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六○

大學衍義補 作者:明·邱濬


▲國家常祀之禮(上) 《周書召誥》:戊午乃社于新邑,牛一、羊一、豕一。馬融曰:“言社則稷在其中。”臣按:六經言社始于此。 《詩大雅綿》之詩曰:乃立冢土,戎丑攸行。 朱熹曰:“冢土,大社也,太王所立而后因以為天子之制也。戎丑,大眾也。起大事、動大眾,必有事乎社而后出謂之宜?!? 臣按:國家大事在祀與戎,故人君建國必先立社,欲有兵戎之舉必有事于社而后啟行,《爾雅》所謂“兵兇戰(zhàn)危慮有負敗,祭之以求福宜,故謂之宜”者也。 《詩序》:《載芟》,春藉田而祈社稷也?!读捡辍罚飯笊琊⒁?。 陳祥道曰:“社所以祭五土之祗,稷所以祭五谷之神。社而命之稷,以其首種先成而長百谷故也。稷非土無以生,土非稷無以見生生之效,故祭社必及稷,以其同功均利而養(yǎng)人故也?!? 臣按:社與稷并言始見于此。 《周禮地官》:大司徒設其社稷之(謂壇與堳埒也),而樹之田主(山神、后土、田正之所依),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與其野。 賈公彥曰:“謂于中門之外右邊設大社大稷、王社王稷,又于廟門之屏設勝國之社稷,其社稷外皆有埒于四面也。句龍生時為后土官,有功于土,死配社而食;棄為堯時稷官,立稼穡之事,有功于民,死乃配稷而食,名為田正也?!? 臣按:《周禮》鄭氏注此謂“所宜木謂若松、柏、栗也”,即魯哀公問社于宰我,宰我所對者也?;騿栔祆湟阅驹熘鬟€是以樹為主,熹曰:“以木為社主使神依焉?!笔侨郧爸缃砸阅緸橹鳎笫滥艘字允?。 小司徒,凡建邦國立其社稷。 賈公彥曰:“言邦國者謂立畿外諸侯。邦國立其社稷者,諸侯亦有三社三稷,謂國社、侯社、勝國之社,皆有稷配之?!? 封人掌設王之社,為畿封而樹之,凡封國設其社稷之,令社稷之職。 賈公彥曰:“掌設王之社者,謂王之三社三稷之壇及壇外四邊之皆設置之,直言不云壇,舉外以見內,內有壇可知也。設其社稷之者,案《禹貢》徐州貢五色土注云:‘王者封五色土為社,建諸侯則割其方色土與之,使立社,燾以黃土,苴以白茅。茅取其潔,黃取王者覆四方。’是封乎諸侯立社稷之法也。令社稷之職,謂未祭之時令諸有職事于社稷也?!? 州長,若以歲時祭祀州社。 賈公彥曰:“歲時,春秋也。春祭社以祈膏雨,望五谷豐熟;秋祭社以五谷豐稔,所以報功。” 黃干曰:“社祭土、稷祭谷,土谷之祭達乎上下,故方丘與社皆祭地也,而宗伯序祭有社無示,舉社則其禮達乎上下,舉示則天子獨用之。鼓人職曰‘以雷鼓鼓神祀,以靈鼓鼓社祭’,不曰示祭而曰社祭,亦是禮之達乎上下也。大司樂雷鼓、雷鼗以祀天神,靈鼓、靈鼗以祭地示,是則示祭、社祭其用同矣。非天子不祭天,而天子與庶人皆得祭社,尊父親母之義也?!? 臣按:此一州之祭也,后世命郡縣祭社本此。《春官》:大宗伯以血祭社稷。 鄭玄曰:“陰祀自血起,貴氣臭也。社稷,土谷之神,有德者配食焉?!毙∽诓氄平▏裎?,右社稷。王安石曰:“右,陰也,地道之所尊,故右社稷?!? 若大師則帥有司(大祝也)而立軍社,奉主車。 鄭玄曰:“王出師必先有事于社而以其主行。社主曰軍社,《書》曰:‘不用命戮于社?!缰饔檬癁橹钪^將行也?!? 臣按:社之主樹以木,出師則不可載以行,意者當時壇壝之上則樹以木而又以石為主,如喪之車然,遇有征行則奉之以車而行乎?后世遂因之,不用木而用石也。不然,則是臨行旋為之,故曰有司立軍社,謂之立者前故未有也。 《禮記王制》:諸侯祭社稷。天子社稷皆太牢(牢,圈也),諸侯社稷皆少牢。 方愨曰:“太牢具牛羊豕焉,少牢則羊豕而已。天子之社稷主天下之土谷,故用太牢以祭之;諸侯之社稷主一國之土谷,故用少牢以祭之?!