在禮堂左，實出滄堰之上，不安四壁，旁挺叢竹，帶以盆蘭，點綴疏秀，蒼然入畫。東溪亦有聯(lián)云：“平分澧浦蘭荃秀；近憶詩人水竹居?！彼窬?，唐李群玉故居，在城外隔水洲。上聯(lián)引用之，天然湊泊。與澄觀相對者為自立亭。亭亦臨滄堰，中列幾案，女學生觀書閱報處。東溪又有嵌字聯(lián)云：“自生民以來逮于我；立天下之大視此亭?！卑?，此聯(lián)出幅語涉禪機，對幅八言則如據(jù)落機山椒觀大西洋潮汐之起滅矣。又有滄亭，予題聯(lián)云：“滄海為桑田；亭皋下木葉?！庇衷疲骸皽驿橐徊ǎ瑑跋铺旖业?；亭毒萬匯，要見性明心?！? 黃鶴樓對聯(lián)，以某氏“擱筆題詩，兩人千古；臨江吞漢，三楚—樓”為絕唱。茲又見金安清集句作亦堂皇，聯(lián)云：“大江流日夜；西北有高樓?！庇郑硗ぢ?lián)云：“一月二十九日醉；百年三萬六千場?！睒O為雄渾。又，小姑山聯(lián)云：“有美一人，中夜開五銖環(huán)珮；遺世獨立，下游俯兩點金焦。”對話如鑄，故佳。又，應敏齋滄浪亭聯(lián)云：“小子聽之，濯足濯纓皆自??；先生醉矣，一丘一壑自陶然?！币噼蜩蛴猩鷼?。 左文襄有題天竺冷泉亭聯(lián)云：“在山本清，泉自源頭冷起；入世皆幻，峰從天外飛來?！辈显疲骸巴稳昵?，兩浙平定，游冷泉亭，山僧語予，亭舊有‘泉自幾時冷起；峰從何處飛來’一聯(lián)，毀于兵燹，乞補書之。予因題此，蓋欲為彼氏作一了語也?！卑?，俞曲園氏《隨筆》亦載此聯(lián)。其夫人擬改作“泉自冷時冷起；峰從飛處飛來”，轉(zhuǎn)語較雋遠，附錄之以諗來者。文襄又題蘭州澄清閣聯(lián)云：“萬山不隔中秋月；千年復見黃河清?！辈显疲骸巴问荒昵锲咴?，入居節(jié)署，引河流注園中，甃三池止之，汲用烹飪，畢事書此，并為聯(lián)懸兩楹?！卑?，集句逼肖。又，飲和池聯(lián)，集司空圖詩云：“空潭瀉春，若其天放；明漪絕底，飲之太和?！币嗉?。又，蘭州節(jié)署有槎亭，文襄聯(lián)云：“八月槎橫天上水；連畦菜長故園春。”均大力包舉，曲如題分。又見一聯(lián)云：“地有百區(qū)皆近水；室無一面不當山。”如此寫山水，亦算推陳出新。 左文襄持節(jié)半天下，于各會館均有題聯(lián)，亦皆各肖，駢系于下，以明必有如此大手筆，方許與名園勝館斗奇也。一、福建湖南會館云：“甌浙越梅循，海國仍持使者節(jié)；隴秦指疏勒，榕垣還作故鄉(xiāng)看?！鄙w文襄以閩浙總督移節(jié)秦隴，出關(guān)經(jīng)略西域，故對幅及之。二、陜西湖廣會館云：“百二關(guān)河，十年征戍；八千子弟，九塞聲名?！鄙矸挚跉庖嘈?。三、蘭州四川會館云：“刻銘天山石；喜作巴人談?！庇葹槁渎浯蠓健Ｇ骞适拢悍矔^例陳隸館籍人官銜為牌。長沙館獨云狀元、榜眼、探花、傳臚、侯爵、伯爵、子爵、男爵。