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學真?zhèn)?清 高秉鈞

　　序

　　醫(yī)之道奚起乎？造物以正氣生人，而不能無夭札疫癘之患，故復假諸物性之相輔相制者，以為補救；而寄權于醫(yī)，夭可使壽，弱可使強，病可使痊，困可使起，醫(yī)實代天生人，參其功而平其憾者也。溯自農(nóng)皇肇起，辨草木以著藥性；軒岐繼作，明陰陽以著《內(nèi)經(jīng)》，至漢末，篤生張仲景先師，上承農(nóng)、軒之理，著卒病、雜病兩論，率皆倡明正學，以垂醫(yī)統(tǒng)。仲師既沒，而經(jīng)論之道遂失其傳，舛謬紛紜，靡所止極，甚且家自為書、人自為學，世之所以賴有醫(yī)者，反不若無醫(yī)之為愈。每為曠覽，竊嘗病之。我士宗夫子，性靈獨異，學識超群，注釋經(jīng)論，既已述大道而正其傳，暇日簇弟子，往復論難，提命之下，及門手錄，顏曰《醫(yī)學真?zhèn)鳌?。其間陰陽、血氣、臟腑、經(jīng)絡，與夫五運六氣之理，凡前圣所孕含未剖者，闡著靡遺，而諸書所表章未備者，迄無余蘊，洵足補救斯人而為功于造物，其所系豈淺鮮哉！嗣等匯集成帙，摘其要者，梓以問世，使皆知醫(yī)之傳有其真，而學以不偽，是誠我夫子扶挽斯道之志也夫！時

　　康熙己卯之春錢塘王嘉嗣子佳敬題

　　序

　　粵自蒼昊好生，軒岐應運，而吐辭立說，皆為福民壽世之符，送難設奇，罔非起病回 之術。自茲以還，作者代有，如淳于意、張仲景，以及丹溪、東垣諸君子，靡不飲流池上、洞腑垣中，其定方用藥，靡不曲曲中 ，誠渡世之慈航，濟時之寶筏也。自正學失傳，醫(yī)宗罔據(jù)，而陰陽虛實，每以臆猜，表里炎涼，鮮從脈究，譬之南轅北轍，卻行求前，冀其有濟，蓋亦難矣。吾杭高士宗先生《醫(yī)學真?zhèn)鳌芬粫?，潛搜默會，剔隱鉤微，意宗前哲，而言其所未言，說本先民，而發(fā)其所未發(fā)，辨之于疑似，而無毫厘千里之差，晰之于微茫，而有一舉百當之妙，固已入堂躋奧，而非稍窺藩閫者，所可望其肩項也。余雅不攻醫(yī)，客歲緣弱息患疹，本屬輕證，可調(diào)和立愈。延請兒科數(shù)人，皆稱時彥，始則太用攻發(fā)，致起痰喘，繼又過投寒涼，禁止飲食，遂致不起。及讀《真?zhèn)鳌费哉钜欢?，而始嘆弱息之死，攻發(fā)使之，寒涼速之也。況疹非痘比，治之匪難，而猶見惑于臨證，固是知肌表榮衛(wèi)之中、臟腑經(jīng)絡之內(nèi)，其難治有十倍于疹者，能保其百無一失也乎？噫！醫(yī)之誤人，非特余實被之，世之未讀是書，而憒憒焉以人命為嘗試者，真實繁有徒也。因?qū)⑹菚敒橹罔?，俾遠近播傳，庶幾藉是以上窺淳于、仲景諸公之旨，則此書固醫(yī)學之指南云！時

　　康熙歲次庚寅仲春月錢塘姚遠圣功氏識

　　高士宗先生手授醫(yī)學真?zhèn)?br />
　　丙子春，先生聚門弟子于侶山講堂，講學論道，四載有余。群弟子先后進問，道漸以明，醫(yī)漸以備。先生著示及門，嗣等手錄者，不下百余則。因謂及門曰：此醫(yī)學真?zhèn)饕?，汝等錄之，將來可以公諸天下矣。嗣等因摘述而授之梓。

　　醫(yī)道失傳

　　醫(yī)道 乎軒、岐。軒、岐著《內(nèi)經(jīng)》一十八卷，闡明陰陽、血氣營運之理，臟腑、經(jīng)絡交會之道，上下內(nèi)外，升降出入，道晰其微，理晰其奧。以為后之醫(yī)者，必明三陰三陽之六氣，血氣生始之根源，五臟交通，六腑會合，及絡脈經(jīng)脈之淺深，皮肌筋骨之外內(nèi)，始可言醫(yī)。仲景先師《傷寒·序》云：經(jīng)絡府俞，陰陽會通，玄冥幽微，變化難極，自非才高識妙，不能探其理致?？乐t(yī)，昧圣賢經(jīng)論之本源，襲后人方書之糟粕，湯方歌括之冊，視為秘典，分門別類之書，奉若圣經(jīng)，豈不謬哉！我故曰：軒、岐沒而醫(yī)道亡，仲師死而真?zhèn)鹘^，洵不誣也！

　　醫(yī)門經(jīng)論

　　神農(nóng)本草曰《本經(jīng)》，黃帝靈樞、素問曰《內(nèi)經(jīng)》，皆圣經(jīng)也。仲景先師，著卒病曰《傷寒》，著雜病曰《金匱》，此賢論也。醫(yī)門圣經(jīng)、賢論，猶儒者之五經(jīng)、四書也。故醫(yī)門經(jīng)論，乃醫(yī)學正傳，其余《難經(jīng)》、《脈訣》及后人一切方書，皆逐末亡本，膚淺不經(jīng)，不可為訓。何世之醫(yī)者，于圣賢經(jīng)論，從未嘗讀，即讀亦未解，解未能明，明未能用。悲夫！

　　五運六氣

　　天地至大，人物至廣，不外陰陽五行之理。五運，即五行也。六氣，即三陰三陽也。故木、火、土、金、水曰五運；厥陰、少陰、太陰、少陽、陽明、太陽曰六氣。五運合五行，而六氣亦合五行。天以此成四時而生萬物，人以此成有形而合無形。是五運六氣實醫(yī)學之根源，神農(nóng)本之而著藥性，黃帝本之而著《內(nèi)經(jīng)》，仲師本之而撰《傷寒》、《金匱》。今人但知風、熱、濕、火、燥、寒為病，豈知厥陰主風，風，木也；少陰、少陽主熱，熱，火也；太陰主濕，濕，土也；陽明主燥，燥，金也；太陽主寒，寒，水也。此風、熱、濕、火、燥、寒之病，而五運六氣即主之，五臟六腑亦因之。其本末不可不察也！

　　六淫外感

　　六淫外感之說，世多不得其解，謂人外感天之六淫則為病，而孰知其非也。蓋厥陰、少陰、太陰、少陽、陽明、太陽曰六氣，風、熱、濕、火、燥、寒曰六淫。天有之，人亦有之。故居其內(nèi)以通臟腑者，六氣也；居其外以通于天者，六淫也。天之六淫，與人之六淫，無時不感，詎必病也？《天元紀大論》云：厥陰之上，風氣主之：少陰之上，熱氣主之；太陰之上，濕氣主之；少陽之上，相火主之；陽明之上，燥氣主之；太陽之上，寒氣主之。所謂本也，是謂六元。由此例之，則三陰三陽之六氣，在下為標，下即內(nèi)也；而風、熱、濕、火、燥、寒之六淫，在上為本，上即外也。六淫在上而在外，故曰外感，感猶通也。故外感之說，其義有二：一言六淫外通于天；一言六淫主外通于六氣。義雖有二，總謂六淫在人而不在天，凡有所病，皆本人身之六淫，而非天之六淫也。且獨不觀卒病論乎！發(fā)熱，汗出，惡風，脈緩者，名為中風。是中風之名，從人身而定也?；蛞寻l(fā)熱，或未發(fā)熱，必惡寒、體痛、嘔逆，脈陰陽俱緊者，名為傷寒。是傷寒之名，從人身而定也，非外至也，若果外至，胡不曰六淫外中，六淫外傷，而必曰外感也？世多不知此義，一遇病，輒云外感，豈無病時遂不感耶？甚矣！其聵聵也。

　　七情內(nèi)傷

　　喜、怒、憂、悲、思、恐、驚，謂之七情。七情通于五臟：喜通心，怒通肝，憂通肺，悲、思通脾，恐通腎，驚通心與肝。故七情太過，則傷五臟。七情內(nèi)傷，則有所虧損，療之不易也。須識其何臟獨傷，觀其色，察其脈，驗其形神，詳其太過與不及，而后調(diào)濟之。其惟智者之能事乎！

　　臟腑經(jīng)絡

　　五臟為陰，六腑為陽；經(jīng)脈為陰，絡脈為陽。臟腑、經(jīng)絡，《內(nèi)經(jīng)》言之詳矣。今總其要而言之。五臟者，三陰之所主也，厥陰主肝，少陰主心、腎，太陰主肺、脾。肝、心、脾、肺、，腎，木、火、土、金、水也，肝木為風，心火為熱，脾土為濕，肺金為燥，腎水為寒，是五臟合五運，即有風、火、熱、濕、燥、寒之六氣。夫六氣與五運合者，以少陰、少陽二火而合五運也。夫五臟有形，形中有氣，其氣通于六腑，而行于經(jīng)隧；行于經(jīng)隧，則皮、肌、脈、筋、骨，為五臟之外合，如肺合皮，脾合肌，心合脈，肝合筋，腎合骨者是也。通于六腑，則五臟與六腑相為表里，如肺與大腸為表里，脾與胃為表里，心與小腸為表里，肝與膽為表里，腎與膀胱為表里者是也。此五臟之大概也。若六腑則三陽之所主也，少陽主膽與三焦，陽明主胃與大腸，太陽主膀胱與小腸。夫膽與三焦，少陽木火之氣也；胃與大腸，陽明土金之氣也；膀胱、小腸，太陽水火之氣也。此木、火、土、金、水、火之氣，乃合三陽而主六腑也。夫六腑亦有形，而形中亦各有氣，其氣則內(nèi)通五臟，外行經(jīng)脈，所謂五臟有俞，而六腑亦各有俞，五臟有合，而六腑亦各有合者是也。此六腑之大概也。

　　夫三陰主五臟，而厥陰不但主肝，又主心包，是手足三陰三陽，為十二經(jīng)脈。十二經(jīng)脈，則胸走手，而手走頭，頭走足，而足走胸。其氣內(nèi)通臟腑，外通絡脈，環(huán)周于身。外通絡脈，則合孫絡而滲皮毛；內(nèi)通臟腑，則合經(jīng)血而行榮衛(wèi)，所謂氣煦血濡，流行不息者也。今人不知皮肌經(jīng)脈之淺深，有卒病寒熱而涉于經(jīng)脈者，概以氣分之藥投之，鮮克有效。蓋經(jīng)脈十二，有三百六十五穴會，有三百六十五經(jīng)絡，《素問》詳言之。此經(jīng)脈之大概也。夫經(jīng)脈之外，更有絡脈，絡脈之外，復有孫絡，故曰經(jīng)脈為陰，絡脈為陽。蓋徑直而周于身者為經(jīng)，橫行而左右環(huán)繞者為絡。十二經(jīng)脈之外，復有脾之大絡，名曰大包，又有任脈之尾翳，督脈之長強，合為十五大絡。此大絡者，出于經(jīng)脈之外，而有左右相注之奇病。

　　奇病者，左病注右，右病注左，乃絡脈病也。絡脈之病，《素問》有繆刺之法以治之。絡脈之外，又有孫絡，孫絡與皮膚相連，在通體毛竅之內(nèi)，而胞中之血，充膚熱肉，澹滲皮毛。經(jīng)云：孫絡之脈別經(jīng)者，亦三百六十五穴會。又刺法云：刺毫毛腠理者，無傷皮。知毛腠與皮分合之處，則孫絡之脈在其中。此因絡脈而及于孫絡之大概也。

　　三焦

　　三焦者，上、中、下少陽之氣所主也。五臟合五腑，三焦一腑無臟與合，故曰是孤之腑也。不但無臟與合，而三焦之腑，且將兩臟；將，猶偕也，是以腑而并臟也。不但將兩臟，而六腑之氣，俱合三焦，故又曰是六腑之所與合者。是三焦之氣，合臟合腑，徹上徹下，徹外徹內(nèi)，人身莫大之腑也。證之經(jīng)論，其理自明?！鹅`樞·本俞》論云：肺合大腸，大腸者傳道之腑；心合小腸，小腸者受盛之腑；肝合膽，膽者中精之腑；脾合胃，胃者五谷之腑；腎合膀胱，膀胱者津液之腑。以明五臟合五腑。其三焦一腑，下屬腎，上連肺，將乎兩臟。經(jīng)云：少陽屬腎，腎上連肺，故將兩臟。謂少陽主三焦，下焦將腎臟，上焦將肺臟也。雖將兩臟，職不離腑，故又云：三焦者，中瀆之腑也，水道出焉，屬膀胱，是孤之腑也，是六腑之所與合者。由此推之，則三焦為中瀆腑，屬膀胱而出水道，無臟與合，是孤之腑也。孤者，獨也，謂獨任其上、中，下之化機也。既曰將乎兩臟，又曰六腑與合，是三焦一腑，則較之諸腑而獨尊，豈如一腑合一臟而已耶！仲師云：肌腠者，是三焦通會元真之處，榮衛(wèi)不相將，則三焦無所仰，形冷惡寒者，三焦傷也。又云：三焦各歸其部，上焦不歸者，噫而酢吞；中焦不歸者，不能消谷引食；下焦不歸者，則遺溲。仲師之言，即《靈樞經(jīng)》所云上焦出胃上口，中焦并胃中，下焦別回腸、注于膀胱而滲入者是也。經(jīng)又云：上焦如霧，中焦如漚，下焦如瀆。合觀經(jīng)論，則上脘、中脘、下脘，即上焦、中焦、下焦也；三焦所出之部，即三焦所歸之部也。三焦雖無有形之腑，實有所出所歸之部，抑且徹上徹下，徹外徹內(nèi)，較諸腑而尤尊也。昔人不體經(jīng)論，有謂三焦無臟空有名者，有謂三焦屬命門，有臟有名者，各執(zhí)臆說，聚論不休。觀諸經(jīng)論，其義自明，有形無形，可以悟矣。

　　命門

　　五臟六腑，合手厥陰心包，則六臟六腑，是為十二經(jīng)脈，其中并無命門之臟腑。前人妄以三焦屬命門，謬矣！考之《銅人圖》，有命門穴，在脊十四椎腎俞間?！鹅`樞·根結論》有云：根于至陰，結于命門。

　　命者，目也。由此說推之，則目之中央，是為命門，乃足太陽膀胱經(jīng)脈之所結也；腎俞中央，是為命門穴，乃足少陰腎臟之所通也。腎為水臟，膀胱為水腑，而命門則通于水臟水腑之經(jīng)脈焉。

