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二 天地篇

中說 作者:王通


  子曰:“圓者動,方者靜。其見天地之心乎?”

  子曰:“智者樂,其存物之所為乎?仁者壽,其忘我之所為乎?”

  子曰:“義也清而莊,靖也惠而斷,威也和而博,收也曠而肅,瓊也明而毅,淹也誠而厲,玄齡志而密,徵也直而遂,大雅深而弘,叔達(dá)簡而正。若逢其時,不減卿相,然禮樂則未備?!薄 』蛟唬骸岸:稳艘玻俊弊釉唬骸捌鋭右矙?quán),其靜也至。其顏氏之流乎?”

  叔恬曰:“山濤為吏部,拔賢進(jìn)善,時無知者。身歿之后,天子出其奏于朝,然后知群才皆濤所進(jìn)。如何?子曰:“密矣?!痹唬骸叭屎??”子曰:“吾不知也?!?br />
  李密見子而論兵。子曰:“禮信仁義,則吾論之;孤虛詐力,吾不與也?!薄 ±畈幰娮佣撛姟W硬淮?。伯藥退謂薛收曰:“吾上陳應(yīng)、劉,下述沈、謝,分四聲八病,剛?cè)崆鍧?,各有端序,音若塤篪。而夫子不應(yīng)我,其未達(dá)歟?”薛收曰:“吾嘗聞夫子之論詩矣:上明三綱,下達(dá)五常。于是征存亡,辯得失。故小人歌之以貢其俗,君子賦之以見其志,圣人采之以觀其變。今子營營馳騁乎末流,是夫子之所痛也,不答則有由矣?!?br />
  子曰:“學(xué)者,博誦云乎哉?必也貫乎道。文者,茍作云乎哉?必也濟乎義?!?br />
  內(nèi)史薛公見子于長安,退謂子收曰:“《河圖》、《洛書》,盡在是矣。汝往事之,無失也?!?br />
  子曰:“士有靡衣鮮食而樂道者,吾未之見也。”

  子謂魏徵曰:“汝與凝皆天之直人也。徵也遂,凝也挺,若并行于時,有用舍焉?!薄 ∽又^李靖曰:“凝也若容于時,則王法不撓矣。”

  李靖問任智如何,子曰:“仁以為己任。小人任智而背仁為賊,君子任智而背仁為亂。”

  薛收問仲長子光何人也。子曰:“天人也?!笔赵唬骸昂沃^天人?”子曰:“眇然小乎!所以屬于人;曠哉大乎!獨能成其天?!?br />
  賈瓊問君子之道。子曰:“必先恕乎?”曰:“敢問恕之說?!弊釉唬骸盀槿俗诱撸云涓钢臑樾?;為人弟者,以其兄之心為心。推而達(dá)之于天下,斯可矣?!薄 ∽釉唬骸熬又畬W(xué)進(jìn)于道,小人之學(xué)進(jìn)于利?!?br />
  楚難作,使使召子,子不往。謂使者曰:“為我謝楚公。天下崩亂,非王公血誠不能安。茍非其道,無為禍先?!?br />
  李密問王霸之略。子曰:“不以天下易一民之命?!崩蠲艹觯又^賈瓊曰:“亂天下者必是夫也。幸災(zāi)而念禍,愛強而愿勝,神明不與也?!?br />
  子居家,雖孩孺必狎。其使人也,雖童仆必斂容。

  子曰:“我未見知命者也。”  子曰:“不就利,不違害,不強交,不茍絕,惟有道者能之?!?br />
  子躬耕?;騿栐唬骸安灰鄤诤??”子曰:“一夫不耕,或受其饑,且庶人之職也。亡職者,罪無所逃天地之間,吾得逃乎?”

  子藝黍登場,歲不過數(shù)石,以供祭祀、冠婚、賓客之酒也,成禮則止。子之室,酒不絕。

  薛方士問葬。子曰:“貧者斂手足,富者具棺槨,封域之制無廣也,不居良田。古者不以死傷生,不以厚為禮?!薄 £愂暹_(dá)問事鬼神之道。子曰:“敬而遠(yuǎn)之?!眴柤?。子曰:“何獨祭也,亦有祀焉,有祭焉,有享焉。三者不同,古先圣人所以接三才之奧也。達(dá)茲三者之說,則無不至矣?!笔暹_(dá)俯其首。

  子曰:“王猛有君子之德三焉:其事上也密,其接下也溫,其臨事也斷?!被騿柼K綽。子曰:“俊人也?!痹唬骸捌涞篮稳??”子曰:“行于戰(zhàn)國可以強,行于太平則亂矣。”問牛弘。子曰:“厚人也?!?br />
  子觀田,魏徵、杜淹、董常至。子曰:“各言志乎?”徵曰:“愿事明王,進(jìn)思盡忠,退思補過?!毖驮唬骸霸笀?zhí)明王之法,使天下無冤人。”常曰:“愿圣人之道行于時,常也無事于出處。”子曰:“大哉!吾與常也?!?br />
  子在長安。曰:“歸來乎!今之好異輕進(jìn)者,率然而作,無所取焉。”

  子在絳,程元者《囗亡》薛收而來。子與之言六經(jīng)。元退謂收曰:“夫子載造彝倫,一匡皇極。微夫子,吾其失道左見矣?!?br />
  子曰:“蓋有慕名而作者,吾不為也?!?br />
  叔恬曰:“文中子之教興,其當(dāng)隋之季世,皇家之未造乎?將敗者吾傷其不得用,將興者吾惜其不得見。其志勤,其言征,其事以蒼生為心乎?”

