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六經(jīng)對于治理國家來講，作用是相同的。
《禮》是用來規(guī)范人的言行的，《樂》是用來促進人們和諧團結(jié)的，《書》是用來記述往古事跡和典章制度的，《詩》是用來抒情達意的，《易》是用來窺探天地萬物的神奇變化的，《春秋》是用來通曉微言大義，衡量是非曲直的?！碧饭f：宇宙的道理廣闊無限，難道不偉大么！語言果能切中事理，也是能排解不少紛擾的。
淳于髡是齊國的一位入贅女婿。
身高不足七尺。
為人滑稽，能言善辯，屢次出使諸侯國，從未受過屈辱。
齊威王在位時喜好說謎語，徹夜陶醉于酒宴，不理政事，將國事委托卿大夫。
文武百官也荒淫放縱，各國都來侵犯，國家危在旦夕。
身邊近臣不敢進諫。
淳于髡用隱語勸諫說“：國中有大鳥，落在大王庭院里，三年不飛又不叫，大王猜這是什么鳥？”齊威王說：“這只鳥不飛則已，一飛就直沖云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庇谑蔷驮t令全國七十二縣長官來朝奏事，獎賞一人，誅殺一人；又發(fā)兵御敵，諸侯十分驚恐，都把侵占的土地歸還齊國。
齊國的聲威竟維持三十六年。
這些話都記載在《田完世家》里。
齊威王八年(前371)，楚國派大軍侵齊，齊王派淳于髡出使趙國求援，讓他攜帶禮物黃金百斤，駟馬車十輛。
淳于髡仰天大笑，將系帽的帶子都笑斷了。
威王說：“先生是否嫌禮太少？”淳于髡說“：怎敢嫌少！”威王說“：那你笑，難道有什么說辭嗎？”淳于髡說：“今天我從東邊來時，看到路旁邊有個祈禱田神的人，拿著一個豬蹄，一杯酒，卻祈禱說：‘高地上收獲的谷物盛滿篝籠，低田里收獲的莊稼裝滿車輛；五谷繁茂豐熟，米糧堆積滿倉?！铱此玫募榔泛苌伲砬蟮臇|西太多，所以笑他?！庇谑驱R威王就把禮物增加到黃金千鎰、白璧十對、駟馬車百輛。
淳于髡告辭立刻出行，來到趙國。
趙王撥給他十萬精兵，一千輛包有皮革的戰(zhàn)車。
楚國聽到這個消息，連夜退兵。
齊威王非常高興，在后宮設(shè)置酒肴，召見淳于髡，賜他酒喝。
問他說：“先生能喝多少酒才醉？”淳于髡回答說“：我喝一斗酒也能醉，喝一石酒也能醉?！蓖跽f“：先生喝一斗就醉了，怎么能喝一石呢？能把這道理說給我聽聽嗎？”淳于髡說“：大王當面賞酒給我，執(zhí)法官站在旁邊，御史站在背后，我心驚膽顫，低頭而飲，喝不了一斗就醉了。
假如父母有貴客，我卷袖恭敬斟酒敬客，客人不時賞我殘酒，屢舉杯祝酒，喝不到兩斗就醉了。
假如朋友間久不見面，忽然交游，興致高，傾訴衷腸敘舊，大約喝五、六斗也就醉了。
至于鄉(xiāng)里間聚會，男女雜坐彼此敬酒，沒有時間的限制，又作六博、投壺史記一類的游戲，呼朋喚友，相邀成對、握手言歡不受處罰，眉目傳情不被禁止，面前有落下的耳環(huán)，背后有丟掉的發(fā)簪，在這時，我最開心，可喝八斗酒，也不過兩三分醉意，天黑了酒也快完了，把殘酒合并到一起，大家促膝而坐，男女同席、鞋子木屐混雜一起，杯盤狼藉，廳堂蠟燭已熄，主人送客后單留住我，綾羅短襖解開，略聞陣陣香味，這時我最為高興，能喝下一石酒。