薄对铝睢罚褐俅褐?,擇元日命民社。 陳澔曰:“《郊特牲》言祭社用甲日,此言擇元日,是又擇甲日之善者歟?” 臣按:此一里之祭也,后世命民主里社本此。然《郊特牲》祭社用甲日而《召誥》用戊日,戊者土之氣也,因土氣以祭土神,當用上戊為是,況所謂元者非但訓善也,亦有首始之義。謹考官歷,春秋二社皆在仲月,臣竊以為官府祭社宜用仲月上戊,而里民所祭者當用官歷所定社日為宜,又往往見有司祭社偶遇春秋二仲月之上旬丁在戊后,必先釋奠而后祭社。吁,豈所謂上戊哉,亦豈古人所以秩祭祀之意哉?蓋秩之為言,次序之謂也,《周禮》肆師以歲時序其祭祀正謂此爾,況社稷大祀、先師中祀,自當循其次序。 郊特牲而社稷太牢。方愨曰:“郊用特牲而《召誥》言牛二者,兼稷牛言之耳?!鄙缂劳炼麝帤庖?,君南鄉(xiāng)于北墉下,答陰之義也。朱熹曰:“社是土神,社之所以有神,能生物便是神也?!? 馬希孟曰:“古人之言社必有稷,此言社而不言稷,蓋社總祭五土之神而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皆是也,稷則止于原隰而已,言社可以兼稷也?!? 天子大社,必受霜露風雨以達天地之氣也,是故喪國之社屋之不受天陽也,薄社北牖使陰明也。 方愨曰:“大社即《祭法》所謂王社也,以王社為大則自侯社而下皆為小矣。達者,上下達之謂也,上則達天之氣以濟乎下,下則達地之氣以濟乎上,故以達言之。喪國之社即媒氏所謂勝國之社也,勝言我所勝,喪言彼之喪,其實一也。于大社言必受霜露風雨,于喪國之社言不受天陽,亦互言之爾。” 陳澔曰:“薄作亳,于周為亡國之社,必存之者,《白虎通》曰:‘王者諸侯必有誡社,示有存亡也?!萜渖蟿t天陽不入,牖于北則陰氣可通,陰明則物死也?!? 社所以神地之道也,地載萬物、天垂象,取財于地、取法于天,是以尊天而親地也。故教民美報焉。家主中溜而國主社,示本也。 陳澔曰:“圣人知地道之大,故立社以祭,所以神而明之也。美報,美善其報之之禮也。中溜與社皆土神,卿、大夫之家主祭土神于中溜,天子諸侯之國則祭土神于社,皆以示其為載物生財之本也?!? 《祭法》:王為群(眾也)姓立社曰大(泰)社,王自為立社曰王社,諸侯為百姓立社曰國社,諸侯自為立社曰侯社,大夫以下成群立社曰置社。 孔穎達曰:“大社在庫門內之右。王社在藉田,王所自祭以供粢盛。諸侯國社亦在公宮之右,侯社亦在藉田。大夫以下為眾特置,故曰置社?!? 張載曰:“在漢猶有大社,在唐只是一社。大社祭天下之地祗,王社祭京師之地祇?!? 陳祥道曰:“有天下之社,有一國之社,有眾人之社,有一人之社,有失國之社。大社,天下之社也。國社,一國之社也。王社、侯社,一人之社也。喪國之社,屋之失國之社也。三社之制,大社為大,此孟子所謂‘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也’。喪國之社,天子所以為戒,以言安不可以忘危也?!? 臣按:圣人言郊必以社對,謂郊以明天之道、社以神地之道。說者謂天遠于人則尊而不親,明之欲民尊而親之也;地近于民則親而不尊,神之欲民親而尊之也?!吨芏Y》大宗伯以禋祀祀上帝、以血祭祭社稷,禋天則以氣,以天陽也;祭地則以血,以地陰也。禋祀祭天則兼地,血祭祭社則兼稷。胡宏謂社即北郊,朱熹有取焉,臣竊以謂地之所以為地,積土而成也,地其總名,所謂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隰之五土則各分而名之也。分而名之則各一其土,合而言之則皆地也,人在天地間,仰而視之同此一天,即其所在則各一其地也。天,父也,父一而已,母各有所在,故惟天子得以祭天,祭天而遂及乎地,下而諸侯、卿、大夫、士、庶人皆得以祭其社,社之名雖同而所祭之神則各不同也。 