　　氣血

　　人之一身，皆氣血之所循行。氣非血不和，血非氣不運，故曰氣主煦之，血主濡之。氣與血無處不有，今舉其概。肺主氣，乃周身毛皮之大氣，如天之無不覆也。經(jīng)云：宗氣上出于肺，以司呼吸，一呼一吸，內(nèi)通于臟，故曰呼出心與肺，吸入肝與腎。又三焦出氣，以溫肌肉，膀胱津液隨氣化出于皮毛，故曰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又六臟六腑為十二經(jīng)脈，榮氣行于脈中，衛(wèi)氣行于脈外。由此觀之，則五臟六腑，十二經(jīng)脈，上下內(nèi)外，游行環(huán)繞，無非一氣周流，而健行不息，此人之所以生也。然氣為主，血為輔，氣為重，血為輕，故血有不足，可以漸生，若氣不立，即死矣。夫人周身毛竅，乃大氣之環(huán)繞于外，而毛竅之內(nèi)則有孫絡，孫絡之內(nèi)則有橫絡，橫絡之內(nèi)則有經(jīng)焉。絡與經(jīng)，皆有血也。孫絡、橫絡之血，起于包中之血海，乃沖脈、任脈所主，其血則熱肉充膚，澹滲皮毛。皮毛而外，肺氣主之；皮毛之內(nèi)，肝血主之。蓋沖任之血，肝所主也。

　　其經(jīng)脈之血，則手厥陰心包主之，乃中焦取汁奉心化赤之血也。血海之血，行于絡脈，男子絡唇口而生髭須，女子月事以時下，皆此血也。心包之血，行于經(jīng)隧，內(nèi)養(yǎng)其筋，外榮于脈，皆奉心化赤之血也。血海之血，出多不死；心包之血，出多便死。是又絡脈之血為輕，而經(jīng)脈之血為重也。經(jīng)云：陽絡傷，則吐血；陰絡傷，則便血。此血海之血也。一息不運，則機針窮，一絲不續(xù)，則霄壤判。此經(jīng)脈之血也。血、氣二者，乃醫(yī)學之大綱，學人不可不察也！

　　水火

　　水為陰，火為陽。水火之中，火尤重焉。蓋水者陰也，陰不能生人，必藉火之陽而后能生。故水必藉火而后可飲，谷必藉火而后可食。夫在地為水，在天為寒，在地為火，在天為熱，陽熱之氣，能生萬物，若遇陰寒，物必殺矣。醫(yī)者于水火之中，而知重輕之理，則生者多而殺者少也。

　　陰陽

　　經(jīng)云：陰陽者，有名而無形。數(shù)之可十，推之可百；數(shù)之可千，推之可萬；萬之大，不可勝數(shù)。試以大體言之，則陽常有余，而陰常不足。在天地，則天為陽，地為陰，而天則包乎地之外；在人身，則氣為陽，血為陰，而氣實統(tǒng)乎血之先。一歲三百六十日，天日光明，則三百日而有余。夫光明者陽也，雨濕者陰也，陽有余而陰不足，此其征也。人與天地相參，與日月相應，亦當陽氣有余。蓋陽主氣而陰主血，如人陰血暴脫，陽氣猶存，不致殞命；如陽氣一脫，陰血雖充，難延旦夕。茍能于陰陽之中，而知陽重于陰，則遇病施治，自有生機，涼瀉殺人，吾知免夫！

　　部位

　　部位者，頭、面、胸、背、脅、腹、手、足，各有所屬之部、所主之位也。

　　頭為三陽之首，三陽者太陽也，自印堂，至額顱，上巔頂，從腦下項，皆足太陽經(jīng)脈之部，故曰頭為三陽之首也。兩顴屬腎，《刺熱論》云：色榮顴骨，其熱內(nèi)連腎也。兩目為肝之竅，而五臟精華皆注于目，故瞳神屬腎，黑眼屬肝，白眼屬肺，內(nèi)外 肉屬心，眼包屬脾，兩鼻為肺竅，而位居中央，又屬乎脾。鼻內(nèi)口鼻交通之處，則為頏顙，又為蓄門，乃肝、肺相交之部也。口為脾竅，內(nèi)外唇肉，脾所主也。舌為心苗，齒為骨余，而齒齦則為牙床，又屬乎胃。舌之下，腮之內(nèi)，為廉泉、玉英，乃水液之上源也。耳為腎竅，又心亦開竅于耳。

　　胃足陽明之脈，起于鼻交 中，循鼻外，入齒中，挾口環(huán)唇。膽足少陽之脈，起于目銳 ，上抵頭角，循耳后，入耳中，出走耳前。此頭面之部位，各有所屬也。

　　頭面以下，前有咽喉，后有頸項。喉居右，咽居左，喉為氣管而硬，咽為食管而軟。咽喉之中，則為吭嗌，吭嗌之上，則為舌本，舌本居下 之盡，而上 之盡，則有小舌，所謂會厭也。太陰脾脈絡舌本，少陰腎脈絡舌本，陽陰胃脈絡舌本。咽喉之外，則有動脈，居乎兩旁，所謂人迎之脈，乃胃足陽明之脈也。人迎之下，鎖骨空處，則為缺盆，肺所主也。又陽明經(jīng)脈行身之前，自面部而至胸膈，皆陽明經(jīng)脈所主也。缺盆之下，兩乳之上，謂之膺中。膺中之中，謂之上膈，即上焦也。經(jīng)云：上焦開發(fā)，宣五谷味，熏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也。上膈而下，謂之膈中，即胸膈也。胸膈之間，謂之膻中；膻中，即心包絡也。心包主血、主脈，橫通四布。包絡之下，即有胃絡，兩絡相通，而橫布于經(jīng)脈之間。

　　胸乃心主之宮城，而包絡包乎心之外；肺為五臟之長，而蓋乎心之上。心窩之下，謂之中焦。胃有三脘：上焦之旁，即上脘也；中焦之旁，即中脘也；下焦之旁，即下脘也。頭面之下，后有頸項。項之中央，名為風府；項之兩旁，名為風池。項下高聳大椎，乃脊骨之第一椎。自脊骨而下，至七節(jié)之兩旁，名為鬲俞。經(jīng)云：七節(jié)之旁，中有小心。以明鬲俞之穴，乃心氣之游行出入。而太陽經(jīng)脈，行身之背。此胸背之部位，各有所屬也。

　　胸膈之下，腹也。胸膈下側，脅也。前胸后背，而脅則居胸背之間，行身之側。脅之上為腋，脅之下為季脅。太陽行身之背，而主開；陽明行身之前，而主闔；少陽行身之側，而主樞。舍開則不能闔，舍闔則不能開。

　　舍樞則不能為開闔，是樞者乃開闔之關鍵也。大腹名為坤土；坤土，太陰之脾土也。大腹之上，下脘之間，為中土；中土，陽明之胃土也。大腸名回腸，盤旋于腹之左右。小腸居大腸之前，臍乃小腸之總結。而貼臍左右，乃沖脈所出。經(jīng)云：沖脈于臍左右之動脈者是也。臍之下，則為小腹。小腹兩旁，名為少腹。小腹者，少陰水臟、膀胱水腑之所屬也。少腹者，厥陰肝臟，胞中血海之所居也。血海居膀胱之外，名曰胞中，膀胱居血海之內(nèi)，故曰：膀胱者，胞之室也。從小腹而入前陰，乃少陰、太陰、陽明三經(jīng)之屬。經(jīng)云：腎開竅于前后二陰，是前陰者，屬少陰也。經(jīng)云：前陰者，宗筋之所聚，太陰、陽明之所合也。又陽明主潤宗筋。是前陰又屬太陰、陽明也。陰囊卵核，乃厥陰肝經(jīng)之所屬，故經(jīng)云：厥陰病，則舌卷囊縮。舌卷，手厥陰；囊縮，足厥陰也。又云：厥陰氣絕，則卵上縮而終。此脅腹之部位，各有所屬也。

　　兩手、兩足曰四肢。兩手之上，則有肘、腋；兩足之上，則有 、髀。兩肘、兩腋、兩 、兩髀，名曰八。從臂至手，乃手太陰肺金所出，而兼手少陰、厥陰。此手之三陰，從胸走手也。從足至股，乃足太陰脾經(jīng)所出，而兼足少陰、厥陰。此足之三陰，從足走胸也。夫手足三陰三陽十二經(jīng)脈，交相通貫，行于周身。

　　手之三陰，從胸走手；手之三陽，從手走頭：是手三陰、三陽，而循行于手臂矣。足之三陽，從頭走足；足之三陰，從足走胸：是足三陰、三陽，而循行于足股矣。此手足之部位，各有所屬也。

　　《靈樞》十二經(jīng)脈，行于周身，雖詳言之，而醫(yī)未之悉也。今舉其概而約言之，手太陰肺脈，起于中焦，橫出腋下，循臂內(nèi)，出手大指次指，而交于手陽明之大腸。大腸之脈，起于手大指之次指，循臂外，入缺盆，上面，挾鼻孔，而交于足陽明胃脈。胃脈起于鼻 中，至額顱，循喉嚨，下膈，挾臍，入膝臏，下足跗，出足大指，而交于足太陰之脾脈。脾脈起于足大指，上膝股之前，入腹，上膈，連舌本，注心中，而交于手少陰之心脈。心脈起于心中，上肺，挾咽，出腋，下循 內(nèi)，抵掌骨，出小指之內(nèi)，而交于手太陽之小腸。小腸之脈，起于手小指，出手踝，循 外，交肩上，入耳中，至目內(nèi) ，而交于足太陽之膀胱。膀胱之脈，起于目內(nèi) ，從頭下項脊，循背膂，下腿后，至足小指外側，而交于足少陰之腎脈。腎脈起于足小指，循足心，上 股，貫脊，上貫肝膈，入肺，挾舌本，注胸中，而交于手厥陰之心包。心包之脈，起于胸中，循胸，出脅，入肘，循臂，過掌中，循小指之次指，而交于手少陽之三焦。

　　三焦脈起于手小指之次指，循手臂，出臂外，貫肘，上肩，入耳中，出耳前后，至目銳 ，而交于足少陽之膽脈。膽脈起于目銳 ，從耳后至肩，合缺盆，下胸中，過季脅，出膝，循足跗，出足大指，而交于足厥陰之肝脈。肝脈起于足大指叢毛之際，從 股而上，過陰器，抵小腹，上入胸中，而交于手太陰之肺脈。是為十二經(jīng)脈之一周，乃頭面胸背手足，各有所屬，而為周身之部位也。

　　原病

　　人身本無病也，凡有所病，皆自取之?；蚝钠渚?，或勞其神，或奪其氣，種種皆致病之由。惟五臟充足，六腑調(diào)和，經(jīng)脈強盛，雖有所傷，亦不為?。喝襞K腑經(jīng)脈原有不足，又不知持重調(diào)攝，而放縱無常，焉得無??！如臟氣不足，病在臟；腑氣不足，病在腑；經(jīng)脈不足，病在經(jīng)脈。陰血虛而不為陽氣之守，則陽?。魂枤馓摱粸殛幯?，則陰病。且正氣內(nèi)虛，而淫邪猖獗，則六淫為病。是病皆從內(nèi)生，豈由外至？其有外至者，惟暴寒暴熱，驟風驟雨，傷人皮腠，乍而為病，則臟腑經(jīng)脈，運轉(zhuǎn)如常，發(fā)之散之，一劑可痊。若先臟腑經(jīng)脈不足，而復外邪乘之，則治之又有法，必先調(diào)其臟腑，和其經(jīng)脈，正氣足而邪氣自退，即所以散之發(fā)之也。所謂治病必求于本；求其本，必知其原；知其原，治之不遠矣。

　　治病

　　凡人有病，需治在醫(yī)，醫(yī)者，人之司命也。既司人命，必知人身有形之經(jīng)，又當知人身無形之氣；辨有形之有余不足，察無形之離合逆從。有形者，臟腑經(jīng)絡之定位；無形者，陰陽運氣之轉(zhuǎn)輸。臟腑經(jīng)脈有病，而陰陽運氣，轉(zhuǎn)旋輸布不失其常，雖病可愈；若有形既病，而無形亦逆，便不治矣。蓋醫(yī)不能生人也，不殺人，便為良醫(yī)矣。所痛惜者，有形無形，全不之知，離合逆從，并未曾曉，見病即治，知其外，不知其內(nèi)，究其末，不究其原，妄曰醫(yī)者意也，以妄為意，以妄為醫(yī)，是居盲 而云察秋毫也，豈其然哉！

　　方藥

　　品方用藥，豈非醫(yī)之長技哉！某藥合某方，某方治某病，輒取而用之，父傳師授，皆是術也。夫立方如舉子作文，隨題意而闡發(fā)無遺；用藥如軍師遣將，知敵情而因材器使。經(jīng)云：視精明，察五色，觀五臟有余不足，六腑強弱，形之盛衰，以此參伍，決死生之分。必如是而后可言醫(yī)，若執(zhí)方治病，而不明五運六氣之本，經(jīng)脈生死之原，概以為頭痛則散之發(fā)之，而陽虛頭痛受其害矣；脹滿則消之泄之，而氣虛中滿受其害矣；身熱則涼之，而陽虛發(fā)熱受其害矣；燥渴則寒之，而津液內(nèi)竭受其害矣。仲師序云：不念思求經(jīng)旨，以演其所知，乃各乘家技，終始順舊，欲視死別生，實為難矣。由此觀之，則成方不足重，用藥實為難。方技之醫(yī)，盍改弦易轍，而加之意乎？

　　嬰兒

　　人稟天地陰陽之氣以生，父母精血之形以成，甫離胞胎，腑臟之形未充，陰陽之氣已立。此形此氣，賴乳為先，間有小疾，多屬本氣不和，不宜妄投以藥，即藥亦當調(diào)其本氣；若概以發(fā)散、消痰、清熱之藥投之，非惟無益，反害之矣。軒、岐論醫(yī)，言人身經(jīng)脈循行之道，血氣交會之理，上下內(nèi)外，升降出入，原無分于長幼。

　　數(shù)千年來，正道無傳，方技蜂起，不知經(jīng)脈血氣，如何升降？如何出入？原本未明，遂謂大人、小兒當分科異治；治既分，則方科尋究方書，兒科秘傳歌括，昧昧昏昏，毒流天下。遇病，輒曰點乳勿與。詎知嬰兒之病，輕者什九，重者什一，惟藉名醫(yī)，知臟腑之原，識陰陽之本，按經(jīng)投治，以法救之耳！今既絕其乳，復以消散之劑投之，病至輕者，間亦自愈；若氣血有乖而身熱，脾胃內(nèi)虛而生痰者，遇此斷不能愈矣。甚至痰益生，則消益峻，熱愈熾，則涼愈投，至死不變，猶謂如是以治而病不愈，無如何矣。是則可嘆也已！夫嬰兒者，猶物之初生萌芽也，腸細胃小，藉有形之乳食，養(yǎng)無形之氣機，毋容絕也。即曰乳食太過，乍有壅滯，須知一周不食，胃亦空矣，一劑消食，滯已行矣。平人飲食入胃，傳化無停，一日數(shù)餐，次日皆傳道而出。至飼乳小兒，則隨食隨消，傳化尤速：若絕養(yǎng)胃之乳，復投以戕胃之藥，施于無病之兒亦病，況已病乎！即更辯曰：小兒外感風寒，內(nèi)停乳食，身發(fā)寒熱，胸膈氣滿，發(fā)散消磨且不愈，奚可食哉？而孰知其不然也。風寒原非外感，飲食本不內(nèi)停，但古先圣賢，未經(jīng)明言，世何以知？蓋人之一身，有三陰五臟之氣，三陽六腑之氣，合十二經(jīng)脈，氣血流行，外則從肌達表，遍行周身以御外侮，內(nèi)則由臟至腑，氣歸于胃，以消飲食。如曰外感，則富貴之兒，襁之褓之，不出戶庭，何以多感？貧賤之兒，受風受寒，不避外邪，何以少感？受而不病，則無外感，不受而病，實從內(nèi)生矣。如曰內(nèi)停，則無病之時，頻頻食乳，何不停食？既病之后，日日不乳，何以停食？若云初因停食而病，至今未消，試問人之胃腑，何如者也？食停于胃，如此不消，則胃之真氣已絕，尚何容醫(yī)？蓋在上脘者，名曰宿食，入于胃中，即便腐化。若上脘不清，則點水必惡，見食如仇。何以抱病之兒，渴欲求飲，見食朵頤？由此觀之，則外感風寒，內(nèi)停乳食之說，可廢矣。方書詐無為有，兒醫(yī)日殺生靈，罪將奚歸？天歟！其不欲蒼生之環(huán)聚歟，乃假其手于兒醫(yī)歟！