所以說，酗酒就容易出亂子，樂極就會生悲，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边@番話是說，無論什么事都不可走向極端，否則就會衰敗。
淳于髡以此婉轉(zhuǎn)勸諫齊王，王說：“好?！庇谑峭鯊拇送Ｖ沽藦匾箽g飲之事，并任淳于髡為接待諸侯的賓禮官，齊王宗室設(shè)置酒宴，淳于髡常常作陪。
淳于髡之后百余年，楚國出了個優(yōu)孟。
優(yōu)孟原是楚國的老藝人，身高八尺，有辯才，時常以說笑方式勸諫楚莊王。
莊王有一匹心愛的馬，他給它穿上美麗的繡花衣服，養(yǎng)在富麗堂皇的屋子里，睡在設(shè)帳幔的床上，用蜜餞的棗干喂它。
馬因得肥胖病死，莊王派群臣給馬辦喪事，要棺木郭盛殮，以大夫禮儀厚葬。
近臣議論認為不可這樣做。
莊王下令說“：誰再敢以葬馬的事進諫，即處死刑?！眱?yōu)孟聽到此事，走進殿門，仰面大哭。
莊王驚問“：為什么哭？”優(yōu)孟說“：馬是大王所愛的，憑楚國之強大，有什么事辦不到，卻用大夫的禮儀葬，太薄待了，請用人君的禮儀埋葬它?！鼻f王問“：那怎么辦？”優(yōu)孟回答說“：我請求用雕花的美玉做棺，用密紋的梓木做木郭，用梗、楓、豫樟等名貴木材做護棺；派士兵給它挖墓穴，讓老人兒童背土筑墳，齊、趙使臣在前陪祭，韓、魏的使臣在后面護衛(wèi)；建祠廟，用牛、羊、豬各一頭祭祀，封給萬戶大邑供奉。
諸侯聽到這件事，就都知道大王輕視人而看重馬了?！鼻f王說“：我的過錯竟到這種地步嗎？該怎么辦呢？”優(yōu)孟說“：請大王準許按埋葬畜牲的辦法來埋葬它：在地上堆個土灶當棺木郭，用大銅鍋當棺材，用姜棗來調(diào)味，用香料來解腥，用稻米作祭品，用火作衣服，把它安葬在人的肚腸中?！庇谑乔f王派人把馬交給宮中主管膳食的太官，不讓天下人長久傳揚此事。
楚國宰相孫叔敖知優(yōu)孟賢，待他好，孫患病臨終前，叮囑兒子說：“我死后，你一定很貧困。
到時，你就去拜見優(yōu)孟，說‘：我是孫叔敖的兒子?！边^了幾年，孫的兒子果然十分貧因，靠賣柴為生。
一次他路遇優(yōu)孟，就說：“我是孫叔敖的兒子。
父親臨終前，囑咐我貧困時就去拜見您。”優(yōu)孟說“：你不要到遠處去?！庇谑撬土⒓纯p制了孫叔敖的衣帽穿戴起來，模仿孫的音容笑貌言談舉止，過了一年多，模仿得活像孫叔敖，連楚王左右近臣都無法分辨。
楚莊王設(shè)酒宴，優(yōu)孟上前祝福敬酒。
莊王大吃一驚，以為孫叔敖復(fù)活了，想要讓他做楚相。
優(yōu)孟說：“請允許我回去和妻子商量此事，三日后，再就任楚相?！鼻f王答應(yīng)了他。
三日后，優(yōu)孟又來見楚王。
莊王問：“你妻子怎么說的？”優(yōu)孟說“：妻子說千萬別做楚相，楚相不值得做。
像孫叔敖那樣地做楚相，忠正廉潔治理楚國，楚王才得以稱霸，如今死了，他兒子竟無立錐之地，貧困到以打柴謀生，如孫叔敖那樣做楚相，還不如自殺?！苯又璩馈埃鹤≡谏揭案镄量?，難以獲得食物；出外做官，自身貪贓卑鄙，積有余財，不顧廉恥。
自己死后家室雖然富足，但又恐懼貪贓枉法，干非法之事犯下大罪，自己被殺，家室也遭誅滅。