清季長沙府轄膺封拜者：湘鄉(xiāng)曾國藩、湘陰左宗棠均侯，湘鄉(xiāng)曾國荃伯，長沙李臣典子，湘鄉(xiāng)劉錦棠男是也。又，府屬狀元一人：蕭錦忠，茶陵。榜眼四人：龔承鈞，湘潭；黃自元，安化；曹貽孫、尹銘綬，俱茶陵。探花三人：石承藻，湘潭；鄭沅，長沙；王龍文，湘鄉(xiāng)。傳臚六人：羅典、黎培敬，均湘潭；孫宗谷、杜本崇，均善化；蕭大猷，益陽；蕭榮爵，長沙。搬演科目封爵，以夸耀門面，可謂一時佳話。又，曾文正亦有京師長沙會館聯(lián)云：“同科十進士；慶榜三名元?！币缘拦庖乙芽剖掑\忠狀元，孫鼎臣朝元，周壽昌南元，故亦侈述之。故事：順天鄉(xiāng)試，中式第一名，直隸籍曰解元；中式第二名，各行省籍曰南元。稱南者，示別異于直隸省云爾。 湖北兩湖書院門聯(lián)云：“荊衡秀氣；鄒魯遺風?！卑俗职_萬有。又，左文襄南菁書院講堂聯(lián)，亦卓犖不群。聯(lián)云：“繹志多忘嗟老大；讀書有味且從容?！庇?，漳州芝山書院，文襄亦有聯(lián)云：“經(jīng)始問何年，果然逃墨歸儒，天使梵王納士；籌邊曾此地，大好修文偃武，我從漳海班師?！毕嫡Z云：“余自梅州班師過此，書院落成，遂題如右。”書院舊有聯(lián)云：“五百年逃墨歸儒，跨開元之頂上；十二峰送青排闥，自天寶以飛來?！毕鄠鳛橹熳邮止P，蓋書院先故為開元寺云。 王玉池知縣題金鄉(xiāng)縣大堂聯(lián)云：“眼前百姓即兒孫，莫謂百姓可欺，且留下兒孫地步；堂上一官稱父母，漫說一官易做，還盡些父母恩情?！彼氖仲|(zhì)樸而具愷悌心腸，仁人之言哉！清光緒末，新化李石仙長檀官吾縣教諭，有題署門聯(lián)云：“冷官興教有專司，敢荒厥職；多士通經(jīng)當大用，先學為人?！弊鞯缹W語，自不腐。又，東溪往為予誦廣東各名勝聯(lián)，如廣雅書局校經(jīng)堂云：“校經(jīng)愿學顧千里；佞宋遙分黃一廛?！庇?，學海堂阮元云：“公羊傳經(jīng)，司馬紀史；白虎德論，雕龍文心。”又，白某云：“智水仁山，在此堂宇；經(jīng)神學海，發(fā)為文章。”皆典重名貴，卓然可傳。 澧縣中學校系改岳常澧巡道署為之。署內(nèi)有看山樓，光緒癸已翁道臺筑以奉母者也。后十五年，道員周鏡畬儒臣來勘澧災，題樓聯(lián)云：“愿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我后使君十五載，來看樓上秋山。”時署已改學校，故有出幅。語句偉重，殆非尋常屐齒所到。又，桃源漳江閣郭蘭生舉人世欽有八字聯(lián)云：“江上清風；秦時明月?！币贸烧Z絕若偉重。又，曹斗宣昺星題縣教諭署聯(lián)云：“非公無澹臺至室；尚武有子路升堂。”語亦新穎。又，左文襄題新疆省昭忠祠云：“日暮鄉(xiāng)關(guān)何處是；古來征戰(zhàn)幾人還?！币粚こＵZ耳，信手拈來，即若氣象萬千。又，黃碧川商州官署聯(lián)云：“太華作云，散為霖雨；潞川學海，清到源頭?！