　　痘

　　痘，豆也，形似也。豆為腎之谷，而痘之根源，亦起于腎，義同也。人之結胎，由父精母血而成，是交感之淫火，為痘之根源，藏于腎者。人之成形，先有兩腎，猶瓜實果種之兩葉。痘之出也，有循行之脈道，從脈道而出為順，不從脈道而出為逆。脈道者何？心包絡是也。心包之絡，主血、主脈，遍行周身。其毒從陰出陽，由下而上，沖擊心包，從心包而走經(jīng)脈，從經(jīng)脈而出皮膚，夫沖擊心包，故必先發(fā)驚搐；從經(jīng)脈而出皮膚，故續(xù)出而不驟；從心包而走經(jīng)脈，故化血以成漿。如是，痘雖稠密，亦必收功。如不從心包之脈道而出，則隨三焦之氣，以走肌腠，從肌腠而出皮膚，為逆而險矣。夫心包主脈，脈者，陰血也；三焦主氣，氣者，陽氣也。

　　隨心包血脈而出，則出之有漸，化血為膿，順之證也；從三焦氣分而出，則出之無漸，不能化血為膿，必至肉腫而痘不腫，氣至而血不隨，根窠不斂，界限不分，或扁大空倉，或碎雜紫艷，或陰寒灰白，則為逆矣。蓋毒走經(jīng)脈，則三焦和，而為胃外之然，自能進食；如毒走三焦，則三焦病，而不能為胃外之然，自不能進食。

　　故痘出順逆，有一定循行之道，醫(yī)者當靜以觀之，不可妄投以藥。若與藥，盒飯泄腎毒而通經(jīng)脈，毒盛則先泄之，毒不盛則導之引之，使從經(jīng)脈而出。此為治之之法也，茍不知此，而處方投劑，落方書之窠白，大攻、大涼，非所以治之，適所以害之也。余為此言，乃一定不易之理，無甚奇也。醫(yī)者不知人身經(jīng)脈氣血之道，陰陽交會之理，見驚悸，則曰心經(jīng)痘；咳嗽，則曰肺經(jīng)痘；扁大，則曰脾經(jīng)痘；紅潤圓綻，則曰肝經(jīng)痘；灰紫不起，則曰腎經(jīng)痘：于是攻發(fā)虛其肌表，寒涼亂其經(jīng)脈。常見痘之密而順者，遇兒醫(yī)而必重，重則危，危則死矣。未聞痘之逆者，遇兒醫(yī)而能收功者也。嘗觀鄉(xiāng)村窮谷之中，醫(yī)藥少有，痘之生者常多；省會城市之內(nèi)，醫(yī)藥最多，痘之死者大半。豈非治而致死之明驗歟！

　　附案

　　己巳春，長男甫六歲，次男甫三歲，于元旦次日，俱發(fā)熱見疹。余初不知疹之根源，以為嬰兒生下時，口含惡血，開聲咽下，其后發(fā)為疹毒，治疹自當攻發(fā)，即用清涼透發(fā)之劑服之。次朝，略增十余點，究不暢達，心甚惶惑。長男七月而生，先天怯薄，問其胸膈寬否何如？答曰：饑甚。又問口味燥苦何如？答曰：淡甚。因知其虛，即投 、術、苓、甘、桂枝、紅花一二劑。次朝，疹發(fā)遍身，熱稍退，而神情猶煩躁，夜發(fā)熱，頻咳嗽，至一月方安。蓋因見點之初，過服表劑，虛其經(jīng)脈故也。次男尚幼，未省人事，不能致問，上冬患肺風痰喘證，諸藥不效，服麻杏桂枝石膏湯，一劑而痊。謂其稟質(zhì)略強，不與長男同，其疹不透，必寒凝毒甚，因與蘇、麻、前、杏、黃芩、石膏藥，紅點不增，又與紫蘇、蔥、姜、芫荽等，熏之熨之，疹總不出。乃與同道諸公商之，俱云：舍透發(fā)并無別法。至五日而口吐蛔蟲。兒醫(yī)曰：此熱極蟲生，余有牛黃散，可與服之。牛黃散，即大黃末也。一服痰喘止，而神氣稍平，自是此兒遂無言矣。計無可施，復針百會穴，其喑門，服西黃分許，及諸單方。觀其形證，實不能生。友人張衛(wèi)生來望，因曰：此大虛大寒證也，今既無言，又不能食，恐無濟矣。然心猶不忍，勉投參、附，含藥而亡。因自嘆曰：此庸醫(yī)現(xiàn)身食報，天理當然，自身行醫(yī)，何尤乎人？因悔昔日所見之皆非，益信治病求本之不謬。

　　次日，有同居甥汪姓者，伊芳子出 ，已經(jīng)三日，見余際悲傷，不邀診視，自用前、杏、麻黃、石膏藥一二劑，疹出二十余點，不能再增，心胸煩悶，不得已而告余，乞余診視。余曰：若再攻發(fā)，即如吾子矣。急與 、術、芎、歸、桂、苓、紅花等，服一劑而熱退身安。余自此始悟疹之根源，凡治疹，但調(diào)其氣血，和其經(jīng)絡，寒涼攻發(fā)概置之不用，所以屢治而屢效也。

　　次年春，友人吳題仙之子，甫二歲，出 ，延兒醫(yī)馬圣則兄延醫(yī)之，攻發(fā)不透，神情恍惚，喘急不寧。又延余診視，余往吳宅，圣兄先至，余視之，知其虛也，因告主人曰：若但發(fā) ， 斷不出，必至身命不保。主人曰：為之奈何？余曰：惟有溫補藥一劑，益其臟腑，安其腸胃，助其氣血，方可。圣兄曰：吾治四朝，不能透發(fā)，悉聽尊裁。余即與 、術、姜、桂、歸、芍、苓、甘、銀花、紅花諸味，一劑而安。次日仍用原方，加人參一錢。此后并不服藥，連服獨參湯，數(shù)日，霍然矣。

　　又有夏姓耀如之子，出 ，其顏色紫黯，神氣不寧。余曰：此證大兇，治須得法。連看二次，皆用溫散藥。次早，其家人來告曰：口吐蛔蟲，另有藥否？余曰：昨藥二劑，俱服否耶？曰：尚存一劑。因與附子八分，令入藥內(nèi)煎服。自此遂無音耗，越三載，至其家，見其子長大。余因問曰：昔年出 吐蛔，何由得愈？其家答曰：服先生之藥后，因無力相延，仗天覆庇，得以漸愈。余默嘆曰：因死吾子，得生他人，治疹之法，可無憾矣。

　　余因附載斯冊，雖不能見信于兒醫(yī)，而正道闡明，實有裨于兒科治疹之根源，而為有子出 者，所當致慎也夫！

　　傷寒

　　傷寒，一名卒病。卒，暴也，陰陽不和，卒暴為病。凡惡寒，發(fā)熱，頭痛，骨疼，嘔吐，煩渴，皆傷寒也。

　　因內(nèi)傷而傷寒者，病之至重者也。內(nèi)傷傷寒，有性命之虞。治法一以溫補元氣為主，不效，更當大溫補，毋發(fā)散虛其經(jīng)脈，毋消導耗其中土，毋寒涼損其陽和。雖有外證，必察其內(nèi)。察內(nèi)者，探本澄源之大道，舍輕從重之至理也。如是，十全其七。若妄加消散，不愈，然后溫補，藥不純正，方不畫一，旋消旋補，倏涼倏溫，如是十死其七。夫傷寒，大病也。而世醫(yī)施治之法，無非消散寒涼，病可一二劑而愈者，必至于十數(shù)劑；始為發(fā)散，繼則消磨，終則攻下，原本壯實而病在三陽者，其身或不死，身雖不死，而耽延時日，野狼狽已極矣。

　　且人以胃氣為本，若病傷寒，更以胃氣為先。世醫(yī)不明此理，凡遇傷寒，必曰內(nèi)有食也。夫食為養(yǎng)命之本，有食何妨？況無病則能食，有病則不能食；無病則嗜食，有病則惡食。惡食而不能食，不可強與；若饑而欲食，盒飯與之。如必曰不可食也，復投消食寬胸、挨磨攻下之藥，人豈金石哉！夫食入于胃，隨食隨消，若有停滯，自然不寧，即當嘔吐。仲師《傷寒論》云：宿食在上脘者，當吐之。由此觀之，則在上脘，是為宿食，若歸中脘，便腐化傳導，無宿食矣。病患數(shù)日不食，豈復有宿食之理？若胸膈脹滿，按之而痛，非上焦虛寒，即氣機不轉(zhuǎn)，當益其氣機，溫其三焦，正氣流行，則胸膈舒暢。粗工不知，亦曰有食，如果有食，何以始病之時，按之不痛？既病之后，數(shù)日不食，按之反痛？按之而痛，真氣虛也，奈何妄行消導，以為積垢內(nèi)停？欲使便出，屢屢攻下，豈知腸胃內(nèi)虛，所下者不過溏泄稀糞耳！夫攻下便稀，是腸虛也，而又不知，尤必曰此旁流也。嗟嗟！旁流二字，論中并無，即有旁流，必燥糞內(nèi)結，而旁水自流，非登廁便稀之為旁流也。夫宿食旁流之證，或百中有一，豈可視為常事哉？世之治傷寒者，惟散、惟消、惟清、惟泄，罔顧其本，但治其末；消、散、清、泄殆盡，見病虛寒，然后調(diào)補。執(zhí)一定不移之死法，治變化無方之傷寒，舍生機活潑之至道，用殺伐刀鋸之慘刑，能不悲哉！故治病必求于本，而傷寒治本之法，難以言傳，識六氣之標本，明經(jīng)絡之淺深，更合經(jīng)論而會通之，其庶幾乎！

　　發(fā)熱

　　寒為陰，熱為陽。發(fā)熱，陽也，由陰氣不和于陽而發(fā)熱也。夫陰氣不和于陽，是為陰虛。然陰在內(nèi)，為陽之守，陰虛則陽無所守，陽無所守則陽氣亦虛，是發(fā)熱有屬陰虛者，有屬陽虛者。陰虛發(fā)熱，宜養(yǎng)血滋陰，陽虛發(fā)熱，當養(yǎng)氣助陽。人身陰陽和則無熱，陰陽不和則發(fā)熱，揆其常理，但當和陰陽、調(diào)氣血也。然而熱之發(fā)也，有微暴不同。微熱者，熱而和緩，陰血內(nèi)虛也；暴熱者，熱之燔灼，陽氣亢害也。陰血內(nèi)虛而熱，當以滋養(yǎng)之藥治之；陽氣亢害而熱，宜以溫熱之藥治之。蓋微熱者，有根之熱也：熱暴者，無根之熱也。無根之熱，是為脫熱；脫熱者，陽氣外脫而熱也。如是之熱，當求其屬以衰之，故曰甘溫除大熱也。凡病而發(fā)熱者什之九，是身雖發(fā)熱，必有本證。醫(yī)者當視其色，診其脈，察其表里，揆其虛實，合本證而詳論之，得其要矣。

　　惡寒

　　熱，陽氣也；寒，陰氣也。惡寒者，周身毛竅不得陽氣之衛(wèi)外，故皮毛嗇嗇然而灑淅也。人周身八萬四千毛竅，太陽衛(wèi)外之氣也。若病太陽之氣，則通體惡寒。從頭項而至背膂，太陽循行之經(jīng)也：若病太陽之經(jīng)，則其背惡寒。惡寒之外，又有身寒。身寒者，著衣重復而身常寒，乃三焦火熱之氣不能外溫肌肉也。《傷寒論》云：形冷惡寒者，此三焦傷也。形冷惡寒，即身寒之謂也。凡傷寒初起，身必發(fā)寒，蓋寒乃太陽之本氣也。

　　經(jīng)云：太陽之上，寒氣主之。是太陽以寒為本，以熱為標也。惡寒之外，又有惡風。經(jīng)云：厥陰之上，風氣主之。人身通體皮毛，太陽之氣所主也。皮毛之內(nèi)，肌腠之間，則有熱肉充膚之血，厥陰之氣所主也。病太陽之本氣，而皮毛不利，則惡寒；病厥陰之本氣，而肌腠不利，則惡風。風、寒難以分別，從皮毛、肌腠而有別也。病在皮毛，則皮毛閉拒而無汗；病在肌腠，則皮毛開發(fā)而有汗。蓋凝斂閉拒則為寒，鼓動開發(fā)則為風。

　　風也，寒也，皆正氣內(nèi)虛，而淫氣隨生也。有身雖發(fā)熱，發(fā)熱之中，仍兼惡寒，法當辛溫以治其熱。經(jīng)云：病未反本，治當從本。此之謂也。

　　頭痛

　　頭痛之證有三：一太陽頭痛，一少陽頭痛，一厥陰頭痛。太陽之脈，上額交巔絡腦，而太陽之上，寒氣主之；太陽頭痛，寒痛也。少陽之脈，上抵頭角，而少陽之上，相火主之；少陽頭痛，火痛也。厥陰之脈，上出額，與督脈會于巔，而厥陰之上，風氣主之；厥陰頭痛，風痛也。頭痛雖有寒、火、風三者之異，尤當觀其微劇，察其陰陽。身有他病而兼頭痛，痛之微者也；獨患頭痛，其痛欲死，痛之劇者也。凡陰血虛而陽熱盛，則痛微；若陽氣虛而陰寒盛，則痛劇。風火頭痛，有余則清散之，不足則滋補之。陰寒頭痛，乃陰盛陽虛，所謂陽虛頭痛者是也，非桂、附、參、 不能治之。世遇頭痛之證，便謂外受風寒，即與發(fā)散；發(fā)散不愈，漸加寒涼，非芎、防、荊、羌，即芩、連、梔、膏，風火頭痛而遇此，不致喪身，若陽虛頭痛而遇此，必致殞命矣。可不慎哉！世有三陰無頭痛之說，豈知陰虛頭痛，純屬陰寒，陽幾絕滅，病此者，十無一生。所以然者，一如日不麗天，下沉于海，萬方崩陷也。蓋人與天地相合，天有日，人亦有日，君火之陽，日也；地有四海，人亦有四海，頭為髓海，胸為氣海，胃為谷海，胞中為血海。在天之日，晝行于天，夜行于海；在人之日，既行于天，亦行于海。自頭項至尾閭，如日之行于天也，自血海至髓海，如日之行于海也。今陽虛頭痛，乃陰寒蔽日，逆于髓海，不能上巔至項，以行于背，反從陽入陰，以行于腹。是以頭痛不已則心煩，心煩者，陽光逆于氣海也；心煩不已則嘔吐，嘔吐者，陽光逆于谷海也；嘔吐不已則神昏，神昏者，陽光逆于血海也。頭痛至神昏，則入陰之盡，如日沉海底矣。在天則萬方崩陷而大荒，在人則陽光絕滅而身死。不知其源，妄投湯藥，至治之不效。有云肝風入腦者，有云客寒犯腦者，有云真頭痛者，其言如是，而散風、散寒之藥，終以不免。豈知散之之法，非所以治之，適所以害之，旨哉！《靈樞》四海論云：得順者生，得逆者??；知調(diào)者利，不知調(diào)者害。其即日逆于海之頭痛，而醫(yī)者倒行逆施，不善治而致死之謂歟！