貪官哪能做呀！想要做個清官，遵紀守法，忠于職守，到死都不敢做非法之事。
清官又哪能做呢？像楚相孫叔敖，一生堅持廉潔操守，現(xiàn)在妻兒老小卻貧困到靠打柴為生。
清官實在不值得做啊！”于是，莊王向優(yōu)孟表示了歉意，當即召見孫叔敖的兒子，把寢丘這個四百戶的邑封給他，以供祭祀孫叔敖之用。
自此以后，十世沒有斷絕。
優(yōu)孟的這種聰明才智，可以說正合時宜，抓住了發(fā)揮的時機。
在優(yōu)孟以后二百多年，秦國出了個優(yōu)旃。
優(yōu)旃是秦國的歌舞藝人，個子非常矮小。
他擅長說笑話，但都合乎大道理。
秦始皇時，宮中設(shè)置酒宴，正遇天下雨，殿階下執(zhí)盾站崗的衛(wèi)士都淋雨受著風寒。
優(yōu)旃看到十分憐憫他們，說：“你們想要休息么？”衛(wèi)士們都說“：非常希望?！眱?yōu)旃說“：如果我叫你們，你們要很快地答應(yīng)我?！边^了一會兒，宮殿上向秦始皇祝酒，高呼萬歲。
優(yōu)旃靠近欄干旁大聲喊道：“衛(wèi)士！”衛(wèi)士答道：“有?！眱?yōu)旃說：“你們雖然長得高大，有什么好處？只有幸站在露天淋雨。
我雖長得矮小，卻有幸在殿內(nèi)休息。”于是秦始皇準許衛(wèi)士減半值班，輪流接替。
秦始皇曾經(jīng)計議要擴大射獵的區(qū)域，東到函谷關(guān)，西到雍縣和陳倉。
優(yōu)旃說“：好。
多養(yǎng)些禽獸在里面，敵人從東邊來侵犯，讓麋鹿用角去抵觸他們就足以應(yīng)付了?！鼻厥蓟事犃诉@話，就停止了擴大獵場的計劃。
秦二世皇帝即位，又想用漆涂飾城墻，優(yōu)旃說：“好。
皇上即使不講，我本來也要請您這樣做的。
漆城墻雖給百姓帶來愁苦和耗費，可是很美呀！城墻漆得漂漂亮亮的，敵人來犯也爬不上來。
要想快辦此事涂漆倒是很容易的，但是難辦的是要找一所用來陰干的大房子?！庇谑嵌阑实坌α似饋?，因而取消了這個計劃。
不久，二世皇帝被殺死，優(yōu)旃歸順了漢朝，幾年后就死了。
太史公說：“淳于髡仰天大笑，齊威王因而橫行天下；優(yōu)孟搖頭歌唱，打柴為生的人因而受到封賞；優(yōu)旃靠近欄干大喊一聲，陛下衛(wèi)士因而減半值勤，輪流倒休。
這些難道不算是偉大么！褚少孫先生說：我有幸因通曉經(jīng)學而做了郎官，而且喜歡讀史傳雜說一類的書。
不自量力又寫了六章滑稽故事，編在后面。
可供閱覽，擴充見聞，以便留傳給后代不怕絮煩的人瀏覽，以舒暢心胸，警醒見聞，我把它增附在上面太史公三則滑稽故事的后面。
漢武帝時，有個受寵的藝人姓郭，他說的話雖不合乎大道理，卻能使皇上聽了心情愉悅。
武帝年幼時，東武侯的母親曾經(jīng)乳養(yǎng)過他，武帝長大后，稱她為“大乳母”。
大概每月入朝兩次。
每次入朝的通報呈送進去，就有詔旨派寵愛的侍臣馬游卿拿五十匹綢絹賞給乳母，并備飲食供養(yǎng)乳母。
乳母上書說：“某處有那個公田，希望撥借給我使用?！蔽涞壅f“：乳母想得到嗎？”便把公田賜給了她。
乳母所說的話，沒有不聽的。
又下詔乳母所乘坐的車子可在御道上行走。
在這個時候，公卿大臣都敬重乳母。
乳母家的子孫奴仆等人在長安城中橫行霸道，當?shù)罃r截人家的車馬，搶奪別人衣物。
