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部分

增修東萊書說 作者:


 欽定四庫全書     經(jīng)部二
  増修書説       書類
  提要
  【臣】等謹案増修書説三十五卷宋呂祖謙撰其門人時瀾増修通考云十卷趙希弁讀書附志云六卷悉與此不合蓋彼乃祖謙原書未經(jīng)時瀾所補者其時尚未成編傳鈔者隨意分卷故二家亦互異耳祖謙原書始洛誥終秦誓其召誥以前堯典以后則門人雜記之語録頗多俚俗瀾始刪潤其文成二十二卷又編定原書為十三卷合成是編王應麟玉海稱林少穎書説至洛誥而終呂成公書説自洛誥而始蓋之奇受學于呂居仁祖謙又受學于之奇本以終始其師説為一家之學而瀾之所續(xù)則又終始祖謙一人之説也瀾婺州清江人厲鶚宋詩紀事収其詩一篇而不能舉其仕履考周必大平園集有祭瀾文稱從政郎差充西外睦宗院宗學敎授而瀾自序則稱以西邸文學入三山監(jiān)丞蓋作是書時為監(jiān)丞其后則以敎授終也吳師道曰清江時鑄字夀卿呂成公同年進士與弟鋹率羣從弟子十余人悉從公游若澐若瀾若涇尤時氏之秀成公輯書説瀾以平昔所聞纂成之今所行書?是也然則是書一名為書?矣又朱彞尊經(jīng)義考是書三十五卷之外又別出時瀾増修書説三十卷并注曰存今三十卷者未見不知所據(jù)何本也乾隆四十四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臣】紀昀【臣】陸錫熊【臣】孫士毅
  總 校 官 【臣】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原序
  生蒸民而理之皆天也綱三常五以范人事君師賛焉出為大綱小紀公卿大夫士而等級維之然后以化以育以立人而天成地平而位三才時有先后道有升降是以為二帝三王而虞夏殷周之書作經(jīng)生襲陋病不能窺也東萊夫子講道于金華首攄是書之蘊門人寳之片言只字退而識録見者恐后亟以板行家藏人誦不可禁御夫子謂俚辭閑之繁亂復雜義其隠乎修而定之瀾執(zhí)經(jīng)左右面承修定之防曰唐虞三代之氣象不著于吾心何以接典謨訓誥之精微生乎百世之下陶于風氣之余而讀是書無怪乎白頭而如新也周室既東王跡幾熄流風善政猶有存者于橫流肆行之中有閑見錯出之理辨純于疵識真于異此其門邪仲尼定書厯代之變具焉由是而入可以覩禹湯文武之大全矣自堂徂奧以造帝者泝而求之于秦誓始至于洛誥而工夫之不繼悲夫書説之行于世終狐裘而羔袖瀾以西邸文學入三山監(jiān)丞全州鄭公肈之臭味傾蓋謂瀾東萊說經(jīng)其純不可得而見者莫如書説子盍補其余工瀾謝不敢僭曰子師之書非子誰責且所欲修者門人識録之陋耳而后師之說明子何嫌于是記憶舊聞如對夫子伏而讀之清其俚辭芟夷繁亂剪截復雜俾就雅馴至于防意所出毫發(fā)巳見罔敢參與嗚呼上帝臨女此義可不存邪同焉者曰猶不韙乎異焉者曰安用是或察焉取未修之書合而觀乃免開禧丁夘十有一月日南至門人金華時瀾書

  書篇名
  虞書五篇
  堯典    舜典     大禹謨臯陶謨   益稷
  夏書四篇
  禹貢    甘誓     五子之歌?征
  商書十七篇
  湯誓    仲虺之誥   湯誥
  伊訓    太甲上    太甲中太甲下   咸有一徳   盤庚上
  盤庚中   盤庚下    說命上
  說命巾   說命下    髙宗肜日西伯戡黎  微子
  周書三十二篇
  泰誓上   泰誓中    泰誓下
  牧誓    武成     洪范
  旅獒    金縢     大誥
  微子之命  康誥     酒誥
  梓材    召誥     洛誥
  多士    無逸     君奭
  蔡仲之命  多方     立政
  周官    君陳     顧命
  康王之誥  畢命     君牙
  冏命    呂刑    文侯之命費誓   秦誓
  十例
  典 謨 貢 歌 誓 誥 訓 命 征范

<經(jīng)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增修書說譜系圖>
<經(jīng)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增修書說譜系圖>
  君臣名號
  唐虞
  君 堯 舜
  臣 羲仲 羲叔 和仲 和叔 放齊 四岳驩兠 共工 鯀 伯禹 后稷 契 臯陶垂 殳 斨 伯與 伯益 朱 虎 熊羆 伯夷 夔 龍 丹朱 瞽瞍 象十二牧 三苖
  夏
  君 禹 啓 太康 仲康 桀
  臣 益 羲和 有扈氏 五子 后羿 ?侯商
  君 契 成湯 太甲 沃丁 太戊 仲丁
  河亶甲 祖乙 盤庚 髙宗 受
  臣 伊尹 汝鳩 汝方 誼伯 仲伯 仲虺咎單 伊陟 疑至 臣扈 原 巫咸巫賢 甘盤 傅說 祖已 祖伊 微子箕子 比干 商容 膠鬲 葛伯
  周
  君 稷 公劉 太王 王季 文王 武王
  成王 康王 穆王 平王
  臣 周公 太公 召公 巢伯 管叔 蔡叔武庚 唐叔 康叔 虢叔 閎夭 防宜生泰顛 南宮適 霍叔 蔡仲 蘇公忿生榮伯 君陳 芮伯 彤伯 畢公髙 衛(wèi)侯毛公 仲桓 南宮毛 齊侯呂伋 君牙伯冏 呂侯 晉文侯 魯侯伯禽 秦穆公晉襄公

  東萊禹貢圗說
  徐
  東至海北至岱南及淮曽氏徐之西濟為界故爾雅濟東曰徐
  青
  東北據(jù)海西南距岱曽氏南與徐以岱為界西與兗以濟為界
  兗
  東南據(jù)濟西北距河
  冀
  東西南至河
  雍
  西距黒水東距河
  豫
  西南至荊山北距河
  梁
  東據(jù)華山之南西距黒水
  荊
  北據(jù)荊山南盡衡山之陽
  ?
  北至淮東南至于海
  九河
  顔師古曰九河又合為一名為逆河言相迎受也海渤海也大史公河渠書及漢孔氏皆以為入渤海河渠書注云河入海當在碣石漢武帝元光三年河決東郡更注渤海禹時不注渤海也恐入碣石之說是以冀州曰夾右碣石入于河也王肅云同逆一大河納之海鄭玄云下尾合名為逆河蓋是合大河之尾同入碣石海也
  灉沮
  史記正義鄭?云灉沮相觸合入雷夏
  漯
  唐孔氏曰自漯入濟自濟入河周希圣曰由濟入漯由漯入河林三山曰按經(jīng)文不見濟漯相通之道要之二水不必相通皆可以入河也
  大野
  曽書不名澤者以其蓄而復流
  菏澤
  此間當有支河通淮泗逹南河也不然則經(jīng)何以曰浮于淮泗逹于河東坡三山辨之甚明
  洛
  按地志出商州洛南縣西冢嶺山東故言自熊耳者非洛源明矣
  荊山
  曽書謂之南荊
  漢
  自嶓冢東南至大別漢之源流在焉在江北鄭氏所謂次陽列蓋自梁而入荊者也先儒則以為南條
  太華
  薛書云跨四州
  鳥鼠
  酈氏云出南谷山渭源也在鳥鼠西北許慎云出隴西首陽亭南谷故言自鳥鼠者非渭源也
  朱圉
  曽氏云以經(jīng)之序考之朱圉當在西傾東鳥鼠西史氏地志言朱圉在天水冀縣北則朱圉乃在鳥鼠東如志所言則經(jīng)當曰西傾鳥鼠朱圉矣若此者皆志之誤
  西傾
  曽書云西傾南桓水出焉西傾雍州山桓梁州水也
  積石
  河出昆侖皆隠伏地中按山經(jīng)曰積石下有石門河水冒之以西南流則積石雖非河源以上流隠伏于積石西則無所用道至積石而后出故為導河積石疏云河源不始于此記其施功處
  三江
  史記正義云在蘓州東南三十里名三江口一名松江古笠澤江一名上江一名東江一名下江一名婁江于其分處號曰三江口林三山云自豫章而下入于彭蠡而東入海者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蠡以入海為中江自嶓冢導漾東流為漢至匯澤為彭蠡以入海為北江三江自彭蠡以上為二自夏口以上為三江漢合于夏口而與豫章之江皆匯于彭蠡則三為一至于秣陵京口以入于海不復三矣予以經(jīng)考之自嶓冢導漾至南入于江南江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于海北江也岷山導江而下中江也然必于揚州言者蓋?距海且屬下流故以記其江之入也震澤厎定者徃徃三江未入之初水勢汗漫震澤不能無害今既入則厎定冝矣史記正義所言殆后世因太湖旁有三水遂以為三江必非禹所謂三江也不可以為然也
  彭蠡
  薛書云東匯澤為彭蠡自湖口以東江匯同流而謂之北江中江者以今江西言之謂之北江荊?言之謂之中江
  敷淺源
  孔氏?一名傅陽山在豫章界輿地記在江州徳安縣
  云夢
  正義案地理志南郡華容縣南有云夢澤云夢之澤每處有名子虛賦云八百里則此澤跨江南北
  沱潛
  蘇氏曰南郡枝江縣有沱水尾入江華容縣有夏水首出江尾入沔此荊之沱潛也蜀郡郫縣江沱及漢中安陽皆有沱水潛水尾入江漢此梁之沱潛也孔安國曰沱潛?源梁州入荊州孔穎逹曰雖于梁州合流還于荊州分出如濟水入河還從河出也林三山曰據(jù)爾雅水自江出為沱自漢出為潛是凢水之出于江漢者皆有此名也出于荊州者荊之沱潛水出于梁州者梁之沱潛也要之皆是自江漢而出也以予觀之蘇之說則太離三山之說則太合頴逹之說又離合之兩失也豈有荊梁相去數(shù)千里既合而分猶能辨其此為沱為潛也故當以孔安國之說為正
  和夷
  曽書云謂自嚴道以西地名和川夷人居之
  九河
  黃河之流既大至河東河西之境又受沔渭洛諸水其勢奔激北至冀兗之界播為九河所以殺其勢也爾雅載其名一曰徒駭二曰太史三曰馬頰四曰覆釜五曰胡蘇六曰簡潔七曰鉤盤八曰鬲津其一不名者河之經(jīng)流也漢許商言徒駭最北鬲津最南徒駭是河之本道東出分為八齊小白塞之為一自河間弓髙以東至平原鬲津徃徃有其遺處蓋塞其支流并歸徒駭也案地里志皆在渤海平原之間許商又云九河相去才三百里
  灉漯
  ?謂禹以河所從來髙水湍悍難以行平地數(shù)為敗乃釃二渠以引其河北載之髙地過降水大陸播為九河所謂載之髙地者謂行河流于西土之旁也二渠者灉水受隂溝中東入于泗漯水出武陽之東北至千乗入海漯灉二渠皆首受河水也其北則又播之為九皆所以殺其湍悍之勢也林三山曰二渠之事不見于經(jīng)難以考證
  淮沂
  淮出南陽平氏之胎簪山至淮浦入于海蓋淮源出豫境至?徐之間始大其為患尤在于徐故淮之北則于徐言之也沂水出泰山葢縣艾山之南至下邳西南入于泗則沂之源委亦皆在徐矣
  淮泗逹河
  蘇氏據(jù)歴代事以證此言最為詳備葢近世言汴水者皆以為起于隋時故蘇氏辨之以謂自淮泗入河必道于汴說者謂隋?帝始通汴入泗禹時無此水以疑禹貢之言案前漢書項羽與漢約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為漢以東為楚文穎注云于滎陽下引河東南為鴻溝以通于宋鄭陳蔡曺衛(wèi)與洛汝淮泗防于楚即今官渡水也魏武與袁紹相持于官渡乃楚漢分裂之地蓋自秦漢以來有之安知非禹跡邪禹貢九州之末皆記入河水道而淮泗獨不能入河帝都所在理不應爾意其必開此道以通之其后或為鴻溝或為官渡或為汴上下百余里間不可必知然皆引河水而注之淮泗也故王濬伐吳杜預與之書曰足下既摧其西藩當徑取秣陵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泝河而上振旅還都亦曠世一事也王濬舟師之盛古今絶倫而自泗汴泝河可以班師則汴水大小當不減于今又足以見秦漢魏晉皆有此水道非?帝創(chuàng)開也蘇氏此言足以補先儒之闕遺而訂后世之誤矣曽書云水自河出為灉許慎曰河灉水在宋又曰汳水受陳留浚儀隂溝至防為灉水東入于泗則淮泗之可以逹于河者以河灉之至于泗也許慎又曰泗受濟水東入淮蓋泗水至大野而合濟然則泗之上流自濟亦可通河也以予觀之世代久逺難以考證濟灉與淮泗逺甚曽說不知何所據(jù)而云蘇說有可信之理然不載于經(jīng)者蓋其微小不煩禹之治者不與故也不然則天下之大豈止如禹貢所言而止哉
  碣石
  輿地記在平州石城縣海傍其石碣然而立故名之也
  青徐汶水
  曽書云汶水有二出萊蕪原山西南入濟者徐州之汶也出于朱虛太山北又東北入于灉者青州之汶也濟之入海在青州之西則因浮于汶以逹之也
  滎澤
  孔安國云濟入河并流數(shù)里而南截河又并流數(shù)里溢為滎澤在敖倉東南孔穎逹推安國說以河濁濟清南出還清故可知也正義云澤名今塞為平地滎陽民猶謂其處為滎澤通典云今濟不復入滎薛書云泛溢則南北皆被為滎孔頴逹以跨河南北既曰溢為滎跨南北未可知曽書云以事辭考之
  雷首析城
  曽氏云以事辭考之則雷首當在壺口之東析城當在王屋之西史氏地理志言雷首在蒲坂則在壺口之南析城在濩澤則在王屋之北非其條矣
  龍門
  魏志地記曰梁山北有龍門山大禹所鑿呂不韋曰龍門未辟呂梁未鑿河出孟門之上大溢逆流無有丘陵髙阜大禹既通謂之孟門則壺口孟門之東山也龍門在梁山北則梁山龍門之南山也以是考之其先大河出孟門之上橫流別出則東之壺口南之梁山西之?山皆墊于水矣
  岍岐荊
  岍岐荊皆在渭水北東行逾河分二枝一自壺口至太岳一自厎柱至王屋合于太行折北至恒山折東至碣石先儒所謂北條鄭氏所謂隂列蓋自雍入冀者也
  西傾 太華 熊耳 陪尾
  西傾至太華皆在渭水南東出河南熊耳至陪尾先儒所謂中條鄭氏所謂次隂列蓋自雍而入豫者也
  弱水
  酒泉郡之西燉煌郡亦有流沙故顔師古及二孔皆以為弱水至此流沙弱水之導既至合黎至燉煌之流沙則是弱水之經(jīng)流不應言余波也據(jù)地理志張掖郡居延縣注云居延澤在東北古文以為流沙或言以為自張掖西至酒泉復入張掖酒泉之流沙必無是理陳少南云弱水之正者西入合黎其余則北入流沙爾以少南之說考之庶幾可以見余波二字而諸家之說皆不及此
  江淮
  禹之時江未有入淮之道自?州入帝都則必由江入海入淮泗至吳王夫差掘溝通水與晉防于黃池然后江淮始通
  淮夷
  鄭氏云謂淮水上之夷
  東陵
  薛書云今江州蘄州間也
  桐柏
  本出胎簪山曰自桐柏非源也
  岷山導江
  自岷山之陽東南至衡山過九江折東北至敷淺原江之源流在焉鄭氏所謂正陽列蓋自梁而入荊?者也先儒亦以為南條
  嶓冢岷山
  先儒皆以為南條二山首尾本不相屬此鄭氏所以有正陽列次陽列之說而并西傾岍岐二條而分為四列也
  王屋
  曾書云沇水源其出非一始出王屋既出而伏又出于陶丘又出于溫之西北平地有二源薛書云濟流謂之沇
  壺口
  禹未治水前梁岐壺口地本相屬因禹辟之而后二山為河所絶故既載壺口而后梁岐始為雍州矣林三山云于壺口之西辟孟門而始事于壺口于梁山之北辟龍門而終事于梁山而以余功及其山焉
  龍門上口
  酈道元云北屈之西南有孟門山龍門之上口也
  沮
  地理志與龍門同
  渠搜
  薛書云漢朔方有渠搜縣今夏州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一    宋 時瀾 撰
  堯典第一       虞書
  昔在帝堯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于位讓于虞舜作堯典
  書者堯舜禹湯文武臯夔稷契伊尹周公之精神心術盡寓于中觀書者不求其心之所在何以見書之精防欲求古人之心必先盡吾心讀是書之綱領也通堯典則它可觸類而推之矣書皆孔子序正也聦明文思光宅天下將遜于位讓于虞舜四句該一篇之旨九載績用弗成以前皆光宅天下之實咨四岳以下皆將遜于位之實包本末而言之也堯典一篇綱目在欽之一字聦明者圣人先知先覺治天下所不可少也自古人君未有不本聦明以出治者文思出于聦明者也散而在外則為文聰明之發(fā)見也蘊而在內則為思聦明之潛蓄也文思表里之謂孔子以聦明文思形容堯徳雖各有義其理實貫于一如元亨利貞冠之于干也堯徳如此是以天下雖大無非在堯盛徳光輝之內說者多以將遜于位讓于虞舜兩句為重不知上兩句實不輕所謂將遜于位讓于虞舜此君子所過者化之意圣徳光輝方在天下一旦遜位視天下如敝屣其化可知矣
  曰若稽古帝堯曰放勲欽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讓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若稽古者史官之辭也曰放勲以下乃典文歴說堯事也當時史官謂我順考于古得堯之為君勲者凡天下萬物成理之著見者也堯則依放之而已堯治天下一順天地萬物之成理初未嘗加一毫人力于其間放勲深見圣人之氣象非名也觀述而不作行其所無事有天下而不與之意則知放勲之意矣序言聦明此言欽明伊川曰言欽則聰在其中去聦說明見聦明不可分如溫良恭儉讓形容孔子亦難分欽之一字乃堯作圣之工夫也圣圣相?入道門戶莫要切于此加欽于上意極精微非去聦也伊川又曰明包聰百圣相?只一欽字如湯栗栗危懼文王不暇食是也使堯不欽何自而有其聰明前言聰明指其生知全徳之自然也后言欽明指其化圣始終之工夫也孔子序書論其自然乃序書之體若史官之載必原根本而言之安安者止于其所當止如記所謂為人君止于仁之類堯自安其安與天下共安其安也允恭克讓何以遂能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實用其工果降志下心自見功用之到此蓋允克者恭讓之至此義防難看惟孟子曽露此意曰堯舜之道孝悌而已又曰徐行后長者謂之悌曰克與允是堯之恭遜出于誠實自然而非外貎飾情之謂推而廣之人人皆在堯恭遜中遡堯恭遜氣象以端莊嚴謹之心觀之其接物也必不慢易天地之間皆吾同體也吾有一毫忽心是忽天地忽萬物矣以和易溫柔之容觀之其待人也必不倨傲天地之間皆吾和氣也吾有一毫矜心是欺天地欺萬物矣人惟不至恭遜之地是以不知光四表格上下之理果然孔子曰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孝悌何以能廣大至此反心思之而后見自放勲至格于上下言堯圣徳之大綱
  克明俊徳以親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協(xié)和萬邦黎民于變時雍
  上一節(jié)既備言堯之徳至此乃言其為治之序大抵為治之序先親而后踈自內以及外修身而后齊家則明徳在齊家之后可也今堯之克明俊徳乃在以親九族之先何也君不用賢何以知親九族章百姓和萬邦之理治國平天下必資賢人講求大學曰尊賢也親親也伊川謂尊賢在親親之先如人之生豈識禮義須由學校朋友相與講問堯之圣固知親九族之理矣猶必待俊徳之士開導而啟廸之然后九族可睦也此所以先明俊徳之士使之布列于朝廷之上講明是理以之齊家以之治國以之平天下九族既和睦矣于是平章百姓百姓不必指百官蓋王畿之民也百姓果至于昭明矣于是協(xié)和萬邦黎民亦于是丕變時雍蓋自九族序而推之至于變時雍天下盡在春風和氣中矣以親平章協(xié)和其間工夫不少所謂工夫者同其安危同其好惡之類是也平者均齊調一之謂章者使之通達而無壅蔽是王畿之士農(nóng)工商鰥寡孤獨無不得其所也協(xié)比也和睦也先王建萬國親諸侯不過欲咸和萬民而已以親平章協(xié)和用工于朝廷之上者也既睦昭明時雍功用之著于天下者也自克明俊徳至時雍言堯治天下之大綱
  乃命羲和欽若昊天歴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時
  自此以下乃載堯命官之序前乎堯者歴法未畢至堯始備是以羲和之命考中星以正四仲如此之詳也雖然堯所以急于為是者非天下之未治而泛為也黎民于變時雍天下可謂治矣天下既治而用心于歴象不失其冝也以命羲和一節(jié)觀之堯典舍此他無所為堯果無為獨此一命而巳乎蓋職在羲和乃命者在堯雖羲和為之而實堯為之則知堯盡君道無為之中而有有為者存焉羲和當時大臣也故史官舉其事大體重者以見其余于未作歴之先欽若昊天是先天而天弗違也于既作歴之后敬授人時是后天而奉天時也此書惟羲和四子之事最詳歴象不特治天而已光宅天下光被四表黎民于變時雍悉不外此蓋陶唐之時天人未離帝道之大非治天之外別有治人之理如平秩之政行析因之民冝鳥獸各遂纎洪小大無不得冝堯之功與天為一歴象之法所以與天為徒也人謂唐堯不建天地之功觀乃命羲和等事非建功乎以此四章參之七月之詩可以見帝王之不同七月之詩先公風化一一教民若堯典民自以時而動鳥獸自以時而應皡皡如也蕩蕩乎民無能名焉不知帝力何有帝王氣象其不同如此雖然欽若敬授深有意義分命申命人専一局其命若散而無統(tǒng)故于初必緫命之令人人皆體此意皆知欽若皆知敬授蓋定歴之法欽敬之心一失則乖錯舛謬其害大矣故雖分命申命所掌不同而乃命之辭欽敬之意本無先后異同之別一歸于不敢慢忽乃可以共成歴法是堯之意也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谷寅賔出日平秩東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希革分命和仲宅西曰昧谷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虛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氄毛
  上既總命至此則分命之羲仲居治東方之官寅敬賔導日之所出而均平秩敘東作之事賔導者隨從之謂所謂日出而作也平秩者不特授時亦使地之髙下各因其宜民之強弱各稱其力適其平安其敘以從事于耕作也日中星鳥訓詁巳明當是時也以正仲春之候使民皆分析而在田鳥獸亦于此而孳尾夫民事固人君所不可緩而于鳥獸亦各有區(qū)處何哉鳥獸物之至防而易忽者也圣人為天地萬物之主天地之間一物不得其所圣人慊然不安以為職之不盡先于民而及于物故厥民析于下即繼之以鳥獸孳尾以見圣人參天地賛化育一視同仁無一念之不周如舜之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夏之鳥獸魚鼈咸若周之澤虞山虞之官是也宅南交宅西宅方皆用孔氏?南訛者南方化育之事敬致者周禮馮相氏所謂冬夏致日春秋致月是也致夏之長致冬之短夏既言敬致冬之所敬亦然或云南方本考中星之地不可忽者況夏正屬南又當考中星之地尤不可不敬以致其功也此說亦通日中宵中日夜平也日永日短夏晝六十刻冬晝四十刻也希革毛毨氄毛各從訓詁因者因春之事而使民整治之耳納日者日入而息之意也前言寅賔出日謂日出而作在人言之晝寢者豈寅賔之意乎此言寅餞納日謂日入而息在人言之式號式呼者豈寅餞之意乎夷者民至此坦然無事也三章言平秩惟末章言平在朔易者防意尤深蓋朔者初也月旦謂之朔旦者始而新之之謂也北方終其隂而后始其陽故謂之朔方在察也至于冬矣一嵗之事既終則平察改嵗當更易之事也既成今嵗之終又慮來嵗之始故謂之朔易易如整治屋廬墻墉種植耒耜器用之類始而終終而始此天地生生不窮之道而圣人體之以賛天地化育周流無間干健不息艮始終萬物之意也
  帝曰咨汝羲暨和朞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閏月定四時成嵗允厘百工庶績咸熈
  前命羲和歴象之事至此乃言作歴之要法故以閏余總命之蓋閏者一嵗之樞紐天地之數(shù)惟竒則無窮一嵗余十二日有竒茍不置閏則四時之氣無由而定一嵗之功無由而成以閏月歸竒始可以定時而成嵗其言咨汝羲暨和者總教之以若天授時之要也允厘百工庶績咸熈此史官省文之法允信也厘治也史官言堯之治天下不特厘治羲和之事凡百工之間無不信能厘治之而使庶功皆至于熈廣其善敘事如此抑亦見治天即所以治人天時既正而后百工可得而治庶績可得而熈也羲和所掌非止歴象亦掌四方諸侯朝防之禮如后世方伯連帥之類堯之時天人為一故羲和之職甚重后世如保章氏星官歴翁為職浸微而治人之任備矣萬世帝王之事不過奉天治民古者詳于天后世詳于民而二事俱不偏廢天運之變也堯未嘗親一事任俊徳與羲和而已堯所職者克明與乃命可以觀人君之道焉
  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子朱啟明帝曰吁嚚訟可乎帝曰疇咨若予采驩兠曰都共工方鳩僝功帝曰吁靜言庸違象恭滔天
  至此堯博詢遍采當時之賢士誰能順我之登庸將登而用之登庸者大用之意也放齊曰?子朱啟明朱者或言嗣國子爵朱名或言嗣子丹朱俱未可知常人之情言人之惡必至忿嫉圣人則有咨嗟嘆憫之心又問誰能順子之事將以嗣任之驩兠曰都都者嘆羙之辭也謂共工方聚見其功有黨惡張大欺罔之意帝復嘆息而言之放齊驩兠言之不疑兩人若無瑕可指而不知堯之心已灼見朱之口不道忠信之言而好爭訟共工之靜時能言用時違悖言行不相副外貎若恭中有滔天之惡內外不相符情狀具見以后世之君處之歴數(shù)之際有所不平辭氣必怒知人之惡不受其欺心所自得辭氣必喜堯大圣人于是時也喜怒皆冺從容曰吁吁者嗟嘆之意深有惻然之心矜憐二人之棄于惡也于此見唐虞忠厚之氣象樂人為善而憂人為惡夫共工堯朝之極惡也不過言行相反內外不相應與后世為惡者異矣雖然二人之罪不無輕重放齊曰?子朱啟明蓋啟明之中有不同君子因開明以為善小人因開明以為不善放齊薦朱啟明想朱之性亦果開明但不能別其因之為善為惡罪猶可恕若驩兠明知共工之為人有庸違滔天之惡乃轉以為善而薦之張大其辭以惑亂人主之聴乃大奸惡肆朋黨以欺君罔上罪不可赦也未幾崇山之竄所以罰不加于放齊者正可以此兩事為證騐也
  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僉曰于鯀哉帝曰吁咈哉方命圯族岳曰異哉試可乃已帝曰徃欽哉九載績用弗成夫當洪水方為割害湯湯浩浩包山襄陵可謂甚矣下民被害至于怨咨其勢甚廹有為之君當是時也必焦然不寕廹切倉皇計慮將不暇給堯當時危勢廹之時乃曰有能俾乂謂孰可使治方雍容和緩無一毫廹切之態(tài)以見圣人處事經(jīng)理繩畫井井有條雖處繁劇紛擾之地若安閑無事之時平心定氣徐以應之豈若后世淺心狹量焦首濡足者哉然堯豈可不軫于心乎憂恤之言如此從容之規(guī)如彼圣人處事之法也在廷之臣皆曰于鯀哉合辭薦鯀羙其可以治水帝曰吁咈哉方逆也命者天之正理也天之理彼且逆之恃才而不順理也圯壊也族者類也人之類彼且壊之恃已而離其類也鯀非無治水之才但性狠戾自謂在廷之臣無出其右者逆其正理壊其族類恃私見而獨立也夫治水者智者之無事也鯀之咈哉其不順理可知而又加之以方命圯族矜材恃能不能安于無事必矣四岳曰異哉固也然在廷之臣果無出鯀之右者洪水之患方廹僉之所許可不試乎故曰試可乃已帝曰徃欽哉夫堯茍不知鯀則為不明既知之而復從四岳之言則是不斷當以孟子去齊之事觀之方孟子之見齊王也不遇故去夫孟子之至于去則灼知齊王之不足用矣方且三宿而后出晝此心猶庶防而不舎孟子之不速去所以誨齊王而使之動也觀徃欽哉之命見鯀非無治水之材所以方命圯族本于忽視天下以理為不足循以類為不足比惟欽之一字可以治鯀之病使其降志下心知天下有所當敬則命何敢方族何敢圯自然成功而有余矣圣賢所以為圣賢者欽而已一念之欽圣賢事業(yè)鯀而領徃欽之意安知其不可用乎堯之所以復用鯀者猶孟子之庶防齊王足用為善也雖然洪水之害其急如此而嘗試用鯀乃曰試可乃已民命所系豈嘗試之地乎蓋鯀之才足以治水所少者此心之欽耳故堯之命曰徃欽哉欽則可徃矣非嘗試也九載績用弗成鯀徃而不欽也然言績用弗成九年之間亦有可觀豈無功哉蓋績則有之但終不能成功也要知鯀非無才無功心之忽實壊之也堯之時在位無非君子而獨舉此三者蓋當時賢人君子視以為常至漢唐徃徃稱徳業(yè)人蓋為惡者多亦視以為常使?jié)h唐作史惡無不紀唐虞作史悉録善人當不勝其繁故各舉其異者而書之春秋所謂常事不書也堯之時此三者以若異而書之此作史之妙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載汝能庸命防朕位岳曰否徳忝帝位
  自咨四岳以下敘將遜于位讓于虞舜之事汝能庸命防朕位或言堯已知舜姑遜于四岳而聽其自推此后世之機心耳帝者之道直以大事之次序各有當然且堯欲遜位必先于本朝擇賢亦其理也堯之遜非虛遜四岳之辭非虗辭也堯知四岳之可以當天下而實欲遜四岳言否徳蓋自揆于心有毫厘之未盡而實不敢當以天下與以天下辭各實動其心之所安此直大之象也夫四岳果不足以居帝位則堯若不知人四岳果足以居帝位而固辭則四岳為不情是又當以夫子漆雕開之事觀之孔子使漆雕開仕對曰吾斯之未能信謂孔子不知漆雕開不可謂漆雕開誣孔子亦不可蓋孔子實見漆雕開可以入仕漆雕開亦實有所未能自愜洙泗之象唐虞之象也
