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真,(?--六九六年)唐代書畫家,字承胄。 一說趙州(今屬河北)人,一說滑州匡城(今屬河南)人。則天永昌中,官御史中丞、知大夫事,被酷吏來俊臣所陷。
《書后品》一卷,《新舊唐志》、《崇文總目·小學類》、《書錄解題·雜藝類》、《通志略》等均作《書后品》,而《說郛》本作《后書品》,誤倒一字。李嗣真因庾肩吾《書品》,更分十等,各為評贊,此書所載八十一人,各有敘錄,條理姝然,今本乃有八十二人,文中“登逸品數(shù)者四人”、可能僅指張、鐘、二王,不包括李斯,故有一人之誤。稱《后品》是因為前有王愔、王僧虔、袁昂、庾肩吾之《書品》。本篇上上品之上更列逸品,為嗣真所創(chuàng),明其在九等之上。
《書后品》作于初唐,是繼梁庾肩吾之后的又一部書法著錄。全書評述了秦至初唐的81名書家,按十品分十個等級加以評述,依次為逸品、上上品、上中品、上下品、中上品、中中品、中下品、下上品、下中品、下下品,在品評中亦有理論闡述,條理中然。
昔倉頡造書,天雨粟,鬼夜哭,亦有感矣。蓋德成而上,謂仁、義、禮、智、信也,藝成而下,謂禮、樂、射、御、書、數(shù)也。吾作《詩品》,猶希聞偶合神交、自然冥契者,是才難也。及其作《書評》而登逸品數(shù)者四人,故知藝之為末,信也。雖然,若超吾逸品之才者,亦當絕終古,無復繼作也。故斐然有感而作《書評》,雖不足以對揚王休、弘闡神化,亦名流之美事耳。與夫飽食終日,博奕猶賢,不其遠乎?項籍云:“書足以記姓名”此狂夫之言也。嗟爾后生,既乏經(jīng)國之才,又無干城之略,庶幾勉夫斯道。近代虞秘監(jiān)、歐陽銀青、房、褚二仆射、陸學士、王家令、高司衛(wèi)等亦并由此術(shù),無所間。然其中亦有更無他技而俯措朱紱,如此則雖慚君子之盛烈,茍非莘野之器,箕山之英,亦何能作誡凌云之臺,拂衣碑石之際邪!今之馳騖,去圣逾遠,徒識方圓,而迷點畫,亦猶莊生之嘆盲者,《易·象》之談日中,終不見矣。 太宗與漢王元昌、褚仆射遂良等皆授之于史陵,褚首師虞,后又學史,乃謂陵曰:“此法更不可教人?!笔瞧涿钐幰病j憣W士柬之受于虞秘監(jiān),虞秘監(jiān)受于永禪師,皆有法體。今人都不聞師范,又自無鑒局,雖古跡昭然,永不覺悟,而執(zhí)燕石以為寶,玩楚風而稱珍,不亦謬哉!其議論品藻,自王愔以下,王僧虔、袁、庾諸公已言之矣;而或理有未周,今采諸家之善,聊措同異,以貽諸好事。其前品已定,則不復銓列。素未曾入,有可措者,亦復云爾。太宗、高宗皆稱神札,吾所伏事,何敢寓言!始于秦氏,終于唐世,凡八十一人,分為十等。
李斯小篆之精,古今妙絕。秦望諸山及皇帝玉璽,猶夫千鈞強弩,萬石洪鐘。豈徒學者之宗匠,亦是傳國之遺寶。
張芝章草。
鐘繇正書。 王羲之三體及飛白。
王獻之草、行書,半草行書。
右四賢之跡,揚庭效伎,策勛底績。神合契匠。冥運天矩,皆可稱曠代絕作也。而鐘、張筋骨有余,膚肉未贍,逸少加減太過,朱粉無設,同夫披云睹日,芙蓉出水,求其盛美,難以備諸。然伯英章草似春虹飲澗,落霞浮浦;又似沃霧沾濡,繁霜搖落。元常正隸如郊廟既陳,俎豆斯在;又比寒澗豁,秋山磋峨。右軍正體如陰陽四時,寒暑調(diào)暢,巖廊宏敞,簪裾肅穆。其聲鳴也,則鏗鏘金石;其芬郁也,則氤氳蘭麝,其難征也,則縹緲而已仙;其可覿也,則昭彰而在目。可謂書之圣也。