　　辨舌

　　舌者，心之竅。心，火也。舌紅，火之正色也；上舍微胎，火之蘊蓄也：此為平人之舌色。若病則君火內(nèi)虛，胃無谷神，舌色變而胎垢生，今人妄謂胸中有食，則舌上有胎，非理也。若謂胎因食生，則平人一日數(shù)餐，何無胎？若謂平人食而即消，病則停滯胎生，何初病一二日，舌上無苔，至三四日谷食不入，舌反有苔？則有食有苔之說，可知其訛謬矣。方書辨三十六舌，張大繁言，毫無征驗。世醫(yī)不知此屬偽言，臨病施治，執(zhí)以為信，非所以救之，適所以害之矣。夫平人之舌本無苔，微有苔者，不過隱隱微微，淡白、淡黃之間耳！惟三焦火熱之氣，為寒所侵，則舌上白苔而滑，身發(fā)熱而谷不入，中、上二焦，虛熱相蒸，則舌上粘苔而垢。苔色淡黃，或微黃者，中土虛也；苔色灰褐，或醬板色者，中土寒也。舌上紫色者，虛寒也；深紫色者，大虛大寒也；紫色光亮者，久病火衰，土無生原也，淡白光亮者，久病陰虛，榮血內(nèi)脫也。苔色黑色者，君火虛衰，水色上乘也。須知舌者，火也，火得其色，乃為平人之舌。

　　平人五火齊明，如天日光明，陰翳消除，何苔之有？惟傷寒大病，君火不明，至三焦相火乘于君火之位，則舌色反常。夫相火之乘于君火也，非相火之有余，乃君火之不足。醫(yī)者不知救助君火之不明，反 沒相火之上乘，進以寒涼，則君火愈虧，相火并竭，神志散亂，未有不斃。平人胃氣有余，三焦和暢，君火光明，凡五味入口，無論酸、咸、甘、苦，皆過而無苔；病則胃氣空虛，三焦失職，君火衰微，若五味入口，遇酸、咸、甘、苦，則舌上凝滯而苔生矣。人不之信，但觀小兒服藥，舌上藥色凝而不退，大人食酸，舌苔即黑，此其征矣。夫黑者，水色也。傷寒苔黑，世有火極似水之說，品方用藥，仍議清涼。夫火極似水，所謂物極必反也。

　　既極而反，理應從治，不應對治，對治固宜清涼，從治則宜溫熱矣。奈何認舌，皆以虛為實，以寒為熱，不能探本澄源，盡是以訛傳訛。雖謂舌色反常，亦有實熱之證，然舌色反常而實熱者，十有二三，此三陽病也；舌色反常而虛寒者，十有七八，此三陰病也。舌色反常上有紅點，大如芥子，此虛熱舌也；舌色如常，上有紅點，大如芥子，此實熱舌也。舌上苔黑而熱極者，其苔高浮于上，不傷舌之本體，或黑或灰，此犀角、芩、連、石膏之證，乃百中之一耳！至大、小承氣之證，舌上亦有燥黑者，然必出言壯厲，神氣雖昏，而原本之神凝聚于內(nèi)，承氣下之而愈，亦百中之一耳！其有散黑而潤，四邊灰紫者，虛寒舌也。又有凝黑而枯，上如鱗甲者，大虛大寒舌也，并宜參、術、桂、附，大忌寒涼。若胃氣已絕，滿舌如繭，板硬而黃，或板硬而黑，如是之舌，百無一生。余之辨舌，不合方書，觀者未必能信，如能不棄余言，則殺人亦差少耳！

　　咳嗽

　　語云：諸病易治，咳嗽難醫(yī)。夫所以難治者，緣咳嗽根本甚多，不止于肺。今世遇有咳嗽，即曰肺病，隨用發(fā)散、消痰、清涼、潤肺之藥，藥日投而咳日甚，有病之經(jīng)脈，未蒙其治，無病之經(jīng)脈，徒受其殃，至一月不愈，則弱證將成，二月不愈，則弱證已成，延至百日，身命雖未告殂，而此人已歸不治之證矣。嗚呼！本屬可治之病，而壞于凡醫(yī)之手，舉世皆然，莫可如何！余因推本而約言之。《素問·咳論》云：五臟六腑皆令人咳，非獨肺也，是以咳病初起，有起于腎者，有起于肝者，有起于脾者，有起于心包者，有起于胃者，有起于中、上二焦者，有起于肺者，治當察其原，察原之法，在乎審證。

　　若喉癢而咳，是火熱之氣上沖也，火欲發(fā)而煙先起，煙氣沖喉，故癢而咳。又有傷風初起，喉中一點作癢，咽熱飲則少蘇，此寒凝上焦，咽喉不利而咳也，或寒或熱，治當和其上焦。其有胸中作癢，癢則為咳，此中焦津血內(nèi)虛，或寒或熱而為咳，法當和其中焦。此喉癢之咳，而屬于上、中二焦也。

　　若氣上沖而咳，是肝、腎虛也。夫心、肺居上，肝、腎居下。腎為水臟，合膀胱水腑，隨太陽之氣，出皮毛以合肺。肺者天也，水天一氣，營運不息。今腎臟內(nèi)虛，不能合水腑而行皮毛，則腎氣從中土以上沖，上沖則咳。此上沖之咳而屬于腎也。

　　又肝藏血，而沖、任血海之血，肝所主也。其血則熱肉充膚，澹滲皮毛，臥則內(nèi)歸于肝。今肝臟內(nèi)虛，不合沖、任之血，出于膚腠，則肝氣從心包以上沖，上沖則咳。此上沖之咳而屬于肝也。

　　又有先吐血，后咳嗽者。吐血則足厥陰肝臟內(nèi)傷，而手厥陰心包亦虛，致心包之火上克肺金。心包主血、主脈，血脈內(nèi)虛，夜則發(fā)熱，日則咳嗽，甚則日夜皆熱，日夜皆咳。此為虛勞咳嗽，先傷其血，后傷其氣，陰陽并竭，血氣皆虧，服滋陰之藥則相宜，服溫補之藥則不宜，如是之咳，百無一生。此咳之屬于心包也。

　　又手太陰屬肺金，天也；足太陰屬脾土，地也。在運氣則土生金，在臟腑則地天交。今脾土內(nèi)虛，土不勝水，致痰涎上涌，地氣不升，天氣不降，而為咳，咳必兼喘。此咳之屬于脾也。

　　又胃為水谷海，氣屬陽明，足陽明主胃，手陽明主大腸。陽明之上，燥氣治之，其氣下行，今陽明之氣不從下行，或過于燥而火炎，或失其燥而停飲，咳出黃痰，胃燥熱也，痰飲內(nèi)積，胃虛寒也。此為腸胃之咳，咳雖不愈，不即殞軀。治宜消痰、散飲。此咳之屬于胃也。夫痰聚于胃，必從咳出，故《咳論》云聚胃關肺。使不知咳嗽之原，而但以清肺、消痰、疏風、利氣為治，適害也已！外有傷風咳嗽，初起便服清散藥，不能取效者，此為虛傷風也，最忌寒涼發(fā)散，投劑得宜，可以漸愈。又有冬時腎氣不足，水不生木，致肝氣內(nèi)虛，洞涕不收，鼻竅不利，亦為虛傷風，亦忌發(fā)散，投劑得宜，至春天和凍解，洞涕始收，鼻竅始利。

　　咳嗽大略，其義如是，得其意而引伸之，其庶幾乎！咳嗽俗名曰嗆，連咳不已，謂之頓嗆。頓嗆者，一氣連嗆二三十聲，少者十數(shù)聲，嗆則頭傾胸曲，甚者手足拘攣，痰從口出，涕泣相隨，從膺胸而下應于少腹。大人患此，如同哮喘，小兒患此，謂之時行頓嗆。頓嗆不服藥，至一月亦愈。所以然者，周身八萬四千毛竅，太陽膀胱之氣應之，以合于肺，毛竅之內(nèi)，即有絡脈之血，胞中血海之血應之，以合于肝：若毛竅受寒，致胞血凝澀，其血不能澹滲于皮毛絡脈之間，氣不煦而血不濡，則患頓嗆。至一月，則胞中之血一周環(huán)復，故一月可愈；若一月不愈，必至兩月。不與之藥，亦不喪身。若人過愛其子，頻頻服藥，醫(yī)者但治其氣，不治其血，但理其肺，不理其肝，頓嗆未已，又增他病?；蚝疀鲞^多，而嘔吐不食；或攻下過多，而腹?jié)M泄泄；或表散過多，而乳腫喘急：不應死而死者，不可勝計。嬰兒頓嗆初起，但當散胞中之寒，和絡脈之血，如香附、紅花、川芎、歸、芍之類可用；其內(nèi)寒嘔吐者，干姜、吳萸可加：表里皆虛者， 、術、參、苓可用。因病加減，在醫(yī)者之神明。茍不知頓嗆之原，而妄以前、杏、蘇、芩、枳、桔、抱龍丸輩，清肺化痰，則不可也。

　　瘧

　　瘧之不同于傷寒也：瘧為輕，傷寒為重；瘧在經(jīng)絡，傷寒在氣化。氣化者，隨六氣而化病，有陰陽之傳變也。經(jīng)絡者，瘧邪隨經(jīng)絡而沉以內(nèi)薄，由衛(wèi)氣應乃作也。應者，衛(wèi)氣外出，瘧從之而發(fā)；衛(wèi)氣內(nèi)入，瘧從之而休也。時行傳染之瘧，邪瘧也，邪氣相感，但在皮膚絡脈間，即不服藥，三日亦愈。其先寒后熱，熱時煩渴，汗出即休，此三陽瘧也，即不服藥，六日亦愈。又日發(fā)而早，其瘧將愈；日發(fā)而晏，其瘧難已。晏者，衛(wèi)氣虛而循經(jīng)不入也。瘧有陰陽輕重之不同，瘧為陽，脾寒為陰；瘧為輕，脾寒為重。時俗一概混稱，醫(yī)家一概混治，豈知瘧與脾寒之不同哉！瘧不死人，脾寒能死人。若脾寒病，而概以消散寒涼之藥，昧昧以治，斷未有不斃者也。夫病之發(fā)也，寒少熱多，六脈均平，能食，而神氣如常者，瘧也；寒多熱少，六脈微虛，不能食而煩悶嘔逆，神氣消索者，脾寒也。夏月皮毛開發(fā)，經(jīng)絡外溢，風暑之邪，易傷經(jīng)絡，故多瘧病。傷絡者，瘧之輕者也；傷經(jīng)者，瘧之可輕可重者也。治瘧之方，當調(diào)其氣血，和其榮衛(wèi)，疏其絡，通其經(jīng)，察寒熱之多少，辨臟腑之虛實，而施治之。欲調(diào)氣血、和榮衛(wèi)，如歸、芍、紅花、柴胡、桂枝可用也；疏通經(jīng)絡，如續(xù)斷、木通、秦艽、銀花可用也。寒多者，姜、桂、曲、樸以溫之；熱多者，柴、芩、知、葛以清之；實者，橘、半、枳、樸；虛者， 、術、甘、苓。此瘧病通治之法也。

　　若干太陰脾臟，則為寒瘧；寒瘧，猶脾寒也。少陰心臟，則為心瘧；心瘧，猶癉瘧也。少陰腎臟，則為腎瘧；腎瘧，猶牝瘧也。厥陰肝臟，則為厥瘧；厥瘧，厥不知人也。此數(shù)瘧者，當用參、 、術、姜、桂、附以治之，惟心瘧屬手少陰，不宜溫熱，當用參、苓、歸、芍、枸杞、棗仁、遠志、龍眼補心養(yǎng)血之法以治之。此五臟三陰瘧，實可生而可死。凡此所以論瘧病之重輕，及治瘧之常法也。

　　而瘧之方起、瘧之變病、治之禁忌、藥之流通，更當悉焉。夏月天暑地炎，無寒風之外感，然而沐浴水寒。

　　暮夜涼風，不能無也。人犯之者，不在皮膚，多傷經(jīng)脈。人身衛(wèi)氣，夜入于陰，日出于陽，因衛(wèi)氣之出，而乍然寒熱，即瘧病也。若昧昧以診，見有寒熱，不曰傷寒，即曰傷暑，不曰中暑，即曰內(nèi)傷外感。夫其言如是，而所用之藥，無非發(fā)散、消食，及乎寒涼而已。嗟嗟！如是之病，不遭如是之藥，雖然成瘧，七日可愈。今也發(fā)散虛其表，消食損其中，寒涼滯其經(jīng)，而又絕其谷，必至瘧不成瘧，傷寒不成傷寒，汗雖出而身不涼，至日晡而熱更甚。須知日晡熱甚，原病瘧也；汗出不涼，表里皆虛也。無力之家，不延醫(yī)，不服藥，進以糜粥，挨延時日而愈；有力之家，屢屢更醫(yī)，察其根由，醫(yī)必曰：虛之極矣。先以人參少許，探而試之，試之相宜，則重用之，然后進以糜粥，亦延挨時日而愈。如是之病，夏月頗多，明者視之，深為嘆惜，而醫(yī)與病家，總不知也。然延挨而愈者，什之八九，其告殂者，豈無一二？言念及此，寧不悲哉！又有炎暑之時，其人卒然厥逆，色蒼蒼如死狀，人必駭曰：此痧發(fā)也。放痧出血，以救一時之困，數(shù)日之后，轉(zhuǎn)而為瘧。詎知厥逆若死，非痧也，乃邪盛于經(jīng)，經(jīng)脈一時不能交接，即瘧之兆端始發(fā)也。徒刺其血，后必病瘧，瘧亦不輕，然此瘧乃發(fā)于經(jīng)脈之陽者。更有一時暴厥，厥不知人，刺之無血，牙關緊急。醫(yī)見之，不曰急痧，即曰中風入臟，刺指無血，則用鋒針刺曲池、委中，以出其血，牙關不開，則以銅箸撬齒，灌礬水而探吐，時余始蘇，精神委頓，六脈微虛，一日稍平，次日復厥，厥而無熱，微微有汗。此瘧從陰出，不得陽熱之化，乃厥瘧也。余于夏日，曾治一二，其后亦愈。若既蘇之后，投劑不宜，亦不能生。此瘧之方起為然也。若瘧之變病，總由攻消太過，三焦內(nèi)虛，或脹滿，或浮腫，或泄瀉，或咳嗽。病雖有變，更當溫其中土，助其三焦；若脹滿者消之，浮腫者散之，泄瀉者通之，咳嗽者清之，一時暫松，不能全愈，耽延時日，斷未有不斃者也。