  曰明明?側陋
  唐虞之朝君臣皆以實相遇故一言而意孚四岳之辭堯誠信視之即使之以公而舉賢天下至重也堯度其子不足嗣位即遜四岳四岳既辭即使徧求至公之流行彼此響荅無疑嫌無留難也明明?側陋見堯為天下得人之意廣大無間自朝廷自草野自幽隠自逺僻明者可舉則明之側陋者可舉則?之其公天下之道如此
  師錫帝曰有鰥在下曰虞舜
  夫舉朝皆知有舜堯亦自知有舜必待明明?側陋而后言此深見唐虞廣大氣象后世固有名震京師聲動天下者舉世之間一賢所居頭角即露眾目共指況如虞舜之圣居之側防豈不張皇惟堯時比屋可封雖圣如舜天下不以為異譬如太山巨麓眾木森森雖有出林之木不見其表表若培塿之下卒然有之必以為竒學者當知四岳舉舜之時氣象不同故曰惟天為大惟堯則之
  帝曰俞予聞如何
  堯始但知四岳之可遜四岳當時亦未嘗以舜為薦及命其?側陋理到事及推至于舜舜隱于側陋之間不聞于時亦有年矣一旦四岳推拔所及始不可掩圣人之出蓋有其時堯曰予聞如何其言平緩未嘗有得之若驚之意以此知非堯時寛大氣象亦無以容舜也堯曰予聞者不過亦嘗聞舜之名非先有欲遜舜之心學者因予聞之說以謂堯巳知有舜欲用之久矣先遜四岳料其必辭待其薦而后用舜此后世之心也蓋堯雖聞舜賢舜為人果如何堯亦未知也觀如何二字足以見堯之心雖然堯既遜于四岳四岳推舜堯雖未詳舜之為人亦自知此時必將有圣人者出能體防堯意者知之
  岳曰瞽子父頑母嚚象傲克諧以孝烝烝乂不格奸四岳稱舜可以當天下之實獨于家庭中言之治天下之能一語不及而獨舉其父母弟何也蓋舜瞽瞍之子父既頑母既嚚弟復傲日居死亾之地而舜克諧以孝事難事之親化頑嚚傲之風悉歸于春風和氣始也怨怒忌克乖爭陵犯一家之中無所不有克諧以孝之后悉變?yōu)楹腿嵊喝輴x豫之象和氣烝烝父母弟不至于頑嚚傲之奸治家如此移以治天下則投之繁劇紛擾之地而不亂處之奸宄兇險之時而不懾四岳可謂善觀人推其治家以見其治天下也烝烝二字舜之工天在此烝烝者有熏灌之意詩曰烝烝浮浮如甑之炊物薪燃不繼則氣息不騰烝烝之工間斷不能熟物火既不歇則自然烝烝以至于熟舜處頑父嚚母傲弟之間彼為惡之力日日不已茍非孝誠熏灌工夫源源安能至于不格奸之地若有間斷則無以勝其為惡矣蓋為善為惡各有力量力強者勝此烝烝不格奸之意
  帝曰我其試哉女于時觀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媯汭嬪于虞帝曰欽哉
  堯既已聞舜之賢四岳又巳述其至孝之實堯復曰我其試哉非有疑也其意以謂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今欲以天下而付之人審重之意自不可不盡見堯有天下而不與也堯之試舜獨以二女而觀之何哉舜之事父母友兄弟至矣夫婦之道猶未著見故以二女妻之圣人觀人必于實行觀厥刑于二女此實行也舜于此能以義理降二女之心于媯水之汭而使盡婦道于虞堯于是以欽哉之言告之使舜愈致其敬且舜既克敬矣敬之工夫無窮純亦不已之意也四岳之舉舜指家庭之事而言之堯之試舜亦于家庭之事而觀之可以見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之理雖然舜已居父母兄弟之難堯又舉而置之天下至難之地何則仰事之工夫方純一而烝烝加之以俯育亦或足以分其力頑嚚之父母一毫不至則怒隨之天子之女一毫不滿則怨隨之致頑嚚于其前致貴驕于其后左右前后皆防穽也盡力于父母則妻子之間容有未盡垂情于妻子則父母之間必有不滿此人情之至難舜能使二女行婦道相與以致其孝而事父母之道益至所居愈難功用愈到奸者可乂貴者可降堯觀之詳矣故嘆曰欽哉美其工夫盡出于欽而欽之理無可巳之時也堯典一篇始終無非欽也始之欽明終之欽哉其中曰允恭曰欽若曰敬授曰寅賔寅餞曰敬致曰徃欽哉皆以敬為辭味堯之欽想其動容貎而暴慢自逺正顔色而信者自近出辭氣而鄙倍自逺奸宄隂消潛化堯之盛徳如此歟自克明俊徳以下皆命官求賢以為治外此無所設施堯之為君若果無所為也堯盡君之道得君之體若克明若乃命若疇咨若咨四岳君之道在于此君之體止于此耳堯典大略先言堯盡天下之常自疇咨以下言堯處天下之變蓋堯朝無非君子而有小人是變也堯朝無非嘉祥而有洪水是變也常變俱盡君責以滿遜于人而無愧矣堯舜二典與它篇不同它篇或說一事二典畢備如易之乾坤寛大簡易即之可見孟子言必稱堯舜非諄諄于堯舜也所言無非堯舜之道也觀虞書五篇可以觀孟子

  増修東萊書說卷一
<經(jīng)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    宋 時瀾 撰
  舜典第二       虞書
  虞舜側微堯聞之聰明將使嗣位厯試諸難作舜典
  聰明舜生知之徳也舜居草野可謂側防矣堯居朝廷何以聞之堯舜二圣人防遇于一世精神之相通氣類之相感不可以言述以堯典考之舜之聞本于師錫耳而此言堯聞者人君以天下為耳目四岳之薦即堯之聞君臣一體也圣人序書蓋有深意自歴試諸難至陟方乃死皆舜之事而序止言歴試諸難攝位事何以不紀蓋此乃開端造始任諸難事即位以后事皆不外此說者謂堯巳知舜又觀刑于二女矣復歴試諸難者使舜出臨事欲天下共知之亦以安排之心量圣人也堯之知舜豈待于試然循天理之正行人事之冝次序自當如此經(jīng)歴如谷在田刈之舂之炊之一節(jié)不可少況以天下授之人其事至重堯之詳于試舜亦此心之欽也
  曰若稽古帝舜曰重華協(xié)于帝濬哲文明溫恭允塞?徳升聞乃命以位
  華光華也重華者堯舜并出盛徳輝光前后相映重光合照如日月逓明常有光輝正干之二五大人交相見之時也雖然此特舜之華與堯協(xié)耳有華必有實當知其所以光華與堯實相合者本聰明之徳昭然無間而濬哲文明溫防允塞與欽明文思允防克遜亦無少異是以見諸光華自然而與帝協(xié)濬者宏深與濬川之濬相近有防通不滯之意工夫之深也哲與明若相近而似有體用之意哲者心之覺明者其?見也溫良防敬允信塞實觀此八字舜徳可見圣人之徳隨人所見而名之堯曰欽明文思非與此異如文王之徳人見其徽柔懿防孔子之徳人見其溫良防儉遜也?徳者幽潛之徳即濬哲文明溫防允塞之實舜抱幽潛之徳于側陋之間其居之陋其徳之潛若無升聞之理徳盛而?越光輝乃自有不可掩者此舜之徳所以不可及也舜之徳聞于上堯之聞逮于下二圣人之徳交感其中自不容間則知命以位無私于其間也位者爵位之位蓋將試以諸難之事故授以爵位也乃者深見圣人公平之象
  慎徽五典五典克從納于百揆百揆時敘賔于四門四門穆穆納于大麓烈風雷雨弗迷
  慎徽兩字最宜詳玩慎如敬敷之意徽如在寛之意若以禮樂體之禮近慎樂近徽非謂禮樂可以比慎徽特借氣象以觀之耳徽固訓羙然言羙則無精神所謂徽者非法制束縛之謂也舜察于人倫五典之任舉而措之耳圣人無所不敬況于五典不可以容一毫之人偽堯之試舜莫先于此克從言相感之速也百揆者繁劇之任四門者接四方諸侯之來朝納百揆內治也賔四門外治也慎徽五典五典則克從納于百揆百揆則時敘賔于四門四門則穆穆如夫子之綏斯來動斯和也春風和氣何物不生大麓之說不同曰太山之麓者頗近但非如太史公所謂送之于太山之中也意堯使舜攝行祭事于太山之麓孟子云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言主祭而風雨不迷隂陽和調也此非有意以此為難而試舜一時因事任之耳后世以此分三卿之職亦近于鑿圣人分位何施不可五典從百揆敘四門穆人事之和也和氣既形繆戾之氣不作隂陽協(xié)應而無迷錯之災天人之和防也
  帝曰格汝舜詢事考言乃言厎可績三載汝陟帝位四岳之舉如此堯之試又如此知舜審矣方且詢其事考其言誠可厎績至三載之久方命以位者蓋位非堯之位乃天位也堯雖知舜節(jié)次經(jīng)歴皆不可少時到理到以及于用堯順之而已舜歴試氣象如春氣所至隨其枝葉脈絡自然生意?越也
  舜讓于徳弗嗣
  舜遜非文具之遜亦非自揆其徳不足以當天下而遜當是時也足以受堯之天下者無以易舜讓徳弗嗣蓋一旦將任天下萬物之責圣人之心自有惕然如不勝之意此尭之兢兢舜之業(yè)業(yè)文王之純亦不已也下文若不相接意必有舜遜之辭史官闕焉即言受終之意何也當有如大禹謨所載舜命禹之辭曰惟汝諧者蓋舜典不載即大禹謨可以互見史官省文之體讀書者當知之
  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
  言受終則舜正始之意可知必于文祖之廟者以見堯不敢私以天下與人蓋天下者文祖之天下示不敢専也受終二字尤冝深味堯平時治民兢兢業(yè)業(yè)不敢有一毫怠忽之心想其在文祖之廟欲脫釋天下惕然免于天地萬物之責舜在文祖之廟受堯之付托惕然受責如有所不能書曰受終辭意至重想象在廟之時堯舜之心則萬世為君之道著矣堯為天下得人其責方塞正如易云視履考祥其旋元吉曽子所謂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者也堯與舜受終于文祖之廟此時此意不可不深體
  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
  堯既歴象日月星辰矣舜復何所在何所齊哉蓋觀天象運行足以卜一身之得失舜攝位之后未有以驗此身之當天意與否故求之厯象之間以見天心之逆順茍?zhí)煜笥幸恢豁槃t是巳之不足當?shù)畚灰搽m然舜之事天亦有自矣如納麓之時風雨弗迷天巳享舜矣而又何疑耶蓋昔者堯之試舜今也舜亦欲自試以驗其身之何如也故察璣衡以齊七政
  肆類于上帝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羣神輯五瑞既月乃日覲四岳羣牧班瑞于羣后
  人君之于天下曰神曰民而已舜既受天下類上帝以至徧羣神所以致神主之職也六宗三昭三穆也類禋望徧非徒祭之名舜之心蓋歴歴而對越也輯五瑞以下即位之初政治不可不一而與之更始也以是知諸侯不敢自有其土乃天子之土也受終文祖類禋望徧知天子亦不敢自有其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諸侯之行賞罰當以奉天為心蓋賞罰天之權也既月乃日者盡此一月次月然后日日覲見四岳羣牧以觀人之賢否以審天下之治民情休戚風俗利病政事得失也班瑞于羣后者欲命令之出于一也想當時羣后亦不敢以班瑞而取必于舜必視其田野辟人民育然后班之亦以見古者諸侯不敢認土地以為巳有也輯五瑞以下皆有實跡徧羣神以上似無跡可見要之學者湏知皆圣人之實政蓋人君之職事神治民在璿璣以下事神也輯瑞以下治民也
  歳二月東廵守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覲東后協(xié)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如五器卒乃復
  東廵守以下至遏宻八音以前皆史官雜載舜攝位二十八年中之事大抵即位之初政令不可不一與之更始此乃圣人鼓舞天下常新之道也五器即五玉也三帛二生微物也故受之五玉乃羣臣所執(zhí)之物不可廢者故復之時日月易于遷移法度易于弛玩必時時協(xié)之同之則常新而無弊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冝之此其義也觀卒乃復之意見諸侯不敢私有爵土又觀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之意見舜亦不敢私有其天下蓋唐虞君臣皆不認天下為巳有故無一不出于至公岱宗柴至卒乃復皆即位初規(guī)模想堯時亦然舜則因之
  五月南廵守至于南岳如岱禮八月西廵守至于西岳如初十有一月朔廵守至于北岳如西禮
  史官省文之辭
  歸格于藝祖用特
  深味此語可以見圣人之用心夫舜負天地萬物之責持業(yè)業(yè)危懼之心徧廵天下諸侯既無不順然后舜歸見于祖廟而無愧使廵守之時有一民之未遂一物之未冝其歸格藝祖為如何舜之心慊然而有愧藝祖之靈歉然而不滿隱顯之間無以稱愜則此身將若無所容想舜歸格藝祖之時此心無愧肅肅在廟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純于敬而已
  五載一廵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五年復廵守四方諸侯各朝于方岳是五年一整肅也所至之方則一方諸侯來朝故謂之四朝于是奏進其言而試其可以成功與否可則以車服而庸之圣人操大權緫大綱治天下之妙用如此大抵人情久則玩多怠廢而不振五年一致提警之功使制度井然復如其初以時而新不至有廢置更改之患
  肇十有二州封十有二山濬川
  史官總記舜經(jīng)綸天下之大綱也經(jīng)略土地表其州之鎮(zhèn)濬治其川使無壅塞泛濫之患可以見唐虞廣大氣象與三代不同矣禹治水之后始分九州為十二州故謂之肇也每州擇其山之大者為祭之主故謂之封也夫堯命禹治水川嘗濬矣復言濬何耶居安不防危工夫承續(xù)而舜之心純亦不已也
  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撲作教刑金作贖刑眚災肆赦怙終賊刑
  象非畫象之象乃象示之象蓋布象其法以示民使曉然可見也賊刑者戕賊之刑古之所謂肉刑也夫肉刑之制自后世觀之疑古人立法之不仁矣胡不考舜制刑之本心象以示之復開流宥之門施鞭撲之寛又繼之以眚災肆赦可謂待之以君子長者之厚矣有怙終之人然后不得巳而有賊刑焉以此見唐虞雖有五刑本未嘗用至長惡不悛而后用也然則舜有肉刑之制乃所以深愛天下后世也
  欽哉欽哉惟刑之恤哉
  史官敘舜制刑之法嘆曰欽哉欽哉深羙舜用心之欽而曰惟者見恤刑之至無以加也
  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
  四罪必于恤刑之后言之見史官深識唐虞用刑之意以舜象刑條目觀之必至于是事勢窮極然后加之以賊刑既欽且恤則知舜于四罪之誅亦可謂大不得巳也肉刑尚爾況于流放竄殛又重于肉刑者乎四罪而天下咸服舜自即位以來止于四罪之誅故史官特敘于舜典之篇抑以見用刑之簡也雖然四兇之惡非一日矣堯不能去而防以遺舜何也圣人于天下之善惡行此心之至公而順是理之所到堯之時四兇之惡未成堯無忿嫉之心至舜之時四兇之惡已著舜不得而已也舜之誅兇與堯之用舜其道一也
  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防考妣三載四海遏宻八音
  舜歴位二十八年當時號令舜之號令也當時徳澤舜之徳澤也堯與百姓相防二十八年矣何帝乃殂落而百姓如考妣之防天下乃不忘堯如此見堯徳在民之深也大抵人情初則思中則厭乆則忘二十八年之久冝其厭而忘矣堯之徳澤淪浹漸漬在人之深歴年之久百姓雖不見堯而常見堯之徳澤是以堯之殂而百姓思之不能巳也大抵刑政非不可以治天下但一時之間整肅而有條理久則必弛若徳澤之柔撫久而愈新此百姓思尭之義也雖然又足以見舜攝堯位二十八年之久凡一政事一號令皆遵堯之法而不變是以天下聞舜之號令如親聞堯之號令樂舜之徳澤如親承堯之徳澤舜承堯之心可體而見矣自此以前舜之治甚詳事皆自為自此以后舜之治甚略任九官十二牧之外事若有所不親者蓋堯在上舜雖受位猶臣道也堯崩之后舜始即位行君道故命官而不親于前可以觀坤作成物之義于后可以觀干知太始之義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舜既即位告于文祖之廟亦示不敢専也
  詢于四岳辟四門明四目逹四聰
  舜之繼堯法度彰禮樂著野無遺賢嘉言罔攸伏明目逹聰之事堯巳盡之矣舜復詢辟明逹何哉如日之升何日不然積隂之后卒然出日光明精彩若以陽繼陽所謂光明精彩者不減于前亦不以其光之不減而廢升中之常度也舜之通下情出治之首也然亦有序四岳累朝之元老當代之蓍龜故先詢之辟四門所以來天下之賢也明目逹聰以天下之耳目為耳目也上下逺近俱無壅蔽圣人作而萬物覩矣繼亂者急于下情之通舜受于堯而先此四事理之流通而不可壅雖治世不可忽也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維時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
  食者民之重也不傷農(nóng)時則食自足教十二牧以為治之大綱也十二牧知此則諸侯莫不然矣此數(shù)語如桑麻谷粟初無驚人可喜之論大略不過使民不失時逺者柔之邇者能之尊徳信善皆于根本求之耳十二牧領此而歸守其土疆豈有為國生事如后世求邉功者哉此蓋為治之當然后之興王雖不能盡亦有暗合而黙契者由是言之百世可知也而難任人難之一字甚嚴曰難者非持去之而巳常有戒謹恐懼之意當時既無任人何難之有蓋此心不可以不常存也少不戒謹恐懼則任人或得乘其間矣如人之身元氣雖固不廢保護則外邪客氣無自而入茍不于難任人防意則雖為治品目如前亦防成而敗將盛復衰前功俱廢矣惟常難任人然后可以成功何者無人間壞隳廢之也如此則天下常治蠻夷雖介在一隅豈不犂然有當于心其有不率服者乎
  舜曰咨四岳有能奮庸熈帝之載使宅百揆亮采恵疇舜曰者史官記事之法于舜即位之初言舜曰則自此以下凡稱帝者皆帝舜也百揆重任也故必咨于四岳奮庸二字不可不深求有能奮起事防以熈我之事者則使之宅百揆之職夫奮勵激昂之人興廢補弊之時用之可也舜之時天下巳治矣復奮其用不防于生事乎天下之理不進則退中間無可立之理常存奮起之心所以為生生不窮日新之道一止則退雖極治之時此意常不可少推之學者亦然亮采疇為相之道也亮采者謂明天下之事謀王體斷國論必明于事而后可恵疇者謂順天下人才而任之人各有所長順而任之而已百揆者宰相之職求相于四岳也
  僉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時懋哉僉曰司空伯禹可以當百揆之任矣帝曰俞深領四岳之言亦知禹可以宅百揆也所謂謀及乃心謀及卿士矣遂咨禹平水土之事使之復加勤勉以治百揆惟時懋哉者禹有平水土之功至于為相治天下亦勉此功而巳則知百揆之任不可以茍得或謂禹不可矜水土之功而忽天下之務必加懋勉之功然后稱百揆之任則知百揆之任不可以茍居其意一也
  禹拜稽首讓于稷契暨臯陶帝曰俞汝徃哉
  禹之遜所謂九官濟濟相遜和之至也帝灼知稷契?陶可以宅揆禹之遜也出于誠實既深領禹之言矣而徃哉之命終不可易以是知舜禹君臣之間誠實相遇禹不虛辭舜不虛受唐虞之象可知觀舜之命禹見舜有天下而不與焉夫殺其父而用其子都俞一堂舜無自疑之心禹亦安受其位而不歉不加一毫人偽純于天也
  帝曰棄黎民阻饑汝后稷播時百谷帝曰契百姓不親五品不遜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帝曰臯陶蠻夷猾夏寇賊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舜命此三人而三人皆不辭各自知其才果足以當此也舜之時烝民乃粒矣未嘗阻饑五典克從矣未嘗不親不遜蠻夷率服矣未嘗猾夏圣人為治常存不治之心也命棄之言至于播百谷民已足食則無阻饑之患民不阻饑百谷其可已于播乎使棄常體阻饑之心見乃粒之民若見阻饑之民則于百谷不期播而自播而棄之事盡矣于阻饑之言見圣人乃粒烝民有無窮之心于播之一言見棄精神運用生生日新之意契與臯陶之事由此而可推矣五典天下之逹道也安可不敬在寛者見圣人度量涵容如天地之大令契大其規(guī)模天下之眾盡置之五教之中包含不遺此在寛之意況敬之中恢廓廣大無有窮巳也惟明克允允當也明則當其情矣敬敷五教在寛即慎徽之意也詳略不同者圣賢之分也圣人安而行之故止言慎徽而巳賢者則既言敬敷又言在寛大抵五典人心皆有而教自我出豈可不敬然敬非拘廹之謂寛者漸漬涵飬使自?也古者合兵刑為一官兵即刑之大者三就輕重與輕重之間三居逺近與逺近之間也惟明克允者蓋于三就三居之間恐有差舛差舛則非允之謂也
  帝曰疇若予工僉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拜稽首讓于殳斨暨伯與帝曰俞徃哉汝諧
  圣人事事物物無不全備工者金工土工石工木工獸工草工之類與后世技巧工匠咸精其能者事同而意異也學者又當于若字求之諧之一字生于若之一字也
  帝曰疇若予上下草木鳥獸僉曰益哉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益拜稽首讓于朱虎熊羆帝曰俞徃哉汝諧君為萬物之主凡天地之間一物失所舜見之皆已之責故上下草木鳥獸莫不有職以主之上下者髙下之謂非曰上天下地也后世之君富國強兵乃其職耳豈識代天理物之意哉民與物理一而分殊民且不恤況于物乎觀此足以見唐虞天涵地育廣大之象舜嘗使益掌火益烈山澤而焚之禽獸逃匿地平天成之后復使掌山澤之事蓋因其昔所經(jīng)歴而用之若之為言反乎前之謂也雖然舜若鳥獸草木任之止益一人而已其它命官皆治人之事詳略不同者仁民而愛物之意也人各有倫分量等差不可逾躐禹之所遜人品之上者不可移而列于殳斨伯與朱虎熊羆也垂益之所遜人品之次者不可進而儕于臯陶稷契也則知分量大小非勉彊之所能及也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讓于夔龍帝曰俞徃欽哉
  禮重事也故咨于四岳三禮者天神地祗人鬼之禮也典禮之官將以對越天地感格鬼神非至敬有道之士不可故曰夙夜惟寅寅者敬也自旦至暮無時而不敬也直哉惟清直者敬以直內之直而無私志邪慮也既無私邪之累則清明在躬無一毫足以汨其心矣敬之功于此可見典禮之事至重故再三命之帝曰俞徃欽哉欽之用于禮為尤切也舜命九官惟禹與伯夷咨四岳緩急大小之不同也
  帝曰夔命汝典樂教胄子直而溫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典樂教胄子夔之職兼二事也樂與教相闗不可以不兼樂者廣大易直感人也深故掌樂必兼教之任動蕩感?使人之良心油然而生敎人之道無大于此周之大司樂掌成均之法漢之太常猶領太學其意久而猶不廢也以此知教人不在規(guī)矩誦説之間矣直而溫至簡而無傲皆敎者之事也不直則道不見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學者不為拙工改廢繩墨又必溫而后可親如即之也溫之溫詩載色載笑匪怒伊教是也直而溫則不至于徑情矣寛者規(guī)模廣大也栗者工夫縝宻也規(guī)模既大又必其中工夫縝宻不縝宻則有汗漫鹵莽之患矣剛者師嚴道尊之意無虐者又必使人不至于不安之地不彊其所不能也簡者簡黙自居如舉一隅引而不?之意無傲者不可以天下之才為不可教而不屑也詩言志志者詩之所出詩者樂之所本歌此詩而長言之于歌詠長言之中自有髙下抑?五聲成焉十二律以和之是以成八音八音能諧和而不相奪倫神人是以和蓋樂從人心出聲音之道與政通此理未嘗間斷政事有差舛人心有沾滯見于音者不得其諧在顯則人失其和在幽則神失其和矣
  夔曰于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
  或者以為脫簡亦未可知不然夔若自言其功蓋聞舜之言心領神受曰于予擊拊之際百獸尚將率舞則神人以和可知
  帝曰龍朕堲讒説殄行震驚朕師命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
  讒説點白成黒殄行自絶其行詭異之人也聞見之間易于驚怖故命納言之官以通上下之情龍之命在九官之后者蓋太平無事之世深?邪言足以亂政如人之身平居無事脈絡流通則外邪無自而入天下已治通逹上下之情不可無人委之専職則責重而察之也時納言之司通上下之樞紐舜時雖無此事通塞之系治道之大無時而可忽也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欽哉惟時亮天功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庶績咸熈
  此段與命九官之文通看意味深至欽哉惟時亮天功二十有二人治職之統(tǒng)要也惟其欽故不失時如介于石不終日貞吉敬心不存則當為之事或至懶弛惟敬心無間斷則事不先時不后時矣凡九官所治之事皆天工也逐官所命無非欽哉惟時亮天功之意三載三考待之以久也于此見堯舜寛大又與王者氣量不同
  分北三苖
  三苗左洞庭右彭蠡本在南方至于此遷之北如遷商頑民變薄俗之道也前此竄三苖但竄其君耳惡黨未化故遷之于此史官獨載分北三苖與堯典獨書共鯀之事同見萬國皆順軌也
  舜生三十徴庸三十在位五十載陟方乃死
  舜自初即位至陟方乃死凡五十載今舜典一篇載舜即位一年之事若不能盡五十年之治蓋舜之治天下自始立規(guī)模后之號令紀綱非無變易而皆自此出也史官載其一年而略其余規(guī)模一定四十九年之事皆枝葉流?也此最作史之妙又見人君為治之要

  増修東萊書說卷二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說卷三    宋 時瀾 撰
  大禹謨第三      虞書
  臯陶矢厥謨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臯陶謨益稷謨
  孔子序書以三語包括三篇之大義帝舜申之尤有深旨臯陶矢謨舜則曰時乃功禹成功舜則曰禹亦昌言說者多以此為申之之意非也蓋臯陶固有謨禹固有功舜無以申之則謨與功之功用未著也惟申之則謨與功始昭著暴白而不可掩觀申之一字見舜得君道之象譬之燭焉未燃之時燭而巳矣既燃之后則輝光?耀今之燭非前之燭矣此申之之說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文命命之有條理者如后世一札十行之意也敷于四海猶言聲教訖于四海亦已至矣方且祗承于帝無一毫自有之意見禹有君民之大徳有事君之小心也然祗承與重華不同重華有日月并明之意祗承不過坤承干之象而巳此帝王之間也
  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欲為君盡君道欲為臣盡臣道克艱者圣人相?之道也艱者兢業(yè)之念克者一念之誠厥后厥臣各止其所之意也君克艱君之事臣克艱臣之事思不出其位也君不盡君道而下行臣事君職必虧非所謂艱厥后也臣不盡臣道而上儧君事臣職必虧非所謂艱厥臣也君臣各盡其職政何由而不乂黎民見君臣各克其艱自然而敏于徳如木之根本既固枝葉無不流暢矣
  帝曰俞允若茲嘉言罔攸伏野無遺賢萬邦咸寕稽于眾舍已從人不虐無告不廢困窮惟帝時克
  俞者舜深契于禹之言舜于克艱工夫深矣故聞禹之言有當于心大抵實嘗用力于此者聞人之言心領意防聞之必切故以為信如此嘉言罔攸伏以下舜舉堯克艱之道以證之也嘉言無伏于下賢無遺于野萬邦復咸寕矣方且稽于眾以求乎人舍其已以從乎人無告者不敢虐困窮者不敢廢曰虐與廢不必橫政暴刑也哀憐矜憫之心有一毫精神念慮之不到是廢之虐之也文王?政施仁必先斯四者武王不泄邇不忘逺圣人之憂恤如此其切者非求為哀矜求免于廢虐也惟帝時克堯之所克克于艱也堯之所謂艱者不出求言安民之事艱厥后之謂也
  益曰都帝徳廣運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為天下君
  益又?明克艱之道言克非拘廹之謂也帝徳廣運克艱之徳日日流轉變動而不息周流而不居由圣而神由武而文圣神武文迭相為用無非體克艱之意于廣運之中蓋周流不息之道惟克艱者知之益指其大者言之也是以上為天之所眷下為四海之所歸至于為天下君皆廣運之所自來也益恐人止識堯之克艱不識舜之克艱故復稱舜也廣運者干健不息之意止則不運惟其廣運乃能克艱學者于禹益之言參而觀之則克艱之義備矣人多以此帝為堯非也自舜格于文祖以前帝則稱堯后則稱舜禹言克艱益慮人以克艱為拘廹故以廣運推明之