消息傳入宮中，武帝不忍心用法律制裁。
主管官吏奏請將乳母家室遷移到邊疆，武帝批準了。
乳母理當進宮向武帝辭行。
她先會見郭舍人，史記為此流淚。
郭說：“馬上進去面見辭行，快步退出，頻頻回顧皇帝?！比槟刚展脑捵隽?，面見武帝辭行快步退出，屢屢轉(zhuǎn)身回顧皇帝。
郭舍人大聲罵乳母說：“呸！老婆子，為何不快點走！皇上已經(jīng)長大了，難道還要你喂奶才能活命么？還轉(zhuǎn)身看什么！”于是武帝可憐她，不禁悲傷起來，就下令制止，不準將乳母一家遷走，還處罰了說乳母壞話的人。
漢武帝時，齊地有個人名東方朔，因喜歡古代流傳下來的書籍，愛好儒家經(jīng)術(shù)，廣泛地閱覽了諸子百家的書。
東方朔初到長安時，到公車府那里上書給皇帝，共用了三千個木簡，公車府派兩人來抬他的奏章，剛好抬得起。
武帝宮中閱讀東方朔的奏章，需停閱時，在那里劃個記號，讀了兩個月才讀完。
武帝下詔任命東方朔為郎官，他經(jīng)常在皇上身邊侍奉。
屢次召他到跟前談話，武帝從來沒有過不高興的。
武帝常下詔賜他御前用飯，他就把剩下的肉全都揣在懷里帶走，衣服全弄臟了。
皇上屢次賜給他綢絹，他都是肩挑手提拿走。
他專用這些賜來的錢財綢緞，娶長安城中年輕漂亮女子為妻。
大多娶過來一年光景便拋棄了，再娶一個。
皇上所賞賜的錢財，完全用在女人身上。
皇上身邊侍臣有半數(shù)稱他為“狂人”。
武帝聽到了說“：假如東方朔當官行事沒有這些荒唐行為，你們哪能比得上他呢？”東方朔舉薦他的兒子做郎官，又升為侍中的謁者，常常持節(jié)外出辦事。
一天東方朔從殿中經(jīng)過，郎官們對他說“：人們都以為先生是位狂人?！睎|方朔說“：像我這樣的人，就是所謂在朝廷里隱居的人。
古時候的人，都是隱居在深山里?！彼麜r常坐在酒席中，酒喝得暢快時，就趴在地上唱道：“隱居在世俗中，居世在金馬門。
宮殿里可以隱避起來，保全自身何必隱居在深山之中，茅舍里面?！彼^金馬門，就是宦者衙署的門，大門旁邊有銅馬，所以叫做“金馬門”。
當時正值朝廷召集學宮里的博士先生們參與議事，大家一同詰難東方朔說：“蘇秦、張儀偶然遇到大國的君主就能居于卿相的地位，恩澤留傳后世。
現(xiàn)在你老先生研究先王治國馭臣的方法，仰慕圣人立身處世的道義，熟習《詩》、《書》和諸子百家的言論，不能一一例舉。
還有文章著作，自以為天下無雙，就可以稱是見多識廣、聰明才辯了。
您竭盡全力、忠心耿耿地侍奉圣明的皇帝，時間長達數(shù)十年，官銜不過侍郎，職位不過是個衛(wèi)士，看來你還有不夠檢點的行為吧？這是什么原因呢？”東方朔說“：這本來不是你們所能完全了解的。
那時是一個時代，現(xiàn)在又是另一個時代，怎可相提并論呢？張儀、蘇秦的時代，周朝十分衰敗，諸侯都不去朝見周天子，用改革政治爭奪霸權(quán)，相互侵犯。
天下兼并為十二個諸侯國，勢均力敵，得士者強，失士者亡，所以對士人言聽計從，使士人身居高位，恩澤庇蔭子孫后代。
如今不是這樣。
上有圣明皇帝執(zhí)掌朝政，恩澤遍及天下，諸侯歸順服從；威勢震懾四方，四海之外的疆土連接成像坐席一樣的大片領(lǐng)土，比倒放的盤盂還要安穩(wěn)，天下統(tǒng)一融為一體，推行政令，都如同在手掌中轉(zhuǎn)動一下那樣輕而易舉。