　　治瘧禁忌：一發(fā)散，二消食，三寒涼，前已言之矣。至藥之流通，今人治瘧，不用常山，以常山為截瘧藥，截之早，其后必變臌脹。不觀仲師治瘧，每用蜀漆。蜀漆，常山苗也。苗不可得而用其根，亦何害焉？況常山乃從陰出陽之藥，若三陰瘧、脾寒病，不使從陰出陽，何能即愈？既愈矣，又何臌脹之有？又瘧病虛寒，久用參、術、姜、桂，總不能愈者；參、術、姜、桂之內(nèi)，須加常山，更須加穿山甲，使經(jīng)絡疏通，瘧邪外出，未有不愈者也。又陽熱之瘧，鱉甲可以攻散；心、腎之熱瘧，菖蒲、黑豆可以交通；邪入郛郭，檳榔、草果可以泄之；邪入膀胱，車前、滑石可以利之。若瘧后發(fā)咳，乃初因瘧病，地氣不交于肺，今瘧止病去，則地氣上升，脾、肺始交，故咳。茍不助脾氣之上升，而反用泄肺之藥以下泄，其咳斷不能除，轉(zhuǎn)為瘧怯，至五年而必死。嗟嗟！醫(yī)之為道，至精至微，粗工兇兇，方技自逞，收一時之小效，至后死而弗計，哀哉！

　　暑

　　經(jīng)云：在天為熱，在地為火。暑者，熱火之氣也。天有此熱火之氣，人亦有此熱火之氣。無分四時寒暑，凡病三陽，而見熱火之證，皆可言暑。是寒也，暑也，即陰陽之氣也。今人不明人身運氣之理，遇炎天酷暑之病，不曰傷暑，即曰中暑，香薷、石膏、竹葉、芩、連，概投混施，其殺人不知幾許矣！夏月之時，世人盡知有暑，用寒涼之藥，人皆曰宜也。服之不愈，則更服之，更服不愈，則頻服之，雖至于死，亦無怨言。若遇明者，洞鑒其源，投以溫藥，人皆曰不宜也。服之不效，必不再服，其心皇皇曰：此暑病也，可服熱藥乎？清涼之藥，恣意投之，厥身已斃，仍咎熱藥之非，則夏月寒涼殺人，所必不能免者。夫不能免而欲求其免，其在芻言之可聽乎！蓋暑者，四時之一氣也，暑何害于人哉！如暑而必傷人也，則長夏之時，盡人當病，何以烈日中奔走勞形者不病，而避暑于高堂大廈者反病耶？須知人病，皆其自取。吾身五運安和，六氣均平，雖日在暑中而不病。若五運有虧，六氣不振，陰虛則陽盛而熱證生，陽虛則陰盛而寒證起，寒病、暑病隨人身陰陽之氣而化生者也。如寒邪傷陽而化病，寒亦為熱；暑邪傷陰而化病，暑亦為寒。茍不以人身氣化之寒暑為憑，而以天氣之寒暑為定，真殺人不用刃矣！且夏月之時，人身上熱下寒，一如天氣雖暑，地下則寒，不觀井中水冷之極乎？人身丹田之氣，地下之水，亦若是也。凡治病者必顧其本，惟夏月之病，當溫補者，什之七八，宜涼瀉者，什之二三。凡人腎氣有余，形體不勞，但感風暑?；癁闊岵?，則香薷、白虎，一劑而痊，西瓜、涼水，服之而愈。醫(yī)見其痊愈也，遇暑邪入臟之證，亦以此藥治之，則一劑而殂者，比比矣。酷暑炎炎，朝病夕死，人謂疫氣流行而死者，皆因暑邪入臟病也。其病五六日而死者，亦因陽氣盡泄于外，谷氣不入，腎氣有虧，真氣內(nèi)脫而死也。如是之病，惟參、 、桂、附可以療之。療之而盡人皆愈也，人或信之；療之而間有一二不及療者，人必疑之而非之矣。余嘗思子產(chǎn)論政云：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弱，民狎而玩之，故多死焉。今人畏熱藥而喜寒涼，又何怪乎其多死哉?。ń淙水斒钤轮?，須知兼雜虛寒之證，不可恣意涼散。然言之未免太過，讀者當識其大旨，勿以辭害意可耳?。?br />
　　痢

　　痢，瀉也。大便通利，常也。痢者，乃里急欲利，復后重而不利。后重，即后墜，痢之發(fā)也，身作寒熱，嘔吐，煩悶，水漿不入，腹痛，下痢或赤或白，或赤白相兼，里急后重，晝夜數(shù)十余次。此痢之重者也，治得其法，雖重可愈。初起時，若有風寒表證，于治痢藥中，當加發(fā)散；若不發(fā)散，徑治其痢，必亂其經(jīng)脈，逆其氣機，病轉(zhuǎn)劇矣。外邪既去，但治其痢，更分寒、熱、虛、實，顧本顧標，如但以通利之法治之，先通后補，不若標本兼治，補瀉并行之為得也。若下痢純紅，身熱不退，水谷不入，是為死證。經(jīng)云：腸 下血，身熱則死。謂余血下泄，陽熱外浮，陰陽離脫也。若痢后下血水，其身發(fā)熱，亦為死證。痢后則腸垢已竭，下血水乃從陽入陰，胞中并傷，世有下屋漏水之說，則血水其漸也。若色如魚腦，此熱毒入腸，當清熱和血也。色如醬褐，乃下焦虛寒，亦非善證，當溫經(jīng)散寒。如白沫凍汁，則為寒積。世醫(yī)有赤屬火、白屬寒之說，于理亦似，但赤色而中土虛胃氣弱者，當用溫藥以從治，不宜涼藥以對治也。凡痢初起，作嘔無害，若日久脾虛，三焦寒而嘔者，亦將危矣。又凡下痢必痛，痛者可治，謂有積也；不痛者，是為腎泄，難治，一起便宜溫補，不宜行泄，若行瀉于前，溫補于后，亦難生矣。凡痢屬三陽，精神不憊而能食者，當分新久，或瀉或補，或瀉補兼施；若身體疲倦，不能飲食，而屬三陰者，止宜溫補，不宜通利；亦有下痢無積，日夜十余次，解時微痛，是名脾瀉，又名洞泄，亦宜溫補，不宜通利。有脾家實，而腐穢當下者，乃新病為然，必非久也。有夏秋虛寒下痢，治得其法，至冬稍痊，明春方愈者；有夏秋實熱下痢，治不得宜，乍輕乍重，至明春方死者。有痢疾初起，點滴艱澀，里急后重，宜芒硝、大黃通利者，所謂通則不痛也。

　　痢之輕者，名曰積，飲食失宜，寒積下焦也。一時腹痛，雷鳴暴注，名曰水瀉，水谷不分，從小腸而下注也。

　　凡下痢，有糞者輕，無糞者重。蓋糞從腸中出，積從腸外出；腸中出者出之易，腸外出者出必難，故后重而痛也。

　　喘

　　喘者，氣短而促，吸不歸根，呼吸之氣不應皮毛之開合也。有實喘，有虛喘，有半虛半實喘。

　　實者，風寒之邪，傷其毛腠，致肌表不和。毛，皮毛也，主表：腠，腠理也，主肌。經(jīng)云：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應。是三焦應肝血之腠理以主肌，膀胱應肺氣之皮毛以主表。若寒邪凝斂于皮毛，皮毛之氣不通于腠理，則喘；風邪中傷于腠理，腠理之氣不通于皮毛，亦喘。然此喘也，必病之初起，微微氣急，或無汗惡寒，或有汗惡風，斯時和其肌表，散其風寒，喘自平矣。

　　半虛半實者，手足太陰之氣，不相交合也。手太陰肺金，天也；足太陰脾土，地也。地氣上升，則天氣下降，或寒逆于肺而肺金寒，或濕滯于脾而脾土濕，則脾氣不升，肺氣不降，痰涎在中，上下不交而為喘。然此喘也，必兼咳也。夫脾肺不交，則為虛；寒濕內(nèi)凝，則為實。虛實相半，則補瀉并施；虛多實少，則補多瀉少；實多虛少，則瀉多補少。寒涼之藥，在所禁也?！秱摗分?，有麻黃杏子石膏湯、葛根黃連黃芩湯以治喘，乃病太陽之標陽，而毛腠不通，陽熱過盛，病在氣化，不在經(jīng)脈也。又有冷風哮喘，乃胃積寒痰，三焦火熱之氣然之不力，火虛土弱，土弱金虛，致中有痰而上咳喘。此緩病也，亦痼疾也，久久不愈，致脾腎并傷，胃無谷神，則死矣。

　　至虛喘者，水天之氣不相交接也。肺，天也；腎，水也。天體不連地而連水。經(jīng)云其本在腎，其末在肺，以明水天一氣。若天水違行，則肺腎不交而喘，治不得宜，將離脫矣。當用參、苓、 、術以補肺，辛、味、桂、附以補腎，肺腎相交，則喘平而能臥；若上下不交，晝夜不臥，喘無寧刻，則太陽標本之氣，亦幾乎息矣。蓋太陽以寒為本，以熱為標。寒本，膀胱之水也，氣根于腎；熱標，皮毛之陽也，氣合于肺。此肺腎不交，而太陽標本之氣，將以孤危，前藥所以必需也。若外道之藥，消削于前，其后亦無濟矣。余曾以前方治半月之虛喘，一劑而安，舉家欣喜，即以告余，問前方可再服否？余曰：姑俟明日。病家曰：何也？余曰：安臥者，肺氣下交，子時一陽初生，腎氣上行，方為交合，恐憊極而腎氣之不升也。至寅時，果死矣。經(jīng)云：升降息，則氣立孤危；出入廢，則神機化滅。其即肺腎不交，太陽氣絕之喘病為然乎！

　　呃

　　世有呃證，而經(jīng)論有噦無呃，寧后世言呃，而古時言噦耶？《詩》云：鸞聲噦噦。謂聲有節(jié)奏也。人之發(fā)呃，勻勻而來，亦有節(jié)奏，故經(jīng)論之噦，有作呃解。呃之微者，名曰KT 。呃有逆呃，有虛呃，有敗呃。

　　逆呃者，膈中有寒，胃氣從胸上膈，膈寒，其氣停止，止而復出，則呃也，此膈寒氣逆而呃。呃之至輕者，辛散溫行，數(shù)劑可愈。若病傷寒，而三焦不和，胃中留滯，上焦不能如霧之灌溉，中焦不能如漚之腐化，下焦不能如瀆之濟泌，則上脘、中脘、下脘之胃氣，亦因以不和。三焦者，胃外之然也。今三焦火熱之氣，內(nèi)不和于胃，外不達于肌，蘊熱上沖，發(fā)為逆呃。斯時熱者清之，寒者溫之，正虛邪實者，補而導之，不虛但實者，泄而通之，平胃、瀉心，皆可用也。張潔古治逆呃，有丁香辛香暖胃，柿蒂苦澀清涼，是三焦郁滯之呃相宜，而虛呃、敗呃不相宜也。虛呃者，人病傷寒，絕其谷氣，中胃空虛，復加寒涼消導；中胃既虛，而三焦火熱之氣亦失其職，陽明胃土不能合三焦出氣以溫肌肉，寒氣凝滯，正氣內(nèi)虛，則呃矣。參、術、桂、附可以治之，然必能食則可治，不能食則不可治矣。又有泄瀉下痢，下焦虛寒，谷入少，而中、上二焦亦虛而寒，以致呃者，亦為虛呃。

　　敗呃者，病起于陰，腎臟先虛，不救其虛，反以實治，致胃腑亦虛，于是戊癸不合，火無生原，發(fā)而為呃，是為敗呃，百無一生，雖有參、附，亦徒然耳！然虛呃不愈，則轉(zhuǎn)為敗呃，醫(yī)者又不可不知也。

　　嚏

　　嚏，非病也，然而嚏所由來，當知之也。人身經(jīng)脈十二，始于肺之寅，終于肝之丑，而肝復交于肺，如十二時之相繼無已也。夫肺，金也；肝，木也。肝脈循喉嚨，入頏顙究于畜門，從畜門而上額，循巔，以下項。若頏顙不利，不能上循，但從畜門出鼻，則為嚏。夫鼻為肺竅，而畜門為肝穴，嚏之有聲，如撞鐘然，猶以木擊金也。平人之嚏，間或有之，乃畜門之氣，一時滯而不上，下出于鼻，則嚏也。又紙捻搐鼻，則畜門、頏顙為物所引而下，脈本欲上，今引之而下，引下則嚏。又肺主皮毛，肝主肌腠，風邪陡襲皮毛，則皮毛之氣不通于肌腠，肌腠之氣欲出于皮毛，滯而不和則嚏。又肝脈內(nèi)虛，不能循脈而上，但留于頏顙、畜門間，則頻頻而嚏。醫(yī)不知之，以為肺病，豈知實肝病也。又時病將痊則嚏。時病邪從外至，由皮毛而入肌腠，皮腠有病，則經(jīng)脈不通于皮腠，嚏則流通而環(huán)轉(zhuǎn)也。又大人、小兒，卒患厥證，病在厥陰，陰極而陽不生，一時厥逆，藉藥得蘇，氣脈流通則嚏。此從陰出陽，逆而復順也。方書治中風不知人者，用紙捻或末藥搐鼻，而曰：有嚏則生，無嚏即死。吾不之解，意者有嚏則經(jīng)脈可通，無嚏則經(jīng)脈斷絕之謂歟！

　　脹腫

　　脹，氣機不利也。胸上不寬，謂之胸痹。有脈不橫通而脹者，有濁氣在上而脹者。脈不橫通，宜木通、茜草、麥冬、栝蔞、貝母之屬以治之，此開胸痹法也。

　　濁氣在上，宜柴胡、廣皮、木香、桔梗、半夏之屬以治之，此升清降濁法也。胸之下胃之上脹者，乃胃絡與心包絡兩絡不通也，宜郁金、紅花、續(xù)斷、丹皮、枳實之屬以治之，此調(diào)和氣血法也。膈之下腹之上脹者，乃胃土不和，中焦腐化有愆，胃有停滯，土氣不達而然也。虛則補之，實則消之，熱則清之，寒則溫之，審其寒、熱、虛、實而治之，乃通調(diào)轉(zhuǎn)運法也。胃之下臍之上脹者，乃脾土失職，地氣不升而然也。夫胃土屬陽明，可清可消，脾土屬太陰，如坤之地，發(fā)生萬物者也。地氣上升，然后天氣下降，若地氣不升，則天氣不降，天地痞塞則萬物不生。治之之法，當壯火氣以生土，助脾氣以交肺。若謂脹無補法，但以清涼消克之藥行之，或見效于一時，或不見效于一時，而地氣終不上升，則天氣何能下降，無論效與不效，終必死也。若小腹脹者，乃膀胱水氣不能合太陽而通于皮毛也、或通其水道，或開其毛腠。若脹而兼腫，小便不利者，行其水；脹而不腫，小便如常者，解其肌。凡脹在上者欲其下，而更有橫通之法；脹在下者欲其上，而兼有溫散之法，所謂臟寒生滿病也。若貼臍左右上下脹者，脹必兼痛，蓋沖任當臍，合于氣沖之動脈，沖脈逆而不舒，故或脹或痛，當以紅花、歸、芎、柴胡、桂枝解肌和血之法以治之。若季脅兩旁兼少腹脹痛者，乃厥陰之氣內(nèi)不交于少陰，外不合于少陽，當以調(diào)和內(nèi)外、交通陰陽之法以治之。所列藥味，不過陳其大概，或減或加，神而明之可也。