  禹曰恵廸吉從逆兇惟影響
  益之言開禹之言闔益言其用禹復究其本以繼之益言帝徳廣運其意寛而大禹慮舜或以此自恃故言天命雖不庸釋然順此道則吉從逆則兇吉兇由于順逆之間其報應如反掌之易天理何常之有當時時省察頃刻不忘可也大抵此四節(jié)指意相承氣脈相貫初無間斷禹克艱之言得舜之言而益彰舜克艱之道得益之言而愈大益克艱之妙得禹之言而始備圣賢之言互相?明互相警戒于以見君道之廣大而無窮君心之誠敬而不巳也
  益曰吁戒哉儆戒無虞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樂任賢勿貳去邪勿疑疑謀勿成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罔咈百姓以從巳之欲無怠無荒四夷來王益又言克艱之目必以事事物物而存此理吁者嘆息以重其事又加之以戒哉則尤不可忽也儆戒無虞者圣賢之論治必于毫厘眇忽之中而加意無虞之中事機之所伏也圣人之心無時而不儆戒其于無虞儆戒之尤不可緩也罔失法度不獨政事紀綱之謂也凡一身之間一動一作飲食起居之際莫不有法度動容周旋皆中于禮而巳罔游于逸至疑謀勿成訓詁巳明事事物物欲克其艱而各致其戒亦廣運之意也既隨事隨物而盡其理矣則凡心有所之皆廣而明百字須防人只有一心安得有百志蓋志者心之所之也一心既正則凡其所之無有不熈蓋人惟未能循天下之理有當有否故有明與不明圣人動與理契凡精神心術之運隨所之而光明盛大故謂之百志惟熈罔違道以干百姓之譽謂不偏于人也罔咈百姓以從巳之欲謂不偏于巳也人君因百姓之譽可以驗巳之治但謂之干則不可至于咈人從欲徇巳也無求與徇之私去人與已之累平而視之則見此心之本體識其本體則無荒無怠以正守之即有四夷來王之理矣無怠無荒克艱之義也非止朝廷之上無怠荒也凡治天下之道一一備具雖緩而不切者莫不講明此之謂無怠無荒治道運行而不息心則正矣心正則家正家正則國正國正則天下正推而至于四夷來王信矣此二句極本末而言之上極言其本下極言其末若以為無荒無怠四夷即來王理雖通而事則未也
  禹曰于帝念哉徳惟善政政在飬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徳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敘九敘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勸之以九歌俾勿壊
  于嘆羙之辭也先為嘆羙之言使人君不茍于聴故繼之曰帝念哉?號施令莫非政也惟有徳行乎其中則為善政政之所在主乎飬民徳惟善政政本于徳也政在飬民民資于政也后世富國強兵非飬民之政也自古善獻言者必先格君心然后言治天下之綱目如孟子之告齊王使之反本既陳正心之道而后繼之百畝之田數(shù)口之家至于雞豚狗彘之微詳及于政事之綱目蓋民政出于人君之心也君心既正民政無有不善禹前與益反覆議論無非孟子反本之言切于正心者以次?明六府三事之用亦孟子王政品目之謂也禹曰于言六府三事之羙也帝念哉言帝當念于是也水火金木土谷天地間常用之物而有自然之序惟修者裁成使遂其性利民而不為害也正徳者正民之徳也利用者宣導流通士農(nóng)工商各安其業(yè)也厚生者培飬其生也惟和者使三者渾融無間無有差戾也正徳所以正其心利用厚生所以飬其生飬其生亦所以正其心所謂日用飲食徧為爾徳也合而為九功各以成敘則形之歌詠播之樂也戒之用休以下維持保全長久之理也前一節(jié)易后一節(jié)難九功惟敘人心愿治不敢自怠九功已成怠心易生故維持之道為尤難善以戒之威以董之又勸之以九歌俾勿壞歌者所以??其志慮不至于惰滯也此三句本末全備當以內外表里觀之戒董則以刑賞示之在外之事也勸之以九歌則以音容飬之在內之事也此段精神全在俾字不可不詳味大抵消息盈虛天理之常裁成輔相君人之道也故有盛必有衰有成必有壊理之不易也今九功既敘矣是成也不能必其不壊也圣人所以敘之歌之戒之董之勸之無非所以使九功至于勿壊俾云者蓋圣人裁成輔相以賛消息盈虛之理觀勿壊之意圣人無窮之心見矣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萬世永賴時乃功俞者舜領禹之言知其果成也地平者謂向者洪水之害髙下失冝不得耕桑今也民得以安居而樂業(yè)地既平矣至于天則未嘗不成何為乃在地平之后禹之治水地平可也天何賴焉蓋天始萬物非資人輔賛彌縫則不能以成功昬墊之害固有動植飛潛不得其性者矣是天未成也舜原其本而論之謂天地為之一新萬物各得以自遂不惟一時賴之雖歴萬世之逺不能外天地以有生外六府三事以為治是禹之功與天地相為終始而無窮也得不歸之時乃功歟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載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總朕師
  禹有正天地之大功則可以為天地之主故舜因此以遜位也耄期者舜精力之衰將告老矣倦于勤不可不深味圣人之心純亦不已與天同運何由有倦但老將至而血氣若倦雖倦而于勤之意不敢防止倦于勤而巳非倦于道也常人之心茍至于倦即放肆而不可収圣人于勤之中察其若倦則展轉而不敢居見圣人之心有加無已常病其力之不給也夫居天位者當以勤為本舜既以倦自嫌必求如舜之勤者而遜位也汝惟不怠圣人所以為圣人也不怠之言雖若常談惟實用工者方知不怠之中深有功用天行健天之不怠也圣道運而無積圣人之不怠也自古為帝為王者功業(yè)皆以不怠而成而事事物物之備亦生于不怠也其辭約其義大遜位大事也不言其它才徳止言不怠即付以天下不怠二字足以當?shù)畚簧w帝徳廣運亦不怠之功用也舜踐履之熟故其言平常人之稱圣人言常大而實不相近圣人之稱圣人言雖小而實不外此知與不知故也且孟子之稱孔子不過曰仲尼不為已甚孔子自稱亦曰我學不厭而敎不倦夫子所謂不厭不倦非自謙也蓋圣人之道未嘗一日息息則間斷不可以言圣矣
  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臯陶邁種徳徳乃降黎民懐之此非禹之謙辭也禹盡克艱之道徳雖已克而常見其罔克民雖巳依而常見其不依禹之意謂位者天之位惟有徳者可以居之茍無徳而在民上民將不依矣當民不依之際豈不累帝知人之明乎此即讓于徳弗嗣之意也圣人之心見天下之理廣大無窮而舉臯陶以自代邁種者言臯陶栽培其徳至于豐熟也徳乃降者如雨露之降黎民被其潤澤罔有不懐也以臯陶之邁種比之于罔克者為如何以臯陶之民懐較之于民不依者為如何參視對觀優(yōu)劣自見而用舍亦可決矣禹之心灼然不敢當?shù)畚挥谪杩酥械悦愣却朔巧钤炜似D之學者未易語也
  帝念哉念茲在茲釋茲在茲名言茲在茲允出茲在茲惟帝念功
  禹告舜以念臯陶之功也念之而在此釋而不念亦在此名言者指其事而言之亦在此允出者反其心之所出亦在此反覆臯陶之功皆在可念如立則見其參于前在輿則見其倚于衡也禹臯陶一體之人也禹常自見其罔克故一念所系専在臯陶惟帝念功謂帝不特念其邁種之徳亦當念其有懐民之功可也
  帝曰臯陶惟茲臣庶罔或干于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民協(xié)于中時乃功懋哉正者典也帝者之世風俗醇厚敢干于正者已無而或干于正者亦無有舜推原其功皆由臯陶作士之力也明于五刑以弼五教以者刑與教對立出彼入此出此入彼左右輔翼使遷于善也期于予治刑期于無刑期者立此意則至此地也刑者刑也無刑者敎也民協(xié)于中者或有所偏而刑以糾之則歸于中無非大為隄防使民無入而不自得如此者是汝之功盛哉舜非以禹力稱臯陶而姑言其功以塞禹之意也唐虞廣大之象于此可見禹亦非文具之讓也禹臯陶一體之人臯陶之徳實可以當?shù)畚坏敃r有禹故以天下授禹然亦豈以禹掩臯陶之功哉子華使齊孔子雖知其乗?馬衣輕裘冉子請粟亦與之釡圣人非以人情與之圣人寛大自如此如此氣象自堯舜以下于洙泗見之
  臯陶曰帝徳罔愆臨下以簡御眾以寛罰弗及嗣賞延于世宥過無大刑故無小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與其殺不辜寜失不經(jīng)好生之徳洽于民心茲用不犯于有司臯陶復稱舜之徳罔愆意極淵涵惟實用功之人知之夫徳至于罔愆非盛徳之至剛健純粹質天地而不疑對百圣而不慙歴萬世而無者何以至此罔愆即克艱廣運之意也臯陶獨以罔愆二字該盡帝舜之徳非若后世泛言人君之徳者曰聦明曰仁智就其徳之名而稱之也臨下以簡曰簡者當于臨中求之有統(tǒng)宗防元之意御眾以寛曰寛者當于御中求之有天覆地載之意自簡寛而?無非好生之徳蓋好多事者必不能好生好苛刻者必不能好生惟以簡寛為本故罰弗及嗣罪止其身猶不得巳況其后乎賞延于世報功之意寜過于厚人之或罹于罪本于過者雖大必宥本于故者雖小必刑罪之疑則惟輕功之疑則惟重好生之徳隨寓而著而于刑故無小尤足以深見圣人好生之心何者過慈則近于姑息反所以害仁觀此一編茍無刑故無小之言好生之義不備于無小之中深見圣人之所以為好生圣人見人之故于為惡者知其終不可赦也不俟其惡之大而后罪之惡大則足以滅其身矣自其小而刑之所以戢其為惡之心厚徳深仁無越于此圣人以此之心為此之徳浹洽漸漬于民心而猶有有司之犯則非唐虞之民也雖然罪疑惟輕功疑惟重較之漢宣帝綜核信必何舜朝名實之不定功罪之多疑也信必之效著不過漢之宣帝而罪功未免于有疑者乃所以為舜也宣帝之信必爝火之光也帝舜之疑天地之寛也學者當致思于此意
  帝曰俾予從欲以治四方風動惟乃之休
  自罔愆以下皆舜之所欲也能遂帝之欲而治者臯陶明刑弼教之功也四方風動可以見臯陶之刑矣夫刑者誅戮斬伐森然可畏何以能感動四方如此蓋刑之中有教臯陶之弼教當于刑外求之此帝之所以休也則知臯陶之刑非律法之謂乃徳教也四方風動莫不鼓舞于徳教之中
  帝曰來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賢
  舜稱臯陶臯陶歸羙于舜舜復遜位于禹故來禹而命之也夫洚水者洪水也舜之時水已平矣何以謂之儆予圣人前后相承同為一體洚水雖本以儆堯舜豈以為堯之事而已敢自安儆堯之意堯既用以自儆舜雖不見洪水之害而常若洪水之在目前其憂懼兢業(yè)之心為何如圣人之于災異雖毫厘必加畏天地萬物視為一體天地之中一物不順無非儆予何暇計時之先后況舜之時水猶未盡平誠不可不儆也公孫?謂堯使禹治水未聞舜之有洪水也舜居當時欲認洪水為己責?于百世之下乃推而歸于堯圣人小人之心相萬也成允成功成允者先有以信天下之心也然后可以成功堯朝多耆艾舊徳蓋天下之所信者也禹之治水誠難父之覆轍彰著于前禹其子也天下疑鯀之心將及于禹矣所以能成允者必有不言之孚如冰炭不待言其冷熱而人自喻使禹求人之信巳則信之成禹不能必也惟天下信禹之心有素不待言?所以成允而功之成隨之也禹之信成于未治水之先禹之功成于人已信之后則當堯之世惟禹一人而巳故曰惟汝賢
  克勤于邦克儉于家不自滿假惟汝賢
  人初立事之時在邦不敢以自懈在家不敢以自奉作為之始不期而然及功大名顯則此心漸若有以自慰而隨寓稍放亦勢也禹居平水土成大功之后乃如立事之初方且勤于邦儉于家勤儉非二事也勤中有儉儉中有勤孜孜不息其心寂然若無一能之可觀則滿假之心何自而生舜命九官而獨稱禹之賢蓋滿假之心稍有片能寸長者有所未免禹有天地之大功而此心絶無又九官中之最賢者也不自滿假者不必矜夸然后為滿假功成之后茍自以為功即滿假也禹成允成功而繼之以克勤克儉所以為不自滿假
  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
  天下之理必有對已立則物對有對則有爭一矜其能一伐其功則爭之理已存蓋矜伐者爭之對也禹之能不自以為能而視以為天下之能禹之功不自以為功而視以為天下之功是無我也無我則無對無對則無爭矣禹且無我天下其與之爭乎
  予懋乃徳嘉乃丕績天之厯數(shù)在汝躬汝終陟元后懋非勉之謂蓋孜孜不巳之意也舜于不矜不伐中深見禹之孜孜不息懋徳無窮舜目系心化亦愈勉其徳而不自知禹有地平天成萬世永賴之功故舜從而嘉之通二句而觀徳之既懋始見其績之丕使禹有如是之功而稍有驕矜則其功小矣不足謂之丕也績之既丕亦足以見徳之懋禹所以能全是大功而不失者必其涵養(yǎng)寛厚度量恢大常充實于內矣亦可想像其徳之懋也圣人之心即天之心圣人之所推即天所命也故舜之命禹天之厯數(shù)已在汝躬矣舜謂禹徳之懋如此績之丕如此此心此理蓋純于天也天之厯數(shù)自然在躬初非厯數(shù)自外而至亦不可辭矣汝終陟元后也丕績根本之壯也懋徳培飬之豐也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zhí)厥中無稽之言勿聴弗詢之謀勿庸
  舜既授天下于禹遂命以保天下之要人君以正心為本故先之人心私心也私則膠膠擾擾自不能安道心善心也乃本然之心微妙而難見也此乃心之定體一則不雜精則不差此又下工夫處既有它定體又知所用功然后允能執(zhí)其中也中之在人非前失而后得非前晦而后明也水本清沙混之沙澄而水自清矣火本明煙郁之煙去則火自明矣惟精一可以見道此理禹所自知舜復切于言者以天下授人謹之重之自不容已也繼以下二句若不相干何也蓋用功于精一省察之道不可不宻無稽之言私言也不可稽考如潢潦之無根源非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之謂也弗詢之謀私謀也隂謀險論將以賊害而不可與眾共者也圣人之道質之百王而無愧安有所謂無稽之言建諸天地而不悖安有所謂弗詢之謀聴言之際深見精一之功孟子謂我知言我善養(yǎng)吾浩然之氣見善明用心剛是以于邪遁之辭皆知其失也大抵無偽不能亂真無邪不能干正孔子曰不知言無以為君子使禹有心于執(zhí)中而辨別言謀之不審則操守之不謹識見之未明何以為中哉
  可愛非君可畏非民眾非元后何戴后非眾罔與守邦欽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可愛固君也而民則甚可畏享無敵無倫之富貴豈不可愛以一身宅乎萬民之上其可畏不亦甚哉眾固常戴后然非眾則難與守邦后者人心之所歸赴邦者非人君所能自守也見君民一體之意位天位也可不欽哉欽之一字百圣用功之地堯舜相?皆不外此謹乃有位曰乃者深意所寓既欽又謹乃能有位則知位不可以茍居也可愿者猶孟子之可欲敬修者用功之無已也大抵善心難持于可愿欲之事尤當加敬以修之圣人之心純乎敬既曰欽又曰謹復曰敬舜純誠之實積于中故純誠之言?于外也四海困窮舜垂拱視天民之阜矣安有困窮之民邪圣人之心常若不足視四海如悉在困窮之域此非舜之謙辭學者冝深思之天祿永終言以天下付于禹則開端造始在于禹也此一編堯舜禹相?之要領也堯之命舜亦不外此于論語可見書不載堯之命舜因后以見前如率百官若帝之初皆史之要體古人作史不獨書之者有意其不書者亦有意以是知唐虞史官皆有道之士也四海困窮天祿永終味此二句舜若付困窮之天下授禹撫摩之責悉將于禹求之可以見以天下與人非以為徳受人之天下非以為樂也
  惟口出好興戎朕言不再
  一言之間禍福系焉出好者口也興戎亦口也舜謂禹一言可以出好一言可以興戎言之重如此遜位之言既出不可以再此周公謂成王天子無戲言之意雖然舜言出好興戎言之不敢易外如有敵人之窺釁內如有權臣之乗間惟恐毫發(fā)之差人躡其后舜之時安得有此蓋謹言者圣人常行之理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從
  亦非禹謙辭在朝之臣如此眾多人人而卜吉者從之不必専主于一人也
  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朕志先定詢謀僉同鬼神其依筮協(xié)從卜不習吉
  擇時人作卜筮此官占也未占之先自斷于心而后命于元我志既先定矣以次而謀之人謀之鬼謀之卜筮圣人占卜非泛然無主于中委占卜以為定論也通神明為一理懋徳嘉績之時見巳定矣固知天人之理不違于是也其所以謀之幽明者參之以為證騐耳后世遇事不能以自決取決于幽明之間如之何而可決也心者神明之舍昧此之神明求彼之神明是以甲可乙否終無定議舜以天下授之禹舜志既先定人民得其所依鬼神得其所主舜雖不稽之幽明想幽明之理巳流通而無間況騐之卜已吉矣豈俟再言乎禹之嗣舜斷無可疑矣
  禹拜稽首固辭帝曰毋惟汝諧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禹至此猶拜稽首固辭有臯陶則辭之臯陶有功臣則辭之功臣無可辭矣而猶辭非過于謙也恐天心之未從人心之未協(xié)耳帝曰毋惟汝諧和同天人之意也正月朔旦與天下更始而聽新君之號令也受命于神宗亦舜受終于文祖之意神宗堯也天下者堯之天下受命于神宗示不敢専也率百官若帝之初自璿璣玉衡至于巡守皆如舜之故事
  帝曰咨禹惟時有苗弗率汝徂征
  舜竄三苗止竄其君耳又分北之分其惡類使不至黨比耳至此猶未率化可見苗民之頑以舜為之君化之不服彊梗頑很日甚于前禹攝位之初舜命之徂征圣人自反之既盡不得已而至于征曰弗率者化之非一端而終弗率也
  禹乃防羣后誓于師曰濟濟有眾咸聽朕命
  以上伐下有征而無戰(zhàn)則誓師之辭似不必作況堯舜之時不戰(zhàn)而屈人兵亦安用夫誓師之辭哉大抵茍至于用兵則誓師不可免既以鋒刄矢石相交豈可不臨事而懼先事而戒禹誓于師正此意也濟濟者欲其軍伍行陣之間整肅而不亂也
  蠢茲有苗昬迷不恭侮慢自賢反道敗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棄不保天降之咎
  有苗之罪盡出于昬迷不恭列數(shù)之惡皆從此出堯之所以為堯允恭克遜爾舜之所以為舜溫恭允肅爾有苗之為有苗實在于昬迷不恭蓋不恭者為惡之本原昬迷之中養(yǎng)成不恭之念遂至于為侮慢自賢之事夫不恭侮慢百罪之縂貫雖四兇抵誅亦不過此所謂象恭滔天方命圯族皆不恭侮慢之變態(tài)苗以一人之身而備數(shù)人之惡反道敗徳者恭則順不恭則不順乎正理矣不恭以接賢者冝其望望然而去之同惡相濟者皆小人也民于是而棄之天于是而降咎不恭之心與民與天皆捍格背戾而不相通夫安得而不征
  肆予以爾眾士奉辭伐罪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奉辭伐罪深見舜命禹徂征之舉出于不得已而非輕舉也其與后世責昭王之不復反取侮于水濵之語者異矣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圣人遇戎而戒理當如此彼宋襄不禽二毛以自欺是教其眾心力之不盡也
  三旬苗民逆命
  奉辭伐罪兵至則服此帝王之舉而三旬之乆猶逆命者何也非徂征之先尚有毫厘之未盡也圣人至于興師其揆于我察于彼者至矣審矣義盡理極而后征之但苗民障蔽之深自有難感動者正當以天地觀之一氣之春草木?生而隂崖深谷甲者未坼根者未芽豈春氣之或偏歟固隂凝結壅蔽陽和姑少俟之及其流暢昔之未發(fā)生者悉坼而悉芽矣苗民三旬逆命寒氣凝結壅蔽之時也舜之春風和氣舉世游泳苗民雖頑固有時而被其澤矣
  益賛于禹曰惟徳動天無逺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帝初于歴山徃于田日號泣于旻天于父母負罪引慝祗載見瞽瞍夔夔齋栗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茲有苗
  賛之意不可不味也禹征有苗而苖不服非教化之不善而苗民不率也禹之心茍以為弗率在苗而非教化之未至則滿矣自反愈至而不罪苗乃謙也謙則有受益之理滿則有招損之道月虧則必盈日中則必昃也滿損謙益此乃天道圣人工夫無窮其心純亦不已所以與天道相通而無間禹大圣人也見有苗之未化哀矜而自勉以修教化之未至而益又從而賛之賛者猶賛天地之化育禹已有是心而益賛之非告之以其所未知也惟徳動天天且可以徳動況苗民天地間之一物乎方舜之初于歴山也其徃于田日號泣于天于父母天未有不愛其物者父母未有不愛其子者父母天也父母之不我愛必為子之道未盡也號泣者自怨自艾也負罪引慝者舜之事親豈有罪慝而其心常若負無窮之過惡無一毫可以自贖敬其事以見瞽瞍夔防齋栗如前臨深淵后逼猛虎而瞽亦信順乃春氣之流暢也至諴可以感神神與人一理也歴舉天之可動神之可感人如瞽瞍亦可以使之允若則豈苖民之不可格當時虞廷如禹如益皆實用功者故其言深見天理如此
  禹拜昌言曰俞班師振旅帝乃誕敷文徳舞干羽于兩階
  禹已知此理益又從而賛之禹神領心受無所疑滯如曾子之唯兩相忘于言意之外即班還其師整肅其旅無躊躕之意帝乃誕敷文徳帝之文徳素敷于天下又大敷之則和氣彌滿熏蒸于天地之間此誕敷之意也舞干羽于兩階朝廷閑暇禮文之肄非有意以示有苗也孟子曰自反而忠矣自反而仁矣自反而有禮矣其橫逆猶是也曰此必妄人也已其與禽獸奚擇焉夫孟子自反之盡付之妄人付之禽獸舜之自盡可謂至矣有苗三旬不服豈不可以付之妄人與禽獸乎乃誕敷文徳求之已而不求之苗則知圣賢之度量不同矣
  七旬有苗格
  春意浸盛寒谷發(fā)露而草木無不?生造化之效有遲速而萬物由于造化之中以自遂者本無厚薄也知此則三旬之逆初非可怒七旬之格亦非獨遲先春后春各有其時至此不得不格也

  増修東萊書説卷三
<經(jīng)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四    宋 時瀾 撰
  臯陶謨第四      虞書
  曰若稽古臯陶
  堯舜禹謂之若稽古固也臯陶臣也亦與三圣人并稱何哉蓋舜以孝禹以功臯陶以謨后世嘗并稱美舜以不得禹臯陶為已憂未聞舎臯陶而獨稱禹也禹臯陶一體之人也使禹不受舜之位則臯陶為天子矣使舜不受堯之位則四岳為天子矣臯陶亦堯時四岳之類也況舜有天下選于眾舉臯陶不仁者逺矣益稷之徒不得而與也虞廷之臣獨臯陶稱若稽古史臣特以是推臯陶而附之于三圣人之列臯陶與禹分位相去不逺皆亞圣也
  曰允廸厥徳謨明弼諧
  此二句史官所以斷臯陶之為人有徳者必有言臯陶以謨聞于天下史官恐人徒知其謨而不知其謨之出于徳故先言允廸厥徳指其根本以示人也惟其有徳故以謨則明以弼君則諧和允迪者實用工履踐之地也
  禹曰俞如何
  或言上有闕文未可知臯陶必先有所言禹始發(fā)問如大禹謨先載禹言之類
  臯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惇敘九族庶明勵翼邇可逺在茲
  都者嘆美之辭也先嘆美而后言者不敢易其辭也大抵齊家治國至于平天下皆自身修而出故當修身之際必深思永久之理可久而后功用無窮也惇敘九族自身修而見于齊家也伊川家人傳曰正倫理篤恩義惟惇敘足以該齊家之道也庶明勵翼又大于一家者朝廷之上百官之中明白一心各思勉勵翼敬以奉其職翼與小心翼翼之翼同自齊家以至于治國皆自根本始故曰邇可逺在茲可之一字不可不味可者明其有此理也蓋用工不已則其理可逺非謂修身即能齊家治國平天下也
  禹拜昌言曰俞
  禹克勤克儉不自滿假學問工夫之深其于身修思永之道巳入其奧故聞臯陶之言不特俞之且拜之蓋深契乎心故感?之機形之拜而不自知孟子所謂禹聞善言則拜也
  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
  臯陶言自修身至于治國平天下本末巳備茍不明所謂知人安民則不足以盡修身之理蓋知人安民乃修身中綱目之大者臯陶特指以為言謂修身之道當先于其大者而致力兩曰在者辭定而理決可以知其為修身用工之地也
  禹曰吁咸若時惟帝其難之知人則哲能官人安民則惠黎民懐之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兠何遷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
  禹與臯陶其心相應故聞其言悄然而嘆蓋禹于克艱之理踐履既深而知知人安民之為不易吁者嘆其難之意非病其難也咸若時謂兩者俱如此雖以帝舜之圣尚亦難之況于已乎見禹用工之切不獨見已之難而又見舜之難故予何言思日孜孜常有不自足之心視知人安民為至重謂知人即哲即可謂之能官人安民即惠即可以致黎民之懐哲惠兩盡何憂驩兠何遷有苖何畏巧言令色孔壬若有驚愕怪訝之意要之哲惠之理禹已心知意會踐履之人實知其中工夫之多故聞其言論其事不覺自以為難也若未嘗學問口耳之間浮聽而浪言之必以知人安民為何難曽不知堯舜修已以安百姓其猶病諸堯舜非病而不能行兢兢業(yè)業(yè)以盡其道也知堯舜病諸之意則知禹難之之意
  臯陶曰都亦行有九徳亦言其人有徳乃言曰載采采臯陶聞禹以為難乃告以切近用工之地謂人之行亦有九徳之可觀亦可以即其行而言人之有徳曰亦者自是可以造知人安民之道也臯陶言不盡意乃言曰將事事而條陳之采事也載自任也臯陶自任事事條陳蓋深與禹相得言之未盡故繼言之不待問也
  禹曰何
  臯陶曰載采采而未言其目禹即叩采采之意臯陶之言未終而禹即問如人對語意味相屬其中自有不容巳者
  臯陶曰寛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亂而敬擾而毅直而溫簡而廉剛而塞彊而義彰厥有常吉哉
  臯陶于此歴言之九徳非相濟之謂也栗濟寛立濟柔即不可謂之寛徳柔徳矣蓋有所偏然后有所濟既謂之徳則純全也如寛而不栗則縱弛之人柔而不立則懦弱之人豈所謂徳乎九徳蓋自然而然莫之為而為者初不俟強勉作為也大抵寛多失于闊略寛之中必自有所謂整齊者柔多失之委靡柔之中必自有所謂卓立者愿者持心謹慤恥言人過多不盡情自以為恭也殊不知責難于君謂之恭待人不以誠實乃不恭之大者亂者能治亂之人多恃才作為大則為鯀小則為盆成括必加之以敬則處事而當擾者通熟于事之人恃其通熟心忽而志緩反失之猶豫必加果毅則任事而成直者多失于訐必養(yǎng)之以溫簡者多失于鹵莽必収之以廉隅剛者多不充實所謂棖也欲焉得剛惟剛而能塞則如孟子至大至剛浩然之氣塞乎天地彊者多失于勇而無義所謂有勇而無義為亂惟彊而有義則如孟子之過孟賁逺矣彰厥有常吉哉凡此九徳又當觀之于平昔考之于閑暇惟徳之有常者彰而用之則為國家之福常者常久而不變也
  日宣三徳夙夜浚明有家日嚴祗敬六徳亮采有邦臯陶既言九徳之目矣而繼之以徳之序三徳之人大夫所當用也日宣逹其情而使至于無?則有家之事自夙夜而浚明觀浚明之象若整整然有條理而不紊也六徳之人諸侯所當用也日嚴祗敬與日宣之意合而觀之謂之宣則敬在其中矣此特言嚴祗敬位愈髙而心愈敬也雖有三徳六徳之人而不知此則亦徒然爾魯穆公之側非無子思齊宣王之國非無孟子但穆宣無日宣祗敬之心所以不能浚明其家亮采其?也日宣嚴祗自有尊禮信任之意在其中三徳六徳不必指言于九徳之中得其三得其六也治有廣狹事有小大故所用之人有多寡也
  翕受敷施九徳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師師百工惟時撫于五辰庶績其凝
  見此人君如天之無不覆地之無不載不以一己之才為才而斂天下之才以為才故合九徳之人而受之又布之于職事之間使九徳之人咸事而無遺才俊乂之人在官而無曠職此人君之體也然猶言百僚師師百工惟時何也蓋眾賢既進猶有所當用心者惟圣人乃能公天下以為心降圣人一等未必能免毫厘之私若果有之豈能逓相觀法以興事造業(yè)則必分朋立黨反以害事故咸事在官之后必有以興起其相師之風而欽哉惟時以亮天功可也百僚百工非有不同師師有僚友之義故曰僚自職業(yè)言之故曰工撫于五辰在天得其全者為五辰在物得其偏者為五行同此一氣也自其勢論之五辰在天人于何而可撫以其理論之則未嘗有間在我之五行既得其理則在天之五辰亦得其理矣百僚師師百工惟時事事物物各得其性則五辰自然循軌庶績故凝而不散也后世人臣之立功有隨成而壊者是不凝也功愈久而愈隆乃凝之意
  無教逸欲有?