痹煺Z奇兀，抱負不凡。 田東溪有題乾堰關(guān)廟聯(lián)云：“臣而帝，武而神，廟祀普天，下通民社；澧在南，溇在北，江流遺恨，遠匯荊門?！卑矗瑢Ψ鄣攸c，與予聯(lián)“版圖本荊澧連疆”句同一作法，但此聯(lián)逋峭似過之。又有女媧宮聯(lián)云：“以神媒配皇煌帝諦之尊，道在人倫，不使衣冠淪異族；繼太昊俾天柱地維無恙，世留廟食，猶余社鼓走村翁?！卑矗耸滋貫榈渲亍? 門人唐宥在啟虞，歷官安徽、云南地方高等各審判廳廳長，予皆為捉刀題聯(lián)堂署。一、安慶地方廳云：“明刑劑梭倫商鞅諸家之平，此署為上江百城領(lǐng)袖；折獄求天理人情二者相合，是謀即司法獨立精神。”又云：“司法著為特權(quán)，孟德斯鳩揭政家創(chuàng)論；沛人古多奇杰，漢蕭相國亦法律專家?！倍?lián)均緊切皖地為言，似尚不能搬掛他處。二、云南高等審判廳云：“世界三權(quán)，法亦特權(quán)，獨立示尊嚴，竊愿后有來者；西南諸國，滇為大國，百城忝表率，相期下無冤民?！惫鹆謪卧聹骅匐S其父在戍所，十五年始赦歸，旋成進士，初宰慶元縣，題聯(lián)大堂云：“我也曾為冤枉痛入心來，敢糊涂忘了當日；汝不必逞機謀爭個勝去，看終久害著自家?！庇?，河南法院一聯(lián)亦同此命意，而著語尤樸實，錄之：“莫尋仇，莫負氣，莫聽教唆，到此地費心費力費錢，就勝人，終累己；要酌理，要揆情，要度時勢，做這官不清不勤不慎，易造孽，難欺天?！币黄迤判跽?，而言言中肯綮，楔物俗，出幅砭訟者，對幅砭聽訟者，尤若有條不紊。按，聯(lián)為寧鄉(xiāng)李石冰手筆。 江陰何廉昉栻文筆富贍，曾文正嘗推重之。辛亥予在荊州軍中，檢得其集殘本，頗寶貴之。今錄集中題吳竹莊坤脩半畮園各聯(lián)，以代鼎臠之嘗。一云：“花明樹暗全依水；地少人多半借山。”又，如愿亭云：“一肩風月誰擔去；六面湖山自擁來?！庇?，梅廠鶴寮云：“放出一頭真得地；養(yǎng)成六翮便沖天?！庇?，負暄亭云：“支頤獨引看山興；曝背閑聽擊壤歌?！庇?，結(jié)歲寒館云：“三升椒雨祛寒捷；一榻棃云入夢香。”又，鄱西草堂云：“鄱水東來爭此土；吳城南望愛吾廬?！庇郑娖霸疲骸半[居欲起三層閣；蒙叟先開五石尊?！庇?，且觀亭云：“高處星云歸一覽；閑時風月勝三休。”又，是亦樓云：“花香撲座濃于麝；樹隙營巢拙似鳩。”又，守硯傳經(jīng)蒔花種樹之室云：“因樹為廬花當壁；得書如產(chǎn)硯猶田。”均秾俊工致，不愧才人之筆。 縣城十字街有三層樓，因縣志之舊，榜曰“桂香樓”?？v橫不及二丈，高處可三丈余，登之，四山翼然當櫩，五雷尤近而暱，但不見澧溇二水，亦登覽之缺陷也。田東溪聯(lián)云：“高登百尺樓，倏爾廢，倏爾興，四顧岸然，此何關(guān)天行人治；俯視萬家縣，亦有憂，亦有樂，諸君觀者，莫空話尊酒斜陽。”字字挺立，亦字字飛鳴，合作也。予有十字聯(lián)云：“萬響不可靜；一層巍然高?！