　　脹未必盡腫，而腫未有不脹者也。人身外為陽，內(nèi)為陰；通體皮毛，太陽陽熱之氣也。陽熱之氣，轉(zhuǎn)為陰寒，則太陽標陽，不合少陰之本熱，而少陰標陰，反合太陽之本寒，致太陽皮毛之氣不內(nèi)通于少陰之骨髓，水氣乘之，則為水腫，寒氣乘之，則為寒腫，風氣乘之，則為熱腫。若五內(nèi)無虧，而蘊釀成熱，則散之、清之、行之、攻之，亦有愈者；若五內(nèi)空虛，腎精竭乏，不得其治，則有性命之虞。又腫而喘，危之兆也。治得其宜，可以茍延；治失其宜，即便死矣。吾見世之腫而死者，十有八九；而五子、五皮方治之，生者十無一二。醫(yī)者能知太陽之標陽本寒而主皮毛，少陰之標陰本熱而主骨髓，太陽之本合少陰之標，少陰之本合太陽之標，從無形之氣化而旋轉(zhuǎn)以施治，不從有形之邪水而攻下以為功，庶乎其可耳！

　　蠱

　　《易》曰：蠱，壞極而有事也。人病蠱者，脾土敗壞，身不即死，復有事也。事，猶病也。腹脹而硬，紫筋浮露，臍平如鼓，外勁內(nèi)空，毋論能食不能食，總百無一生；若但浮大而軟，則將成未成，是為脹滿，猶可治也。

　　夫心、肺之病，其死也速；脾土之病，其死也遲。人見其遲也，而妄施湯藥以治之，治之小愈，非真愈也，茍延時日而已。善治者，于始萌之日，從其本原而治之，不使敗壞成蠱，醫(yī)之功也。若已成而復藥之，總無濟矣。世有蠱證，余無治法，姑列其目，以俟能者。

　　隔

　　隔，猶阻也。阻隔不通，不能納谷，此三焦失職之病也。上焦出胃上口，主納；中焦并胃中，主腐化；下焦別回腸，主濟泌。平人食谷，從上脘而直入中脘。上脘、中脘，即上焦、中焦。直入中脘，便腐化矣。

　　經(jīng)云：上焦如霧，中焦如漚，下焦如瀆、為胃外釜底之然。若中、上二焦，火氣衰微，上焦不能如霧之灌溉，中焦不能如漚之腐化，便不能消谷，谷入反出矣?；即瞬≌?，百無一生，但有中上、中下之分，速死、遲死之異。中上者，上焦、中焦不和也；中下者，下焦、中焦不和也。中下不和其死遲，中上不和其死速。然治得其宜，速者可遲；治失其宜，遲者亦速矣。初患此病，醫(yī)者每用辛香行氣之藥，謂能寬胸以開胃，詎知不能食者真氣虛也，真氣既虛，豈可復行辛散以耗其氣乎？既耗其氣，元本不甚虛者，猶可茍延；其元本虛者，數(shù)月之間，身命便不保矣。又初患此病，醫(yī)者有用養(yǎng)血滋陰之藥，謂開闌門而使之下，可以不吐。若系中、下二焦，不相通貫，谷入中脘，下焦不相順接，腐化有愆，仍從中脘而上逆，逆則吐，此滋潤下行之藥，投之亦效；愈而復發(fā)，復投此藥，便不效矣。初因下焦不得順接，可以滋潤下行；久則陰盛陽虛，下焦生陽之氣不能環(huán)復于上，下而不上，則不效矣；不效，必至身命不保矣。其中、上二焦，火氣衰微，初起或便用參、 、術、姜、桂、附等藥，服之亦覺有效，藥雖效而病不除，其后必疑溫補之非，轉(zhuǎn)服他藥，終歸不治。天下豈有不食谷之人哉？經(jīng)云：得谷者昌，失谷者亡。善夫！

　　吐血

　　人之一生，氣充于外，血附于內(nèi)，陰陽和平，榮衛(wèi)通調(diào)，何吐血之有？惟大怒、大勞，或過思、過慮，傷其經(jīng)絡，逆其氣機，致陰陽血氣失其循行之常度，則血外溢，而有吐血之病矣。血雖同，而血之根由不同，有胞中血海之血，有心包脾絡之血。夫胞中為血海，其血熱肉充膚，淡滲皮毛，若大怒、大勞，氣虛一時，不能攝血，致胞中之血不充于膚腠，反從氣沖而上涌于胃脘。吐此血者，其血必多。治之之法，當調(diào)其榮衛(wèi)，和其三焦，使三焦之氣和于榮衛(wèi)，榮衛(wèi)之氣下合胞中，氣歸血附，即引血歸經(jīng)之法也。若不按經(jīng)調(diào)治，只期速效，妄稱火盛血淫，驟用清涼瀉火以止血，不但血不能即止，必增咳嗽之病矣。夫吐血自有止期，虛癆咳嗽，必至喪身而后已。其心包之血，內(nèi)包心，外通脈，下合肝。合肝者，肝與心包皆為厥陰，同一氣也。若房勞過度，思慮傷神，則吐心包之血。吐此血者，十無一生，惟藥不妄投，大補心腎，重服人參，可十全一二。其有身體不勞，內(nèi)無所損，卒然哈血數(shù)口，或紫或紅，一哈便出，此為脾絡之血。脾之大絡，絡于周身，絡脈不與經(jīng)脈和諧，則有此血。下不傷陰，內(nèi)不傷經(jīng)，此至輕至淺之血，不藥亦愈。若不分輕重，概以吐血之法治之，致絡脈寒凝，變生他病，醫(yī)之過也。又五臟有血，六腑無血。吐心臟之血者，一二口即死；吐肺臟之血者，形如血絲；吐腎臟之血者，形如赤豆，五七日間必死；若吐肝臟之血，有生有死，貴乎病者能自養(yǎng)，醫(yī)者善調(diào)治爾；脾臟之血若羅絡，即前哈血是也。凡吐血多者，乃胞中血海之血，醫(yī)者學不明經(jīng)，指稱胃家之血。夫胃為倉廩之官，受盛水谷，并未有血，謂血從胃出則可，若謂胃中有血，則不可也。

　　衄血

　　血從鼻出，謂之衄。衄之出也，由陽明經(jīng)脈之氣，不循胃絡而橫通周遍，致悍熱之氣傷其榮血，遂迫血妄行而為衄。若傷寒陽熱過盛，絡脈寒凝。榮衛(wèi)不調(diào)，身發(fā)熱者，得衄則陰陽和而熱氣平，其病可愈，故俗稱鼻衄為紅汗也。其有不病傷寒，時出衄者，乃陽明熱氣有余，不循經(jīng)下行，反上逆而傷其絡脈之所致也；衄出，則陽明亢熱之氣亦平，故不藥亦愈，此衄至輕者也。又有陽明經(jīng)脈虛寒，其人秉質(zhì)素弱，內(nèi)則耗其精血，外則勞其形體，衄大出不止，用涼血滋陰藥，其衄反甚者，乃陽明陽氣失職，必用人參、附子，補氣以攝血，助陽以救陰，其血方止，此衄之至重者也。欲辨衄之重輕，須察衄之冷熱。衄出覺熱者，乃陽明絡脈之血，輕者也，治宜涼血滋陰；衄出覺冷者，乃陽明經(jīng)脈之血，重者也，治當溫經(jīng)助陽。夫衄血之病，雖屬平常，若出而不止，陰陽離脫，亦有死者。臨病施治，常須識此，不可忽也！

　　便血

　　便血，俗名腸紅，血從大便出也?；蛟诩S前，或在糞后，但糞從腸內(nèi)出，血從腸外出。腸外出者，從肛門之宗眼出也。此胞中血海之血，不從沖脈而上行外達，反滲漏于下，用力大便，血隨出矣。此病初起，人多不覺；及至覺時，而身體如常，亦玩忽不治，即或治之，無非涼血清火，暫止復發(fā)，數(shù)年之后，身體疲倦，恣投藥餌，總不除根，遂成終身之痼疾矣。痼疾雖成，不致殞命。其治法總宜溫補，不宜涼瀉；溫暖則血循經(jīng)脈，補益則氣能統(tǒng)血。初便血時，治得其宜，亦可全愈；若因循時日，久則不能愈矣。

　　心腹痛

　　心腹痛者，上心、下腹，相引而痛。痛之名雖同，而所痛之部不同，如堪輿移步換形，其中不可不條分縷晰者也。心為君主而藏神，不可以痛，今云心痛，乃心包之絡，不能旁通于脈，則痛也。

　　心脈之上，則為胸膈，兩乳之間，則為膺胸。胸膈痛，乃上焦失職，不能如霧露之溉，則胸痹而痛，薤白、蔞仁、茜草、貝母、豆蔻之藥，可開胸痹以止痛。膺胸痛者，乃肝血內(nèi)虛，氣不充于期門，致沖、任之血，不能從膺胸而散，則痛，當歸、白芍、紅花、銀花、續(xù)斷、木通之藥，可和氣血而止痛。

　　有中脘作痛，手不可近者。夫手不可近，乃內(nèi)外不和，外則寒氣凝于皮毛，內(nèi)則垢濁停于中脘。當審其體之虛實以施治，莫若以燈草火，當痛處爆十余點，則寒結去而內(nèi)外通，便不痛矣。有中脘之下，當陽明胃土之間，時痛時止者，乃中土虛而胃氣不和，若行氣消泄之劑，服之過多，便宜溫補。但以手重按之，則痛稍平，此中土內(nèi)虛，虛而且寒之明驗也。

　　其乳下兩旁胸骨盡處痛者，乃上下陰陽不和，少陽樞轉(zhuǎn)不利也。傷寒病中，每多此痛，當助其樞轉(zhuǎn)，和其氣血，上下通調(diào)，則愈矣。

　　其大腹痛者，乃太陰脾土之部，痛在內(nèi)而緩，坤土虛寒也；痛兼內(nèi)外而急，脾絡不通也。蓋脾之大絡，名曰大包，從經(jīng)隧而外出于絡脈。今脾絡滯而不行，則內(nèi)外皆痛。《太陽篇》云：傷寒陽脈澀，陰脈弦，法當腹中急痛，先與小建中湯，不瘥者與小柴胡湯。此先補益于內(nèi)，而后樞轉(zhuǎn)于外也。

　　其有臍旁左右痛者，乃沖脈病也。沖脈當臍左右，若為寒氣所凝，其沖脈之血不能上行外達，則當臍左右而痛。當用血分之藥，使胞中之血通肌達表，若用氣藥，無裨也。又有臍下痛者，乃少陰水臟、太陽水腑，不得陽熱之氣以施化，致陰寒凝結而痛。少陰水臟虛寒，當用桂、附以溫之；太陽膀胱水腑虛寒，亦當用桂、附以溫之。蓋太陽、少陰相為表里，互為中見者也。

　　又小腹兩旁謂之少腹。少腹痛者，乃厥陰肝臟之部，又為胞中之血海。蓋膀胱之水，主于少陰；而胞中之血，主于厥陰也。痛者，厥陰肝氣不合胞中之血而上行也。肝臟不虛者，當疏通以使之上；肝臟虛者，當補益以助其上。蓋厥陰不從標本，從中見少陽之氣，使厥陰上合乎少陽，則不痛矣。

　　其兩旁季脅痛者，肝氣虛也。兩脅之上痛者，少陽之氣不和也。所痛之部，有氣血、陰陽之不同，若概以行氣、消導為治，漫云通則不痛。夫通則不通，理也，但通之之法，各有不同。調(diào)氣以和血，調(diào)血以和氣，通也；下逆者使之上行，中結者使之旁達，亦通也；虛者助之使通，寒者溫之使通，無非通之之法也。若必以下泄為通，則妄矣！

　　中風

　　方書俱以中風弁首，謂風為百病之長，善行數(shù)變。其中方治最多，有真中風、類中風之區(qū)別，而熟知其不然也。風者，厥陰之本氣也，在天為風，在地為木，在臟為肝。人身肝血內(nèi)虛，木不條達。外不充于經(jīng)絡，內(nèi)不榮于臟腑，則血虛生風，而有中絡、中經(jīng)、中腑、中臟之不同，實皆中風病也。仲師《金匱》論中風歷節(jié)篇云：風之為病，當半身不遂，或但臂不遂，邪在于絡，肌膚不仁，邪在于經(jīng)，即重不勝。此言風中于絡，或中于經(jīng)，傷有形之經(jīng)絡而為病，中之淺，病之輕者也。若中風歷節(jié)，則傷腎主之骨、肝主之筋，疼痛如掣。

　　此言風傷有形之筋骨而為病，中之深，病之重者也。雖有淺深輕重之不同，皆不死也。又云：邪入于腑，即不識人，邪入于臟，舌即難言，口吐涎。此不傷有形之筋骨，而傷無形之真氣，中腑中臟，皆必死矣。但中臟者，立死，雖延三五日，猶立死也，中腑者，腑與臟表里雌雄相應，或半月，或一月，腑氣不外通于經(jīng)，而內(nèi)逆于臟，亦死矣。經(jīng)云：連臟則死，連經(jīng)則生。不入臟而連經(jīng)者，所用之藥，總宜強筋壯骨，補血補氣，如 、術、熟地、歸、芍、參、苓、附、桂等，而祛風消散、清涼豁痰，在所禁也。

　　胎產(chǎn)

　　胎產(chǎn)，乃婦人生育之常，非病也；其半產(chǎn)、漏下，則為病矣。半產(chǎn)者，未滿十月而產(chǎn)，俗云小產(chǎn)是也。漏下者，血不養(yǎng)胎，離經(jīng)下漏也。未滿三月而漏者，胎必不保，以胎未成形，其凝結之血，即胎也，血行，恐胎亦不成矣。至四五月而漏者，其胎已成，大補氣血，不漏則安。至于生產(chǎn)之后，不過氣血兩虛，謹慎調(diào)養(yǎng)，必無他患?；蛉娜罩g，其身發(fā)熱，稍有微寒，總因氣血暴虛，陰陽不和之故；服藥只宜補氣調(diào)血，陰陽和而寒熱可愈。丹溪云：產(chǎn)后須大補氣血，雖有雜證，以末治之。誠哉斯言！若延醫(yī)延醫(yī)，見其身熱，復有微寒，必曰此外感也。投以散寒清熱之藥，不惟不愈，變證日加，證屢出則治屢更，至身體憊極，然后重用人參。