若草、行雜體,如清風出袖,明月入懷,瑾瑜爛而五色,黼繡摛其七采,故使離朱喪明,子斯失聽,可謂草之圣也。其飛白也,猶夫霧繫卷舒,煙空照灼,長劍耿介而倚天,勁矢超騰而無地,可謂飛白之仙也。又如松巖點黛,蓊郁而起朝云;飛泉漱玉,灑散而成暮雨。既離方以遁圓,亦非絲而異帛,趣長筆短,差難縷陳。子敬草書逸氣過父,如丹穴風舞,清泉龍躍,倏忽變化,莫知所自’或蹴海移山,翻濤簸岳。故謝安石謂公當勝右軍,誠有害名教,亦非徒語耳。而正書、行書如田野學士越參朝列,非不稽古憲章,乃時有失體處。舊說稱其轉(zhuǎn)研去鑒,疏矣。然數(shù)公皆有神助,若喻之制作,其猶《雅》、《頌》之流乎。
評曰:元常每點多異,羲之萬字不同、后之學者恐徒傷筋膂耳。然右軍肇變古質(zhì),理不應減鐘,故云:“或謂過之?!扁滓砻坎环萆?,曾得伯英十紙,喪亂遺失,常恨妙跡永絕。及后見逸少與亮書,乃曰:“今見足下答家兄書,煥若神明,頓還舊觀?!狈侥舜蠓酥?。又曾書壁而去,子敬密拭之,而更別題。右軍還觀之曰:“吾去時真大醉?!弊泳茨诵姆?。然右軍終無敗累,子敬往往失落,及其不失,則神妙無方,可謂草圣也。
贊曰:倉頡造書、鬼哭天廩,史籀堙滅,陳倉籍甚。秦相刻銘’爛若舒錦,鐘、張、羲、獻,超然逸品。
上上品二人
程邈 隸
崔瑗 小篆右程君首創(chuàng)隸則,規(guī)范煥于丹青、崔氏爰效李斯,點畫皆如鐫石。傳之后裔,闕功亦茂。此外鐫勒,去之無乃藑乎,若校之文章,則《三都》、《二京》之比也。
上中品七人
蔡邕 索靖 梁鴿 鐘會
衛(wèi)瓘 韋誕 皇象
右白王、崔以降,更無超越此數(shù)君。梁氏石書,雅勁于韋、蔡,皇、衛(wèi)草跡,殆亞于二王。鐘、索遺跡雖少,吾家有小鐘正書《洛神賦》,河南長孫氏雅所珍好,用子敬草書數(shù)紙易之。索有《月儀》三章,觀其趣況,大力遒竦,無愧珪璋特達。猶夫聶政、相如千載凜凜,為不亡矣。
又《毋丘興碑》,云是索書,比蔡,《石經(jīng)》無相假借。蔡公諸體,惟有《范巨卿碑》風華艷麗,古今冠絕。王簡穆云:“無可以定其優(yōu)劣?!贝艘嗪蝿谄窌吆?!
上下品十二人
崔寔章草 郗鑒 王廙 衛(wèi)夫人正書
王洽 郗愔 李式 庾翼
羊欣 歐陽詢 虞世南 褚遂良
逸少謂領軍“弟書不減吾”,吾觀可者有數(shù)十紙,信佳作矣,體裁用筆似逸少,虛薄不淪。右軍藻鑒,豈當虛發(fā)!蓋欲假其名譽耳。措之中下,豈所謂允僉望哉!崔、衛(wèi)素負高名,王、庾舊稱拔萃,崔章草甚妙,衛(wèi)正體尤絕。世將楷則遠類羲之,猶有古制,稚恭章草頗推筆力,不謝子真。郗、李超邁,過于羊欣。歐陽草書,難于競爽,如旱蛟得水,毚兔走穴,筆勢恨少。至于鐫勒及飛白諸勢,如武庫矛戟,雄劍欲飛。虞世南蕭散灑落,真草惟命,如羅綺嬌春,鹓鴻戲沼,故當子云之上。褚氏臨寫右軍,亦為高足,豐艷雕刻,盛為當今所尚,但恨乏自然,功勤精悉耳。
評曰:蟲篆者小學之所宗。草隸者士人之所尚,近代君子多好之,或時有可觀耳。然許靖之跡,殆不減小令,常嘆曰:“鐘書初不留意,試作之,乃不可得。研之彌久,如有仿佛。乃知有畫龍之惑耳,安可厚誣乎?此群英允居上流三品,其中銓鑒,不無優(yōu)劣。
贊曰:程邈隸體,崔公篆勢,梁、李、蔡、索、郗、皇、韋、衛(wèi),羊習獻規(guī),褚傳羲制,邈乎天壤,光闕來裔。
中上品七人
張昶 衛(wèi)恒 杜預 張翼
郗嘉賓 阮研 漢王元昌