  文中子曰:“二帝三王,吾不得而見也,舍兩漢將安之乎?大哉七制之主!其以仁義公恕統(tǒng)天下乎?其役簡,其刑清,君子樂其道,小人懷其生。四百年間,天下無二志,其有以結(jié)人心乎?終之以禮樂,則三王之舉也?!薄 ∽釉唬骸巴醯乐g久矣,禮樂可以不正乎?大義之蕪甚矣,《詩》《書》可以不續(xù)乎?”  子曰:“唐虞之道直以大,故以揖讓終焉。必也有圣人承之,何必定法?其道甚闊,不可格于后。夏、商之道直以簡,故以放弒終焉。必也有圣人扶之,何必在我?其道亦曠,不可制于下。如有用我者,吾其為周公所為乎?”

  子燕居,董常、竇威侍。子曰:“吾視千載已上,圣人在上者,未有若周公焉。其道則一,而經(jīng)制大備,后之為政,有所持循。吾視千載而下,未有若仲尼焉,其道則一,而述作大明,后之修文者,有所折中矣。千載而下,有申周公之事者,吾不得而見也。千載而下,有紹宣尼之業(yè)者,吾不得而讓也。”

  子曰:“常也其殆坐忘乎?靜不證理而足用焉,思則或妙?!?br />
  李靖問圣人之道。子曰:“無所由,亦不至于彼?!遍T人曰:“徵也至?!被蛟唬骸拔匆??!遍T人惑。子曰:“徵也去此矣,而未至于彼。”或問彼之說。子曰:“彼,道之方也。必也無至乎?”董常聞之悅,門人不達(dá)。董常曰:“夫子之道,與物而來,與物而去。來無所從,去無所視?!毖κ赵唬骸按笤眨蜃又?!一而已矣。”  子謂程元曰:“汝與董常何如?”程元曰:“不敢企常。常也遺道德,元也志仁義?!弊釉唬骸俺t然矣,而汝于仁義,未數(shù)數(shù)然也。其于彼有所至乎?”

  子曰:“董常時有慮焉,其余則動靜慮矣?!薄 ∽釉唬骸靶⒃眨κ?!行無負(fù)于幽明?!?br />
  子于是日吊祭,則終日不笑。

  或問王隱。子曰:“敏人也。其器明,其才富,其學(xué)贍?!被騿柶涞?。子曰:“述作多而經(jīng)制淺,其道不足稱也?!?br />
  子謂陳壽有志于史,依大義而削異端。謂范寧有志于《春秋》,征圣經(jīng)而詰眾傳。子曰:“使陳壽不美于史,遷、固之罪也。使范寧不盡美于《春秋》,歆、向之罪也?!迸釙勗唬骸昂沃^也?”子曰:“史之失,自遷、固始也,記繁而志寡。《春秋》之失,自歆、向始也,棄經(jīng)而任傳?!?br />
  子曰:“蓋九師興而《易》道微,三《傳》作而《春秋》散。”賈瓊曰:“何謂也?”子曰:“白黑相渝,能無微乎?是非相擾,能無散乎?故齊韓毛鄭,《詩》之末也;大戴小戴,《禮》之衰也。《書》殘于古、今,《詩》失于齊魯。汝知之乎?”賈瓊曰:“然則無師無傳可乎?”子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茍非其人,道不虛行。必也傳,又不可廢也。”  子謂叔恬曰:“汝不為《續(xù)詩》乎?則其視七代損益,終懣然也?!?br />
  子謂:“《續(xù)詩》可以諷,可以達(dá),可以蕩,可以獨處;出則悌,入則孝;多見治亂之情?!?br />
  文中子曰:“吾師也,詞達(dá)而已矣?!?br />
  或問揚雄、張衡。子曰:“古之振奇人也,其思苦,其言艱。”曰:“其道何如?”子曰:“靖矣?!?br />
  子曰:“過而不文,犯而不校,有功而不伐,君子人哉!”

  子曰:“我未見見謗而喜,聞譽而懼者?!?br />
  子曰:“富觀其所與,貧觀其所取,達(dá)觀其所好,窮觀其所為,可也。”

  或問魏孝文。子曰:“可與興化?!?br />
  銅川夫人好藥,子始述方。芮城府君重陰陽,子始著歷日。且曰:“吾懼覽者或費日也?!?br />
  子謂薛知仁善處俗,以芮城之子妻之。

  子曰:“內(nèi)難而能正其志,同州府君以之?!?br />
  子曰:“吾于天下,無去也,無就也,惟道之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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