　　與其補于既變之后，曷若無損于未變之先，且有力服參者，大半猶可挽回，若無力服參，不可保矣。至產(chǎn)后惡露，或多或少，或有或無，當聽其自然，不可破氣行瘀。有生產(chǎn)惡露無一點者，其身無病，亦無害也。又產(chǎn)后腹痛，多屬經(jīng)脈不和，中土虛寒，但當調(diào)其經(jīng)脈，溫其中土，破氣行瘀亦所禁也。我故曰：生產(chǎn)原非疾病，服藥總宜溫補，不揣其本而齊其末，不若不藥之為得矣。其婦人妊娠、婦人產(chǎn)后、婦人雜病，已悉仲師《金匱》論中，參究可也。

　　用藥大略

　　余初事醫(yī)，亦閱方書，未讀《本經(jīng)》，只知某藥性寒，某藥性熱，某藥豁痰，某藥行氣，某藥燥濕，某藥健脾，某藥破血，某藥補血。遇病用藥，如是而已！及藥不應手，嗜古而靈，始知五運六氣之理。天地有五運六氣，人身亦有五運六氣，而百卉草木，亦莫非五運六氣。五運，五行也；六氣，亦五行也。天地開辟，草木始生，農(nóng)皇仰觀俯察，而百卉草木，有五方之出處，五時之生成，其中更有五色、五臭、五味，而合于人之五臟六腑，天地人物，一以貫之，著為藥性。知藥之性，則用之無窮，取之有本；后人不知其性，但言其用，是為逐末亡本。如云犀角解心熱，羚羊清肺肝。遇心熱之證，宜用犀角，肺肝之證，當用羚羊，使用之而毫不見功，將如之何？必知犀角之性如何，所以清心熱者何故？羚羊之性何如，所以清肺肝者何故？知其所以然之故，則取之左右逢其源，不知其故而硬用之，是欲金之鳴而撞其木也。雖撞不鳴，不鳴愈撞，愈撞愈不鳴，即至折手，不見成功，何益哉！藥性必分臟腑經(jīng)脈，升降出入。或行皮毛，或解肌腠、或通經(jīng)脈、或起水土之氣上行、或助金木之氣轉(zhuǎn)輸、或秉鎮(zhèn)墜之質(zhì)下降。以藥性之運氣，合人身之運氣而用之，斯為有本。茲未能悉底詳明，姑以日逐所用數(shù)十品言之。

　　人參補五臟之真元，五臟真元有一臟不足者，即用之。若水火不交，心腎之真元不足也；天地不交，脾肺之真元痞塞也；氣血不和，陰陽之真元不濟也，急用之，猶恐無裨矣。凡飲食不進，胃口不開者，必用人參。

　　蓋五臟六腑之氣俱至于胃，猶江漢朝宗于海也。有一臟一腑之氣不至于胃，其人必不能食，雖食亦勉強不多。別藥補止一臟一腑，獨人參備天、地、人三才之氣，能補五臟六腑之元神，故必用之。其余之用。不可勝說，若欲盡說，罄竹難書，善悟可耳！黃 助三焦之氣，從經(jīng)脈以達肌腠，若三焦內(nèi)虛不能從經(jīng)脈而達肌腠者，必用之。

　　白術補脾土，脾土虛者必用之。類之山藥、石斛、米仁、干姜、炙甘草，皆脾土藥也。其余尚有運脾消導之藥，不可勝紀矣。

　　五味子、杜仲、補骨脂、巴戟天、熟地黃，皆補腎藥也。陽氣立而陰精不足，凡此可補，然緩著也。若腎精竭而陽無所附，又宜桂、附以補陽。

　　凡藥空通者，轉(zhuǎn)氣機。如升麻、木通、烏藥、防己、通草，皆屬空通。藤蔓者走經(jīng)脈，如銀花、干葛、風藤、續(xù)斷、桑寄生，皆屬藤蔓；至不必藤蔓而入血分之藥，亦走經(jīng)脈，如紅花、當歸、丹皮、秦艽、白芍之類。胸膈不和，在兩乳之上，則川貝母、桔梗、茜草、麥冬，木通、蔞仁，主開胸痹；凡胃絡與心包絡不相通貫，致不能橫行旁達者，此藥亦主之。心氣不交于腎，則桂枝，茯苓、棗仁、枸杞，可使心氣歸伏于下。肝氣有余而內(nèi)逆，則用元胡、青皮、五靈脂、香附、白蒺藜之類以疏肝。

　　凡藥有刺而屬金者，皆主伐肝。蓋金能制風，金能平木，制風平木，即所以伐肝也。肝氣不足而內(nèi)虛，則用山萸肉、五味子、熟地黃、當歸、白芍、木瓜之類以補肝。又水能生木，補腎即補肝，所謂虛則補其母也。

　　五臟調(diào)和，六腑無恙，或三焦火氣有余，陽明燥氣上熾，少陽相火妄動，則芩、連、梔、柏，凡瀉火清涼皆可用也；若臟腑內(nèi)虛，而燥火上炎者，又當和其臟腑，或補瀉兼施，不可專行涼瀉矣。肺為五臟之長，受朝百脈，不宜有病。其咳嗽之證，雖關于肺，而病根在于別臟別腑，腑臟之氣，不循經(jīng)順行各上逆于肺，而為咳也。若咳果在于肺，久久便為不治之證。而肺經(jīng)之藥，通變無窮，不可執(zhí)一。如杏仁、桔梗、桑皮、白芥子、麻黃、紫蘇、葶藶子，皆瀉肺藥也；百合、款冬、貝母、人參、五味子，皆補肺藥也。而補脾之藥，亦所以補肺，蓋足太陰屬脾土，手太陰屬肺金，土能生金，故補脾即所以補肺也。凡發(fā)散毛竅，解肌出汗之藥，皆所以瀉肺。蓋肺主皮毛，金能生水，實則瀉其子，故皮毛汗出所以瀉肺也。

　　其病在骨，當用腎臟之藥，桂、附可用。其病在筋，當用肝臟之藥，歸、芍可用，及前補肝之藥，皆可用也。病在肌肉，當用補脾助土之藥。病在經(jīng)脈，當用心包絡之藥。病在皮毛，當用肺經(jīng)之藥。其藥已載于前，意會而神明之可也。

　　又痘證用藥，方書俱有成法，余獨體痘根所發(fā)之原，而神解以治。痘毒起于腎，此毒一發(fā)，合相火而上行，故痘為水毒，因火始發(fā)，見點一二，則知外有熱而內(nèi)發(fā)痘。經(jīng)云：榮主血，衛(wèi)主氣。主血者，合心主之包絡也；主氣者，合三焦之肌腠也。如三焦氣虛，見點一二，火毒內(nèi)熾，一起便見狂煩不順，則用大承氣湯，乃釜底抽薪之治。如錢氏百祥丸，亦釜底抽薪之法也。若無此證，但觀其痘所循之路，必令三焦之氣內(nèi)合心包。

　　心包主血、主脈，見點不必發(fā)表，第一要用經(jīng)脈之藥，使三焦之氣先合榮血而走心包，如紅花、續(xù)斷、秦艽、茜草、當歸、川芎、生地、銀花之類；出之有漸，顏色潤澤，盒飯和其三焦，調(diào)其中胃，四五日痘根微有水色，即宜助三焦而補氣血，銀花、歸、芍、茯苓、黃 、人參、甘草、桑蟲。如是而已，此外之治，皆不諳經(jīng)脈，不知自然之理，而妄行施治者也。此其大略也。

　　辨藥大略

　　藥品浩繁，不下千百余種，其尋常日用者，不過百十種，而百十種之中，藥有真?zhèn)魏脨?，用有宜與不宜，皆當明辨而詳悉者也。如赤芍藥、銀柴胡、赤小豆、龍骨、巨勝子、半夏曲，皆偽藥也。《本草崇原》俱已辨明，但未梓行，茲且言之。

　　芍藥花開赤、白，赤花者為赤芍，白花者為白芍，總屬一種，豈有二耶？今兒科、外科，多用赤芍，謬矣。又以白芍為酸斂之藥，豈知《本經(jīng)》主治邪氣腹痛，除血痹，破堅積，寒熱疝瘕，氣味苦平。性功如是，寧酸斂耶？試將芍藥咀嚼，酸味何在？可以正其誤矣。

　　柴胡有硬、軟二種，硬者為大柴胡，軟者為小柴胡。然必出于銀州者為勝，故有銀柴胡之名。非大小柴胡之外，復有銀柴胡也。

　　赤小豆，谷類也，粗而大者為赤豆，細而小者為赤小豆。今藥肆中一種草子，赤黑相兼，不可煮食，豈得謂之豆乎？巨勝子，即胡麻也。出于胡地之大宛者為勝，故有巨勝之名。劉阮誤入天臺，仙家飼以胡麻飯，即巨勝子也。今藥肆中一種有殼無仁，乃狗虱也，以狗虱而充巨勝，妄立壁虱胡麻之名。今用巨勝子，不若竟用大脂麻矣。

　　龍骨，《本經(jīng)》上品之藥，乃上天所謫之龍，海濱深山間或有之。今一種龍骨者，乃北地深山之石壟骨，而非上天所降之真龍。龍為陽物，能興云布雨，故《傷寒論》中發(fā)汗名大青龍，利水名小青龍。今欲止汗，反用龍骨，豈理也哉？《本經(jīng)》言止汗者，乃以真龍之骨，研為細粉，撲其周身，塞其汗孔，即本論以溫粉撲之之義，非服食止汗之謂。

　　考《神農(nóng)本經(jīng)》止有半夏，并無半夏曲。今藥肆中以明礬水煮半夏，所剩礬腳及半夏屑，大半和以麥曲，造成藥餅，為半夏曲。時人厭常新喜，方中每用，何益于??？除此之外，復有神曲，用白面百斤，青蒿、辣蓼、蒼耳自然汁，赤小豆、杏仁搗爛，拌面成餅， HT 為曲。兒醫(yī)認以能治痰、止瀉、消食之藥，每每用之，不知其弊。別藥煮汁各有氣味，若用神曲，則藥如稠粥之飲，有形之面，大能傷胃。夫嬰兒有病，必忌面食，此HT 過之面，與醬何異？況有藥與草汁，并非健脾之品，用無益也。

　　又藥之偽者，如桂枝、細辛、五味、干姜是也。仲師桂枝湯，用桂枝去皮者，止取梢尖嫩枝，內(nèi)外如一，氣味辛香甜辣，桂枝皮內(nèi)骨，便去之而不用。如是之枝，可多得耶？今人反用，亦必辛香甜辣，名為川桂枝方可。今藥肆中辛香甜辣之桂枝不可得，即有亦暫而不久。數(shù)十年中，余闕之不用，不得已而以官桂代之。

　　北細辛，其細如發(fā)，辛香觸鼻。茍細不如發(fā)，辛不觸鼻，便為杜衡，用之無益。

　　五味子，惟遼五味最佳，其黑如漆之有光，其味如醋之滴牙，上口生津。次則北五味，其色紅紫，微有光，其味亦酸，微有香氣，今一種黑色如李干兼枯紅之色者，用無益也。

　　又生姜為子姜，宣胃；干姜為母姜，溫脾。脾胃有母子之分，而干姜、生姜亦有母子之分。今有金衢溫臺之種姜，切片堅實黃亮，方能入藥，并不是本地之生姜曬干偽充，入口最辣，止能辛散表邪，溫脾用無益也。

　　至藥之宜與不宜，先須知藥性之宜否，察人之病，投之中 方宜。今世俗每用而不知宜否。今略舉十數(shù)種言之。今醫(yī)發(fā)散，每用前胡，考前胡《別錄》所收，陶宏景云：上古止有柴胡，而無前胡之名，后人用之。是宏景雖收之，而實疑之也。且前胡降痰逐風，耗散消削，不若柴胡之芳香，清熱解表之謂得也。今人不究藥性，有病在太陽，而早用柴胡，有引邪入少陽之說。夫柴胡名地勛，苗甚芳香，從未見邪入于太陽，正太陽經(jīng)藥也?！秱摗吩疲簾o太陽證。本論云：本太陽病不解，轉(zhuǎn)入少陽者，與小柴胡湯。謂可從少陽而外達于太陽，非少陽經(jīng)之主藥也。其性自下而上，從內(nèi)而外，根氣虛者不可用，用之是猶揠苗助長，故本論有柴胡不中與之誡。

　　至于升麻，亦拔根之藥。今人遇元氣虛脫之證，每用升麻，欲提之使上。豈知升麻，《本經(jīng)》名周麻，以其具升轉(zhuǎn)周遍之功，初病發(fā)散可用；若里虛氣陷，當補益其元，助之使上，不可升提，升提則上下離脫，即便死矣。

　　葛根藤蔓延引，乃太陽經(jīng)脈之藥。本論云：太陽病，項背強KT KT 無汗惡風，葛根湯主之。以明葛根治太陽經(jīng)脈之病，而非陽明之主藥也。但色白味辛，可資陽明之燥。是從陽明而達太陽，與柴胡之從少陽而達太陽者，其義一也。

　　石膏，色白，味辛，性寒，為陽明之主藥。既為陽明主藥，必確有陽明燥熱之證，而元氣不虛，可用；若元氣虛而燥熱，必配人參，本論所以有人參白虎湯方。今人但知石膏清熱瀉火，遇傷寒大熱之證，不審虛實陰陽，每用石膏，用之而其病如故，復更用之。夫用之不效，與病便不相宜，粗工固執(zhí)不解，明者視之，真堪墮淚！余治傷寒，必審陰陽虛實，更必審似陰實陽、似陽實陰，確為陽明燥熱之證，不涉太陽之熱，不涉少陽之火，里氣不虛，始投石膏，配合成方，必一劑而奏功。此鎮(zhèn)墜寒凝之藥，不可屢用而常試者也。至兒科治痘，亦用石膏，以為必先瀉其火毒，方可順序行漿。以此不經(jīng)之見，橫據(jù)胸中，無論痘之順逆，至三五日間，必用石膏以解毒。夫氣血調(diào)和，其毒自解，石膏解毒，未之聞也。且痘原系先天火毒，必遇君火相火司天在泉之歲，其出也廣，是痘非火不出，非火不長，非火不漿，非火不合者也。夫痘毒之外，復有他火，可以暫用，而痘內(nèi)之火，無容瀉也。其余雜證，或病陽明燥熱，亦可用石膏以治，然非調(diào)和培養(yǎng)之藥，不可不慎其用也。

　　醫(yī)治傷寒發(fā)熱，必用黃芩清熱，謂小柴胡湯有黃芩也。夫既病傷寒，其身必熱，而熱有皮毛、肌腠、經(jīng)脈之不同，更有寒熱相兼、假熱真寒之各異。黃芩內(nèi)空腐，外肌皮，空腐則內(nèi)清腸胃之熱，肌皮則外清肌表之熱，有徹內(nèi)徹外之功。必審其內(nèi)外皆熱，原本壯實，胃氣不虛，外不涉于毫毛，內(nèi)不涉于經(jīng)脈方用。若泛泛然舉手便用，其種禍不知幾許矣！本論云：僅與黃芩湯徹其熱，腹中應冷，當不能食，戒之也。

　　黃芩之外，更有知母。知母肉白皮黃，皮上有毛，氣味苦寒，稟寒水之性，而兼秋金之氣，猶水之知有母也，故名知母。土炎燥而皮毛熱，可內(nèi)資中土之燥，外清皮毛之熱。若以知母為補藥，則非矣。