  逸欲者亡國敗家之事雖至無道之君豈欲有?為此而教之哉蓋一人者諸侯之觀瞻上有一毫之縱弛惰慢即是教逸欲之道也
  兢兢業(yè)業(yè)一日二日萬幾無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兢業(yè)者敬之形容也幾者動之微也一日二日之中幾微有萬而難察兢業(yè)之心稍有不接則忘失于幾微者必多矣非持敬之功深到則致察之精切何以及此自微而動之善則善之惡則惡一心之中少有不敬善惡自此判矣無曠庶官非特無其人之為曠蓋非其人之為曠也天工人其代之凡在職位無非代天理物耳如天之為然后能亮天工其可不敬乎
  天敘有典勑我五典五惇哉天秩有禮自我五禮有庸哉同寅協(xié)恭和哉
  天命在人自然有君臣父子之教在我則勑之勑者整齊之功也惇者厚也惟民生厚民之五典本無不厚勑之使歸厚而巳勑之之道從厚則近本也物聚然后有禮人羣則禮自生豈非天秩然自我而出天下惟視吾用之如何爾典禮出于天天命之謂性也曰惇曰庸修道之謂教也天敘天秩非人所為惟君與天為一故能惇之庸之也同寅協(xié)恭和哉典禮之根源也君臣聚精防神與天無間則所惇所庸乃天之典禮不然則典禮無非虛文矣
  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命有徳討有罪直言五服五章五刑五用皆不云我者見賞罰之純乎天也蓋典禮雖本于天猶待人輔相撙節(jié)而成之若賞罰則不可加一毫于其間有一毫之人欲則賞罰我之賞罰非天之賞罰矣觀鯀于舜而誅禹于舜而用此天命天討也舜可謂不以我矣政事懋哉懋哉言賞罰此心勉勉不巳不可有一毫止息有所止息則有我之心乗間而生矣
  天聰明自我民聰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逹于上下敬哉有土
  自我之言天人貫通之理也天有顯道厥?惟彰自我民聰明觀之于斯民生知之時則可見自我民明威觀之于人心凜然不可犯之地則可見逹于上下此理徹上下而無間斷有土之君其可不敬
  臯陶曰朕言惠可厎行禹曰俞乃言厎可績臯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
  臯陶謂我之言順果可以厎行否禹賛美其言可厎于成功臯陶慊然以為予未有知思曰賛賛襄哉而巳觀臯陶陳知人安民之謨如此方且淡然不自以為可行賈?治安一防才略如不可勝用曰醫(yī)能治之而上不使又曰陛下何不令臣屬國之官視臯陶氣象為如何禹與臯陶于舜之前交陳治道周旋切至舜恭已無為聽臣之論治而已言若稽古止于臯陶見臯陶之徳與禹相參
  益稷第五         虞書
  益稷
  益稷與臯陶謨文相連以簡編之重分為兩篇議論相承初不間斷益稷名篇非有意但以禹首舉益稷為言故取以紀其目如論語學而子罕無他義理取其初説以記紀事之次序耳
  帝曰來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臯陶之謨既陳舜見禹在側故來禹亦使昌言而無?猶露斧鑿禹曰都以下三句與曽防之言略相似但曽防氣象猶有未平圣賢分量不同此則穏貼耳禹所以不言惟思日孜孜蓋其用心在純亦不巳之地造理之深見天下之理無窮愈加勉而愈不自足孔子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正此意也禹憂其職之未盡如此何暇分其心于陳謨
  臯陶曰吁如何
  吁亦悄然之辭畏圣人之意臯陶用功亦造禹地故復問其如何也
  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懐山襄陵下民昬墊予乗四載隨山刋木暨益奏庶鮮食予決九川距四海濬畎澮距川暨稷播奏庶艱食鮮食懋遷有無化居烝民乃粒萬?作乂臯陶曰俞師汝昌言
  予乗四載即舊注所謂水乗舟陸乗車泥乗輴山乗樏也隨山刋其木以相視水勢于是與益進眾鳥獸之食于民九川水之大者俾入于海畎澮水之小者俾入于川大水決而有所入小水濬而有所歸治水之序也于是與稷播艱食奏鮮食鮮食亦鳥獸之食也水土方平民之播種尚艱故曰艱食粟谷之食也惟其艱故以鮮食兼之當洪水未平之時道路壅塞阻不相通九州所有偏聚其處至是懋遷彼此之有無更相補易化其所居使之均足烝民乃粒曰乃者深見艱難之意洪水之勢滔天禹之用工非一手一足之力非一朝一夕之故然后乃得而粒食萬?以治此非禹之夸辭也禹在虞朝不矜不伐不自滿假成功之后宜其所過者化而日求新功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終身誦之夫子則曰是道也何足以臧禹圣人也豈不知此乃歴舉其功若矜伐者何也蓋艱難之念恐其易忘平成之功恐其難保正如管仲告桓公無忘在莒時之意其意謂昔者艱難如此今雖平成昔者之心頃刻不可忘正其持敬不息之工夫所不期而?也禹雖不陳謨乃陳謨之大者故臯陶曰師汝昌言使禹自言其功而非有深意何以謂之昌言哉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
  吁而曰都者禹體得艱難戒懼之中有至樂之地也帝曰俞領其言而嘆其然也
  禹曰安汝止惟幾惟康其弼直惟動丕應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
  止者知其所止之止將以安汝心之所止必于動之微及靜而無事之時常致省察之功又必輔弼之人直而無?不直則啓沃之功不至省察之所不及所止或不得其安矣大抵治身之道毫厘眇忽晏閑暇豫工夫最切而繩愆糾謬格其非心隄防最要惟幾惟康則內得其養(yǎng)其弼直則外得其養(yǎng)內外交得其養(yǎng)則茍有所動而舟車所至日月所照莫不翕然大應所徯之志矣徯志者人有此志徯望于我我之動能大應之則昭然可以對越上帝之心不辱天佑下民作君師之意故天從而命之用至休美以是知天命非自外至從而申之耳有以治己之心有以契天下之心而昭然可以對越上帝之心天豈庸釋哉
  帝曰吁臣哉鄰哉鄰哉臣哉禹曰俞
  帝深領禹之言實欲用功是以深知左右頃刻不可無人而再三反復臣鄰之義的切如此臣鄰指禹言之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為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防宗?藻火粉米黼黻絺繡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以出納五言汝聼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后言
  作朕股肱耳目君為元首股肱耳目臣為之君臣相須為一體也予欲左右扶持其民翼而左右者汝也予欲宣康濟之力而及于四方為其事者汝也竭股肱之勞以任天下非一手一足之謂也予欲觀古人之象黃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自黃帝巳有衣裳故曰觀也日月星辰山龍華蟲此六章者防之于衣以為在上之服宗廟之?尊亦用此六章之飾藻火粉米黼黻此六章者繡之于絺以為在下之服凡此十二章以五采施五色而作服所頼以明之者汝也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六律五聲八音者天地自然之和也以此察治忽則無纎毫之偽出納五言五言樂之成言者三百篇之詩是也詩有出于上者為出有出于下者為納出納作之于樂所頼以聽之者汝也予違汝弼汝無面從退有后言不獨教禹作股肱耳目至此舜連一身亦責付禹也古人君臣之義委任之至如此舜之為君非有所慊而畏人之后言非容受之意有所未盡而致人之后言虞廷之臣又非肯欺其君而為面是背非之行也圣人敬畏無巳虗懐待諫惟恐過之不聞而深憂夫至尊居于九重之上在下者常有難言之患求言之切至也凡此數(shù)端皆所以論為治之道作服飾以祭天地宗廟禮之大者也六律八音五聲樂之大者也治定功成制禮作樂之時也禮樂非可以虛文舉言禮樂必于左右宣力之后者人民和氣浹洽然后可以興禮樂固有次序也
  欽四鄰庶頑讒説若不在時侯以明之撻以記之書用識哉欲并生哉工以納言時而飏之格則承之庸之否則威之
  四鄰左右前后之近臣也師臣者帝賔臣者王友臣者霸自古以來成王畏相無不以欽大臣而興者皆原于舜臣鄰之意也自此論教育人才之理庶頑讒説若不在是于是収而化之始則用射侯之禮以明之射者心正然后能中揖讓而升下而飲非敬不可所以?其敬心也撻而記之記者使之自記非教者記之也又書之于簡冊以識其過人之有過窘誚之時愧悔之意必生漸久而漸忘是以改過常不力撻而必記又有書以識之非斥絶之也存其過所以存其恥目接于所記所書則必恥恥則善心生欲并生哉欲與之并生于天地之間善者生之理也工者掌誦詩之官也時而飏之飏其詩也以騐其從化與否也詩者出于情性古人采詩以觀民風即此意也春秋列國盟防賦詩之際不能自?其情況唐虞之時詩有不出于真情者乎歌其詩以觀之感格而化者可得而知而感化者復有淺深或尊承之或任用之至于怙終不悛者而后用法以刑之舜何為于讒説者教之如此其至蓋作之君作之師不如是則不足以盡君師之職也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蒼生萬?黎獻共惟帝臣惟帝時舉敷納以言明庶以功車服以庸誰敢不讓敢不敬應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
  俞哉者然其言而猶有可言之謂也教育之道固詳矣然或撻或識規(guī)模若廹頑讒之人亦具天地之理人君統(tǒng)大體以臨之示大法以警之則誰敢不遜敢不敬應上之規(guī)模廣大故功用之著于下者亦廣大普天之下率土之濵莫不精白承休徳所謂頑讒自無有也帝不時敷同日奏罔功禹不待舜問即言帝若不如此用人則將見皆同日而奏無功欲舜灼然盡心于此大者否則即有如此大害也前一節(jié)議論必得此一節(jié)議論其義始備
  無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晝夜頟頟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
  禹既推其理之廣大又収拾于工夫之切近者言丹朱之傲始于慢游是好爾慢游不巳遂至于傲虐是作夫慢游之罪不過怠惰嬉游何至于傲虐之作而用是以殄厥世蓋為惡之初以慢游之過小為不害日復一日惡力浸長則慢游之念轉為傲虐而不自知傲而至于虐惡力猛矣則何惡不可為及其成熟自然足以殄厥世也罔晝夜頟頟頟頟然勇于惡昬肆而窮日夜之力也舜大圣人也視丹朱不啻天淵禹為舜憂而恐其若丹朱之傲何也圣人與天地萬物為一體天地之中一物順理無非所以?吾之良心一物不順理無非所以警吾不善之端也所謂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內自省丹朱之不肖去舜雖逺而慢游之初實人心之所易入安得不要其終以為戒見圣人之工夫愈無窮也
  予創(chuàng)若時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啓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師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各廸有功苗頑弗即工帝其念哉
  禹懲丹朱之惡而求之于身曰創(chuàng)者見惡而為善之力也惡在丹朱創(chuàng)在禹是禹因傲而得敬也平成功用盡于此而出也丹朱至于殄世其始不過慢心禹至于各迪有功其始不過敬心善惡之端也予弗子惟荒度土功禹以天下為一已憂也五服二千五百里方面共五千每州各立一師外及四海皆立五長以相統(tǒng)率禹經(jīng)理天下之大略也各迪有功苗頑弗即工深足以見舜世教化之盛各迪有功如周時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天下皆迪功則不即功者易見獨舉苗一人之頑弗即其工則自苗之外必無不即工之人矣以禹之敬勤勞治水如此懲創(chuàng)自反如此苗尚未即工則敬之工夫其可已乎帝其念哉禹將與帝相與自反共致力于未盡之工夫也不徒苗之頑在所當念天下之事盡在于艱難之中念哉之意無時而可巳也
  帝曰迪朕徳時乃功惟敘臯陶方祗厥敘方施象刑惟明
  舜謂能導迪我之徳者皆禹之功秩然而有次序歸各迪有功之功于禹也臯陶祗敬汝之功施象刑而極其明任苗弗即工之責于臯陶也功歸之禹責任之臯陶而舜無所與君臣一體本無間也
  夔曰戞撃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虞賔在位羣后徳讓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鏞以間鳥獸蹌蹌簫韶九成鳯凰來儀
  此又一節(jié)也治定功成夔故以樂之至和為言祖考來格其幽所感如此虞賔在位羣后以徳相遜所謂相維辟公天子穆穆濟濟多士秉文之徳也其明而人和如此則堂上之樂可知矣至于堂下之樂作鳥獸蹌蹌然而舞其和又可知也簫韶九成樂大備之時雖至治之祥如鳯凰亦來儀言和之至也史官特以虞樂結虞書五篇之終蓋成于樂帝王至治之盛泰和之氣鼓舞動蕩者如此如祖考如虞賔如羣后如鳥獸如鳯凰如百獸盡在舜和氣之中
  夔曰于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庶尹允諧
  夔又申言之曰我作樂百獸無知者尚且率舞則庶尹信其和諧夔前言舜樂如此之盛矣至此再言夔曰于予以別之蓋前之樂舜之樂也后之樂夔之樂也舜樂之盛雖職在后夔而實本于帝舜之徳于此而后自謂我之樂非自夸也樂使人鼓舞動蕩而不自知所謂樂則生矣生則烏可巳也所以重復言之感?而不能自己擊拊即前之戞擊搏拊也
  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幾
  見于歌詩嗟嘆之不足故詠歌之也不惟夔之言樂重復而不能巳舜?于言語亦不能已所以帝庸作歌曰乃賡載歌又歌曰亦重復而不自覺蓋鼓舞動蕩樂之體也勑天之命惟時惟幾此圣人之真樂也庸者因用此以作歌也天命流行內而起居寢處外而天下萬事無非天命必有以勑正之勑之工夫少間便不是天命雜于人為矣則天命即不得其正矣勑者整勑之意也時者時時勑之幾又時之微者也若頃刻之際幾微之中一毫不勑則私欲間之此精密之工夫也大抵天命流行而不息圣人亦當流行而不息詩曰維天之命于穆不巳又曰文王之徳之純純亦不已觀不已之意則知時幾之意矣此舜居太平極治之心也
  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
  言勑天之命惟時惟幾必頼人臣輔佐君對臣則先言股肱喜亦奮庸之意也股肱喜而常舉是意于下則元首興起不昬滯于上矣朝廷如此百工安得不廣且明哉
  臯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慎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
  飏言者大聲而言也形于聲音動于愾嘆而不自知拜手稽首大聲言之念哉凡率作興事之際必常常致其敬也所謂率作興事慎乃憲最要看大率人一味興起去做事都不思只是防有失興者奮勵之謂也事固以奮庸而立又必謹守其法加之以欽此是情性之正天理之公矣屢省乃成不可作保治看只是時時思量所以成處屢者無時而不省也乃者事之所以成也事所以成時時省之蓋日中則昃月盈則虧當既濟大亨之時省察之功不可歇也
  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
  臣稱君則先言元首明者君道之本體也居上克明惟明明后元首明于上則股肱無有不良歸美未幾警戒繼之圣賢相與之意也
  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
  君道在于無為侵臣之職則叢脞哉叢脞者不知綱領之謂也舜之時太平無事不可復有所増茍彊欲有為即成叢脞之害臣歌先元首君歌先股肱交相責任之義也
  帝拜曰俞往欽哉
  臯陶切直辨論至此深契帝舜之心拜而受之有不自覺蓋古者君臣席地而坐故聞臯陶之言而遽拜君猶父也無拜臣之禮一言之間可以為帝者師以師禮拜而俞之觀往欽哉一語古人所謂堯舜雖沒千百年其心至今猶在也此篇大槩脈絡固相通然其間非一時之言往欽哉之言意有不同前者以戒羣臣往敬其所行此乃君臣相戒自今巳往敬而勿失舜臯陶之賡歌三百篇之祖也治定功成君臣陶于至和不能自巳正薫陶浹洽手舞足蹈之時于是時而作歌宜其??蹈厲而云勑天之命惟時惟幾至樂乃在警戒畏懼之中臯陶聞之天機自動飏言大呼亦當鋪張治功而不出于規(guī)矩凖繩之中皆不失其則者所以見情性之正而為本于三百篇也臯陶之歌百代為君者所當戒而于舜時為尤切舜之時恭已正南面法度彰禮樂著羣賢布職但總其大綱不可復加正所謂無妄之往何之矣二典三謨或記其臣之拜或記其君之拜皆和氣浹洽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増修東萊書説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五    宋 時瀾 撰
  禹貢第一       夏書
  禹別九州隨山濬川任土作貢
  九州之界自古固有共工氏之霸九州是也洪水湮沒蹤跡漸亡禹之治水先治其經(jīng)界經(jīng)界既定則可用工然后隨山濬川任土作貢隨山者或謂隨山開導以觀水勢或謂隨山即所以導水況升髙則可以視下而山脈與水脈相通觀山脈亦可以知水脈濬川者濬治其川也益稷言濬畎澮距川此獨言川舉其大也任土作貢任物土之宜以作貢賦之法隨山濬川足以見禹之智任土作貢足以見禹之仁孔子序書以此二句該盡一篇之義禹治水之規(guī)模于此可見
  禹敷土隨山刋木奠高山大川
  史官作禹貢首言禹敷土見禹之胷中先有一定之規(guī)模分布九州之土某土如此某土如彼然后用工所以有成若逐州臨時乃為方略則散亂參錯勞而無成功矣禹之治水其大規(guī)模在于先敷土而已不然滔天之狀規(guī)模不立人力將于何而施邪刋木所以通道奠髙山大川者先定每州之髙山以為每州之標凖次辨其大川之所歸亦以為標凖也標凖既立則可以相視一州之內必有髙山大川視其所表以為識而后懷襄之跡可辨矣
  冀州既載壺口治梁及岐既修太原至于岳陽覃懷厎績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賦惟上上錯厥田惟中中恒衛(wèi)既從大陸既作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于河他州皆舉山川以為界獨冀不言者帝都不必言觀余州所至可知亦以示王者無外之意也壺口梁岐皆龍門左右之外地也壺口龍門之上口水之為患本于龍門狹隘故禹鑿之以行水此用工之最大者故史官首及之孟子謂禹行其所無事如鑿龍門排伊闕費工不少豈得為無事哉鑿其所當鑿排其所當排不憚其難而止乃所以行其無事也人之為學其中節(jié)目不一若避其難而就其易謂之行其所無事其可哉推而論之則兢兢業(yè)業(yè)不害堯舜之無為不遑暇食不害文王之罔攸兼禹之治水先為其難非灼見此理自信之篤則憚而不為矣治梁及岐梁岐雍州之山也禹在冀州而治之何也蓋河水徑自梁岐河流欲通所以先治梁岐也太原岳陽以為標凖也覃懐厎績凡言厎績皆水之難治而用工多者也厥土惟白壤水患平則土色見矣賦上上田中中差四等者冀帝都也百物所聚百事所出利之淵藪所以賦特重于他州相權以為平也或謂水土初平制賦各隨其力后以漸增之此以后世利心窺圣人圣人正欲當水土初平之時人力未盡修地力未盡辟制為貢法異時人眾地辟賦不加多而天下之有余常藏之于民也恒衛(wèi)既從大陸既作平水土或言于田賦之前或言于田賦之后在前者其害大不可不先治在后者其害小故徐而治之也皮服者島夷所貢狐裘之?也其他如卉服亦皆貢獻之物夾右碣石入于河帝都通漕運之道也九州必有漕運之道以一人統(tǒng)天下之大絲牽繩聨凡所貢賦不可無道以達于帝都也
  濟河惟兗州九河既道雷夏既澤灉沮防同桑土既蠶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墳厥草惟繇厥木惟條厥田惟中下厥賦貞作十有三載乃同厥貢漆絲厥篚織文浮于濟漯達于河
  兗居河之下流水患最盛禹既鑿龍門河水至此湍激涌溢故禹不惜數(shù)百里之地疏為九河以分其?善治水者不與水爭地禹之所捐不過數(shù)百里凡天下之所可居者皆禹之地也所捐者小所得者大后世河水代為人患非河之皆害人人實害于河也蓋禹所疏之河皆湮塞而為平土水無所泄豈不為患水為五行之首如人之血氣流轉于天地之間安可壅?但使有所容足矣凡豬澤之?皆禹不與水爭地也治水不出兩端使之有所歸使之有所容大者如川如河小者如畎如澮皆令轉相入以歸于?;蜻R而不達則捐數(shù)千里之地以為澤所以容之也圣人胷中廣大后世淺狹也洪水未平民皆居于髙丘至是乃下宅平上也洪水之時土雖有桑浸沒在下豈得而蠶至是而可蠶也草惟繇木惟條兗州水害最重草木不得其性繇始抽也條始長也與漸包惟喬之義異矣人君與天地萬物為一體一草一木亦欲得其性故偹記之也漆絲織文者九州之貢考之周禮皆祭祀宗廟朝覲防同所用之物所謂萬?惟正之供也田中下賦貞第九等也作十有三載乃同者禹八年于外惟兗州十三年功乃與諸州同也
  海岱惟青州嵎夷既略
  可以經(jīng)略也
  濰淄其道厥土白墳海濵廣斥厥田惟上下厥賦中上厥貢鹽絺海物惟錯岱畎絲枲鉛松怪石萊夷作牧厥篚檿絲浮于汶達于濟
  萊夷作牧中國以種植為生夷俗以畜牧為生萊夷可以畜牧則水平可知矣
  海岱及淮惟徐州淮沂其乂防羽其藝大野既豬東原厎平厥土赤埴墳草木漸包厥田惟上中厥賦中中厥貢惟土五色羽畎夏翟嶧陽孤桐泗濵浮磬淮夷蠙珠暨魚厥篚?纎縞浮于淮泗達于河
  草木漸包包結實也
  淮海惟?州彭蠡既豬陽鳥攸居三江既入震澤厎定篠簜既敷厥草惟夭厥木惟喬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厥賦下上上錯厥貢惟金三品瑤琨篠簜齒革羽毛惟木島夷卉服厥篚織貝厥包橘柚錫貢防于江海達于淮泗
  彭蠡今之鄱陽湖也陽鳥隨陽之鳥今之鴈也常聚于平沙昔以水溢無岸可居攸居則知岸出而水平矣鳥獸得其性也禹之治水或騐之鳥獸或騐之草木或騐之夷狄以是知非特為人為天下萬物也三江無定説或謂松江之下三江出于震澤之下恐是既疏三江震澤之水有所泄而無壅矣草木惟夭惟喬以草木騐揚兗之水則兗尤甚喬與條可見也厥包橘柚錫貢圣人不以口腹勞人非宗廟賔客之大事則不貢故曰錫貢
  荊及衡陽惟荊州江漢朝宗于海九江孔殷沱潛既道云土夢作乂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中厥賦上下厥貢羽毛齒革惟金三品杶榦栝柏礪砥砮丹惟箘簵楛三?厎貢厥名包匭菁茅厥篚?纁璣組九江納錫大浮于江沱潛漢逾于洛至于南河
  厎貢厥名見圣人處事之精?如此天下之事每不兩全觀此則兩全矣自杶榦及楛六物非朝廷所常用也必使之貢則勞民不使之貢則或缺故惟使貢其名者名列具條目條而貢之無用止其貢則彼不勞有用使之貢則我不缺因此可以見圣人制貢之本心也三?不名言有三國為然也納錫大古一尺二寸為古者以大為寳亦不常貢必上之人錫貢然后納也逾于洛凡曰逾者皆無水道由陸而逾也
  荊河惟豫州伊洛?澗既入于河滎波既豬導菏澤被孟豬厥土惟壤下土墳壚厥田惟中上厥賦錯上中厥貢漆枲絺纻厥篚纎纊錫貢磬錯浮于洛達于河下土墳壚見土色不一
  華陽黑水惟梁州岷嶓既藝沱潛既道蔡?旅平和夷厎績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賦下中三錯厥貢璆鐡銀鏤砮磬熊羆狐貍織皮西傾因桓是來浮于潛逾于?入于渭亂于河
  蔡?旅平旅祭蔡?之山也或謂禹不有其功而歸之山川之神非也山者天地巨鎮(zhèn)能生云氣出水源禹見山川實為一體是有功于治水者故旅祭之非為文具也后世不知鬼神之義凡祭山川必泥刻為人形夫山亦萬物之一止者為山流者為川飛走者為禽獸人在于兩間各為其?耳今必欲以山為人則人亦可以為山矣荊岐既旅亦此意也
  黑水西河惟雍州弱水既西涇屬渭汭漆沮既從灃水攸同荊岐既旅終南惇物至于鳥鼠原隰厎績至于豬野三危既宅三苗丕敘厥土惟黃壤厥田惟上上厥賦中下厥貢惟球琳瑯玕
  萬壑東注惟弱水之?不可東使禹謂水萬折而必東亦欲導之使東則弱水終不可以東流而水患未可盡平所謂執(zhí)中無權猶執(zhí)一也惟圣人深得時中之理順其?而導之文理宻察足以有別也且天下之理有如此者春夏之時萬物生長然亦有枯槁之根秋冬之時萬物肅殺然亦有發(fā)榮之花豈害其為冬夏之節(jié)世之曲士不知此理以一回之夭一跖之壽遂疑天地之常道者多矣三危既宅三苗丕敘苗昔以不道竄于三危自后世觀之以罪流放者聼其自生自死在所不恤圣人之心不然方其有罪至于竄棄刑行之后施仁發(fā)政自當及之故禹治水至三危亦為之畫其居宅使大得其敘后世以為投諸四裔若棄之者非圣人之心也
  浮于積石至于龍門西河防于渭汭織皮昆崘析支渠搜西戎即敘導岍及岐至于荊山逾于河壺口雷首至于太岳厎柱析城至于王屋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西傾朱圉鳥鼠至于太華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導嶓冢至于荊山內方至于大別岷山之陽至于衡山過九江至于敷淺原導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導黒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雍州東據(jù)河曰西河者自冀州視之則為西也凡禹貢名物地理皆考于圖此特言其大意耳禹之導山導水必窮首極尾跨渉數(shù)州故言其條例于后若其細者不能槩舉則分見諸州導山導水自有經(jīng)緯山川之分見于九州者其經(jīng)也山川之聚見于后者其緯也無經(jīng)則不知其定所無緯則不知其脈絡此作史之妙也導山有二説或以為隨山通道以相視其源委脈絡或以為治山旁小水二説當兼用禹固先相視水?不應又別廵厯以治其水獨以為治山旁小水則水?何由知也觀其次序可見逾于河人逾之非山逾也入于海水入于海也或以為山?連屬既有河以絶其?不可謂之逾也説導山者或以為三條或以為四列三條之説謂岍至碣石為一條西傾至陪尾為一條嶓冡至敷淺原為一條然內方大別在荊州岷在梁州相去數(shù)千里豈可合為一條以此知四列之説恐是自導嶓?至于大別為一列自岷山至敷淺原為一列然岍岐嶓?則言導西傾岷山則不言導者何也蓋水出于此則言導水之所經(jīng)則不言也導弱水水柔弱不能勝載故導而至合黎之地
  導河積石至于龍門南至于華隂東至于厎柱又東至于孟津東過洛汭至于大伾北過洚水至于大陸或者以為河之發(fā)源自于昆侖自古未有能窮其源者故禹導河止自積石蓋河之源既逺出絶域禹亦不必窮其所至之處圣人一視同仁規(guī)摹雖逺大亦未嘗無所分限然則圣人用心其與所謂窮無窮極無極者有間矣
  又北播為九河同為逆河入于海
  天下之水惟河患為甚故禹之導河尤為留意至于大陸河水之?最湍悍不播為九河則無以殺其怒既分為九無以合之則散漫而無所收故又同為逆河一操一縱防而復合而后河水安流
  嶓冢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過三澨至于大別南入于江東匯澤為彭蠡東為北江入于海岷山導江東別為沱又東至于澧過九江至于東陵東迤北防于匯東為中江入于海
  漾水流為漢至東為北江其水一其名異
  導沇水東流為濟入于河溢為滎東出于陶丘北又東至于菏又東北防于汶又北東入于海導淮自桐柏東防于泗沂東入于海導渭自鳥鼠同穴東防于灃又東防于涇又東過漆沮入于河導洛自熊耳東北防于澗?又東防于伊又東北入于河
  沇者濟水之所自出九川之水惟濟水最微然而能絶河經(jīng)河渉汶而入于海者有本故也水之有本者如是人之為學可不立其本乎果能立本則投之患難雜之夷狄皆不咈其所行凡禹所導之水施功者則紀之天下之水不紀者亦多蓋功之所不施也
  九州攸同四隩既宅九山刋旅九川滌源九澤既陂九州之水皆同其厎平之功矣四隩者四表之外皆可宅而安居矣九州之山已刋除置壇墠而旅祭以告成功矣九川者九州之川已浚滌其源矣水平而復疏其源為經(jīng)久之計也九澤既陂治澤非掘而深之也筑其堤岸而已浚掘之工費而所受之水亦有限因其?而筑堤則易成而蓄水多所以謂之陂也
  四海防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厎慎財賦咸則三壤成賦中?錫土姓只臺徳先不距朕行
  四方皆防同而朝王也六府孔修金木水火土谷皆得其修也庶土皆正九州之土彼此互觀而各得其正也厎慎者圣人當土正之時將以制賦先存敬謹之心敬心先存然后則上中下三等之壤曲折輕重皆得其平以成賦于中?而可以為萬世之傳也大抵作史敘其事者多違其心著其心者多略其事今紀禹之制賦本末皆偹厎慎者其心也則壤者其跡也以此見古之秉筆作史者皆知道之士也錫土姓古者無常姓有功徳則胙之土命之氏水患既平相與治水有功者故賞而錫之同于治水必非一人今所見惟益稷而已只臺徳先者厯年之久渉地之廣勞役亦多矣而天下翕然從禹之行而無距之者禹有徳以先之也禹貢所紀若皆禹之力禹豈外是以求徳哉眾人為之則力也禹為之則徳也禹之盡其力者其心何如也史官恐后人因禹之胼胝而防以盡力之説故以徳先終之此作史之妙也
  五百里甸服百里賦納總二百里納铚三百里納秸服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甸服王畿也王畿而以甸服名者井牧丘甸之畫大率相似夏時常以甸為凖奕奕梁山惟禹甸之少康中興一成之田可以見甸制推而上之則為同為畿推而下之則為丘為井秸服者又去其草皮谷有殻曰粟無殻曰米地愈逺輸愈輕也凡一服之內四方相距各五百里如東方百里納總西方百里亦納總其余可以?推
  五百里侯服百里采二百里男?三百里諸侯
  五百里侯服王畿之外為諸侯之服也百里采卿大夫采邑如今之職田也二百里男?去王畿近者其?足以自立故止于一二百里爾三百里諸侯去王畿逺欲以捍衛(wèi)天子故三百里以壯其?也二百里之國合之則足以抗三百里之諸侯三百里諸侯有事亦不至于單弱小大相維內外相制此圣人制內外之輕重不差毫末所謂天下之?猶持衡相率而內衛(wèi)者此也
  五百里綏服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奮武衛(wèi)
  綏服者去王畿漸逺不可以不常存綏撫之心故以綏為名三百里揆度天子之文教而廣之二百里奮武衛(wèi)者綏服與蠻夷相隣夷虜之情恍惚無常不可以無武偹故二百里常奮其武以衛(wèi)中國文教非于此地而廢也但所奮者專在武事爾夫以二百里之國而能捍數(shù)百里之蠻者蓋因其所居而使之守郷邑墳墓之所在人人自盡故二百里足矣后世不明先王之意秦至發(fā)閭左之戍以偹北邊而無功萬里出戍離墳墓棄井邑怨望而行遇敵望風渙散安能為備本朝之兵往往弓箭社常得力所謂弓箭社者蓋近逺居人自結為保社故能出力自戰(zhàn)此先王之遺意也以此見先王之制可傳于萬世但人不察耳
  五百里要服三百里夷二百里蔡五百里荒服三百里蠻二百里流
  要服已皆蠻夷矣然猶近中國故為之要約而已不一一而治之也至于荒服則愈逺而不治凡曰夷曰蔡曰蠻曰流皆夷狄本名不必求其義也如漢有所謂冒頓唐有所謂突厥此豈有義可求哉
  東漸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聲教訖于四海禹錫?圭告厥成功
  漸被暨不必自為之輕重也水患既平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也禹錫?圭或以舜錫禹或以禹錫舜要之錫者通上下之義師錫帝曰下錫上也禹既成功故以?圭贄見于舜以告功之成古者卿大夫以至于士相見皆有贄以通情鴈雉幣帛之?是也以書考之天下之水或西或東或南或北源委脈絡曉然可見水平之后也滔天之時天下混為一水源委脈絡非如今人有水經(jīng)山海經(jīng)可考禹何以知水?當導當別當過當播當同而用工也蓋思日孜孜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思之之精厯厯可見以此知天下之事有心者無不可知無不可見也猶嬰兒之在襁褓寒溫饑飽豈能自言而飬之者不失其時由此心之專也

  增修東萊書説卷五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六    宋 時瀾 撰
  甘誓第二       夏書
  啓與有扈戰(zhàn)于甘之野作甘誓
  道有升降世變風移讀書者必觀其時識其變堯舜禹三圣相承渾然無間至啓而有防扈之臣風氣一開有扈者諸侯之負固不服者也啓往征之序言啓與有扈戰(zhàn)于甘之野臣與君抗其?若均其體若敵遂至于戰(zhàn)特曰與者孔子深意視有苗弗率汝徂征之氣象有間矣
  大戰(zhàn)于甘乃召六卿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勦絶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罰
  大戰(zhàn)于甘者陵抗不疑故敢大戰(zhàn)尤見氣象與上世異也乃召六卿者六卿兼統(tǒng)六師無事則為六卿有事則為六師也先儒謂司馬掌兵何為臨時亦分統(tǒng)一師必別有所謂六卿非也六卿分職司馬主兵官制也六卿并將司馬帥一兵制也兩不相妨見官兵之制此時已定成周潤色而已王曰嗟六事之人服事于六軍者也予誓告汝誓告六軍之眾也聲有扈之罪使明知之五行之氣散在天地之間秀者為人偏者為萬物有扈殘虐生民暴殄萬物威侮之實也三正者天地人之正理其名雖三其理則一在我自暴自棄則天地之正理皆怠棄而不存萬惡之本原也啓不厯數(shù)有扈之罪自其本原言之五行三正已皆侮棄則其為惡何所不至方有扈棄侮之時天已絶其命至是惟恭行天罰而已非有私意于其間也
  左不攻于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御非其馬之正汝不恭命
  古者車戰(zhàn)一車三人左右二人御者居中啓之誓師必欲各嚴其部分左不攻左而攻于右右不攻右而攻于左御而不范而以詭雖有功亦不恭命也大扺天下有不可易之理不當過不及在天則為則在人則為命在師則為律事事物物皆有是理學者思不出其位行無越思此之謂也視聼言動一失其則而逾其所止是左不攻左之?也師不以律則臧而兇后世吳起斬先戰(zhàn)而奔敵斬首者蓋斬首之功小亂行之罪大一亂部分則不可為師故也
  用命賞于祖不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