庇制哐栽疲骸拔謇淄箕@瞰窗立；二水蜿蜒吞郭流?！蓖套炙菩∮兄?。寧鄉(xiāng)李靄卿追來司法吾縣，日誦其世父名隆萼者以會試道河南，會周子祠落成，征聯(lián)賦十四字，豫人初不以為奇，久之覺無出其右者，輒酬二十金。聯(lián)云：“一太極圖開道統(tǒng)；兩程夫子出門墻?！庇质隼铙蛳深}兩妾合葬墓聯(lián)云：“如此青山，片石三生無限恨；是何黃土，十年雙葬可憐人。”語句亦特飄逸。又，李之書記官劉某題縣城桂香樓聯(lián)，出幅特高卓不群，因潤色其對幅錄之：“萬象在旁，莫嫌眼底乾坤?。灰蝗蛩?，要使胸中塊壘平?！庇?，李自題一聯(lián)云：“勝地難逢，莫把眼前錯過；眾山羅列，最宜雨后來登?！背龇Z饒指點，對幅特流連景光，故佳。又，學生張權(quán)心量亦有樓聯(lián)云：“壯縣偉觀，問李群玉溇水亭今安在哉？惟此高樓，撐天無恙；發(fā)人遠慨，笑袁世凱皇帝夢亦已醒否？愿吾民主，歷祀永寧?！弊髡咦寺?lián)正袁皇帝作夢時，故對幅云云。又聯(lián)云：“羊角牛頭如劍立；燕巖鴛涌繞欄來。”硬搬四個地名，卻不能移向他處，故亦佳。 清季軍興，湖廣總督楊慰農(nóng)霈以陽湖張仲遠道員曜孫為營務(wù)處，戰(zhàn)敗鐫職，同僑居襄陽，嘗過隆中謁諸葛武侯祠，各署聯(lián)而去。楊聯(lián)云：“誰謂將略非其所長，當時予智矜才，終遜此一生謹慎；可惜天心未曾厭亂，至今知人論世，豈徒傳兩表文章?！睆埪?lián)云：“行藏以道，出處因時，使無三顧頻煩，亦與水鏡鹿門，甘心肥遁；成敗論人，古今同慨，似此全才難得，尚有子由承祚?！笨桃庾I評，各各借酒杯澆塊壘，身分亦各宛肖，千古失敗英雄入此廟讀此聯(lián)，正不知生若何感想。 肅州拂云樓左文襄題聯(lián)，另見后錄。樓下有菜畦，文襄題聯(lián)云：“閉門種菜；開閣延賓。”兩用成語，氣特壯。又何子貞題浣花草堂聯(lián)云：“錦里春風公占卻；草堂人日我歸來。”岸逸出塵，雅肖題位。予近有題長沙定王臺圖書館聯(lián)云：“許我讀崔鑣五千卷；隨人吊漢景十三王。”對幅推開著筆，亦似不腐。又，澧縣實業(yè)學校內(nèi)七楠堂，予題聯(lián)云：“五七懷國恥；楩楠富楚材?！鄙w校址系舊書院，門內(nèi)有楠七株，極干霄蔽日之勢。聯(lián)雖嵌字體，似尚能不拋荒學校。 山川祠廟，非借文人之題詠，即名勝亦黯然寡色，予之為此，蓋有志而未之逮也。近擬題岳麓高處望湘亭聯(lián)云：“一亭雄楚望；百里見瀟湘。”按，亭自黃岐農(nóng)“日夜江聲下洞庭”句后，久無嗣響，今又一回大膽矣。又八字云：“望衡九面；瞰郭萬家?！币囝H若實寫。又題云麓宮聯(lián)云：“老僧獰視風云笑；禹碑恥爭岳麓名。”蓋又求工而不免斧鑿痕者。又，天心閣二聯(lián)，一云：“天地蒼茫，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心胸開拓，塊以視衡岳，杯以視洞庭?！