賢與不賢憑什么來辨別呢？當今因天下廣大，士民眾多，竭盡精力奔走游說，如輻條湊集于車轂一樣，競相集中到京城向朝廷獻計獻策的人數(shù)不可勝數(shù)。
盡管竭力仰慕道義，仍不免被衣食所困，有的竟連進身的門路也找不到。
假使蘇秦張儀和我一樣生于當代，恐怕連一個掌管舊制舊例等故事的小官都得不到。
怎敢期望做常侍侍郎呢？古書上說‘：天下沒有災(zāi)害，即使有圣人也沒地方施展他的才華；君臣上下同心和睦，即使有賢人，也無處建立其功業(yè)?！哉f，時代不同，事情就隨之而變化。
盡管如此，怎么可以不努力去修養(yǎng)自身呢？《詩》說‘：在宮內(nèi)敲鐘，聲音可以傳到外邊。
鶴在水澤深處鳴叫，聲音可以傳到天上。’如果能夠修養(yǎng)自身，還擔憂什么不能獲得榮耀！太公親身實行仁義七十二年，遇到周文王，才得以施行他的主張，封在齊國。
其思想影響流傳七百年而不斷絕。
這就是士人所以日日夜夜、孜孜不倦研究學問，推行自己的主張，而不敢停止的原因。
如今世上的隱士，一時雖然不被任用，卻能超然自立，孑然獨處，遠觀許由，近看接輿，智謀如范蠡，忠誠可比伍子胥，天下和諧太平，修身自持而卻寡朋少侶，這本來是件平常事，你們?yōu)槭裁磳ξ乙蓱]呢？”于是那些先生們一聲不響無話可答了。
建章宮后閣的雙重欄干中，有一只動物跑出來，形狀像麋鹿。
消息傳到宮中，漢武帝親自到那里觀看。
問身邊熟悉事物通曉經(jīng)學的人，無一人知道它是什么動物。
下詔東方朔來看。
東方朔說“：我知道這個東西，請賜我美酒好飯飽餐一頓我才說。”武帝說“：可以?！背赃^酒飯，東方朔又說：“某處有公田、魚池和葦塘好幾頃，陛下賞賜給我，我才說?！蔽涞壅f“：可以。”于是東方朔才肯說道“：這是叫騶牙的動物。
遠方當有前來投誠的事，因而騶牙便先出現(xiàn)。
它的牙齒前后大小一樣，只有臼齒而沒有大牙，所以叫它騶牙?！焙筮^了一年左右，匈奴混邪王果然帶領(lǐng)十萬人來歸降漢朝。
武帝于是又賞賜東方朔很多錢財。
到晚年，東方朔臨終前規(guī)勸武帝說：“《詩經(jīng)》上說：‘飛來飛去的蒼蠅，落在籬笆上面。
慈祥善良的君子，不要聽信讒言。
讒言是沒有止境的，四方鄰國不得安寧?！Ｍ菹逻h離巧言諂媚的人，斥退他們的讒言?！蔽涞壅f“：現(xiàn)在東方朔反倒多說的是正經(jīng)話??？”感到驚奇。
過了不久，東方朔果然病死了。
古書上說：“鳥到臨死時，它的叫聲特別悲哀；人到臨終時，他的言語非常善良?！闭f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漢武帝時，大將軍衛(wèi)青是衛(wèi)皇后的哥哥，被封為長平侯。
他帶領(lǐng)軍隊出擊匈奴，追到余吾水邊才返回。
斬殺敵兵，捕獲俘虜。
立了戰(zhàn)功，勝利歸來，武帝下令賞賜黃金千斤。
當他從宮門出來時，齊地人東郭先生以方士身份在公車府候，當?shù)罃r住衛(wèi)將軍的車馬，拜見說“：有事愿稟告大將軍。”衛(wèi)將軍停住車，東郭先生靠在車旁說“：王夫人新近得到皇帝的寵愛，家里貧困。