  古者用兵必載遷主載社主而賞罰聴焉示不敢專也有用命而可賞者祖賞之有不用命而可戮者社戮之也此用兵之常法申戒之也予則孥戮汝者此于常法之外新出之者也戮非必為殺亦有不殺之戮如左氏所謂惟戮是聞初不至死也此啟當時自為加嚴之意古人善于自量啟知徳降于上世而又當用兵之際不嫌于加嚴也非特警眾亦深以見啓自警省敬畏之意所謂啓賢能敬承繼禹者此也夫承堯舜禹重熙累洽之后未嘗接行陣之事一旦誓師戒勅戎陣如素講者蓋禹之家學文武兩偹體用兼全本末具舉不分精粗于此可見
  五子之歌第三     夏書
  太康失邦昆弟五人須于洛汭作五子之歌
  至五子之歌氣象又不同矣孔子序書直言太康失?見太康之惡言昆弟須于洛汭又見五子友恭愛篤之心太康既失?矣五人相與望于洛汭徬徨痛惜形之于歌情發(fā)于中有不能自已者
  太康尸位以逸豫滅厥徳黎民咸貳乃盤游無度畋于有洛之表十旬弗反
  太康尸位以逸豫天之位而命之君其可以逸樂居乎明王奉若天道建?設都樹后王君公不惟逸豫夫建?非所以逸豫則逸豫之失?必矣亡國之君耽于逸豫則滅厥徳徳者性之固有其可滅乎雖固有之放縱不已溺于昬亂顛覆之中所謂徳者或幾乎亡矣雖謂之滅可也黎民之親其上一心一體太康既滅厥徳則心異而體觧一夫不懐圣人所懼況于黎民咸貳怨之積而洽矣當是時也太康之所以警省憂惕者宜不容已乃盤游無度畋于有洛之表至百余日而不反曰乃者見太康之用工盡力于咸貳之后者蓋如此也安于逸豫是理既滅天下雖危如累卵而猶以為太山也太康不知天位艱哉之義以為有此位者當享無窮之樂所以舉世皆貳而無度之游方且曰乃其念甚順而不疑也
  有窮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
  奸雄何世無之雖堯舜之時亦有兇人在我之理既堅既正則彼無自而入茍有間隙彼必投之此后羿之距太康所以因民弗忍也若穆穆在上明明在下百官得其宜萬事得其敘雖后羿懐不臣之心不過一負固不服之諸侯耳亦何能為太康惟逸豫百姓離心羿所以乗間而起曰因者明天下禍亂之本在此而不在彼也使秦始皇不筑長城不起阿房陳勝吳廣將何所因隋煬帝不伐遼東不治宮室李密王世充亦何所因
  厥弟五人御其母以從徯于洛之汭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
  太康不顧其母與弟而恣游畋五弟朝夕左右諫之不聼去之則不能情逼義迫御其母以從之親愛痛望之至也夫兄弟非君臣比也三諫不聴而去臣道也兄弟之間生死俱之不能回太康欲往之心計無所出義不可己御其母以從徯于洛之汭五子胷中如何哉其忠愛友恭之意展轉而無所依矣以此見五子之歌非一時生意而為之蘊積之久志念已熟?之于歌故辭旨深切五子咸怨非仇怨之怨蓋怨艾之怨也知其所謂怨則知述戒作歌之意矣五子之歌當以詩體觀不當以書體觀小弁父子之怨也五子之歌兄弟之怨也所謂其兄闗弓而射之則已垂涕泣而道之哀而不傷之謂也五子之歌一章切于一章一章逺思大禹敬民之訓二章自尋咎其取亡之道三章痛惜冀都之業(yè)四章又反復家緒之本末五章其情極矣盡取其憂愧之罪歸之于已觀此五章俯仰髙下節(jié)奏所在五子之心為如何
  其一曰皇祖有訓民可近不可下民惟?本本固?寧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予臨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為人上者奈何不敬
  皇祖有訓是禹固著之于訓辭以貽子孫也可近不可下見君民的然為一體可親之使近不可推之使下視民為下則有邈然不相接之意矣民惟?本本固?寧百世興王之定法也且何以為?不過合天下之民而聚之耳則民豈非?本乎民所聚而成?民所貳則不成?豈非本固則?寧乎禹受位于舜其相?之要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眾非元后何戴后非眾罔與守?躬履之久見之精切故作訓以戒子孫堅決著明予視天下愚夫愚婦一能勝予禹以萬世允賴之功方謂愚夫愚婦之微一能勝予功髙出一世之上心常在一世之下此非敬畏之心視天下若如此蓋其踐履之功既到見天下實有此理匹夫之志萬鈞之?不能奪之一能勝予之實也一人三失一失至于三而不變不可望其復改矣頻復之兇也失而即改不貳過也二失而改困而能改者也至于三失則玩而不復悔矣怨豈在明不見是圖明則易見暗則難知在上之人易于有不明之怨何者?均體敵有怨面言何所不明若人君之結怨于民民伏于雷霆之下不敢言而敢怒何所自?故其怨常暗而不明日深一日發(fā)則不可復救圣人所以旁搜博采以通下情蓋欲圖于不見也予臨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禹持敬之工夫深至故其形容明切如此萬世君人者之心也其在上者以天下為心説得廣故曰予臨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其在下者以一身為天下説得近故曽子曰啓予手啓予足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地位雖不同其實無廣狹為人上者奈何不敬厯數(shù)祖訓一愚夫足以勝懔乎之禹咸貳之黎民乃盤游之太康其何以勝之哉五子之所以怨也
  其二曰訓有之內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于此未或不亡
  天下之事皆有其則至其則而止所謂度也夫婦之正不可廢也搜狩之常不可闕也嘉防合禮不可以去酒導民情性不可以無樂棟宇以蔽風雨垣墻以御穿窬制于圣人豈以滅徳然禽色而至于荒酒至于酣音至于嗜宇則峻之墻則雕之非其則矣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于六事之中茍有其一未有可以幸免者況俱有之五子見危亡之道如此之明而思太康之奔赴乎其中其心為如何
  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今失厥道亂其紀綱乃厎滅亡
  亂當時之紀綱乃至于滅亡言此冀方本陶唐之有委付至今豈特墜皇祖之業(yè)哉當時聲明文物百蠻來朝萬國面內如此之盛今乃至于不能保此時五子之心又如何玩味其抑?髙下正如黍離之詩痛惜基業(yè)之衰
  其四曰明明我祖萬?之君有典有則貽厥子孫關石和鈞王府則有荒墜厥緒覆宗絶祀
  明明我祖萬?之君尊顯如此指大禹言之也典則者所垂之訓也關者通也和者平也石與鈞天下所皆有不如王府之關石和鈞通輕重之宜也前人事事物物精粗不遺既有其業(yè)又有其法又有其具今不能守而荒墜其緒至于覆宗絶祀舉祖宗之已成一旦而廢之五子之心又如何
  其五曰嗚呼曷歸予懐之悲萬姓仇予予將疇依郁陶乎予心顔厚有忸怩弗慎厥徳雖悔可追
  發(fā)嘆而言惜之重憂之至也萬姓未嘗仇五子也而五子自以一身當萬姓之怨予?疇依知太康之孤離而不可立也郁陶憂結之懐忸怩惶愧之顔也此章不必以訓詁求讀之自使人惻然見兄弟一體之至太康失道仇不在弟五子無失何以忸怩蓋視太康所為如己為之故弗慎厥徳雖悔可追如出太康之口代為太康寒心也玩此五章其防轉切無忿嫉不平之意真情篤友之至之所形見也欲觀詩者當先觀書則見詩之變風變雅觀舜之?歌則見詩之雅頌本乎情止乎禮義有自來矣
  ?征第四       夏書
  羲和湎淫廢時亂日?往征之作?征
  惟仲康肇位四海?侯命掌六師羲和廢厥職酒荒于厥邑?后承王命徂征
  唐虞稽古建官惟百夏商官倍以至于周三百六十世浸逺官浸多往往分職不一惟羲和之官堯時四人至夏已合為一至周亦不過一人其位浸卑舜伯夷典禮夔典樂周大宗伯大司樂合為春官也官皆轉而為多此二官獨轉而為少何也蓋唐虞之時民性渾厐風氣未開啓其本原可以自治故掌天時禮樂之官皆多而其它皆略自此以后風俗日薄以精微示之有所未諭故三代之君通其變凡天時禮樂之事皆散寓于政刑度數(shù)之間以詔民亦非視天時禮樂為輕而略之也世變風移不得不質文迭變以通其政堯舜之時天人未分淳厐未散也于此可以觀天下大?之轉移矣
  告于眾曰嗟予有眾圣有謨訓明徴定保先王克謹天戒臣人克有常憲百官修輔厥后惟明明每嵗孟春遒人以木鐸徇于路官師相規(guī)工執(zhí)藝事以諫其或不恭?有常刑
  征伐天子之大權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故史官先言惟仲康肇位四海六師之掌命有所自徂征之命承之而已其辭甚嚴正萬世君臣之綱也嗟者發(fā)嘆而憫其勞之辭明徴定保即圣之謨訓也明徴者昭然可見之兆也凡天之所以示證于人君者皆所以警戒而定保之如仲舒所謂自非大無道盡欲扶持而全安也先王克謹天戒即明證之戒也人臣克有常憲謂常行之法也曰克者君臣用工之地也曰有者有諸已之有常憲是常法藏之官府揭之象魏散之有司非不坦然明白若不克有則何以異于無也百官修輔不言輔弼而言修輔修者輔弼之功夫人臣自課于朝夕者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專于此而業(yè)焉輔者不過輔弼之謂加之以修則交相正救無時怠忽之意深矣厥后惟明明者百官既修輔萬幾無蔽故明而又明謂之明明者人君有本然之明晉君子以自昭明徳若非人臣所能致而得臣以輔之則明而又明有日新無疆之意也官眾皆相規(guī)正百工亦執(zhí)藝以諫責難于君謂之恭不諫者為不恭則?有常用之刑凡此皆遒人徇路之辭稽之周禮可見
  惟時羲和顛覆厥徳沈亂于酒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嗇夫馳庶人走羲和尸厥官罔聞知昬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誅當時法度既修明遒人又每嵗宣?其命于凡有官之人所以起其敬心宜無一人敢犯者惟羲和獨沈亂于酒以顛覆厥徳徳者人之固有羲和以沈亂而顛覆也惟其沈亂于酒故畔官離次俶擾天紀遐棄厥司無所復顧天紀自堯以來羲和世守者曰欽若至是乃至于擾亂酒之為惡大矣一沈于酒雖祖父世守之業(yè)國家之重爵祿皆不暇顧而逺棄其職位保其食邑以叛逆説者多謂羲和一臣之失職黜其爵可也削其邑可也何煩專行師伐不知羲和當時已逺棄厥司保其所有之邑負固而不服矣古者人君務在導迪民性酒尤亂徳之源故深禁之如周官飲酒者殺如書酒誥一篇以至此言羲和之罪皆凜然嚴毅至漢乃防酒酤惟恐民飲之不多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后世君職已不盡至于師職則全闕矣季秋之月辰弗集于房房者日月所防之次舍也日月之行至朔必防于房集則為順不集則為差日者君之表日既有變百官莫敢自寧如瞽之微以至嗇夫庶人之在官者皆奔走以救變羲和處此官乃不聞知可謂昬迷于天象矣以干先王之誅人君不敢自專有大賞罰必歸之祖與天故誓師之言不曰干仲康之誅而曰先王之誅以見古人循天理率先王之道已不得而與也此語非有意而言自古相承不以己視天下心之所存議論之所習熟矣
  政典曰先時者殺無赦不及時者殺無赦
  前此皆責羲和之辭以后乃誓師之辭政典如所謂司馬法也先時不及時或謂嗣侯舉此防羲和之罪非也此軍法也軍法莫嚴于期防后世期防先后者必殺蓋本于此勝敗所系不可不先以為戒也
  今予以爾有眾奉將天罰爾眾士同力王室尚弼予欽承天子威命
  曰奉將天罰曰同力王室又曰欽承天子威命古之兵師所以無叛命者皆其將帥所以告勅其眾者未嘗不舉人君以為言使師旅之心常知有天子其所以養(yǎng)我命我者天子也將帥但知承王命王者但知奉天討上下相承不敢稍出私意認為已權則人君安敢輕兵人臣安敢專命士卒亦安敢犯命哉
  火炎昆岡玉石俱焚天吏逸徳烈于猛火殲厥渠魁脅從罔治舊染污俗咸與惟新嗚呼威克厥愛允濟愛克厥威允罔功其爾眾士懋戒哉
  火炎昆岡熾烈之時不分玉石我眾為天子之吏若逸其徳又甚于猛火言止欲殱其首虜凡以威而彊使從者皆不治也自殲厥渠魁至咸與惟新此三代行師之本也威克厥愛允濟説者多以愛為仁愛威為威虐乃?申韓之言不知愛與威者也愛者私愛姑息之謂威者振厲奮發(fā)之謂人臨戰(zhàn)陣多為私愛所牽惜身顧家安能用命又如宋襄公之不忍何以集事非振厲奮發(fā)不可蓋威非殘忍酷烈之謂卻有愛存焉仁者必有勇是也大抵威愛當觀其所發(fā)發(fā)于私乎雖愛非愛發(fā)于公乎雖威非威威雖非圣人之所尚茍當威而不威則不知時措者也況軍旅主于威乎夏書存于后世者最少因?征可以考官名法度人物軍旅之事顯然偹具想當時廢職者惟羲和一人而已觀書之要觀其略當知其詳觀其存當知其不存者
  自契至于成湯八遷湯始居亳從先王居作帝告厘沃湯征諸侯葛伯不祀湯始征之作湯征伊尹去亳適夏既丑有夏復歸于亳入自北門乃遇汝鳩汝方作汝鳩汝方
  増修東萊書説卷六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七    宋 時瀾 撰
  湯誓第一       商書
  伊尹相湯伐桀升自陑遂與桀戰(zhàn)于鳴條之野作湯誓湯誓
  觀伊尹去亳適夏既丑有夏復歸于亳見孟子所謂五就湯五就桀之事甚明湯累進伊尹于夏欲以開導使之悛改桀終不可回此伊尹所以復歸亳而定伐夏之謀也豈湯伊尹之本心哉聿求元圣與之戮力湯之于伊尹學焉而后臣伊尹亦自謂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尹之所適即天命之所在蓋天心所享者天命所系也湯進伊尹于夏所以駐命于夏也復歸之時命始不容辭矣伊尹相湯伐桀先伊尹而后湯文?順也升自陑或謂出其不意豈王者之師哉或謂湯得人和不必地利亦非人情也王者固仁義之兵然利害向背亦必決擇升自陑必用師當行之道夏之可攻處也
  王曰格爾眾庶悉聽朕言非臺小子敢行稱亂有夏多罪天命殛之
  湯告眾庶而稱王曰此史官于伊尹復歸之后因天命之已決而定其稱也方天命未絶于桀湯得伊尹而進之拳拳尊君之心無所不至及伊尹丑之天命絶矣絶于彼則不容釋于此昔之尊君不幸而無所伸豈預稱王而誓師乎事定而不敢居圣人之心也事未定而居之無乃非圣人之心哉天命所在固惟圣人見之明的而此心則不然也非臺小子敢行稱亂以此知非湯伐桀乃天也使湯非順天命應人心則為稱亂矣
  今爾有眾汝曰我后不恤我眾舍我穡事而割正夏予惟聞汝眾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臺夏王率遏眾力率割夏邑有眾率怠弗協(xié)曰時日曷防予及汝皆亡夏徳若茲今朕必往
  今商之眾曰我后不恤我眾舍我穡事而割正夏觀此可以見湯徳澤入于民者深教化示于民者明桀之民雖不聊生商之民陶陶于農(nóng)畝而不知非徳澤之深能若此乎桀為無道而且以為正夏正者正統(tǒng)之正非教化之明尊卑上下之分能不忘乎予惟聞汝眾言固有當于予心特畏上帝不敢不正耳夏罪其如臺尤見湯徳澤之深夏之民在涂炭之內而商之民在春風和氣之中故曰夏罪其如臺夏之虐不相接而相忘也故湯舉夏之罪曰夏王率遏眾力率割夏邑天下之力所以作眾人之事乃聚眾人之力而為一人之事故曰率遏眾力想其多為宮室臺榭男不得耕女不得織而皆罹凍餒之患矣割者為屠戮殘虐之政以割下也有眾率怠弗協(xié)桀為威虐天下宜奔走畏懼而乃率怠何哉蓋畏虐之極必至墮弛民至不聊之地皆有不愿生之心自知必死則茍且度日耳雖有威虐其如之何夏徳若茲今朕必往夫商民所以不肯往者但以一國之內不被桀之虐而湯則以天下為心一民失所皆湯之責況天下皆在涂炭乎天命所在圣人豈容己邪
  爾尚輔予一人致天之罰予其大賚汝爾無不信朕不食言爾不從誓言予則孥戮汝罔有攸赦
  申言賞罰以警眾也用師之際警勑之意自不可少然與上古則有間矣禹伐苗止曰爾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至啓乃曰用命賞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則孥戮汝已不同矣湯誓師之辭與啓相若而又曰朕不食言罔有攸赦世變風移圣人不得不然亦敬心愈加之意非徳不足也
  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夏師敗績湯遂從之遂伐三朡俘厥寳玉?伯仲伯作典寶
  仲虺之誥第二      商書
  湯歸自夏至于大坰仲虺作誥
  成湯放桀于南巢惟有慙徳曰予恐來世以臺為口實仲虺乃作誥
  湯伐桀而歸至于大坰仲虺作誥不待至亳者湯既伐夏愧忸之心發(fā)于胷中若不能一朝居茍不即有以銷散之則過而不化將有害于進修之業(yè)矣惟有慙徳曰予恐來世以臺為口實湯非畏議論也正恐后世亂臣賊子以湯借口而為亂也自古君臣變易亦或有之如后羿之事尚矣何為口實乃至于湯蓋后羿天下曉然知其為惡誰肯從之湯一代之圣人天下將以為圣人且為之則凡欲為此者復何不可此湯之所以恐也湯居萬世君臣之始變此心之慙此誥之作皆不可少也乃作者繼湯有慙而作誥也
  曰嗚呼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明乂有夏昏徳民墜涂炭
  湯之伐桀慙發(fā)于中則是湯非欲往當時之民又有怨言則是民亦不欲往然則湯之必往何所迫邪于此深可以騐圣人之知天惟天生民有此身之欲無人君以撙節(jié)之則亂天生聰明之君以治民非私于君也五行之氣有得其至精者則為出羣拔?之人以治其余湯而可以不往乎仲虺推其本原而言之有夏昬徳則與聰明相反矣其源既昬其流豈能清徹天下之人所以皆在涂炭之中
  天乃錫王勇智表正萬?纘禹舊服茲率厥典奉若天命
  天乃錫王勇智勇智非自外來即聰明之發(fā)見也聰明體也勇智用也勇則能行智則能知如此則能表正萬?使四方視為儀表而皆得其正矣纘禹舊服者禹之服至此乃得而繼伐夏而纘禹天命人心之至公也茲率厥典者湯之勇智循常行之理而已典者萬世常行之理也如此則能奉順天命矣自常情觀之仲虺稱湯之勇智本于天錫宜必有甚髙之事乃不過率厥典而已
  夏王有罪矯誣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師
  矯誣云者蔽夏王之有罪也誣天之理矯天之意以布命令于下帝用是而不臧用者天命無心于去夏也桀既不臧而后用湯以受命式者天命無心于佑商也帝之不臧夏而命商何以騐之觀天意者莫的于人心用爽厥師有夏之昬徳薰灼其民天下居懵然之中用湯以開明之使如醉夢之醒故曰爽仲虺解湯之慙徳先言天立君自然之理夏昬徳所以亡湯有徳所以王何慙之有
  簡賢附?實繁有徒肇我?于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戰(zhàn)戰(zhàn)罔不懼于非辜矧予之徳言足聴聞上先言天命簡賢附?以下方言人事自惟王不邇聲色言湯之徳自佑賢輔徳又戒湯為君之事此一篇之次第也當桀之時小人為羣見湯之賢則簡忽之見桀之?則親附之小人之常態(tài)也當此之時肇造我?其在有夏若苗之有莠若粟之有秕言桀之徒視湯為莠為秕其?不能兩立小大戰(zhàn)戰(zhàn)而懼非辜者懼其以賢而害于?也況我之徳言已足聴聞而不可掩乎言名譽之彰聴聞已多尤為不安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徳懋懋官功懋懋賞用人惟已改過不吝克寛克仁彰信兆民
  惟王不邇聲色不殖貨利仲虺見圣人之的故其稱圣人皆于本原而言之不為髙大之論而其實非圣人則不能至也聲色貨利而欲不邇不殖自非純乎天無一毫人欲者安能湯之所以為湯不過此耳本原既已清徹則凡于事為無不當理徳懋者懋之以官功懋者懋之以賞見其崇徳報功不差毫發(fā)也用人惟已者如記所謂取人以身惟本原之正故能以身為度而任天下之才茍吾身自無權衡則何以稱天下之長短小大哉改過不吝者騐之顔子可見顔子幾圣者也其過則不貳所謂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也顔子之不貳未若湯之不吝也克寛克仁者自古言寛仁往往多以慈愛而或至于不治湯之寛仁慈愛固在其中而能彰明孚信于兆民其間蓋有不容言者意有以將其惠而民感之也彰信兆民蓋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之意
  乃葛伯仇餉?征自葛東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獨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慶曰徯予后后來其蘇民之戴商厥惟舊哉
  乃葛伯仇餉湯之征葛為民用師之始故曰為其殺是童子而征之也自此以往東西交怨室家相慶民之戴商豈一朝一夕之故哉當是之時君臣易位雖天下之大變然觀其征伐之時唐虞都俞揖遜謳歌朝覲之氣象依然若存蓋堯舜禹湯以道相傳世雖降而道不降湯之心猶堯舜之心不幸當天下之變大不得已而不可避也后世用兵師之所至荊棘生焉民莫不驚潰奔竄湯師所至民皆欣然有喜何也蓋吊民伐罪布其寛仁所至則蘇故其氣象不可與后世同日論也
  佑賢輔徳顯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亂侮亡推亡固存?乃其昌
  仲虺作誥至此畢矣又欲湯大其?政以副民望故因戒以為君之職侮亡者侵侮之侮有亡形則推絶之有存理則培固之遏惡揚善人君當為之職也是皆行其所無事因天下所當為而為之
  徳日新萬?惟懐志自滿九族乃離
  徳日新者圣人之徳常運而不息則日新使湯以慙忸之念?于胷中而不化則于徳有所雜有所雜而止則不能日新矣蓋謂湯此時正當日新其徳以大其初業(yè)安可留慙忸之念以累日新之功哉志自滿與篇意似不相接一篇之言皆所以振起湯之心而湯安有自滿之意蓋于此乃見古人精微之至此書主于解湯之慙所以厯舉徳業(yè)天命人心之所在徳業(yè)之盛天人之協(xié)則有自滿之理故仲虺自其本原而塞之湯豈有是論必至此乃為全備也
  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以義制事以禮制心垂裕后昆王懋昭大徳建中于民謂湯正宜勉明大徳以立民極安可留慙忸而不化以怠其?業(yè)乎昭大徳即建中也將以建中豈必它求亦于本原用工耳制事制心大抵不出湯之一身天下之事不外于心又贅言事何也古人立論本末體用悉備如易既言敬以直內又言義以方外本原既厚則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自然流裕于后世子孫六百年之商皆出于此大徳非外有所謂大徳即上不邇聲色以下蓋再立天地必舉世使之維新可也
  予聞曰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能自得師者自字要看后世亦有尊徳樂道之君然人以為有道有徳則尊之敬之非所謂自得師惟自得師則真可以王矣湯之于伊尹是也謂人莫已若則孤孑特立傲然處萬物之上烏得而不亡好問則以天下之善為善所以裕也自用則己之能有限所以小也皆不自滿之意也仲虺諄諄于終篇者人君之志入自滿為甚近也
  嗚呼慎厥終惟其始殖有禮覆昬暴欽崇天道永保天命
  有禮則殖昬暴則覆天之道也慎厥終惟其始蓋湯此時正當謹始于正始之初必思所以為厥終之地欽崇天道勑天之命惟時惟幾之謂也欽之工夫至矣又加之以崇加欽之至也永保天命能欽崇則能永保也
  湯誥第三        商書
  湯既黜夏命復歸于亳作湯誥
  王歸自克夏至于亳誕告萬方王曰嗟爾萬方有眾明聽予一人誥
  湯誥一篇立一代之規(guī)摹新天下之耳目垂六百年之基業(yè)者皆在焉即位第一事也誕告萬方非家至而戶曉也意即位之始萬國之君皆朝于亳故因而告之嗟爾萬?有眾吁嗟嘆息憫其勞苦之意也一篇之義盡在是矣
  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綏厥猷惟后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天命之謂性也若有恒性率性之謂道也克綏厥猷惟后修道之謂教也天之所賦為命人之所受為性子思言修湯言綏修者裁成之謂綏者安養(yǎng)之謂修與綏非外有以與之互相發(fā)明因其所受者以修之綏之而已仲虺言惟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惟天生聰明時乂即此意也但仲虺于情言之自末以及本湯于性言之自本以及末理歸于一而圣賢之間亦見矣
  夏王滅徳作威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爾萬方百姓罹其兇害弗忍荼毒并告無辜于上下神只天道福善禍淫降災于夏以彰厥罪
  夏王滅徳作威徳者性之本有以私欲而滅之故曰滅威者性之所無以私欲而作之故曰作以敷虐于爾萬方百姓人君天下之原其?甚便作威于上則其酷虐順流敷布于萬方百姓而無一人不罹其兇者使其轉此機而敷徳其?亦然耳百姓在下被桀之虐受而不可避痛而不敢言桀若可偃然而獨肆及荼毒之極弗忍之余乃能并告無辜于上下神祗不能自通于君而能自通于神天道之常桀亦不可逭特反覆手閑耳降災者非獨災異凡天象變于上人心怨于中地理亂于下者皆是也
  肆臺小子將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請罪有夏聿求元圣與之戮力以與爾有眾請命
  將天命明威命出于天將之而已威亦天威明之而已天命明威萬方百姓并告無辜之怒也不敢赦深見湯不得已之心如有所督迫不可得而已者敢用?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若后世亂臣賊子借湯為口實者以此心觀之方見大不相似湯無一毫私意對越天地鬼神而為之也夏牲用?湯用夏牲湯何心哉深味昭告上帝之時則湯之心可見矣請罪有夏問罪桀也聿求元圣伊尹也以與爾有眾請命民墜涂炭死無日矣請其命而續(xù)之于將絶以此見湯之伐桀全不為己都是為民也大抵圣賢之心與萬民之心如一則公心也公者天之心也湯之時民心既然而伊尹又與之同心則天心可見矣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伏天命弗僭賁若草木兆民允殖
  上天孚佑下民圣人知天于未命之先眾人知天于已驗之后孚佑者見圣人知天于先而至此果不失所期也罪人黜伏桀已竄伏于南巢也天命安有?差賁然如草木賁者燦然有文其理甚明若草木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咸其自取也兆民允殖民本有生殖之理于此而信
  俾予一人輯寧爾?家茲朕未知?戾于上下栗栗危懼若將隕于深淵
  俾予一人輯寧爾?家湯初以民心天命所在不得不伐桀今罪既討矣當有圣人出而治之乃使予一人輯寧爾?家用見湯之伐桀出于不得已而既伐之后以天下為大歉然而不敢當也茲朕未知?戾于上下不知今已獲戾于上下乎未獲戾于上下乎輯寧之責在己則桀之戾將移于己栗栗危懼若將隕于深淵此湯之敬百圣相傳為君之心也未嘗獲戾若已獲戾者可見圣人之心矣
  凡我造?無從匪彞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凡我造?之人無從匪彞無即慆淫各守爾典以承天休非號令有?之君也觀其辭氣深欲鑒前事之可畏而體今日之心一從匪彞即慆淫則不能守爾典矣人之心不適邪則適正不為善則為惡茍心無所即無所從則必有所守而天之休在爾典之中矣何者此心恬愉安泰其為休美可知凡福祿之鐘祥瑞之來皆其發(fā)見者也
  爾有善朕弗敢蔽罪當朕躬弗敢自赦惟簡在上帝之心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天道善則福之人君居中或有所蔽則天之福不得及于善故為君者致天之命于民而勿蔽足矣而朕躬有罪亦豈敢拂天之意而自赦一簡在上帝之心而已以此見湯合人已為一區(qū)而歸于天有天下而不與焉之意民以善言躬以罪言人己之道也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者雖曰簡于天心而已不與至于為君之責則不可不自任非引咎歸己也人君天下之源理固如此爾自前而觀所謂樂天知命故不憂自后而觀則又居其憂之大者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萬?有罪其誰之罪邪
  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
  嗚呼尚克時忱乃亦有終再三嗟嘆庶幾惟此是信乃亦可以有其終湯之誥皆圣人之格言萬國豈有不信者湯于此若下之未信而望其信焉此善導善誘之意辭語溫醇篤厚使人慕念無極如易所謂澤上有地臨君子以教思無窮也
  咎單作明居

  増修東萊書説卷七
<經(jīng)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八    宋 時瀾 撰
  伊訓第四       商書
  成湯既沒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訓肆命徂后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見厥祖侯甸羣后咸在百官總已以聽?宰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徳以訓于王
  伊尹當太甲在防之始而作訓乗其初心之虛也商曰祀周曰年孔子周人故作序以年稱史官商人故作書以祀稱以十二月為正伊尹奉嗣王只見厥祖正始之事自古莫不以為重舜受終于文祖禹受命于神宗況太甲中材故伊尹尤以為謹而史官紀敘辭旨亦特嚴伊尹逆知太甲資質未必可保故于是時作書以戒之太甲終于欲敗度縱敗禮書若無益然即位之初祗見厥祖侯甸羣后咸在百官總己以聽此時太甲豈無悚然作新之意雖有驕奢淫泆之行至此必掃蕩無余而虛心愿聞治道矣此時以格言大訓入其心則其聽之必篤雖久而猶有余力然則太甲既立不免于昬迷而終于克終允徳則訓之之早故也明言有著力之意言之為有力矣
  曰嗚呼古有夏先后方懋厥徳罔有天災山川鬼神亦莫不寧暨鳥獸魚鼈咸若于其子孫弗率皇天降災假手于我有命造攻自鳴條朕哉自亳
  伊尹欲言湯徳推本自夏而言之徳曰方懋方者常常如在初久而無一毫??之意日新之謂也徳者天地萬物所同得實然之理圣人與天地萬物同由之也此徳既懋則天地萬物自然各得其理矣夏之先后懋徳如此宜可以憑藉扶持固億萬年之基本子孫才爾不率天遂降之以災天理感應之速反覆手間耳非特人君學者亦有此理蓋萬物皆偹于我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但匹夫無位未必有此事方懋厥徳罔有天災感應之理存于懋徳之中也子孫弗率皇天降災災咎之理存于弗率之中也后世人君所以敢于為惡皆恃天下為己有伊尹之言所以奪太甲之所恃假手者非湯放桀乃天也以此深見伐夏非湯之本意實迫于天命之不得已耳造為攻伐雖鳴條一日之功栽培固結民心而不離乃在于亳鳴條之役雖以兵戈安可恃也自亳之際仁恩涵飬之素其可忘乎
  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寛兆民允懐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
  惟我商王提湯之徳而言之也圣武者非血氣之武易之神武是也虐與寛為對代虐者必以寛湯之伐桀非有他道不過取其對者代之如易東為西而已圣武之徳如此之大太甲將于何而入故伊尹指之曰罔不在?蓋百官萬民于此聳然觀命必有一新天下耳目之徳以與萬民更始太甲雖累于欲縱而即位之初必且改志易慮亟告之以嗣徳在初乗其天理之正發(fā)而開導之也
  立愛惟親立敬惟長始于家?終于四海
  立愛立敬指以用工之地也人之良心一日之間無不屢發(fā)念過即已未有能立之者于焉而致扶持植立之功也自是而扶持植立則始之而有終矣治國平天下此其道也嗣徳在初工夫之切無以易此立之一字修徳之本也人誰不愛其親于愛親之時而不立其愛則愛親之外無所愛也夫敬亦然惟愛親而立其愛敬長而立其敬則此愛此敬持守不散而其所推豈不自?家而四海乎
  嗚呼先王肇修人紀從諫弗咈先民時若
  人紀者五典也本有自然之敘惟亂之于桀故至湯而始修之修者修道之修也五典既修于湯其道足以贊天敘矣而又何待于從諫弗咈先民是順蓋人紀者天下事事物物之理敘于天之自然不容一毫有已之私也諫之可從則理在于諫有所咈是以已而咈之也則人紀之理咈矣天民之先覺則理在于先民不能若是以己而逆之也則人紀之理逆矣如之何而肇修乎弗咈時若即肇修之工夫也茍拒諫逆賢湯一身之紀且不修何以修天下之紀乎舜嗣位而從五典禹受命而敘彞倫湯歸亳而肇人紀之修武王勝殷而汲汲攸敘之訪為君為師者之第一事也
  居上克明為下克忠
  湯之克明若齊圣廣淵易克也惟克忠為難求湯不幸處君臣之大變此心之忠何以知其克也當天命未絶之時桀紂為君湯武安于為臣湯武之本心也及天命之既絶則桀紂不可以為君矣故湯武不得已應命而起故詩人美武王曰媚茲一人觀媚之一辭與忠之一辭氣象有肅恭之態(tài)而無一毫干名犯分之心不然五進伊尹湯豈不忠于為下邪
  與人不求備檢身若不及
  惟檢身若不及故能于人不求備大抵用工于自檢實見天下之理如此其難踐實見一身之行如此其難全則不敢責人之備蓋已之所素甞者難敢以難望于人哉
  以至于有萬?茲惟艱哉
  湯自肇修人紀至檢身若不及工夫之多踐履之深其得天下如此之難以湯之聰明其難且爾太甲中材之主則難又奚止于湯也
  敷求哲人俾輔于爾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
  得之既難故其慮后世也深求哲人輔后嗣制官刑儆有位為后世無窮之計
  曰敢有恒舞于宮酣歌于室時謂巫風敢有殉于貨色恒于游畋時謂淫風敢有侮圣言逆忠直遠耆徳比頑童時謂亂風惟茲三風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防?君有一于身國必亡
  古者成童習舞恒舞則為愆矣歌以永言酣歌則為愆矣巫者歌舞以降神恒舞酣歌所以謂之巫風也觀湯之時以恒舞酣歌為戒則知靡靡之樂非作于商紂之時鄭衛(wèi)之音非起于周衰之際天下之理正邪對峙有雅樂則有淫聲矣三風十愆前六愆因后四愆而生人之用力體察當于其所自生也見圣人之言此心如何有一毫不敬則為侮矣聞忠直之言此心如何有一毫不契則為逆矣耆徳之人一念之隔則為遠頑童之人一念之喜則為比四愆不免則六愆隨之卿士?君有一于身必至防亡非謂一愆之能防亡也徳不孤惡亦不孤有其一則至于二至于三而九者從而有矣有一云者箴其病于未萌也
  臣下不匡其刑墨
  君臣之義天倫也臣下不匡其刑墨以刑而彊驅之何也蓋臣作朕股肱耳目腹心之動股肱耳目之應有不知其然而然者后世人臣之分移于祿一體之義析而二固有視其君之過若不相及者故湯制刑以懼之庶幾人臣愛身必無不諫是則湯之官刑非威以脅人而使之必諫也乃所以還其股肱之義而全其天倫也卿士?君各有臣下以匡其愆也卿士?君有愆刑及臣下交相正之用至矣卿士?君之愆將及防亡臣下之刑至墨非過也