币辉疲骸吧n天已死，黃天當立，來日大難，登斯樓也；人心唯危，道心唯微，群兒相貴，卜之鬼乎？”蓋為湘局下一掬之淚矣。其龐然大者，如段祺瑞，如徐樹錚，如李純，如陸榮廷，如唐繼堯，如藍天蔚、吳醒漢等，皆冰消瓦解，或走或死，幾成千篇一律之結(jié)局。然則謂多兵可以自固，吾民弱可以重侮者，其果信耶，抑非耶？ 長沙南城外有浙江饗堂。光緒已卯，予見其門聯(lián)云：“薜荔驚秋，長沙舊是招魂地；梓桑展敬，浙水還謀歸骨期?！眴栔獮樽T麗生鑫振手筆，但賞其工而有哀調(diào)。明年譚以進士及第，假歸散試卷，卒于杭縣，則“浙水歸骨”句又其自道矣，亦為奇讖。又，記定王臺夏獻云聯(lián)云：“炎漢太宗，長沙清廟；襟江千里，帶郭萬家?！彼粕袠阊趴烧b，今又四十年余，此二聯(lián)特巋然存，他祠廟園館，則悉成沒字碑，無人敢署一字矣。頃與唐宥在話及，彼此撫然。宥在近自云南高審廳廳長假歸，言滇中一切能守漢官舊儀，因誦其題翠湖唐氏節(jié)孝坊聯(lián)云：“翠微一拳，對立人紀；湖水千尺，清見母心?！鄙w翠湖當五華山之趺，故用翠微襯之，亦似不牽強。予亦擬十字云：“積翠一岫冷；蹲湖二坊高?！鄙w坊系唐繼堯之祖母等二節(jié)婦云。馬小進駿聲說歸來庵云：“庵在京師翠微山靈光寺池北，宣統(tǒng)己酉，端方罷官，偕賓從游此，覓地結(jié)茆，時初得陶靖節(jié)畫像并鮮于端書《歸去來》長卷，因以名之?！扁种屑崖?lián)特多。一、梅庵鐵保云：“較量人世無窮樂；羅列人間未有書?！倍?、默存寶熙云：“天半朱霞，云中白鶴；山間明月，江上清風?！比?、王湘綺云：“田園松菊豈無志；魏闕江湖同此心。”乃庚戌寄題者也。又，靈光寺僧圣安法師希庵上人，附庸風雅，結(jié)識文士，與端方游，亦每有題贈，今并懸庵中，如伯端劉福姚云：“巖姿壑籟有神會；郢雨湘煙來畫圖?！彼?、某集字云：“慈目凈心法相；和風甘雨祥云?！蔽濉⒓s庵陶遺云：“愛讀秦碑兼篆；好尋奇字到名山?！苯袁槵樋烧b也云云。予愛其似聯(lián)話錄之。又，老友李石貞聯(lián)已錄他卷，今李年七十，避兵居湘潭，復寫示舊作，錄之。一書室云：“兩間待人而三；萬物與我為一?！币辉疲骸白鼊?wù)學顏三益；行己須遵孔一言。”一云：“彼何人，予何人，都是穿衣吃飯；窮亦命，達亦命，不如閉戶讀書?！弊肿钟斜薇伲Z語含道德，真足張吾三軍。按，李以舉人官澧州學正十余年，用薦以知府發(fā)河南，權(quán)高等檢察廳廳長，宣統(tǒng)辛亥十二月二十五日，巡撫齊耀琳集文武讀巽位詔書，李曰：“峻宇雕墻未或不亡，今清亡矣。”而海陸軍衙門工程猶末已，乃即日繳還印綬南歸。其在汴有題廳柱聯(lián)云：“眼見許多華屋山丘，可以悟矣；天生一具銅筋鐵骨，將安用之?！背龇谱徢逋?，對幅則據(jù)鞍顧盼，偉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