右文舒《西岳碑》但覺妍冶,殊無骨氣,庾公置之七品。張翼代羲之草奏,雖曰“小人幾乎亂真?!案司幹铱?,涇渭混淆,故難品會。至于衛(wèi)、杜之筆,流傳多矣,縱任輕巧,流轉(zhuǎn)風媚。剛健有余,便娟詳惟,諒少儔匹,書賔與王庾相捋。是則高手顏黃門有言:阮交州、蕭國子、陶隱居各得右軍二體,故稱當時之冠絕。然蕭公力薄,終不能逮。阮漢王作獻之氣勢或如劍舞往往勝幾。
中中品十二人
謝安 康昕 桓玄 丘道護
許靜 蕭子云 陶弘景 釋智永
劉珉 房玄齡 陸柬之 王知敬
右謝公縱任自在,有螭盤虎踞之勢??店壳擅芫?,有翰飛鶯弄之體。桓玄如驚蛇如草,銛鋒出匣。劉珉比顛波赴壑,狂澗爭流。隱居穎脫得書之筋髓,如麓景霜空,鷹隼初擊。道護謬登高品跡乃浮澷。陸柬之學虞草體用筆則青出于藍。故非子云之徒,子云正隸功夫恨少不至高絕也。智永精熟過人,惜無奇態(tài)矣。房司空含文抱質(zhì),王家令碎玉殘金,房如海上* *,王比松間孤* 。
中下品七人
孫皓 張超 謝道蘊 宗 炳
宋文帝 齊高帝 謝靈云
右,孫皓,吳人酣暢,驕其家室,雖欲矜豪,亦復平矣。張如郢中少年,乍入京輦,縱有才辯,蓋亦可知。謝韞是王凝之之妻,雍容和雅,芬馥可玩。宋帝有子敬風骨,超縱狼藉,翁煥為美。康樂往往驚遒,齊帝時時合興,知慕韓、彭之豹變,有異張、桓之拾青。宗炳放逸屈懾,頗斅康、許,量其直置孤梗,是靈運之流也。
評曰:古之學者皆有規(guī)法,今之學者但任胸懷,無自然之逸氣,有師心之獨任。偶有能者,時見一斑,忽不悟者,終身瞑目,而欲乘款段,度越驊騮,斯亦難矣。吾當告勉夫后生,然自古嘆知音者希,可謂絕絃也。
贊曰:西岳張昶,江東阮研,銀鷹貞白,鐵馬桓玄,衛(wèi)、杜花散,安、康綺鮮。元昌、柬之,名后身先。
下上品十三人
陸機 袁崧 李夫人 謝眺
庾肩吾 蕭綸 王褒 斛斯彥明
錢毅 房彥謙 殷令名 張大隱 藺靜文
右士衡以下,時然合作,踳chuan駁不倫,或類蚌質(zhì)珠胎’乍比金沙銀礫。陸平原、李夫人猶帶古風,謝吏部、庾尚書創(chuàng)得今韻。邵陵王、王司空是東陽之亞,房司隸、張隘州參小令之體。藺生正書甚為鮮緊,亦有規(guī)則。錢氏小篆、飛白,寬博敏麗,太宗貴之。斛斯筆勢,咸有由來,司隸宛轉(zhuǎn)、頗稱流悅,皆著名矣。殷氏擅聲題榜,代有其人。嗟乎!有天才者或未能精之,有神骨者則其功夫全棄,但有佳處,豈忘存錄!
下中品十人
范曄 蕭思話 張融 梁簡文帝
劉逖 王晏 周颙 王崇素
釋智果 虞綽
右,范如寒雋之士,亦不可棄,蕭比遁世之夫,時或堪采。思光要自標舉,蓋無足褒;簡文拔群貴勝,猶難繼作。劉黃門落花從風,王中書奇石當徑。彥倫意則甚高,跡少俊銳。崇素時象麗人之姿,智果頗似委巷之質(zhì)。虞綽鋒穎迅健,亦其次矣。
下下品七人
劉穆之 褚 淵 梁武帝 梁元帝
陳文帝 沈君理 張正見
右數(shù)君亦稱筆札,多類效顰,猶枯林之春秀一枝,比眾石之孤生片琰。就中彥回輕快,練倩有力,孝元風流,君理放任,亦后來之所習,非先達之所營。吾黨論書,有異于是。
評曰:前品云“蕭思話如舞女回腰,仙人嘯樹”,則亦曰佳矣,又云“張伯英如漢武學道,憑虛欲仙”,終不成矣。商榷如此,不亦謬乎?吾今品藻,亦來能至當,若其顛倒衣裳,白圭之玷,則庶不為也。后來君子,倘為鑒焉。
贊曰:蚌質(zhì)懷珠,銀鋼蘊礫,陸、謝參蹤,蕭、張繼跡。思話仙才、張融賞擊,如彼苦秀,眾多群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