  具訓于?士嗚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謨洋洋嘉言孔彰
  具訓于?士教之于童?之?也天性未發(fā)人欲未萌于此而訓之入之深矣嗣王祗厥身念哉一篇之旨歸之于此故其辭警而意嚴圣謨洋洋嘉言孔彰所制官刑自今觀之皆凜然可畏之事而其中有洋洋孔彰之象何也圣人無本末精粗之間其悚然可畏乃生生不窮之理故見其顯然有洋洋發(fā)動之意也不然三風十愆之戒徒若法律之語森然不可犯耳烏知其中有天理也伊尹之圣詳味圣謨洋洋之大而嘉言則甚彰明蓋灑掃應對乃精義入神之妙能反三風之訓而黙識之則所謂洋洋孔彰之意自見矣
  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爾惟徳罔小萬?惟慶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
  惟上帝不常上帝固不常而此理則未嘗不常也作有善惡降有災祥何不常之有非作善之外有所謂百祥作惡之外有所謂百殃善與祥惡與殃各以?而相從耳徳與不徳其小未有不至于大者觀復姤二卦可見勿以小善為無益而勿修勿以小惡為無傷而勿去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而滔天燎原之?有不可以抑遏者則所謂慶萬?墜厥宗之意明矣
  肆命徂后
  太甲上第五      商書
  太甲既立不明
  孔子序書斷以不明原太甲之過也蓋欲縱之敗度禮皆昬蔽之病咎在不明耳況君道常明不明則反為君之道故孔子斷以不明二字指太甲之過大抵為惡雖不止于一端本原其有外于不明者乎
  伊尹放諸桐三年復歸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太甲居防之時有欲縱之敗故伊尹放之三年之防畢悔過允徳復歸于亳人君居防聽于?宰禮也太甲居防于桐宮防畢已歸亳矣不謂之放君亦可也孔子崇居憂之義證尹無放君之事夫豈不可而直云放諸桐何也伊尹孔子以大公存心質之天地而無疑詔之百世而無愧太甲之昬迷憤悱而后可以啓發(fā)尹之心對越成湯而為之何嫌于形跡孔子之心對越伊尹而書之何嫌而諱避桐宮之營密邇先王先王之嚴朝夕臨之在上質之在旁而敗度敗禮之習不得肆焉然則放云者非放其身也放其縱欲之心也使孔子序書委曲而蓋之是伊尹之為實于理有所不安則何以對天地而下報成湯乎孔子亦若為之諱矣三年之后思念常道伊尹乃作太甲三篇
  惟嗣王不惠于阿衡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只社稷宗廟罔不只肅
  惟嗣王不惠于阿衡惠順也太甲不明凡所作為與伊尹相背所以不順所向既異安能相入哉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顧者省察也諟者提撕也皆警省之意也言時時省察提撕不敢少怠以是心而承接上下神只至于宗廟社稷之事莫不只敬欽肅伊尹所以首及此者人心雖甚渙散至祭祀之時無有不誠敬者此其本心也故萃渙之卦必言二假有廟伊尹欲救太甲縱欲之失首自其本原正之深得其理矣蓋湯于祭祀之時洞洞屬屬此心之敬無不立矣太甲之心放而不收至于縱欲伊尹欲收太甲之放心故指湯之收心者以治之也
  天監(jiān)厥徳用集大命撫綏萬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
  惟湯有此敬心故天監(jiān)厥徳用集大命自顧諟以下至罔不只肅皆湯之徳用云者命非自外至也而使之撫綏萬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伊尹之心又極其辛勤輔翼成湯以安天下之民夫湯尹君臣同心一體扶持天下然后太甲嗣立有此無疆基緒太甲何獨不明湯尹之心哉
  惟尹躬先見于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
  夏都亳之西故謂之西邑夏尹見夏有道之君凡百所為無不纎悉內而修身外而治朝廷大而治天下全備而無一毫虧闕不滿人意之處其君如此是宜為相者亦感動奮發(fā)相與同保其終夫君道之周而保終之道在是周者謹畏之至如孟子周于徳周于利之周也而其中自有惟終之理相于此時雖不終者亦將有終況能自終者其有終可知矣
  其后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
  后嗣指桀而言也桀所為不周恣行暴虐豈得而有終乎故臣亦罔見其能有終者夫桀之相豈盡無終者邪自桀之不周觀之君先已罔終矣感應之理豈得不然雖有能終者亦無所用其力況與桀俱化者邪此言欲以感動太甲盡正己物正之學則主圣而臣必良矣參二段而觀之伊尹責任太甲之意何如哉
  嗣王戒哉祗爾厥辟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聞伊尹列舉善惡之證明白如此嗣王豈得不戒哉君之不君不特自辱又辱乃祖成湯矣伊尹忠誠懇切太甲方且以為常雖聴尹言若無所念無所聞也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
  伊尹作書而太甲方罔念聞至是又諄諄提耳而言之故謂之乃言先王昧爽丕顯昧爽者天未明將分之際也湯于是時已大自顯明洗濯其心澡雪其志坐以待旦湯待旦之時其存心養(yǎng)性湛然清浄無一毫物累同乎太虛不啻日之東升將照臨于天下以湯此心觀之可謂以勤勞而得天下似可少逸矣猶坐以待旦則下于湯者果如何而勤邪伊尹所以暗箴太甲之病也
  旁求俊彥啓迪后人
  旁者求之非一路也當湯之時朝廷之上左右前后無非俊彥矣湯之心猶不自足方且旁求必欲盡天下之賢使啓迪于我后之人湯之心以為得天下之艱常有易失之意求賢必至于旁求以啓迪后嗣為萬世子孫之慮者亦逺矣
  無越厥命以自覆
  命者正理也稟于天而正理不可易者所謂命也使太甲循正理而行安有覆亡之患哉
  慎乃儉徳惟懐永圖
  既言儉徳又言慎乃蓋徳者本然之理慎者用工之地也儉徳湯固有之徳也伊尹以此箴太甲之病源也太甲欲縱之敗正與儉徳相反儉者非特節(jié)儉之謂一念收斂無非徳之所聚太甲之病在于放伊尹急欲其心收聚而不放則精神防聚所懐者孰非永圖兢兢固守常有欽謹之意自然凡事務長久之理惟其心放而不收故昬于縱欲徒視目前之利此豈久享富貴道理宜尹以是言箴其病
  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
  虞者虞人之虞也虞人既張其機欲以發(fā)矢必先省察其括循于度然后可釋
  欽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懌萬世有辭王未克變所謂止者為人君止于仁為人臣止于忠之?也言當欽其所止率循乃祖成湯之所行則惟朕以懌萬世之后亦有聲聞伊尹視萬世之毀譽其責盡在一身孟子曰伊尹圣之任也于此可見夫伊尹之休戚系萬世之毀譽則知尹之一身當商家天下之大期太甲以能順我之言則我欣然悅懌自尹之懌似未足為利害也而萬世之辭系焉蓋此見尹任天下之重處尹之悅懌見太甲之為有萬世垂謨之意是以尹之懌也不為尹懌為萬世而懌其有辭于太甲也固宜
  伊尹曰茲乃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于弗順營于桐宮密邇先王其訓無俾世迷王徂桐宮居憂克終允徳王未克變視罔念聞亦少異矣然未有轉移之機其變猶未克也伊尹愛太甲眷眷之意無忿怒之辭嘆惜以為非其本然乃習與性成耳深思轉移之理不可復使之日近聲色與左右近習玩狎于不順之事營葺桐宮密邇先王無俾長與斯世而俱迷是伊尹己知其遷桐而必變也人君者所以指天下之迷也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人君之迷即一世之迷故曰世迷桐宮湯所之地廬于墓側朝夕有所聳動玩狎之習日逺感發(fā)之機日接克變之理在是也蓋此心居于憂則善端自生百非不得而入憂則心收樂則心放也王往桐宮居于憂果至于克終允徳伊尹未嘗數(shù)太甲之非但以先王反覆言之告戒之道斥其過惡則激而不聽故言先王之美如此使善惡自相形也太甲一篇合伊訓而觀之然后知伊尹納誨之不可及后世人臣諫君至于再三而不從辭氣忿怒浸至不平伊尹三節(jié)進戒一節(jié)反緩于一節(jié)伊訓之作太甲過未形之時也其言痛傷有哀痛不能自已之意及其過已形而太甲一篇乃雍容和緩不傷悼痛切伊訓言爾惟不徳罔大墜厥宗墜厥宗則九廟為墟矣使人凜然有危懼之意至太甲但曰忝厥祖忝祖之言視墜宗之言孰為嚴其曰無越厥命以自覆無之一字辭旨從容亦非若墜厥宗之斷斷也況又曰惟懐永圖曰萬世有辭期望之意愈至詳味太甲首篇溫乎春風和氣中有陶然自得之意及觀伊訓格言大訓明偹森嚴如在武庫矛防森列何也臣之事君如子之事父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夫父母有過諫之于幾微而不從常情或有忿激之心忿激之心生則諫諍之言過其傷多矣為孝子者加敬而不違雖勞而不怨其色愈恭其氣愈和其言愈從容而不敢迫也伊尹圣人太甲庸君伊尹元老太甲幼主而事之如父此其所以圣也

  增修東萊書説卷八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九    宋 時瀾 撰
  太甲中第六      商書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于亳作書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終厥徳實萬世無疆之休
  太甲既克終允徳伊尹復辟以冕服奉嗣王復于亳即君位乃作書曰民茍非君則不能相匡以生君茍非民亦何以君萬方言君民之?不可一日相無也桐宮之遷豈得已哉賴天之靈克終允徳乃皇天之眷佑黙俾之實萬世無疆之休味此數(shù)語伊尹痛定之辭也使太甲終于不變尹將若何既克終矣喜慰如何哉實云者尹之心可想矣然太甲始改過伊尹即許其克終厥徳何哉蓋太甲居桐動心忍性自怨自艾之深必知其能終也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厎不?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既徃背師保之訓弗克于厥初尚賴匡救之徳圖惟厥終太甲既悔乃知前日之非拜手稽首曰我小子初以不明于徳自至不善欲至于敗度縱至于敗禮以速召其罪戾于厥躬觀此數(shù)語非自怨自艾之深乎自常人論之桐宮之放怨心必生今太甲乃知凡其不?無非自底前日所見度若敗吾欲者禮若敗吾縱者今日所見乃欲之敗度縱之敗禮也人至改悔所見莫不的切自為此語非灼然有見者不能太甲之病正在不明至于自咎亦謂不明于徳孔子序書以不明冠之篇首察知其原也方太甲不明之?視欲與縱為安泰恬愉之地視度與禮若荊棘束縛然既明矣乃知度與禮自有安泰恬愉之實而欲與縱乃荊棘也以速戾者見欲縱之為戾急也天作孽猶可違避如水火之災人得而逃之至于身所自作則身自被害一身之間何所逃哉既徃背師保之訓至圖惟厥終見太甲望伊尹扶持之切當太甲不惠于阿衡之時伊尹之言惟恐太甲之不聽及太甲既明之后太甲之心惟恐伊尹之不言也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協(xié)于下惟明后
  伊尹見太甲之克終乃欽而重之曰修厥身允徳協(xié)于下于太甲已為之工夫從而大之也允徳誠然之徳也太甲既已克終允徳則允徳在太甲矣但未知協(xié)于下耳伊尹從而使之協(xié)于下蓋推之也
  先王子惠困窮民服厥命罔有不悅并其有?厥鄰乃曰徯我后后來無罰
  伊尹又恐太甲用工迫切故舉先王之事以優(yōu)游勸諭之也太甲之心既明已知所以用工矣故告之之意溫然如春蓋彼之善端既發(fā)必將涵養(yǎng)而成之優(yōu)游漸潰使其自有所推廣也
  王懋乃徳視乃烈祖無時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視逺惟明聽德惟聰朕承王之休無斁
  伊尹又訓太甲以日新之功蓋始悔乍明其力尚淺慮其或觧也當太甲幼沖之初伊訓之書懼其未能有所立也則使之于親而立其愛于長而立其敬既立之后則已知有愛敬矣于此使之思孝思恭思者日加省察之謂也未知立愛立敬雖欲思而無致思之地敬愛既立則思省前日之所立者也故立與思相應而有先后視逺惟明聽德惟聰明與聰本然之有也惟視逺聽德然后為本然之聰明人能視而不能視逺有物以蔽之也物不能蔽則本然之明見矣人能聽而不能聽徳有物以雜之也物不能雜則本然之聰見矣此皆太甲之所己用工伊尹又從而廣之也圣人之言未嘗偏倚奉先思孝至聽徳惟聰辭氣與進戒之言異太甲己有見于實然之理故伊尹明孝恭之本心指聰明之本體示之以用工之地也能此則朕亦承王之休美無厭斁之心矣圣賢變化人主先后緩急各有次序當急而緩則視以為常當緩而急則激而不顧此伊尹作成中主變移氣質之妙也
  太甲下第七     商書
  上篇規(guī)諫其病舉先王之道以為規(guī)摹中篇悔過之初言先王子惠之徳以涵養(yǎng)其心終篇已知道矣申告之以為君之次序上篇之辭甚嚴中篇和緩終篇復嚴正如醫(yī)者之治疾方疾未去則用猛藥以攻之疾既去則用平藥以補之本根稍固恐其余毒未盡故復用猛藥伊尹之訓太甲此轉甚力工夫之深盡在此篇蓋量其可言而后言也
  伊尹申誥于王曰嗚呼惟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懷懷于有仁鬼神無常享享于克誠天位艱哉徳惟治否徳亂
  申者重復之意也嗚呼不輕其言也皇天本無私親能敬者則親之敬者天之理也民心本無常懐有仁者則懐之仁者民之心也?神亦無常享惟誠則享之誠者?神之徳也上得天心下得民心幽得?神之心始可以當天位所以艱也徳惟治徳者即所謂敬仁誠也總之于已則謂之徳見之于外則有三者之異有徳則治出治則入亂治亂之定理也三代以前證騐甚明三代以后不知本原故不知所謂徳然亦有暗合于徳者亦庶可為治如漢髙之寛大光武之柔道是也但習之不著行之不察此治之所以不如古也
  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終始慎厥與惟明明后
  所謂道謂同此理也跡不必同所謂事蓋不出此數(shù)事而已出治則有道為亂者皆事也堯舜三代因時制宜或損或益豈能盡同而為君之道如出一軌桀紂秦始皇隋煬帝之徒雖各有為亂而聲色奢侈拒諫蔽賢等事無以大相異也與治同道無有不興與亂同事無有不亡必當終始謹其所與乃惟明明之后所謂與乃是幾微處意之所向也一毫不謹亂亡自此出大抵心之所喜即厥與之所分也如見紛華而有悅之之心則所與在于亂矣故與者治亂之?也治亂之分差于毫?用心正則所與在治用心有毫厘不正則所與即入于亂惟終始常持此心則謂之明明后以其明明則能見治亂之機也
  先王惟時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緒尚監(jiān)茲哉
  告太甲以用工之地也使太甲但聞明明之説將于何而用工蓋明明生于懋敬敬則此心存存則視之而見聽之而聞此便是明不敬則此心不存不存則反是此則謂之不明克配上帝與天相似者敬即天之理也今王嗣有令緒尚監(jiān)茲哉言庶幾監(jiān)視此理亦懋敬其徳哉人心放則昏敬則存也
  若升髙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
  自此乃畫一之戒也方太甲在桐宮之時悔甚鋭見甚力伊尹恐其勇于進躐等而不循序故告之以自下自邇之説使太甲知下學而上達道在邇而不可求諸逺然后以次而進蓋灑掃應對即精義入神之理禮樂刑政即道心惟微之理家人婦子即治國平天下之理教其于實地而用工也太甲既有見于道忽略之意易以生可不知至髙至逺之理實出于至下至近之際乎
  無輕民事惟難無安厥位惟危慎終于始
  所謂輕非不顧之謂所謂安非安佚之謂難與危太甲?悔之心也伊尹恐太甲既已用力謂民事為已知輕而視之惟難者難之之意終不可忘也圖終之余謂君位已可安泰然居之惟危者危之之意終不可忘也欲接民事惟有難而已欲居君位惟有危而已無輕無安防其心也惟難惟危明其理也慎終于始言欲終之善必謹于始今正謹始之時也太甲怨艾方新豈有輕民事安厥位之意圣賢不已之工夫其儆戒固如此輕者非謂太甲遂輕慢民事慮其既明處民事以為有余而忘崇敬之意也安者非謂太甲遂安肆厥位慮其既明泰然安定而失省察之機也況惟艱惟危堯舜以來萬世為君者之心不可少釋太甲而可不知乎方其不明病在欲縱及其既悔則已知義理之味知之則?視以為常此心止而不運輕與安之所自出也輕之則?果難安之則?果危其何以終乎悔過之初言克終允徳是伊尹已保太甲之克終矣此又戒之以謹終當如始蓋使之終不忘夫自怨自艾之時也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逆耳之言不可謂其不順即以為非必當求諸道遜志之言不可謂其遜順即以為是必當求諸非道太甲既有見之后此理當曉然矣而伊尹不忘戒者蓋人之血氣有時或蔽如孔子言六十而耳順意其前乎六十于逆順中不能無蔽故耳順之年方知逆順之言合道與否求者用力之地也且逆耳之言亦有不合理者要之合者多不合者少故于道之中求之遜志之言亦有合理者要之合者少不合者多故于非道之中求之曰求者逆耳多是而未必俱是遜志多非而未必俱非各于其多者求之求之而后可決不特執(zhí)我之意也
  嗚呼弗慮胡獲弗為胡成一人元艮萬?以貞
  伊尹又嘆而言天下之事不先思慮何為而有所?既慮之后若不能為又何由而有所成慮之説太甲已悔而得者也為之説太甲其可不課日而用工乎謂前日之克終允徳蓋思慮而得之今日不為則復不成矣一人元良萬?以貞元者善之長貞之意甚大不止于正也伊尹言元良而未説所以元良葢?而未發(fā)使之自覺耳至是?告歸先露咸有一徳一篇之意
  君罔以辯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其永孚于休
  人君聽言豈不欲逺辯言然偽言似正者有不自覺故深戒之人臣功盛豈不欲退然為寵利所誘有居之而不自知者此告歸之意也上一句以戒太甲下一句以自戒辯言者言偽而辯也太甲既明人已不可動搖惟疑似之言為可畏也人臣本無功皆人君之功伊尹相湯何敢有功其事太甲以為僅可免罪耳而可以寵利居之乎雖然人君非不知先王之成法不可亂惟辯言若可喜所以慮其或蔽于所喜人臣非不知成功之不可居惟寵利乃人情之所喜所以慮其或安于所喜亦總言君臣之大體也

  增修東萊書説卷九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説卷十   宋 時瀾 撰
  咸有一徳第八    商書
  伊尹作咸有一徳
  太甲悔過既力入道既深故伊尹于此篇講究實理以入道之至極者告之前圣后圣入道各有自得之地在堯舜禹謂之執(zhí)中在伊尹謂之一徳在孔子謂之忠恕在子思謂之中庸在孟子謂之仁義皆所以發(fā)明不傳之蘊此篇終始言一徳一徳之名立于伊尹蓋明百圣之所未明大抵圣人之于道各有所受用因其所受用而名其道以詔天下后世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于徳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
  伊尹居君臣之變責塞而歸無嫌無難循天理之正也一徳不可以易聞故必待告歸而言太甲悔過克終允徳而后可以受是理也然猶不肯輕言未露一徳之名先暗言一徳之用又言其反乎一徳者圣人見道之切果知其難故言常不易孟子欲論浩然之氣先曰難言也伊尹欲言一徳先曰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匪常九有以亡此一徳之用也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jiān)于萬方啓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
  此一徳之反也慢神虐民見一徳尤為明切以神為可慢則以幽明為有間以民為可虐則以小大為有殊豈一徳哉啓迪有命命者即一徳之所在謂有一徳之人也
  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徳
  自此方明言一徳克享天心者謂天之心即一徳而湯與伊尹皆有一徳上當天心所以克享也非天私我有商私則非一徳矣非商求于下民求則非一徳矣吉非福祥恬愉安飬之謂也兇非災害拘畏急迫之謂也此二者之應徳之一與二三而己
  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兇
  動之一字當看謂更無差忒也徳一則天也人也神也周旋泛應無非此一故動則合于理茍二三則周旋泛應之際不能一動則背于理矣所以有吉有兇理之合與背即吉兇也
  惟吉兇不?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
  吉兇無毫?之差在乎人耳災祥雖降于天在乎徳耳即所謂一也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新厥徳者澡雪興起之意惟終始皆在一徳乃日新之道也所謂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
  任官惟賢材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
  上既言一徳之事至是謂非一已所能盡惟左右前后皆輔成一徳之人然后可臣之所以為上者輔君之徳也臣之所以為下者為君安撫其民也是君民為一也其難其慎慮小人之厠其間也惟謹擇其不善者去之則吾之純一始見惟和惟一純君子也君臣之間和同無間而展盡一心所以為一也
  德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xié)于克一
  徳之運用無常師也善則為師善無常主如仁義禮樂若非一也仁義禮樂之用咸歸于一耳所以謂之一也
  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祿永厎烝民之生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見徳之一矣曰不咸于萬姓則非一徳此一徳之騐也七世之廟可以觀徳則合古今為一體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則通人己為一體萬夫之長諸侯也能統(tǒng)萬夫則推而上之皆同可以見眾寡之一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又見君民之一無自廣以狹人茍以我為廣以人為狹則有彼此而非一矣心既自廣匹夫匹婦必無以自盡民主亦孰與成功由徳之不一而已一徳之理非可以言語牽合用工而實有見者知之
  盤庚上第九     商書
  盤庚五遷將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盤庚三篇
  盤庚遷于殷民不適有居
  自成湯至于盤庚凡五遷矣民未嘗不從數(shù)君亦未聞委曲告諭何哉想其當時風俗尚淳民心尚樸至盤庚之時風俗已不如前矣所以將治亳殷而民咨胥怨不徃有居而盤庚之書不得不作也夫生殺予奪一出于君君欲遷都誰敢違命而盤庚委曲告諭若不能彊者見盤庚愛民之至耿邑既被水災復遷于毫之故都與之除害而不從蓋安土重遷知目前之安而不計他日之害小民之常情也
  率吁眾慼出矢言曰我王來既爰宅于茲重我民無盡劉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臺先王有服恪謹天命茲猶不常寧不常厥邑于今五?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斷命矧曰其克從先王之烈若顛木之有由蘗天其永我命于茲新邑紹復先王之大業(yè)厎綏四方
  率吁眾慼吁呼也慼憂也呼與我同憂遷都之事者使之來而出直言以告之也自我先王以來爰宅于茲先王祖乙也茲耿也先王非不知水患之圮壊不肯即遷者重爾民命不忍盡防劉所以因循就簡此盤庚殺民之怒天下之怒先有以順之使之心平氣定然后善言可入若首以正理忤其心則反激之悍然而作敵尚安能使之信邪盤庚先言爾怒固宜我先王固嘗宅于此奈今日不能相正以生豈得而不遷乎柔行巽入徐以正理告之觀此數(shù)語若即百姓胥怨之言為之發(fā)泄其本心怨氣已有所宣矣而生者又人心之所重也乃自其所重以及當遷之事乃稽于卜亦如我志況我先王有無疆之大厯服恪敬天命猶不常寧不常厥邑至此凡五遷矣今若不承于古如先王之當遷則遷是不知天之斷命也斷命者斷然之命耿有水患乃天意也天以水患圮壊耿邑是天命斷然爾民之生不在此矣天尚不知畏況從先王乎又引喻以曉之云我視耿邑若木已枯必無生理必別有以萌芽培植之乃可再生耳謂得新邑而都之生之理也天永我命于新邑使我復先王之大功業(yè)厎綏四方京師諸夏之根本京師既定則四方自寜也
  盤庚斆于民由乃在位以常舊服正法度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
  斆教也小民無知惟上之從彊家巨室安土重遷簧鼓小民乃至于此故盤庚先自有其位者言之自盤庚斆于民至以常舊服正法度此序書者之辭也使在位者各常其舊服之事不可改變大抵新舊更易之時奸人往往乗之紊亂法律故必使之正法度愈加整治使若畫一此遷都之大綱目也曰無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自常情言之民不樂遷沮事之言惟恐聞之今乃使之無伏者蓋民之忿心不可禁遏必使之發(fā)于語言乃可以漸消殺如秦之誹謗者族民不敢言而忿怒之心日長矣況曰箴者盤庚之心豈以民言為悉不足聴乎古人舉事深恐下情壅塞蓋有旨也
  王命眾悉至于庭王若曰格汝眾予告汝訓汝猷黜乃心無傲從康古我先王亦惟圖任舊人共政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欽罔有逸言民用丕變今汝聒聒起信險膚
  王命眾至庭而教之以訓情親而體婉當時民心很戾自以為決不可遷莫能以道降下其心盤庚之言皆不能入故告之以汝當以道黜此傲上從康之心上之人委曲諄復如此民聞其言豈不能聽然退而顧其妻子思其室廬與夫遷徙之勞終未能從故使之去其?心人心于彼既盛則此言難入矣我先王亦惟圗任舊人共政播告之修未嘗隱匿其旨使民皆得以知其心而動作之間無有不敬又無過逸之言而民用大化言先王之時民所以丕變者不過此三事耳今汝乃聒聒然起信奸險膚淺之言夫胥動浮言者固在廷之臣而盤庚不敢以險膚待公卿大夫但謂今汝所以聒聒然胥動浮言者縁爾信險膚之人也忠厚之意可見矣
  予弗知乃所訟非予自荒茲徳惟汝含徳不惕予一人予若觀火予亦拙謀作乃逸
  予弗知乃所訟于我者何謂盤庚自反而求之謂先王圗任舊人我所用非新進也謂先王播告不匿諄諄告諭未嘗隱也謂我有過逸之行則奉承茲事何敢不欽反覆自責非我自荒茲徳乃汝含蔽我之徳而不惕畏予一人予觀汝之情狀若觀火然可謂明矣予亦拙謀作乃逸所以至此乃我之拙謀作成汝之罪非盤庚悔其初之不用刑亦非自今以往將以刑加之也正欲感動其心耳如父母之于子訓誨之際謂今日如是乃我縱汝所致恩意為如何盤庚剛明之君操生殺之權乃能勤勤懇懇如此所以為尤難也
  若網(wǎng)在綱有條而不紊若農(nóng)服田力穡乃亦有秋汝克黜乃心施實徳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積徳乃不畏戎毒于逺邇惰農(nóng)自安不昬作勞不服田畝越其罔有黍稷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敗禍奸宄以自災于厥身乃既先惡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遷都之事如網(wǎng)之在綱有條而不紊農(nóng)之服田力穡乃亦有秋大抵綱舉而網(wǎng)隨君如綱臣如網(wǎng)以君臣之?而論固自當從我也以理而論如農(nóng)夫不憚耕耨之勞則?有秋之報汝往新邑則復?其安理又可違乎汝之所以懐土重遷不過持傲上從康之心耳汝今當黜去此心而施實徳于民言實徳者當時公卿動不遷之言以鼓百姓百姓一時固以為徳矣然終為水所圮壊其徳豈實乎黜乃心以佐遷乃所以施實徳于民也又必使汝婚姻朋友之間亦莫不然今汝乃敢大言以為汝祖固有積徳不至為水圮壊乃不畏水患將大害虐于逺近之民汝之心與惰農(nóng)何異憚目前之勞自為茍安不勉彊勤勞以服事于田畝安有黍稷之望憚于遷徙焉得安寧也汝不能溫和以善語開諭百姓乃動浮言以鼓之此豈百姓之罪它日罰及于汝乃汝自生毒害以災殃其身汝倡不遷之説懐安之民固以為汝徳水圮之余?必以汝為惡是汝先其惡也既先種其惡在民矣又乃奉飬其恫恫者痛也譬如癰疽奉飬而護之潰則不可救矣后雖欲悔亦?何及觀奉其恫悔何及之言見盤庚恩意之周既厯數(shù)其戀土懐安之情至此乃開其自悔之路
  相時憸民猶胥顧于箴言其發(fā)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長之命汝曷弗告朕而胥動以浮言恐沈于眾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邇其猶可撲滅則惟汝眾自作弗靖非予有咎
  觀時小民尚顧恤人箴悔之言惟恐發(fā)言之有失矧我制汝短長之命其言豈悉不足顧乎大抵庸懦之君不能用賞罰而命令不行固也盤庚髙明剛果執(zhí)賞罰之權誰敢不從乃再三告諭賞罰若無所施此所以為難其曰制乃短長之命亦不得已略露此機以警之汝為公卿大夫朝夕在廷事有可言曷不告朕而胥動浮言恐汝沈溺百姓不可復出今已如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近矣?何以撲滅火至于不可撲滅之時雖欲救之?不可得汝至于不可救藥雖欲不刑亦且不可使汝而被刑亦惟汝眾自取之也非我有咎蓋非我之本心也
  遲任有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動用非罰世選爾勞予不掩爾善茲予大享于先王爾祖其從與享之作福作災予亦不敢動用非徳
  舉遲任之言曰人惟求舊器非求舊惟新汝等皆我之舊臣而乃爾乎器則欲新而不欲舊耳重在上一句不在下一句我先王暨汝祖父相與同甘苦勞逸我安敢用非所當罰而罰汝功臣之世選其有勞者擢而用之雖片善不敢掩我享先王爾祖亦配享之先王與汝祖父臨之在上汝賞汝罰又豈敢動用非徳欺鬼神而為之此一段抑?并立賞罰兼用當作兩節(jié)看
  予告汝于難若射之有志汝無侮老成人無弱孤有幼各長于厥居勉出乃力聽予一人之作猷無有逺邇用罪伐厥死用徳彰厥善?之臧惟汝眾?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罰
  予告汝于難若射之有志所以結一篇告諭之意也我告汝遷都之難如射之志于的言皆切當安有妄發(fā)繼此乃説遷都之事不可侮老成人不可弱孤有幼蓋道路之間有力者為雄老者少者易于欺陵各長厥居者各統(tǒng)其所屬部位不可紊亂使當東而西當西而東則亂而無統(tǒng)矣勉盡汝力聽予一人之號令而不可違也我不知孰逺而踈孰近而親有罪則罰之至于死有徳則彰之而不掩爾善遷都而善惟汝之功遷都而不善惟予一人有放佚之罰見盤庚自咎而不咎人上兩言法令也下兩言恩意也商君之徒有法令而無恩意盤庚則賞罰并用蓋徒法不能以自行徒善不足以為政本末偹具王者之道也
  凡爾眾其惟致告自今至于后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罰及爾身弗可悔
  凡爾眾其惟致告蓋盤庚當時所告惟在廷之人在外者容或未知故使之轉相告語使皆知其意自今至于后日各恭爾事齊乃位度乃口不然罰及爾身不可追悔盤庚本無刑人之意恐人見其勤懇遂以為不能用刑故露此意使知之也盤庚一書前半篇涵飬寛大如此后半篇嚴厲森肅如此于言辭反覆抑難之中當知其有徳量有恩意有措置其含洪包容者徳量也其反覆訓誥者恩意也其規(guī)畫纎悉者措置也

  增修東萊書説卷十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一   宋 時瀾 撰
  盤庚中第十      商書
  盤庚作惟涉河以民遷乃話民之弗率
  作者動作之作涉河而去此將遷時也上篇作于未遷之時下篇作于已遷之時未遷則情未動已遷則情已定不至渙散潰亂惟動搖將遷人情皇皇尤不可忽今觀此篇其辭最切葢民在道路冒風雨霜露逾山川險阻安危存亡所系正在此時也
  誕告用亶其有眾咸造勿防在王庭
  亶者誠意也大告用誠于有眾此篇之作民已離舊都而未至新邑已離舊都則動思土之心未至新邑則未見安寧之樂尤易于渙散怨弛故盤庚于中道使之皆來王庭之上而無敢防慢王庭既非舊都又非新邑道路中行宮如周禮掌次是也
  盤庚乃登進厥民曰明聽朕言無荒失朕命
  朝廷班爵各有其次公卿列于前大夫士列于后民則又其后也盤庚急于告民乃登進民于前列而告之曰汝當洗心滌慮以聽我言不可怠荒以失我命也上篇如伐死彰善之戒如罰及爾身之戒既已甚明遵之足矣又再命之者以方遷之時民情易于弛懈故整頓振作欲其必遷也
  嗚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慼鮮以不浮于天時
  古我先王無不順從民欲民亦保我先王而與之相為憂慼君民之情通故凡有所為鮮有不浮于天時者浮如舟之浮于水靡有阻礙言君民一心動作無所齟齬也盤庚自反言先王能如此我乃不能是亦我有未盡者且以開諭百姓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厥攸作視民利用遷汝曷弗念我古后之聞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罰予若吁懐茲新邑亦惟汝故以丕從厥志
  殷降大虐先王不懐者舊都之不可安居乃天以是虐我商家也我先王不敢懐安視民之便利即遷不若今日之猶豫也何不思念古后時所以如此者乎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罰者言遷之本意欲奉承汝俾汝同躋于喜樂安康之域汝不察乃謂我有何罪而以遷都之事殃罰于我民視遷徙為殃罰故明諭之曰非也我所以呼爾懐念此新邑者非為已亦惟汝之故而將以大從爾之志爾民不欲遷而盤庚遷之咈民志矣乃謂之大從爾志者葢民志欲安其所以不欲遷者懐目前之利而不知它日安康之樂盤庚徙之乃所以大從其志也
  今予將試以汝遷安定厥?
