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錄》 唐 段安節(jié)

　　琵琶法三才，象四時。風(fēng)俗通云，琵琶近代樂家作，不知所起，長三尺五寸，法天地人五行，四弦象四時，釋名琵琶。本胡中馬上所鼓，吹手前曰琵，引手卻曰琶，因以為名。漢遺烏孫公主入蕃，念其行速思慕本朝。使知名者馬上奏琵琶以忄尉悅之。琵琶有直項(xiàng)曲項(xiàng)者，蓋便於關(guān)軸也。樂錄云，琵琶本出於弦鼗。而杜摯以為秦之末世，苦於長城之役。百姓弦鼗而鼓之，古曲陌上桑間范曄石苞謝變孫放孔偉阮咸，皆善此樂。東晉謝鎮(zhèn)西在大市樓上彈琵琶，作大道之曲，世說云：謝仁祖在北牖下彈琵琶，有天際之意。又朱生善彈琵琶，至大官。貞觀中裴賂兒彈琵琶始廢撥用手，今所謂ㄐ琵琶是也。白秀真使蜀便<冂巳>，得琵琶以獻(xiàn)，以ュ<辶罷>檀為槽，其木溫潤如玉，光采可鑒，金縷之虹，又蹙之成雙鳳。貴妃每奏於梨園，音韻姜清，飄若雪外。開元中，梨園則有駱供奉賀懷智雷海清，其樂器或以石為槽。雞筋作弦，用鐵撥彈之。安史之亂，流落外地。

　　有舉子曰白秀才，子弟寓止京師。偶值宮娃內(nèi)弟子出在民間，白即納一妓為跨驢之樂。因夜風(fēng)清月朗，是麗人忽唱新聲。白驚，遂不復(fù)唱。逾年因游靈武，李靈曜尚書廣設(shè)筵。白預(yù)坐末，廣張妓樂。至有唱何滿子者，四坐傾聽，俱稱絕妙。白曰：某有伎人聲調(diào)殊異於此，促召至。短髻薄妝，態(tài)度閑雅，發(fā)問曰：“適唱何曲？”曰：“何滿子?！彼炱氛{(diào)舉袂發(fā)聲，清響激越，諸樂不能逐。部中亦有<冂巳>琵琶，聲韻高下，然揭庵郎指無差。遂問曰：“莫是宮中口二否？”伎復(fù)問曰：“莫是梨園駱供奉否？”二人相對，泛瀾欷而已。

　　建中中，有康昆侖稱第一手。始遇長安大旱詔兩市祈雨，及至天門街。市人廣較勝負(fù)，斗聲樂東街，則有康昆侖琵琶最上，必謂街西無敵也，遂請昆侖登彩樓彈一曲新翻謂錄安。（以為名誤稱大腰）至街西，豪俠閱樂東市稍誚之，而亦於彩樓上出女郎抱樂器，先云我亦彈是曲，兼移於風(fēng)香調(diào)中，及撥聲如雷，其妙絕入神。昆侖驚愕，乃拜為師，女郎遂更衣出見，乃僧也。莊儼寺僧，本俗姓段也。翌曰德宗召入內(nèi)，令教授昆侖。段師奏曰：“請令彈一調(diào)。”及彈，師曰：“本領(lǐng)何雜？兼帶邪聲?！崩鲶@曰：“師神人也，臣少年初掌藝時，側(cè)於聆家女巫處授一品弦調(diào)。后乃累易數(shù)師之藝。今段師精識，如此玄妙也?！倍螏熥嘣唬骸扒仪怖霾唤鼧菲魇辏蛲浔緫B(tài)。然后可教。許之，后果盡段師之藝也?！?br />
　　元和中有王芬曹保之子善才，其孫習(xí)納，皆精此藝。次有裝興奴與曹同時，納善運(yùn)撥若風(fēng)雨。然不事捏弦，興奴則善於攏捻。指撥稍軟，時人謂納右有手，興奴左有手。

　　武宗初朱崖李白太尉有樂人廉郊者，師於曹綱。盡綱之能，嘗謂其流云。教授人多矣，未嘗有此惺靈弟子也。郊嘗詣平原，別於池上彈蕤賓調(diào)，忽有一片方鐵躍出，有識者謂是蕤賓鐵也。蓋是指撥精妙，律呂相應(yīng)耳。

　　安節(jié)門下有樂吏楊志善能琵琶，其姑尤更妙絕，本宣徽弟子。后出宮於永穆觀中住，自惜其藝。常畏人聞，每至夜深方彈，志善懇求教授，終不允。且曰吾藝死不傳人，楊乃賂其觀主，求寄宿於觀，竊聽姑彈弄，仍以自系脂皮呈帶以指畫帶。記其節(jié)奏，遂得一兩曲調(diào)，明曰詣姑彈之，姑大驚異。楊即實(shí)陳其事，姑意方回，乃盡傳之。

　　文宗朝有內(nèi)人鄭中丞，（中丞當(dāng)時宮人官也）善胡琴。內(nèi)庫有琵琶二，號大小忽雷。因?yàn)轭}頭脫損，送在崇仁坊南趙家料理。大約造樂器悉在此坊，其中有趙二家最妙。時權(quán)相舊吏梁厚本有別墅，在照應(yīng)縣之西南，西臨御河，垂釣之際。忽一物流過，長七尺許，上以錦纏之，令家童接得就岸，乃秘器也。及發(fā)，開視之，乃一女郎。容色儼然，以羅巾系其頸，遂解其領(lǐng)巾伺之，口鼻尚有余息，即移入室中。將養(yǎng)經(jīng)旬，方能言語，云我內(nèi)弟子鄭中丞也。昨因忤旨，令內(nèi)人縊殺，投於河中，錦即是弟子臨刑相贈爾，及如故，即垂淚感謝。厚本本無妻，即納為室，自言善琵琶。其琵琶今在南趙家料理，恰值訓(xùn)注之事。人莫有知者，厚本因賂其樂器匠購得之。至夜分方敢輕彈，后值良辰飲于花下，酒酣不覺即彈數(shù)曲，是時有黃門放鷂。私于墻外聽之曰：“此是鄭中丞琵琶聲也，竊窺之。翌曰達(dá)上聽，文宗始嘗追悔，至是驚喜，遣中使宣詔問其由來，乃赦厚本罪。任從匹偶，仍加錫賚焉。咸通中，有米和（即米萊加字也，父喜唱歌）由從道尤妙，后有王連兒。連兒名金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