　　葳蕤，《本經(jīng)》名女萎，女子嬌柔之義也。一名玉竹，色白如玉，根節(jié)如竹也。一名青粘，苗葉青翠，根汁稠粘也。凡此命名，皆取陰柔之義。后人妄稱葳蕤有人參之功，不審陰陽寒熱，用為補劑。若陰盛陽虛，宜溫補者，此藥大忌。

　　麥冬，《本經(jīng)》主治心腹結氣，傷中傷飽，胃絡脈絕。以麥冬橫生土中，有十二余粒，其中則一心相貫：能橫通胃絡而補中，故治傷中；能橫通胃絡而散結，故治傷飽。后人用必去心，大非先圣格物窮理之意。妄謂連心服之則心煩，蓋即以連心麥冬煮水飲之，煩與不煩，可立辨矣。

　　澤瀉，生于水中，其根如芋，能行水上滋。水氣必上行而后下降，非專利小便之藥也。今人不明經(jīng)義，謂目疾不可用，恐下泄其水則目枯，豈知澤瀉正行水上滋之藥也?！短柶肺遘呱⒂脻蔀a，治消渴，小便不利。

　　以澤瀉行水上滋，故治消渴、水氣；上而始下，故利小便，猶木通之橫通旁達，則小便自利。二者皆非下行之藥也。

　　參、術、苓、甘，加橘、半，為六君子湯。此健脾和胃，補瀉兼行之方也。今人治大寒大虛證，既用參、、術、姜、桂、附，而廣皮、半夏，戀戀不舍，以六君子湯有橘、半故也。大抵臨證施治，當就病用藥，勿執(zhí)成方。廣皮、半夏，乃辛散發(fā)汗之藥，不可不知也。溫補藥中，有不宜歸、芍者，以其潤泄也。歸、芍不宜，而棗仁滋潤亦不宜也。凡人抱病，陰不和陽，陽不和陰，自不能睡，如用棗仁，便即能睡，則天下無不睡之病矣。經(jīng)云：人臥則血歸于肝。身臥而血不歸肝，則不能睡。又陰陽交會于坤土，太陰土虛，陰陽不歸，則不能睡。又陽明胃脈，其氣下行，陽明氣逆，上而不下，則不能睡。又厥陰主合，陽明亦主合，或陽明合而厥陰不合，或厥陰合而陽明不合，或陽明、厥陰皆不能合，亦皆不能睡。當審其所以不睡之故而施治焉，庶其可爾！八味丸，有熟地、桂、附，所以助三焦之火，益腎臟之水，乃陰陽兼補，水火并治者也。如陰虛而陽不虛，不宜桂、附；若陽虛而陰不虛，便不宜熟地矣。今人遇陽虛之證，認為陰虛，大用熟地，奚可哉？辛香下氣，寬胸快膈，有沉香、丁香、木香、豆蔻、砂仁諸品，氣味皆屬辛香，而功用各有不同。沉香從胸膈而下丹田，有下沉之義，故曰沉。丁香其性溫熱，助三焦之火以溫胃土，丁者火也，故曰丁。木香，《本經(jīng)》名五香。五者，土也。采根陰干，一月方枯。人身經(jīng)血，一月一周，肝木主之，故曰本。白豆蔻，寬胸藥也。肺居胸膈之上，肺氣不布，則胸膈不通。豆蔻能達肺金之氣，肺屬金，其色白，故曰白豆蔻。砂仁，原名縮砂 ，安胎藥也，有歸宿丹田，退藏于密之義。香附，乃莎草根中之子，子結于根，亦有宿密之義，故亦主安胎，功用與縮砂略同。凡此辛香之藥，臭味雖同，而功用稍殊，當辨明而用，不可概投混施也。

　　天麻，苗如赤箭，故《本經(jīng)》有赤箭之名。有風不動，無風獨搖，故能制風。苗不可得，但有其根，是為天麻。與蜀漆不可得，但有常山，一理也。天麻在土，形如大魁，似皇極之居中，周環(huán)十二子，如十二辰，以輔皇極，味甘氣平，主補中土，便從中土以通十二經(jīng)。今人認為祛風之藥，但品味甚優(yōu)，誤用亦無害也。

　　今人治瘧，不用常山，以常山為截瘧藥，截之早，恐成臌脹。豈知常山乃治瘧之要藥，三陽輕淺之瘧，不必用也，若太陰脾土虛寒，而為脾寒之瘧，及間二日發(fā)，而為三陰之瘧，必須溫補之劑，佐以常山，方能從陰出陽，散寒止瘧。又謂若服常山，終身不可食雞。嗟嗟！此皆齊東野人之語，而明理之醫(yī)，亦宗此說，良可嗤矣！夫土虛脾敗，天地不交，則成臌。瘧既愈矣，何臌之有？鵝、鴨、鰻、鱉，其性陰寒，病后宜忌。雞性溫平，補肝暖胃，瘧后正可食也。終身必禁，是誠何說哉？《本經(jīng)》止有南星，并無膽星。南星色白味辛，稟金氣而祛風豁痰，功同半夏。今人以牛膽制為瞻星，味苦性冷。中風痰涎上涌，多屬三焦火虛，土崩水汛，斯時助正散邪，壯火祛寒，尤恐不濟，而粗工昧昧，不審其本，但治其末，服以苦冷之膽星，加以清涼之竹瀝，必至生陽絕滅而死。

　　蒺藜，有刺蒺藜、白蒺藜二種。白蒺藜形如羊腎，微有腥氣，乃從腎達肺之藥。刺蒺藜色白有刺，秉堅金攻伐之質(zhì)，破積行瘀，乃大消大削之藥?！对姟吩疲簤τ写摹＜创梯疝家?，后人誤以白蒺藜為沙苑蒺藜，茨蒺藜為白蒺藜。以攻伐之茨，認為健脾調(diào)補之藥，豈不謬哉？余每用銀花，人多異之，謂非癰毒瘡瘍，用之何益？蓋銀花《別錄》名忍冬藤。以銀花之藤，至冬不凋，乃宣通經(jīng)脈之藥也。又一本之中，花有黃、白，氣甚芳香，故有金銀花之名。金花走血，銀花走氣，又調(diào)和氣血之藥也。通經(jīng)脈而調(diào)氣血，何病不宜？豈必癰毒而后用之哉！

　　診脈大法

　　人身十二經(jīng)脈，交通有道，循行有次，氣統(tǒng)于先，血附于內(nèi)，流行還轉(zhuǎn)，晝夜不停。而醫(yī)家診脈，以左右兩手，分寸、關、尺三部，醫(yī)以三指候之，以醫(yī)之一呼一吸，候病者之脈。其脈應指而動，一動謂之一至，一呼一吸之間，其脈若四至以上，或五至以下，不數(shù)不遲，謂之平脈。若一呼一吸，其脈三至，或三至有余，則為遲脈；一呼一吸，其脈六至，或六至有余，則為數(shù)脈。經(jīng)云：遲為虛寒，數(shù)為虛熱。此識病之法，非脈法也。

　　然脈之形象，又有浮、沉、滑、澀、弦、緊、大、小之分。浮者，泛泛于上，輕指即得，如水漂木，故曰浮。沉者，沉伏于下，重指始得，如石下沉，故曰沉?；瑒t往來流利，如珠走盤而圓轉(zhuǎn)。澀則往來艱澀，如刀刮竹而阻滯。弦如弓弦，按之不移也。緊如轉(zhuǎn)索，按之勁急也。大乃脈體洪大，過于本位也。小乃脈體收斂，不及本位也。此脈之外，又有微、細、芤、革。微者，虛微，似有似無也。細者，細小，如發(fā)如絲也。芤者，上有中無，如按蔥管也。革者，外勁而堅，如按鼓皮也。脈之形象不一，須于指下辨明，合證參考，自有定見。

　　然尤當審其脈之圓緩，并脈之胃氣。圓緩者，脈來應指，至數(shù)均調(diào)，三部同等也，胃氣者，輕舉應指，重按柔和也。若脈不圓緩，及無胃氣，輕病必重，重病必死。

　　又病脈之外，兼有死脈。方書有蝦游、魚翔、屋漏、雀啄、彈石諸說。蝦游者，如蝦之游，魚翔者，如魚之擺鱗。屋漏者，至不倫次，點滴稀疏。雀啄者，如雀啄物，急疾渙散。彈石者，堅硬牢實，如指彈石。蝦游、魚翔、屋漏，乃散漫不倫之脈也：雀啄、彈石，乃堅強不和之脈也。方書之言，摹擬亦似，此皆脈無胃氣，應指無神也，見則必死。

　　又兩手三部之脈，地脈也，可以指診；面容之色，天脈也，用以目察。六氣調(diào)和，五行不偏，自有正色，若面無正色，神氣不揚，夭色外呈，其壽不久。

　　諸脈之外，又有動脈。動脈有二：一則三部之脈，厥厥動搖，圓疾如豆也；一則頭額喉旁，胸腹脛足，躍躍而動，此經(jīng)脈循行環(huán)轉(zhuǎn)于空隙之處，微露其端，所謂流中溢外也。

　　又高陽生《脈訣》云：左心、小腸、肝、膽、腎、膀胱，右肺、大腸、脾、胃、包、三焦。此一臟一腑相為配合，合《靈樞》之脈法也。而《素問》脈法，又以兩手寸脈候上，關脈候中，尺脈候下。約而言之，右寸候肺，左寸候心，而膻中、上焦，附于兩寸；右關候脾，左關候肝，而鬲中、中焦、胃、大小腸，附于兩關；尺中候腎與膀胱，無分左右，而季脅、血海、下焦，附于兩尺。此上以候上，中以候中，下以候下，《素問》之脈法為然也。

　　又仲師《傷寒論·平脈篇》，更有診法，以三菽、六菽、九菽、十二菽之由輕而重，自舉而按，以候五臟之氣。故曰如三菽之重者，肺氣也，如六菽之重者，心氣也；如九菽之重者，脾氣也；如十二菽之重者，肝氣也；按之至骨者，腎氣也。此又以浮、中、沉診五臟之氣。《傷寒論》之脈法為然也。

　　經(jīng)論脈法，平素俱熟于胸中，則論病診視，無往不宜矣。然有三部無脈，移于外絡，名為反關脈者，此又不可不知也?？傊?，脈者，五臟六腑之大原，有脈則生，無脈則死；三部脈平，病雖劇亦生，三部不平，病雖輕亦危。

　　又脈分左右，左主血，右主氣。男為陽，陽者氣也，故男子之脈，宜于右旺；女為陰，陰者血也，故女子之脈，宜于左旺。男子右脈和平，雖困無害，女子左脈和平，雖困亦無害。蓋五臟所居之位，男居于左者，女則居于右，男居于右者，女則居于左。《素問》云：男子左為逆，右為從；女子右為逆，左為從，所從不同，則兩手左右所屬臟腑，亦當不同矣。

　　至診脈論病，如云某脈系某病，某病得某脈，不但蛇足，且診視之下，亦難為據(jù)。不若但論脈之有神無神、和緩與不和緩之為得也。

　　至如小兒之脈，亦如此法。但小兒啼哭不馴，不能細診，只以一二指按之，脈來四五至，亦為和平；若按之而似有似無，或急疾無神，兼之病劇，亦不能生。其視虎口而別以色，云小兒脈有六七至者，皆妄談也。診小兒之脈，須知小兒呼吸急疾，約以急疾應之可耳！由此推之，無論大小男女，凡病內(nèi)虛者脈弱為宜，洪大則忌；初病外感者，陽脈為宜，陰脈則忌。其他《脈訣》之言，多屬不經(jīng)，不可為信。欲求診脈之法者，考于《靈樞》，詳于《素問》，更合本論辨脈平脈，而會通之，則得其要矣。

　　先生自述

　　余童年喪父，家貧無所資，藉舌耕以奉母，及制舉之業(yè)不獲售，遂習岐黃之術于倪先生之門。所授書有《藥性》、《全生集》、《明醫(yī)指掌》、《傷寒五法》，并諸方歌訣，以為道在于是。二十三歲即懸壺，治病頗效，多有稱許者，然循方投藥，究未能刻期應驗。甲辰歲，余年二十有八，七月中旬，患痢甚篤，延時醫(yī)延醫(yī)，藥日投而病日劇，月余不得愈，遂不服藥，至仲冬而痢方止。因嘆曰：醫(yī)之不可為也，醫(yī)治我若是，我治人想亦若是。以醫(yī)覓利，草菅人命，謂天理何？其時隱庵張先生開講經(jīng)論，遂往學焉，得究觀《傷寒》、《金匱》、《神農(nóng)本經(jīng)》及《素問》、《靈樞》諸書，朝夕參究，始悔前之所習，皆非醫(yī)學之根源。隱庵先生，亦以針芥之投，無微不晰。如是者十年，岐黃至理，雖未能窺其堂奧，而論證施治，已不同于往昔之見病治病，執(zhí)風痰、氣火、感寒、停食之說，遂循方而投藥也。故每遇一證，必究其本而探其原，處方用藥，不同流俗，因是人咸謂余偏執(zhí)。嗟嗟！人命攸關，余豈故為離奇而偏執(zhí)耶？夫只閱方書，不明經(jīng)論，知其外，不知其內(nèi)，則視余誠偏矣；以藥試病，中無定見，究其末，不究其源，則視余誠執(zhí)矣。蓋醫(yī)理如剝蕉心，剝至無可剝，方為至理；以至理而論病，則大中至正，一定不移，而豈偏執(zhí)之謂哉？余觀經(jīng)論之暇，每閱分門別類之方書，皆醫(yī)門糟粕也。即如《薛氏醫(yī)案》、趙氏《醫(yī)貫》、《醫(yī)宗必讀》、《裴子言醫(yī)》等書，亦皆方技之穎悟變通，非神農(nóng)、軒岐、仲景一脈相傳之大道也。方書有云：不知十二經(jīng)絡，開口舉手便錯；不明五運六氣，讀盡方書無濟；病有標，復有本，求中標，只取本，治千人，無一損。此言甚善！余因及門進論，著授《醫(yī)學真?zhèn)鳌?，以示正道，以斥旁門，而使學人之不可不慎也。余何敢與世爭名哉？亦俟知我者之不罪我而已！

　　跋

　　《靈樞》、《素問》、《神農(nóng)本經(jīng)》、《卒病論》、《金匱要略》五書，皆圣哲之微言，醫(yī)門之奧旨也。習其藝者舍之不習，而惟采撮后來之枝辭瑣說，以為應世之捷訣，是棄本而務末也。求其蘇困扶危，而不誤致人于死，蓋亦難矣。高氏懷悲憫之志，集為是編，以示門人，即以是示后世。其中略言五運六氣之化，臟腑經(jīng)絡之分，周身之部位于三陰三陽各有所屬，藥物之氣味色臭不一，其性于十一臟各有所宜忌，雖語焉未詳，然已啟《靈》、《素》諸書之端緒，而指人以升堂入室之所自矣。即其中矯枉過正之辭，不無一二，然繹其首尾全文，實為補弊救偏而發(fā)，初非舉一廢百之偏詞，固與《靈》、《素》諸書大旨，有相合無相悖也。

　　人能因其說而廣求之五書，于以精參圣哲之微言奧旨，而得醫(yī)門之管轄，庶幾可以視人之疾而蘇困扶危，不流為鹵莽滅裂之粗工也歟！

　　乾隆丙戌八月中秋前四日戊申錢江王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