  時已在道盤庚乃謂姑試同爾遷以觀安定與否深見盤庚之不自用也
  汝不憂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欽念以忱動予一人爾惟自鞠自苦
  告諭反覆可謂披心腹亦思之至于困弊矣今汝不憂念我心經(jīng)畫如此之勞乃皆包藏其心而不宣明故上下之情不通當欽敬其念慮以至誠感動我一人可也不然則自取窮苦鞠窮也
  若乗舟汝弗濟臭厥載
  已至中路民尚有遲疑不肯前之意故謂今之遷都正如乗舟當順流而濟若遲疑于中流則將臭腐其所載之物矣
  爾忱不屬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汝不謀長以思乃災汝誕勸憂
  忱者誠信也屬者聯(lián)屬也當時之民為告諭所感漸知信矣惟其信盤庚不可不遷之心與安土重遷之心兩者交戰(zhàn)故信盤庚之心不相聯(lián)屬故告以汝若不聯(lián)屬此信心終當相胥沈溺于水患矣民但見不遷利害至于當遷利害思慮不及沈錮之中自生忿怒何由而平汝于當遷之利害暫加稽考于理有見其怒自瘳矣汝不能長慮卻顧目前茍安不思它日必被水患勸汝不遷者其實勸爾入于憂患之域也
  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
  言遷都機防不可失正在今日后將無及矣汝若不乗今日遂遷將為水所圮壊屋廬畎畝皆當蕩然安能存生業(yè)而在上
  今予命汝一無起穢以自臭
  當時民心已信而又未能忘安土重遷之念故其心二而不一盤庚使之一心從上不可自生穢惡以汚臭其身葢遷都則無它若不肯遷是自生穢惡而自作弗靖也
  恐人?乃身迂乃心予迓續(xù)乃命于天予豈汝威用奉畜汝眾
  當此之時奸人易以乗民心之不一而生變故謂恐奸人因汝之不肯遷依?汝身以作奸宄并汝牽引入于迂曲之地矣都之必遷乃我迎迓接續(xù)爾之命于天也葢舊都水壊民命將絶因患之未甚而遷乃所以迓續(xù)汝命汝遷新邑即?生生之道矣予豈因以此威虐汝眾但欲奉承養(yǎng)畜汝爾
  予念我先神后之勞爾先予丕克羞爾用懐爾然失于政陳于茲髙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汝萬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與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孫有比故有爽徳自上其罰汝汝罔能迪我先神圣之后自成湯以來撫勞爾先我念及此烏得不羞養(yǎng)爾所謂羞養(yǎng)者乃用以懐爾也使我政有闕失而又陳久于此先王必降罪戾于我謂我殘虐先王之民矣汝萬民乃不生生生生者新起之意也不能奮迅澡濯趨事赴功以與君同心共謀遷都之事我先后亦必罪戾加汝謂汝何故不同我幼孫相與遷都先后昭明之徳洋洋在上必罰殛汝至于此無道以?免言先后之靈對越在天昭昭不可掩矢之之辭也生生之意不可不味人情憚遷志意散弛敎以生生作而起之也
  古我先后既勞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則在乃心我先后綏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斷棄汝不救乃死
  前告百姓至此乃告在位故前止言爾先今言祖父者蓋在位之祖父世有功于王室也我先王既勞乃祖乃父乃祖乃父既有功于王室今爾子孫正當共與我畜飬百姓而乃扇搖浮言懐奸于心心既有奸則汝心之物則已戕害矣則者有物有則之則也我先王舊嘗撫綏爾祖父爾祖父必將以義斷恩而棄絶汝矣汝至于死亦不救汝
  茲予有亂政同位具乃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髙后曰作丕刑于朕孫迪髙后丕乃崇降弗祥
  凡爾在位與我共治政者不可具貨寶而不肯遷民之所以不欲遷者特安土耳世家巨室聚畜財貨根蟠固結恐因遷散失故搖動百姓其本根之病正在于此故告之汝若具寳玉而不肯遷爾祖父必將告我髙后導迪我髙后作大刑于汝降大不祥于汝矣上告民之辭略此告羣臣之辭詳葢民止于懐土其罪多在羣臣具貝玉而不肯遷具乃貝玉正在位者根本之病非發(fā)其根本之良心何以能治敬畏祖父者人之良心也盤庚提其祖父而言之敬畏之心豈不油然而顧戀財寳之念輕矣
  嗚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無胥絶逺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于乃心
  永敬者敬之工夫常相接續(xù)也大恤者恤其大而不恤其小也盤庚舉先祖父以告人之敬心已生顧其私而安土之念復動則敬心又散是暫敬而非長久之敬也顧惜財寳恤其小者耳終被水患生業(yè)終不可保是不恤其大也爾當開心腹露情實使君臣之心相通若復含隱不宣乃心君臣之情愈相絶逺矣汝分猷念以相從各設中于乃心者當時人心之所猷念止在不遷之中盍亦分其猷念從當遷者而思之知已而不知人謀慮可謂偏矣各建中道于心合人已而致思可也民受天地之中何待于設如孟子言求其放心心何待于求求生于放也民失其中惡得而不設哉
  乃有不吉不迪顛越不恭暫遇奸宄我乃劓殄滅之無遺育無俾易種于茲新邑
  道路中奸人恐其乗動搖之際生變故嚴其令以告曉之其有不善不道顛怪逾越不敬上帝之人與暫時于所遇而作奸宄者小則劓大則殄滅之無使遺育移其種?于茲邑以為民害暫遇者謂本非奸宄暫以人之未必知其蹤跡遂為惡者此道路中之所當深防其所以不敢為奸于平日者謂人知其姓名知其居處其跡將不可遁至暫遇之時卒然相值過則影滅遂生此心推而言之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君子所以謹其獨也
  往哉生生今予將試以汝遷永建乃家
  又敎之以生生生生者新新不已振發(fā)懈怠廢弛之意也葢正遷之時離其舊而未覩其新民心未有所據(jù)依也試同汝遷庶可建爾之家為萬世無窮之計乎
  盤庚下第十一     商書
  盤庚既遷奠厥攸居乃正厥位
  已至新邑乃安民之所居分都邑立宗廟而正其位夫宗廟重事也何以在奠民居之后蓋盤庚本為民而遷故至即使民得以就安先民后已之意也
  綏爰有眾曰無戲怠懋建大命
  民乍至新邑勞困不勝費撫綏之時也上篇言王命眾悉至于庭中篇言咸造勿防在王庭此乃云綏爰有眾葢未遷之時務在通達正遷之時務在嚴肅已遷之后務在綏撫各得其當也不可戲狎怠墮各思自勉為萬世子孫長久無窮之計跋涉之余民力已困民志已墮室廬未輯田畝未敘不自聊賴戲者不聊賴之態(tài)也但戲狎以度日耳如清人之詩髙克陳其師旅翺翔河上眾散而歸想當時三軍無所用心但左旋右抽以作戲狎戲即有散之兆矣戲怠之病未去安能建大命以為長久無窮之計乎
  今予其敷心腹腎腸歴告爾百姓于朕志罔罪爾眾爾無共怒協(xié)比讒言予一人
  未遷之時固當訓告今既遷矣又敷心腹腎腸而歴告之何也當時胥動浮言之人必謂盤庚正遷之時事變紛亂刑罰有所未暇事定必將明正典刑懐疑而不安可深慮也故盤庚敷心腹腎腸歴以心事告其民謂必不以前日不從之故而加罪爾眾爾無懐疑相與怨怒言上既不念罪則下亦不當蓄怒也破其疑則安矣大抵事未定則隱忍以容之事已定則發(fā)泄而治之此后世之政也
  古我先王將多于前功適于山用降我兇徳嘉績于朕?
  昔我先王將以増多前人之功當遷則遷往于山即髙處髙則無水患矣用降下其兇德自山而下則謂之降所以能成美功于其?
  今我民用蕩析離居罔有定極爾謂朕曷震動萬民以遷肆上帝將復我髙祖之徳亂越我家
  民無逺慮未見水害而不欲遷猶可今既蕩析離居矣猶憚于遷何也瀕水之民水至則憂水去則忘之極者止也水所圯壊已無所止其身矣尚不自覺姑欲茍安反謂我何為震動萬民以遷民既出此言豈不自疑述其所言無復它意使之釋然也所以遷者蓋上帝將復我髙祖成湯之德以治我家亳邑湯之舊都也盤庚非特欲復成湯之故業(yè)葢將復成湯之法度紀綱圣人所居風聲氣習尚有可考求之以為治也
  朕及篤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我之遷葢與二三篤敬大臣謀慮欲順承爾民命以長居于新邑篤敬者同心同德之人也定遷之時豈無同心同德之人賛其決然之計乎夫盤庚之遷乃拂眾違民之大者而中篇云以丕從厥志此云恭承民命志者民之良心命者心之正理民之良心正理不過欲安耳民以安土重遷之故自為昏惑雖非從其情乃從其心雖非順其事乃順其理
  肆予沖人非廢厥謀吊由靈各非敢違卜用宏茲賁吊至也靈善也宏大也賁亦大也我非固不從汝之謀所以從其謀之至善者爾亦非敢有違于卜筮如卜稽曰其如臺天意所在也所以能宏大其大業(yè)各者言我及篤敬之人皆然也當時賛盤庚遷都之防者不為無人有篤敬之臣又有至善之謀而上篇中篇一語不及事定而后言之者葢圣人舉大事常以一已任怨方民胥怨之時圣人不欲分怨于下盤庚既不肯分怨于下想同謀之人亦安肯分怨于上也大抵看書當因其所已言思其所未言
  嗚呼?伯師長百執(zhí)事之人尚皆隱哉
  使羣臣各分受治民之責隱者惻隱之謂體君之意以撫懐斯民也?伯師長即前日在位惑民者盤庚至此無所改易此意尤不可不深思也
  予其懋簡相爾念敬我眾
  懋勉簡擇相度其能治民者使之念念在于敬民而不可忽葢民乍至新邑敬民之念稍弛民即有不得其所者矣
  朕不肩好貨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敘欽
  肩任也鞠飬也敢果也民未安寕好利之人必橫斂以為害故好貨者決不可任敢防生生謂果敢防敬于興起民心者也貌敬者亦有之乃暫時之敬久必忽矣惟出于果然者斯不至于怠忽生生者奮起澡濯樂事赴功無懈情廢弛之意也能鞠育斯民為民謀慮而保民之所居此皆盤庚之心如此者則以次序而敬之
  今我既羞告爾于朕志若否罔有弗欽
  羞陳也直以朕志之順與否者陳告于爾志之所順者敢恭生生鞠人謀人之保居者也志之所否者好貨者也明示好惡汝當無有不敬也
  無總于貨寶生生自庸
  申不肩好貨之訓也故言無緫生生者作事赴功日新之也人之作事赴功為利為名不出兩端不為是故而自用以治已事乃自庸也不貪財若易自庸若難盤庚兩言無所輕重何也葢以理觀之本無輕重難易之別無緫貨寶不若論到極處非做生生自庸工夫不能為大抵人才靠外做者雖有粗細其實一也都是不見根本緫于貨寶是靠外粗底為善好名是靠外細底其實一也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既富庶則當教之敎民非自外求因其本然之德而敷之耳所以在奠厥民居之后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二   宋 時瀾 撰
  説命上第十二     商書
  髙宗夢得説使百工營求諸野得諸傅巖作説命三篇清明在躬志氣如神嗜欲將至有開必先髙宗舊學于甘盤恭黙思道至誠所召必有以開其先矣故形于夢大抵誠則一一則通不誠則二二則隔惟至誠者志為氣之帥見之于夢無非兆朕之先故夢得説遂信之而不疑使百執(zhí)事營求諸野而果得之常人誠不存志為氣之役心志不定所形于夢顛倒錯亂其敢自信乎其后如武王言朕夢協(xié)朕卜皆周禮之所謂正夢也
  王宅憂亮陰三祀既免喪其惟弗言
  君薨百官緫已以聽冢宰三年此為君之常也免喪之后則發(fā)號施令與天下更始當臣民拭目觀化聳然聽命之時髙宗猶且弗言弗言者恭黙深思為君之難不敢易其言也非柔懦闇弱胷中無所主而不能言也中無所主而不言則柔懦闇弱之形已見于外惟中有所主者雖未嘗言其至誠發(fā)越自不可掩此髙宗之羣臣黙窺于不言之表而有明哲之説也
  羣臣咸諫于王曰嗚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實作則髙宗之不言羣臣果何所見而知其明哲葢髙宗雖不言其中之發(fā)見者羣臣固得而窺之天下之理惟知與不知耳知則為圣人不知則為常人孟子所謂先知先覺知則明哲矣明哲之理天下為一當以至公大同為心以先知覺后知以先覺覺后覺作則之意也髙宗秘而不言則后覺后知何以取法以此觀之髙宗不言之中自有不可掩者維持天下于言語之外而髙宗之臣亦明哲之士故見髙宗于精微之間也
  天子惟君萬邦百官承式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稟令
  首出庶物故羣臣承之以為法也髙宗不言至于免喪羣臣皆引領側耳改志易慮以聽號令之新謂王之言一出而為命其重至矣不言則何從而稟王之令乎望髙宗之言如此之切也
  王庸作書以誥曰以臺正于四方臺恐德弗?茲故弗言恭黙思道夢帝賚予良弼其代予言
  羣臣望髙宗之切髙宗猶不言方作書道其所以不言之意而誥曰我以眇然之身臨天下之大??植荒茏詣僮怨攀ベt皆于恐懼用工恐德弗?入圣作德之門也堯舜二典條目至多其理不外于恐懼常情懈怠弛慢是以流于庸愚而不自知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神合其吉兇德至于此所謂?也髙宗安得而不恐乎惟髙宗深有恐懼之心是以不言不言者真見其難也見其難而圖之恭黙以思恭黙之時不容言傳恭者敬也黙者用志不分也思道者沈潛思慮玩索天下至理之所在也此作圣用工之實也此心純一不二與天地無間矣是以形之于夢若接上帝受良弼之賚葢髙宗此心去天不逺見天如在目中耳恭黙思道此心如何哉能體此則見上帝矣天既以良弼代言所以不言也
  乃審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説筑傅巖之野惟肖得良弼于夢乃繪畫其形象遍求于天下使髙宗誠心未至其敢以夢自信乎惟至誠求賢之心切精神交接故兆朕之見非若偶然夫髙宗固自信而百執(zhí)事亦信之而往求不以為誕者髙宗信其心羣臣信髙宗故也
  爰立作相王置諸其左右
  説草野一匹夫耳一旦應髙宗之求幡然居相位而不嫌髙宗憑一夕之夢即?説以重任而不疑何也堯非不知舜方且觀其刑于二女而又歴試以諸難之事以堯觀之髙宗似失之過畧以髙宗觀之堯似失之過詳此兩事當以孔門二子觀之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顔淵問仁孔子曰克己復禮為仁顔淵復請問其目曽子以一唯悟道如髙宗之以一夢信説顔子以問目求仁如堯之以歴試舉舜二者本無二體夏葛冬裘各宜其時堯之舉舜顔之問目可謂詳審曽子之唯髙宗之夢可謂直防葢舜四岳所舉説髙宗自得之顔子問仁曽子則夫子自告之其理不可不深思也
  命之曰朝夕納誨以輔臺德
  信而后諫雖人臣事君之常髙宗望說之久一旦得之其渴求傅說敎誨之心如何哉如舜命禹曰臣哉鄰哉一朝不可忘也又云朝夕者工夫相接續(xù)不可頃刻間斷學而時習之意也髙宗見道明故知頃刻不可無賢人之言
  若金用汝作礪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嵗大旱用汝作霖雨
  三句皆資說之意而一句切于一句金不就礪則其鋒不利矣金無作礪之資其害至于不利而止巨川在前非舟楫其可渡乎巨川無舟楫之資其害亦至于不渡而止大旱既迫羣心屬望以為有秋之?者惟霖雨之作霖雨不作則苗將槁且無食矣金之不利至川之不渡又至于大旱之不可救髙宗望説之意彌切也大抵出于勉彊與發(fā)于至誠者固不同也勉彊而為初若有力意解而浸怠故以漸而緩至誠所發(fā)稱其念而用其力得其味而進其工始若淺而終則深馴而致之此圣人自然之工夫也
  啓乃心沃朕心
  謂傅說當開啓其心以澆濯我之心沃之為言有沃敎之意想傅說一言髙宗神受心領如水之沃?髙宗未言之時羣臣之望之者亦然也
  若藥弗瞑?厥疾弗瘳
  大臣之進言始開陳其略中則漸引其君以當?shù)蓝筮M苦口之言于終進諫之序也不然是未信而諫也髙宗慮說守進諫之常未肯盡吐故使之即陳逆耳難聽之言言不逆耳則過不能明猶藥不猛烈則疾不愈也學者為學亦然能容難受之言斯能去難除之病其求諫之心又切于前數(shù)語矣
  若跣弗視地厥足用傷
  髙宗恭黙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而其自處乃若暗而無所見者譬如跣足之人茍不視地即為物所傷?說為目一時不可無也葢髙宗恐說視已為成德之人髙宗雖已成德無說以扶持之則未免有自虧之病其望說又切于前矣
  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髙后以康兆民
  至此又命說汝不可獨盡忠諫而已又當率爾僚屬同心協(xié)力以正救其君庶幾使我能率先王能迪髙后以安康天下之民其望說又切于前矣
  嗚呼欽予時命其惟有終
  髙宗謂恭黙思道而夢帝賚予果得之于旁求遂得以伸望諫之誠亦一時防遇之美終云者望說有以成之汝當敬我所以望汝之意則庶乎其有終髙宗眷望傅說至篇終緫而告之其懇切又如此
  說復于王曰惟木從繩則正后從諫則圣
  傅說以匹夫一旦居相位髙宗責望如此羣臣必且聳觀以為有竒謀秘計新人耳目之論而髙宗葢已用工所欲聞者實論耳從諫之說雖若常談乃實論也然人臣進言貴于濟其君所不及髙宗諄諄納誨之命説復以從諫告之如文帝之朝言恭儉武帝之朝言征伐豈所謂濟其不及乎葢容納君德之至大憂其不足不憂其有余惟恐髙宗之虛言說必欲挽而至于舜舎已從人禹拜昌言之地如學者受益已有益矣復受人之益而不倦何惡于過哉髙宗根本之善在于納誨既從其本根而告之又借物理以開悟之使其不忘于根本之地朝夕培飬而日厚也
  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疇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髙宗以納誨責之于說說陳反已之理謂吾君切于求諫但患吾君不至圣人之地耳若克至圣人之地雖不命之以諫誰敢不祗順吾君之命以諫諍乎葢主圣則臣必直能為江海何憂百川之不歸此乃充髙宗受諫之量使廣大耳髙宗本欲責之于臣傅說乃使求之于已學者當以此意觀之
  說命中第十三     商書
  惟說命總百官乃進于王曰
  髙宗初得說說初見髙宗故上篇所言姑及大略至是總百官已任相位矣乃進而詳及為君立政之道
  嗚呼明王奉若天道建?設都?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亂民
  自本原而言之也夫明王奉順天道以立?國都邑上則有后王君公以統(tǒng)其下下則有公卿大夫師長以承其上夫豈徒畀人君以安逸之具哉正欲人君不恃一已之尊常憂勤以治民耳后世不知其意徒見后王君公以下無非仰承一人而一人可以安然而無事自逸自豫何所不可則天佑下民立之君師者果安在哉自一人以下以次而至大夫師長相與共任亂民之責此為君之綱目也
  惟天聦明惟圣時憲惟臣欽若惟民從乂
  言治民之綱目也謂髙宗欲治民當法天之聦明天之聦明至公無私髙宗恭黙思道已造明哲之地矣明哲者即天之聦明也一理流通天與圣人本無間髙宗之明哲本足以作則若不必憲天也葢明哲之在髙宗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引之而深積之而明憲天聦明非自外求不過從其固有者擴而充之耳傅說此言正欲充髙宗之明哲使之廣大無窮也髙宗當于憲字用工君既憲天則與天一矣為臣者安得不敬順為民者安得不從治端本澄源葢出于一人之時憲也
  惟口起羞惟甲胄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王惟戒茲允茲克明乃罔不休
  言憲天聦明之條目也夫言之形于口其初不離毫末或過則羞辱彌滿散布不可?拾原其所自皆出于口故于未發(fā)之前當思其可以起羞必罔有逸言言滿天下無口過可也甲胄者備御之具也備御嚴而無隙之可投則奸宄不生戎兵不起如人身被甲胄周覆然后鋒刃不可入故于甲胄當思起戎之患也此出于已者戒其失之在人也章服者賞人之大權也赤舄袞冕所以錫予予而不當悔則無及故必于在笥之時謹其用也征討者罰人之大權也興師動眾加人之境茍不審其罪則彼將有辭惟干戈省厥躬言不可輕用也此戒其在人者不可不察諸已也上二事人加諸我者不可不防下二事我加諸人者不可不省四者皆聦明之?用也王誠戒是信王之能用其明矣如日月在天無所不照若顯之照而幽之或遺何足為日月之明老氏之談聦明多于虛空言之但云吾心湛然而已圣人之論聦明皆求之于實如口如甲胄衣裳干戈皆事為之粗也天下之理本無精粗粗者不蔽而精者洞然矣知羞知戎于未起之前知衣裳知干戈于在笥省躬之日非聦明之大者乎所謂能用其明也自是推而廣之于數(shù)者之外信其無一之不美矣
  惟治亂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
  國家之興亡治亂系于羣臣官人爵人之際不可不戒官或及于私昵爵或及于惡德是出于私意也出私意則非憲天聦明矣夫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則官與爵本天之所有豈人君得而私之哉既不可私則當于賢者能者與之官不自我而自天則當于能也固宜爵不自我而自天則當于賢也亦宜官爵既當賢能則其為憲天聦明也大矣
  慮善以動動惟厥時
  善者事之理也非明善擇善之謂也作事固欲從善必得時措之冝則善為有用否則雖善何補如貢之法非不善在夏之時則善周用之則非所冝矣故凡舉事當從時以合夫圣人時中之道此憲天聦明之用也善者理也時者機也
  有其善喪厥善矜其能喪厥功
  口與甲胄衣裳與干戈各有以戒之矣官爵當于賢能矣舉動又有得于慮善及時之義矣皆憲天聦明之效也此之善乃天之善此之功乃天之功茍有之矜之則私已之心重非所謂憲天矣烏得而不喪之乎
  惟事事乃其有備有備無患
  夫一日二日萬幾若事事物物欲其有備當無心而順行乎事物之理則有該通之道茍欲取辦于一人之智術則一人智術能幾備左則失右備前則失后矣惟憲天聦明則自然之理順隨事而處事所以有備無患
  無啓寵納侮無恥過作非
  人臣于君尊之如天仰之如神尊卑分定安有敢侮之理用人非其道謂之啟寵招權納寵之門既啟則朝廷之?不尊其納侮也固冝過不可恥也恥過則非自此作君子之過也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坦然明白何恥之有茍恥而文之則其過愈多諱之于已是増一過也歸之于人亦増一過也過愈轉而多矣無恥過作非不使過心相續(xù)也恥則過與非相續(xù)而不已當持敬心以黙檢之葢敬則憲天聦明而無間矣
  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居止也為人君止于仁為人父止于慈也謂之居者不出本位于其所當止出之則政事雜而不醇矣葢出位而為政事乃私意也私則非憲天矣惟政事于其所居而出則無駮雜之病此憲天聦明之效也
  黷于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
  髙宗篤于奉親孝心之至不能自已故典祀豐昵皆持心之厚觀過可以知仁者也髙宗之過乃過于厚天下之理不及固不可過厚之事若無害然其實亦不可天秩有禮不可増加豈容過厚傅説所以就其過而正救之在髙宗有細微之過在傅說有精微之論蓋天之聦明乃至公無私之理祭祀之黷私于其親非所謂敬則公理不存而我與天有閑矣何則祭者禮所自出祭之黷則反防而至于煩亂既非憲天聦明豈可以事神也哉
  王曰防哉說乃言惟服乃不良于言予罔聞于行髙宗聞傅說之言自知其失心領神受渙然冰釋怡然理順自不覺而曰防哉得味之辭也乃言可佩服而行使爾不良其言則我何由有所聞而見于行觀髙宗此言則嗜言而其用力可知矣防其前而將嗜其后也
  說拜稽首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王忱不艱允協(xié)于先王成德惟說不言有厥咎
  髙宗聞諫心領神受正傅說正君定國之時襟量淺狹者必將自喜其言之售欣艷稱賛不知手舞足蹈謂堯舜之君不過如此君樂于稱賛亦謂天下事若此足矣說非特不稱賛之方且謂知之為易行之為難君不可以為既已知之能事畢矣尚有無窮之工夫其氣甚平其言甚徐王果能信行不以為難則方信王能合成湯之德期以至難之地待髙宗豈淺淺哉至此而說不言乃說之過今之不行則過在王矣責望至此髙宗豈可以防說之言而遽止邪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二
<經(jīng)部,書類,增修東萊書說>
  欽定四庫全書
  増修東萊書説卷十三   宋 時瀾 撰
  說命下第十四     商書
  王曰來汝說臺小子舊學于甘盤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終罔顯爾惟訓于朕志
  此篇傅說告髙宗以圣學之工夫也髙宗恭黙思道夢賚審象及得傅說爰立作相朝夕納誨望其成就之意切矣說之所以告髙宗者有次第首篇告之以從諫緫百官之后告以治道大體自明王奉若天道以下各有條目髙宗嘆其言曰防哉葢得其味以為天下之理無以加于此矣防哉有適饜之意說見髙宗領略之易恐其行之不力故言知之非艱行之惟艱然后髙宗歉然若有所失知防哉之外又有無窮之理在踐履之中將講學以求之乃以腹心之言告說云我舊嘗學于甘盤學未及終一旦舎之而遯循其蹤跡而求之至野而問已入于河至河而問已往于亳蹤跡泯滅終不復顯求甘盤之切為學之心可知矣趨向定于甘盤乃小成也承續(xù)之工以至于大成者可不賴傅說之訓于朕志乎大抵人之為學未知味之時而失其師視之若輕既知味之后而失其師則如中流之失楫方饑而奪之食方渴而奪之飲髙宗之望于傅說所以甚急也自甘盤言之何為于髙宗之學未成而棄去此甘盤之所以為深挽髙宗于有成也使甘盤常在左右則髙宗之心有所?不復有進步之機惟翻然引去髙宗皇皇則其進步乃有過人數(shù)十等者故周公留召公獨曰在武丁時則有若甘盤不曰傅說者葢發(fā)源開端皆甘盤也
  若作酒醴爾惟麴糵若作和羹爾惟鹽梅
  髙宗求說之訓又設譬以開諭之醴之未成米水而已必得麴蘗而后為醴羹之未和牲牢而已必得鹽梅而后為羹人之一身百理備具親近善人則氣質日趨于善茍無人以成就之不過天地間一物耳
  爾交修予罔予棄予惟克邁乃訓
  學問之道相需而成有髙宗之質而無傅說之敎固不可有傅說之言而無髙宗之聽亦不可如師弟子之間師有成就學者之心學者有承受敎誨之質故謂之交修言敎者與學者互相發(fā)明誠意相接也髙宗謂我期汝以交修之道汝不可以我弗?之故而棄我爾之訓予惟克行也髙宗之意蓋舉說前言王忱不艱惟說不言有厥咎之意以感發(fā)之說前日恐髙宗不能行爾今髙宗謂我能行爾訓汝而不言則汝之咎也交修亦有交徧之意使說左右前后輔翼之義也
  說曰王人求多聞時惟建事學于古訓乃有?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說攸聞
  始也傅說恐髙宗領略之易而行之不力髙宗既已經(jīng)歴欲下無窮之工夫傅說于是以圣學無窮之理告之夫人君之求多聞非徒以助言辭為觀美而已立天下之大經(jīng)彌綸天下之大化而至于賛天地之化育所謂建事也則學問本為實用時惟者決然之理也學之于古人之訓乃有所?有?者求其實而可用者也人之自恃而不知學古者必謂前言往行古人陳跡耳以兩端推之性理之論古人言之精微而非淺近之說學性理者舎古訓則無所得政事之論古人言之明備而非迂濶之辭學政事者舎古訓則無所得事不師古欲求長世非說之所聞也葢學問之淵源不可臆說其辭之嚴深見古之不可不學也