厲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農,能殖百谷。夏之衰也,周棄繼之,故祀以為稷。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九州,故祀以為社。 孔穎達曰:“《國語》云神農之子名柱,作農官,因名農也。共工氏以水紀官,在炎帝之前、太昊之后,共工后世之子孫為后土之官,能治九州,故祀以配社之神?!? 臣按:社以祀土神、稷以祀谷神而配以人,尚矣?!都婪ā分^祀后土以為社,而《春秋傳》則謂句龍為后土,蓋后土掌水土之官,句龍嘗居是官,一以人名、一以官名也。鄭玄謂句龍以有平水土之功配社祀之,稷有播種之功配稷祀之,非謂即祀之以為社為稷也。本朝內設大社,外則親王之國、布政司若府州縣皆有社稷之壇,春秋二仲以上戊日致祭,其大社也則列于大祀,天子親祭而以太祖、太宗并配。 《白虎通》曰:王者所以有社稷者為天下求福報功,人非土不立、非谷不食,土地廣博不可遍敬也,五谷眾多不可一一而祭也,故封土立社示有土尊,稷五谷之長故封稷而祭之也。稷得陰陽中和之氣而用尤多,故為長也。王者立,親祭社稷何?社者,土地之神也。土生萬物,天下之所主也,尊重之故自祭也。 臣按:先儒胡宏謂古者祭地于社猶祭天于郊也,《周禮》別無祭地祗及祭社之說,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楊復謂禮經天子祭天地,諸侯祭社稷,祭莫重于天地而社稷其次也。社者五土之神,是亦祭地也,而有廣狹之不同,曰里社則所祭者一里之地而已,曰州社則所祭者一州之地而已,諸侯有一國,其社曰侯社,則所祭者一國之地,一國之外不及也,天子有天下,其社曰王社,則所祭者天下之地,極其地之所至無界限也,故以祭社為祭地,惟天子可以言之。凡胡氏所引皆天子社也,但云后世既立社又立北郊,失之矣,此則未然。大抵社所以祭五土之祇,天子大社則土五色而冒以黃,諸侯國社則受其方之土于天子而苴以茅,其位則中門之右,其壝則北面,其飾則不屋,其表則樹其土之所宜木遂以名其社,其壇方五丈諸侯半之。唐以來始用石主,其祭,天子用太牢、諸侯用少牢;其日,古用甲、今用上戊。(以上社稷之祭) 《周禮》:大宗伯以實柴祀日月星辰。 賈公彥曰:“實柴,實牛柴上也。星謂五緯,辰謂日月所會十二次。”典瑞,圭璧以祀日月星辰。 吳澂曰:“一圭而邸以璧,故謂之圭璧。璧圓象天而一圭所邸于天道為不足,故以祀日月星辰?!薄抖Y記月令》:孟冬,天子乃祈來年于天宗。鄭玄曰:“天宗,謂祭日月星辰也?!? 《玉藻》:天子玄端而朝日于東門之外。 鄭玄曰:“案宗伯,實柴日月星辰為中祀,而用玄冕者以天神尚質?!标悵辉唬骸俺?,春分之禮也。東門,謂國門。”《祭法》:王宮,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 方愨曰:“天無二日,土無二王,則王有日之象而宮乃其居也,故祭日之壇曰王宮。日出于晝,月出于夜,則夜為月之時而明乃其用也,故祭月之坎曰夜明。幽以言其隱而小也,祭星之所謂之幽宗?!? 《祭義》:郊之祭,大報天而主日配以月。 祭日于壇、祭月于坎,以別幽明,以制上下;祭日于東、祭月于西,以別外內,以端其位。 方愨曰:“壇之形則圓而無所虧,以象日之無所虧而盈也;坎之形則虛而有所受,以象月之有所受而明也。壇高而顯,坎深而隱,一顯一隱所以別陰陽之幽明,一高一深所以制陰陽之上下。東動而出,西靜而入,出則在外,入則反內,故東西所以別陰陽之外內。東為陽中,西為陰中,中則得位,故東西所以端陰陽之位。” 《春秋左氏傳》(昭公元年)曰: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于是乎絪之。 