  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
  敷陳為學之本末源流也遜志者為學之初必先虛心下氣方可以受天下之善志不遜則與為學之工夫相背矣自古圣賢為學無不自遜志而入孟子言堯舜之道孝弟即遜志之形容也學者居父兄之側心必虛氣必下灑掃應對之間無一毫傲慢之心徐行后長謂之弟所以去道甚近故為學當辨其心之升降此心一升則必髙傲必滿假而其心已實矣自其心之升則去桀紂之路為不逺此心一降則必卑遜必退抑而此心始虛矣自其心之降則去堯舜之路為不逺然所謂降心者非放下之謂謙沖和易學者用力則自見矣既能遜志又必孜孜不怠以充飬而擴大之時敏之務者乃學而時習之之意人之為學自朝至夕出入起居夢覺動靜無非天命之流行詩曰維天之命于穆不已茍一時不修則天命不流行矣私心間斷安能時敏哉既遜志又時敏已之所修日進日益如井之泉愈汲愈來循至日日新又日新之地理之自然來者源源自生之意也
  允懐于茲道積于厥躬
  遜志時敏知此理者多持此念者少信能念此如念茲在茲則知所用力然后道聚于其身學者讀圣賢之書聞師友之敎豈不欲從事惟不能篤行所以乍出入乍信疑茍信之篤無一毫偽心則所謂允懐也而道積于其躬矣夫道固有之理也非自外來本未嘗散何以謂之積況是理浩蕩無窮無極非可以一二而積也是心長存無有間斷則道自然參防貫通聚而不散耳行之不著習之不察則道自道我自我視道逺而非近散而非積行著習察則人能?道我所自有者日積一日矣故今日見其淺它日見其深今日見其晦它日見其明非道有淺深晦明之間造道之序也欲識積厥躬之義者當以此意求之
  惟斆學半
  此交修之義也大抵敎人與受敎者其功各半師舉一隅學者當以三隅自反師告諸往學者當以來者自悟圣人之敎人引而不?上一半固賴提指之助下一半必自用工可也自古圣賢著書垂謨載之方冊其敎止及于半其工夫之半學者必自加講求之功故離羣索居固有孤陋之害處師友之間朝夕漸摩亦有?仗之害葢全?師友不自用工其害愈大甘盤所以去之說之言及此亦恐髙宗全?之也
  念終始典于學厥德修罔覺監(jiān)于先王成憲其永無愆典常也謂當使心長在學內毋使心在學外大抵為學不可謀利計功當一意向學造次必于是顛沛必于是斯謂之純茍謂今日所修幾何明日所修幾何安能至罔覺之地惟一意于學不計德之修而其修不自覺夫德修罔覺已幾于大而化之之謂圣矣復使之監(jiān)于先王者葢至公無私之理雖圣人不可有一毫自恃之心也學者所以學是理也先王本不能違是理則后人其可以違先王乎故曰遵先王之法而過者未之有也為學之工已極其至于是時復監(jiān)于先王乃始可以無過乎自遜志至罔覺為學之道本末備具德盛仁熟取之左右逢其原縱橫運用自我作古可也殊不知始終為學之工夫既深既至造其成矣茍以先王為不必監(jiān)則是心之滿前之工夫悉不足據(jù)一身之中無非愆也傅說論學而以監(jiān)先王終之所以舉其終身之所用力而得之者置于若無之地而學問之道備矣無愆德之至難也舜徳可謂盛矣臯陶止曰帝徳罔愆
  惟說式克欽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
  廣求賢人布髙宗德意于天下也謂髙宗果能用工如上所陳說用能敬承上意求賢以共治葢心既正然后四體可舉
  王曰嗚呼說四海之內咸仰朕德時乃風
  髙宗能為前此事業(yè)則天下共仰其德此髙宗之能事也髙宗乃謂皆傅說風化之所及我無與焉以此見髙宗已得傅說遜志之道矣
  股肱惟人良臣惟圣
  有手足方可以成人有良臣方可以成圣髙宗頃刻不能忘傅說矣
  昔先正保衡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一夫不?則曰時予之辜佑我烈祖格于皇天爾尚明保予罔俾阿衡專美有商
  伊尹在成湯之時居保衡之職興起我先王而伊尹自任以天下之重至曰我不能使君為堯舜其心愧恥若撻于市辱莫大焉而一夫不?其所則引咎歸已以為我之罪兩負君民之責其心至誠廣大遂能輔佐我成湯至于與天無間所謂至誠賛天地之化育也夫伊尹之用心如此爾傅說當明白一心以事我無使伊尹專美于有商之家方髙宗未聞行之惟艱之言見天下之理若盡于此說于是時深恐髙宗自止及既聞之乃見天下之理無窮髙宗于是時反恐傅說自止而望之以伊尹之事前見傅說告之之深此見髙宗求之之切君臣相與于無窮之理交修之至也
  惟后非賢不乂惟賢非后不食
  髙宗言我為萬民之王非得賢者何以治天下深知不可無賢自揆德薄何以致之然我固不足以致賢而賢非后亦不能食葢食土之毛莫非王臣今凡食土之毛而為我之臣者尚有君臣之義我雖德薄無以致汝汝亦系吾食土之賢者若尚思君臣之義思食土之毛之意庶幾皆來輔我言君臣相須之意愈切矣
  其爾克紹乃辟于先王永綏民
  髙宗用力如此及成湯而安民有余矣而髙宗兢兢然惟恐未能又以望之傅說此其不能自已期說以交修之義卒相與而至于無終窮也
  說拜稽首曰敢對揚天子之休命
  髙宗既已進德尚發(fā)交修無窮之說其造理極矣傅說于此無復可言者但曰對揚天子之休命而已
  髙宗肜日第十五    商書
  髙宗祭成湯有飛雉升鼎耳而雊祖已訓諸王作髙宗肜日髙宗之訓
  髙宗肜日越有雊雉
  災異有二天必待君之過形見暴露然后出災異以警懼之此無道之君與天地隔絶不通飛潛動植皆失其冝如是者災異之應常遲賢君至誠與天地合為一體情性之差少有過失災異立應如是者災異之應常速髙宗祭成湯而有飛雉升鼎耳而雊以髙宗之為君豈其有異葢髙宗恭黙思道夢帝賚予良弼精神與天地相通久矣又繼之以憲天之功德與天合故于祭祀之間略有過厚飛雉隨而應之此雖髙宗近厚之過過于厚亦過也傅說中篇言黷于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已知髙宗之偏在此防哉惟艱領略警省之次第深矣而此心終難除于肜祭之間復有過厚之意人之氣質偏于厚處最為難變乃知行之果惟艱也肜祭者祭之明日又祭在殷曰肜在周曰繹所以祭之明日又祭者古人祭祀誠意純一雖祭罷之后誠意猶不散故于明日又祭又以祭祀飬我之誠意如采蘩詩言僮僮祁祁祭祀時誠意固如此至于歸時又且舒徐和緩正此之謂若常人乍作乍輟何足對越天地哉
  祖已曰惟先格王正厥事
  祖已欲諫故先言古先格王或遇災異不敢它求止于一身之中正其所行之事所謂乃訓于王者葢祖已先大綱自說古先格王遇災異省厥躬之意也
  乃訓于王曰惟天監(jiān)下民典厥義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絶命民有不若德不聽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臺嗚呼王司敬民罔非天?典祀無豐于昵
  義理也謂天監(jiān)視下民其所主自有常理至公而無私厚薄髙下善惡皆合其宜即常理也理無偏全氣有厚薄惟皇上帝降于下民安有一人之不同此理者大哉乾元品物流形無非純粹至善之端初無所謂夭也而受其氣者有不同故或永或不永非天夭之也民于中間自絶其天命耳民有不若德者是不受命也所謂不受命戕賊其情者也及天以罪戾降于其身又不能順而安之小人窮斯濫也不知天既孚命正厥德矣既字最當看言民雖不聽罪天既有定命無毫厘之差矣乃曰其如我何祖已言之而復嘆乃指髙宗而告之曰王所主者止有敬民君職所主在于此耳司字下得有力司者存之謂也天下之民無非天之?嗣不可有一毫私心間之于其中而分其疎逺天下之理所以立天下之冝人君順其理稱其冝于大公之中司民之際知天?之均一典祀而可以豐于昵乎茍有所豐則此心私矣此篇為雉雊而作進戒之言不及災異獨指大公之道以示之葢髙宗天資聦明非如昏昧之君必于其過而提之大公之道既明髙宗已省知其胷中有不合理者矣此古人之善正君者后人謂祖已諷諫不敢直言不知髙宗乃從諫之君而祖已與髙宗皆已嘗用力者也
  西伯戡黎第十六    商書
  殷始咎周周人乗黎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
  文王有君人之大德有事君之小心紂在上為惡日増文王在下修德日盛殷之所以咎周也黎之地近王畿而輔紂為惡者武王不得已而戡之祖伊紂之賢臣見黎之地既為周勝恐懼奔走而告于受奔告有倉皇之意當時上下化紂之惡莫知危亡之至惟祖伊于醉中獨醒恐懼而告西伯非文王乃武王也周國于西是為西伯史記載紂使膠鬲觀兵膠鬲問曰西伯曷為而來則武王亦繼文王為西伯矣孔子序書言始字最有意言始者見周人前此之無心也始咎周者見商之咎人而不自反也天下之理不兩大周日盛商日危文王雖三分天下有其二然天命未絶周無伐商之心今天命已絶周人不容不乗黎商人始知周必伐商是以始咎周以此見周于未乗黎之前文王武王事君之心如此可見周之至德矣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訖我殷命格人元罔敢知吉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戲用自絶
  天子者驚懼之情呼君而告之也天既訖絶我殷家之命殷之賢臣自言天命之已訖則周之受命決矣格人與元皆罔敢知吉商之格人非獨祖伊微子之徒皆是也自古觀興衰皆參之以卜格人與元并言者乃有道之士至誠如神如元之先知也成湯德澤在人神靈在天于后人未嘗無相助之心惟紂驕淫荒戲用以自絶其天命自云者天無心周亦無心也
  故天棄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今我民兄弟妻子離散無一飯之安其情之搖可知矣又天性迷亂不自虞度不遵上之典法民至于此莫知有君也雖然民之棄商耳何以知天之棄商民棄之即天棄之也天亦何心于棄商故天棄我曰故者天實有所因矣
  今我民罔弗欲喪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摯今王其如臺
  祖伊言之至此有恐傷窘窮之態(tài)時日曷喪之謂也
  王曰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祖伊之言切矣紂反自嘆息我生豈不有命在天天命方歸之時圣人猶曰命靡常而不敢有也天命已訖之后紂乃曰有命在天乎此興亡之道也亡國之君禍患已至目前猶不自悟西伯既戡黎紂方謂我生不有命在天真不知命者也此言之出其沈湎之甚可知矣
  祖伊反曰嗚呼乃罪多參在上乃能責命于天
  祖伊奔告猶冀其可以急救也紂之緩如此反而嘆曰乃罪多參在上言不可掩也乃何以能責命于天大抵責命于天惟與天同德者為可耳大人與天地合其德然后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孔子溫良恭儉讓然后敢謂天之將喪斯文也后死者不得與于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夫大人與孔子之責命于天其德葢與天相似今紂罪參于上乃敢責命何不思之甚邪
  殷之即喪指乃功不無戮于爾?
  商之亡在即矣指紂朝夕所為之功而言之無非喪亡之事業(yè)也人共起而誅戮爾?矣祖伊言之至此雖痛哭何可已也商家覆亡指日可待固非祖伊之言所能救然當時賢人如王子微子箕子膠鬲可以輔相又賢圣之君六七作其基業(yè)日深矣紂于此有能輔而之善則前日不敢知吉之格人今將以吉而許前日不相之先王今將陰隲而黙佑前日棄我之天今將昭監(jiān)而眷顧周德雖盛以服事殷又何求也一篇大意當于商始咎周求之如孔子序書言始咎二字固所以形容周之盛德不得不如此若商臣于周所謂不共戴天之讎何祖伊之辭無一言及于文武謂祖伊方責之君不可以責人而反曰之際亦無咎周之辭何也周將勝商而商人無咎周之言周之至德與所以由乎大公之理者可想而知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說卷十四   宋 時瀾 撰
  微子第十七      商書
  殷既錯天命微子作誥父師少師
  此書之作深悼宗國之將亡而有志士仁人之意也大抵治亂之分觀賢人君子議論之所在天下有道相與謀議于朝以輔翼其君天下無道相與私議于家而各盡致身之道非得已也使微子與父師少師在唐虞時必與稷契臯陶都俞于朝廷在成湯時必與伊尹仲虺陳告于君前不幸遇紂諫之不聽進不可也不諫不能退不可也進退不可不得已謀各行其志以不拂其節(jié)圣賢處心至此則紂之時可見孔子曰商有三仁焉三仁之意即此一篇可見矣
  微子若曰父師少師殷其弗或亂正四方
  自此而下皆微子憂商之亡而議論其所以敗德之故讀此書者不可以忿嫉觀之當深體其憂惻之心則一篇之中無非憂惻之辭乃三仁?言之本心也其者疑而未定之辭或者疑而非斷之辭曰其弗或亂正者商家亂亡之證已昭昭不可掩矣安得尚謂之其且或乎葢紂之不能治正四方固已決然微子望其君悔過之切冀其一旦豁然開明能治天下故不敢斷然為已定之辭謂其果不能治四方也
  我祖厎遂陳于上我用沈酗于酒用亂敗厥德于下我祖成湯之為君致其功烈陳于上世昭然可考今乃沈湎于酒酒之亂德自然亂敗而不知夫沈湎本紂所自為今微子以君為心以國為體雖紂之沈湎如我之沈湎同其設心若是想紂之為過其心焦然不寕恨弭其過之不早也敗于下與陳于上為對祖宗之功參列在上紂沈酗于酒敗厥德于下可謂忝厥祖矣微子深嘆之辭也
  殷罔不小大好草竊奸宄
  夫天生民有欲無主乃亂為之法度以防閑之則邪心不萌如隄以防水則無泛溢之患茍無所維持則貪冒無厭爭鬭無已水決而橫流不可禁止矣今商之民無小無大皆為草竊奸宄而且好之足見其心之無所畏忌而紀綱法度之盡廢也
  卿士師師非度凡有辜罪乃罔恒?
  草竊奸宄小大猶好之卿士師師非度習以成俗亦其宜也非度不合法度之事也唐虞之朝非不師師乃師師而為善善之所在何惡于師師惡之所在乃師師相勉是為惡之力方進也如見人宮室華麗從而師其華麗之?是師師其非度而相則效以為惡也君臣上下同惡相濟見惡人皆其臭味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有罪之人反覆匿之使執(zhí)法者不得以伸其法是以不可恒得葢犯罪者皆有所倚也?人君為惡可以避罪?權臣為惡可以避罪?貴戚為惡可以避罪雖有三尺將奚攸用亂世之象明矣
  小民方興相為敵讐
  亦亂世之證也君者能羣之謂也君能羣則天下之民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親睦之不暇何敵讐之有君不能羣則民至于大陵小彊陵弱爭鬭侵奪方且興起以樂之所以促天下于淪亡也夫草竊奸宄而至于好非度而至于師師辜罪而至于不可常?敵讎而至于方興而為之本原盡出于紂一人之沈湎而敗厥德是以臣下化之紛紛而不可遏可不戒哉
  今殷其淪喪若涉大水其無津涯
  商之喪亡無日國家宗社泛然而無所止也詩刺幽王淠彼舟流不知所屇心之憂矣不遑假寐微子痛悼傷愍商室之亡其情如詩人無聊之態(tài)言之至此可勝嘆哉
  殷遂喪越至于今
  微子深嘆商業(yè)之大至此遂喪代紂而寒心也是時也孟津之防未成牧野之陣未布何以知商之遂喪蓋微子賢圣之見以紂傲然酒池肉林之間雖擁如林之眾知其理之必亡憂慮之切也
  曰父師少師我其發(fā)出狂吾家耄遜于荒
  再言之心憂而言復也微子無聊之甚愁悶憂困謂我今如狂疾之人無所復知吾之在家見紂所為言之不聽不忍坐視如耆耄之人無所致力欲逃于野使耳不聞目不見爾一身若無所措至此已無可奈何矣
  今爾無指告予顛隮若之何其
  爾父師少師乃無一言敎我指示以理之所長使我得為謀身之計商家萬一顛隕隮墜將如之何傍徨之辭也
  父師若曰王子天毒降災荒殷?方興沈酗于酒微子與二人對語獨父師言者賔主相對之言也王子云者微子帝乙之長子也沈酗者紂與上下自墜于昏迷之地所謂自絶也豈天之為哉乃以為天毒降災者箕子忠厚愛君之心也蓋沈湎于酒雖紂自為之而箕子不敢指絶其君歸之于天尚期紂之悔悟也可謂忠厚之至矣紂之歸咎曰我生不有命在天則為長惡不悛之心箕子謂天毒降災則無害其為愛君之心歸咎于天雖同而其所處則異也
  乃罔畏畏咈其耉長舊有位人
  亂亡之證莫切于天下之越名犯分而其終至于無君父況于耉長舊有位之士其咈而不顧必矣其弊皆起于畏心之不存始之無所畏終至于無所或畏雖有當畏者亦不畏也語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此心一畏則天命大人圣言無所不畏矣此心不畏何有于天命大人圣言乎以紂觀之沈湎于上小大為奸宄之好卿士有非度之師小民為敵讎之興略無一毫畏心其咈耉長與舊有位之人固冝箕子代紂寒心之辭也
  今殷民乃攘竊神只之犧牷牲用以容將食無災古之至嚴者莫嚴于宗廟犧牷牲用所以寓敬神之意至嚴之中尤當敬重而不可少犯也今商民乃敢竊食之各相容隱謂其無災則當時之紀綱法度一切掃地可知矣此舉其大者言之也
  降監(jiān)殷民用乂讎斂召敵讎不怠
  惟皇上帝昭然在上監(jiān)觀商民非不明也商民方且相與朝夕用工者惟結怨是尚聚斂是務多召敵讎讎斂之行敵讎之召勇于為之而無怠倦之意大抵善惡皆有不足之理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兇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召敵讎不怠兇人之不足也紂為惡之不息特其機之不轉耳使紂能反而為善則兢兢為堯舜孜孜為禹亦前日為惡不息之力耳
  罪合于一多瘠罔詔
  君臣上下同惡相濟合而為一是以天下之多瘠無所詔告多瘠者困窮之民也君為不善猶可詔其左右之大臣大臣為不善猶可詔其僚屬之大夫上下俱為惡如出一人矣?雖多何自而詔告也雖然君者天下之源也紂濁其源臣下安得清其流乎罪合于一倡之者紂也
  商今其有災我興受其敗商其淪喪我罔為臣仆詔王子出迪
  此箕子不欲去紂與國存亡之意也志士仁人之心于此見矣謂商今其將有災乎我當興而受其敗亡之禍若商果淪亡我終身決不為人之臣仆矣然商家不可絶祀告微子若出乃合于道庶商家有奉祀之人也
  我舊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顛隮
  箕子謂我舊在帝乙之前嘗言微子可立紂不能無疑微子之心是我舊日所言今反為子之害耳箕子之意尚欲彌縫諫紂回其惡而之善何以知之箕子謂我之言所以不行者有舊云之疑也微子之言所以亦不行者亦舊云之刻子也今王子若逃亡于外則紂腹心之疑已去而我之言無所避忌庶幾可入萬一聽從亦一機也若王子弗出我雖言紂必不聽我亦受害喪亡無日矣欲微子速去以盡此拳拳之意也
  自靖人自獻于先王我不顧行遯
  自靖各謀自安之理無愧于天無愧于心無愧于人自靖之道也人能反之于心而安則質之鬼神而無疑所謂自獻也微子之去箕子之奴比干之死各反之于心而各得其致身之地何愧于先王哉此箕子所以安于不行遯也此心既安天地神明之理無外于此茍此心未盡指人情以為安反之于已有所違礙乖戾則欺天地?神矣箕子謂我當以身徇國與國為存亡視微子不同也此所謂各行其志而孔子皆以為仁也要之比干為最難自謀所安須識此心之正有一毫之私則安非所安矣
  泰誓上第一      周書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師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惟十有三年春
  序言武王十有一年伐殷經(jīng)文乃言十有三年先儒謂武王觀兵三年非也使紂天命未絶人心未離武王觀兵乃與后世僭亂之人同即天命已絶人心已離紂自不可一朝居于位豈待三年而后伐哉以一月戊午與中篇言惟戊午王次于河朔觀之可見其同一年之事非序之誤即經(jīng)文之誤耳一月者孔子序書深寓春秋之法也春秋十二公惟定公無正葢以昭公之喪未歸定公未立舊君之天命已終新君之正朔未告故不書此書一月者亦謂當時殷之正朔已絶周之正朔未頒故只云一月又以見孔子于君臣之分毫厘有所必計以正天地之大義也
  大防于孟津
  大防八百國之諸侯也
  王曰嗟我友?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聽誓
  嗟之一辭武王深見兵為不祥之具也使武王率八百國諸侯及友?冢君御事庶士之人為朝王之行正也乃相率而伐紂豈武王之本心哉甘誓嗟六事之人湯誥嗟爾萬方有眾皆警嘆之意也
  惟天地萬物父母惟人萬物之靈亶聦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
  推本原而言之也萬物無不自天地而生者大哉乾元萬物資始至哉坤元萬物資生故曰萬物父母也人為萬物之最靈者一元之氣覆冒初無厚薄得之全者為人得之偏者為萬物也元后又是人之中實有聦明者亶者誠實也非靈之外別有所謂聦明不過精粹清徹不失此靈耳故為元后元后乃民之父母必思與天地同功輔相裁成賛天地之化育也此雖誓師之辭乃六經(jīng)之統(tǒng)攝百王之標準學者通此則六經(jīng)之義百王之道皆可參貫矣
  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災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惟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于爾萬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婦皇天震怒
  推原紂為惡之本也惡有所本而流派則不一矣紂之惡本于不敬上不知有天下豈知有民乎天雖在上紂既不敬謂蒼蒼者塊然之物耳則蠢然無知之民何難于降災為惡如是方且于惡之中日用其力沈湎冒色敢行暴虐敢者果敢之謂行之愈力無所忌憚也紂之惡此心不過于私而已惟其私故但知七尺之軀外此皆壅蔽隔塞所惡者極其惡及其族而后已所愛者極其愛及其世而后已學者欲知仁可于此子細看大抵公則有節(jié)私則何節(jié)紂全用私心故喜怒皆到極處既如此但惟宮室臺榭陂池侈服以殘害于爾萬姓如賈山言率七國之眾以奉始皇一人猶不足也焚炙忠良刳剔孕婦天理滅盡人所不忍為者紂亦為之矣故皇天從而震怒天本無怒紂之惡極天之怒亦與之俱極也
  命我文考肅將天威大勲未集肆予小子發(fā)以爾友?冢君觀政于商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弗事上帝神只遺厥先宗廟弗祀犧牲粢盛既于兇盜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懲其侮
  遂命我文王肅將天威以討紂肅將敬將也言天命非敬則不能將肅將乃見得天威若毫髪怠惰便是人欲非天威矣紂之惡在于不敬上天文王之興在于肅將天威大勲未集者天既以君師之職付之文王使文王已?伐紂以除害是大勲之集也使文王能化紂使改過亦大勲之集也二者皆未遂所以大勲未集也遂使予小子發(fā)以爾友邦冢君觀政于商者觀紂之所為于商地也惟受罔有悛改之心乃夷居謂安然居處上不思祖宗之業(yè)下不思天位之重乃弗事上帝神只遺厥先宗廟弗祀如人上棟下宇不復思省皆夷居也紂之惡人皆知之但其閑日為夷居者甚多此乃蹈紂之域而不自知也紂夷居之中犧牲粢盛盡于兇人所盜亦不思有以治之天之覆亡可見矣方曰吾有民有命紂之所謂民不過林林之民紂之所謂命不過居人上之命民與命非不可恃但紂之所恃乃其虛者耳是以不知懲其侮慢之過
  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師惟其克相上帝寵綏四方有罪無罪予曷敢有越厥志
  申言天所以立君之職分也天之所以立君師者兼治敎之職惟其能助上帝寵綏四方而已言紂之反此也今我更不問有罪與無罪我曷敢有越厥志武王之志即天心也葢武王與天為一非有所利亦何敢計其有罪與無罪但恭行天罰而已若計有罪無罪便是私心非本志矣
  同力度德同德度義
  度者有計較錙銖之意何也葢肅將之舉固一順乎天理然天理又非汗漫無考之謂也密察之功乃所以為天理之不忒故力之同必度其德德之同必度其時措之宜武王至此足以見將天威之肅也葢事不過公私兩端計較利害者私也稱量德義者公也
  受有臣億萬惟億萬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貫盈天命誅之予弗順天厥罪惟鈞
  人心本同紂無以一之故億萬人惟億萬心武王有以一之故三千人惟一心也為君之理系于人心而巳人心之離獨夫也人心之合天子也商紂之罪已滿盈天命誅之若弗順天其罪與紂均矣大扺公之與私天理之與人欲不外于當為與不當為之間紂之惡為其所不當為所以為逆天武王既承天命則當為也若不往伐是不為其所當為亦為逆天罪豈不與紂同乎
  予小子夙夜祗懼受命文考類于上帝宜于冢土以爾有眾厎天之罰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爾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時哉弗可失
  此湯所謂敢用?牡敢昭告于皇皇后帝也使武王有一毫愧心必不能對越而為之矣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從之見天之與民甚親仲舒所謂天人之際也武王至此言尚庶幾輔我一人圣人臨事之心也永清四海四海本清而紂汚之伐紂四海即清矣君者四海之源也時哉不可失武王見天已的謂此天時灼不可失正勅天之命惟時惟幾之時非后世所謂乗機防赴事功之比也

  増修東萊書說卷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增修東萊書說卷十五   宋 時瀾 撰
  泰誓中第二      周書
  上篇言友?冢君御事庶士先諸侯而后西土之人所以明尊卑之分至中下篇先及西土者立法自近始也當時八百國諸侯雖以義從三令五申之際尚視諸侯為友?未敢以軍法例約束也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羣后以師畢會王乃徇師而誓曰嗚呼西土有眾咸聽朕言
  武王巳渡孟津次于河朔而與西土之人立約束也伐紂之時八百國諸侯以至庸蜀羌髳微盧彭濮莫不畢會何以獨指西土有眾葢諸侯雖以義從未敢即行約束遽有君之之意故自西土之眾而誓之至下篇言西土君子亦見武王之不敢自尊也
  我聞吉人為善惟日不足兇人為不善亦惟日不足圣賢之言未嘗不精微當朝廷則為詔誥當祭祀則為祝冊當用師則為誓命矢口成言無非此理武王誓師及夫工夫之精微者其所發(fā)一也人心本不息如天之行健在用之善與不善耳用之為善此心固惟日不足用之為不善此心亦惟日不足知可欲之謂善故思日孜孜兇人戕賊其良心善端或幾乎熄矣猶雞鳴而起孜孜為利其孰使之然哉深以見此理本未嘗息人誤用其心耳武王亦嘆紂之不足本是一理惜也不用之于善耳故曰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也
  今商王受力行無度
  力行者行之有力也
  播棄犂老昵比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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