臣按:古者日月星辰各為壇坎而祭,遇雪霜風雨之不時則又騑之。前代則于春分朝日、秋分夕月為大祀,天子躬行焉。本朝郊祀天地,設為四壇而遣官分獻于大祀殿之前。(以上祭日月星辰) 大宗伯以槱燎祀司中、司命、風師、雨師。 鄭玄曰:“槱,積也,積柴實牲體焉。司中、司命,文昌第五、第四星。風師,箕;雨師,畢也?!碧旄?,若祭天之司民、司祿而獻民數(shù)、谷數(shù),則受而藏之。 鄭玄曰:“司民,軒轅角也。司祿,文昌第六星,或曰下能(與臺同)也。” 王昭禹曰:“天之司民所以制民之生死也,而民數(shù)有登下;司祿所以制谷之兇豐也,而谷數(shù)有多寡。孟冬既祭司民、司祿而后獻其數(shù)于王,王拜受之藏于天府,所謂天實司之也。然則天府之所掌,凡以奉承天之所為而已?!? 小司寇,孟冬祀司民,獻民數(shù)于王。 楊復曰:“當獻民數(shù)之時祭司民,所以報天生烝民之德也;當獻谷數(shù)之時而祭司祿,所以報天生百谷之德也。即一事之所主而名之曰司,因一事之功而祭報之,則曰司民、司祿之神,亦如司春、司夏、司中、司命之類也?!? 臣按:祀司中、司命、司民、司祿,注疏謂四者皆星也,而風師、雨師亦以為星焉,蓋以《洪范》“星有好風,星有好雨”,好風箕宿也,好雨畢宿也。臣竊以謂,人間有此物則夫蒼蒼之表必有所以司之者,大而天,天則有帝;次而五行,有此質則有此氣,有此氣則有此神。陰陽不測之謂神,祀之以神必指為某星則執(zhí)泥矣。風而為箕、雨而為畢可矣,則夫后世所祀之云、雷則又指何星以主之乎?本朝郊祀既已設星辰二壇于上,又有風云雷雨之壇,則亦不以風雨為星也。 《祭法》:埋少牢于泰昭,祭時也;相近于坎壇,祭寒暑也。 陳澔曰:“泰昭,壇名也。祭時,祭四時也。祭寒暑者,寒暑一來一往,《周禮》仲春晝迎暑、仲秋夜送寒?!? 臣按:一歲之間而有春夏秋冬之時,四時之候而有寒暑溫涼之氣,冥冥之間必各有神以司之,古者各因其時而致其祭、隨其候而行其禮,本朝于春秋二時祭太歲之神及四時月將之神,蓋以四時之首合于太歲而四時之令分于月將,其亦祭時與寒暑之遺意歟? 唐天寶五載,詔曰:“發(fā)生振蟄,雷為其始,畫卦陳象,威物效靈。氣實本于陰陽,功未施于動植,今雨師,風伯久列于常祠,惟此震雷未發(fā)于群望,其已后每祀雨師宜以雷師同壇?!? 臣按:此后世祀雷之始。《周禮》有風師、雨師,漢以丙戌日祀風師于戌地、以己丑日祀雨師于丑地;宋人兆風師于西郊祠以立春后丑日,兆雨師于北郊祠以立夏后申日,兆司中、司命、司祿于南郊祠以立秋后亥日,以雷師從雨師之位,以司民從司中、司命、司祿之位,皆各壇為祭,未嘗合而為一。本朝于風、雨、雷之外又加以云,合以為一壇,以從獻于郊天大祀,又為壇于郊壇之西,每歲仲秋天子又躬祀焉,其與并祀者太歲及五岳、五鎮(zhèn)、四海、四瀆之神而以京畿山川、四季月將、京都城隍從享。所謂太歲、月將、城隍與夫風、雨、雷師之外而加以云,皆前代所未嘗祀者也,此皆出自我圣祖之獨見神斷,其視前代所祠九宮貴神之屬蓋有間矣。夫云興而雨霈,既祀夫雨而獨遺于云可乎?峙形于兩間者既已享祀,而流行于四時以司民興作耕作之候者而無其祭,可乎?名山、大川遼絕于千萬里之外者既皆入于望祀,而宸居所蒞之地,六宮百司、三軍百姓之所居止者反遺之,可乎?圣祖之見所以卓越千古,非獨人蒙其至治之澤,而凡冥漠之中有焄蒿之感者莫不咸受其職焉。嗚呼,至哉!(以上祭風、云、雷、雨之神) 以上國家常祀之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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