如今將軍獲得黃金千斤，如果用其中的一半送給王夫人的父母，皇上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這就是所謂巧妙而便當?shù)挠嫴甙??！毙l(wèi)將軍感謝他說“：幸虧先生把這妙計告訴我，一定遵從指教。”于是衛(wèi)將軍就用五百斤黃金作為給王夫人父母的壽禮。
王夫人將此事告訴了武帝。
武帝說“：大將軍不懂得做這件事?！彼靻栃l(wèi)將軍從哪里得來的計策，回答說：“從候差的東郭先生那里得來的?！庇谑窍铝钫僖姈|郭先生，任命他為郡都尉。
東郭先生長期在公車府候差，貧困饑寒，衣服破舊，鞋子有幫無底，走在雪地上，腳全部踩在雪中。
過路人嘲笑他，東郭先生回答他們說：“誰能穿鞋走在雪地里，讓人看去，腳面上是鞋史記子，鞋子下面竟像人的腳呢？”等到他被任命為俸祿二千石的官，佩帶著青綬，走出宮門，去辭謝他的主人時，舊時同他一起候差的，都分批的在都城郊外為他餞行。
一路榮華顯耀，名揚當代。
這就是所謂的身穿粗布衣服，懷里卻揣著珍寶的人。
當他貧困時，大家都不理睬他；等他顯貴時，就爭著去依附他。
俗話說：“相馬時因它外表消瘦而漏掉良馬；相士因其外形貧困而漏失人才?！彪y道說的就是這種情景嗎？王夫人病重，皇上親自探視問她說：“你的兒子應(yīng)封王，你意封在何處呢？”回答說：“希望封在洛陽?！被噬险f：“不行。
洛陽有兵器庫、大糧倉，又位于交通關(guān)口，是天下咽喉要道，先帝以來，相傳從不在洛陽封王。
不過關(guān)東一帶的封國沒有比齊國更大的，可封他為齊王。”王夫人以手拍頭謝恩，口呼：“太幸運了。”王夫人死后，就稱為“齊王太后逝世”。
從前，齊王派淳于髡去楚國進獻黃鵠。
出了都城門，中途那只黃鵠飛走了，他只好托著空籠子，編造了一套假話，前去拜見楚王說：“齊王派我來敬獻黃鵠，從水上經(jīng)過，不忍心黃鵠干渴，放出讓它喝水，不料它飛走了。
我想剖腹或勒頸而死，又擔心別人非議齊王因為鳥的緣故致使士人自殺。
黃鵠是羽毛飛禽，相似的很多，我想另買一只代替，這既不誠實，又欺騙齊王。
想逃奔別國去，又痛心齊、楚兩國君主之間的通使由此斷絕。
所以前來服罪，向大王叩頭請求責罰。”楚王說：“很好，齊王竟有這樣忠信的人?！彼煊煤穸Y賞賜淳于髡，財物比進獻的黃鵠多一倍。
漢武帝時，召北海郡太守到皇帝行宮。
有個執(zhí)掌文書的府吏王先生，自動請與太守一同前往，說：“我會對你有好處?！碧卮饝?yīng)了他。
太守府中許多府吏、功曹稟告說：“王先生愛喝酒，閑話多、務(wù)實少，恐不宜同行?！碧卣f“：王先生想要去，不要違背他的意愿。”于是就帶他一同去了。
來到宮門外，在宮府門待命。
王先生只顧揣著錢買酒，與衛(wèi)隊長官敘飲，整天醉醺醺的，不去看望太守。
太守入宮拜見皇上。
王先生對守門郎官說“：請?zhí)嫖液魡疚覀兲氐介T口來遠遠說幾句。”郎官幫他叫太守，太守出來看見了王先生。
王先生說“：皇上如果問您是如何治理北海郡，使那里沒有盜賊的，您會答些什么呢？”太守回答說：“選擇賢能的人按照他們的能力分別任用，獎賞才能超群的，處罰不圖上進的?！蓖跸壬f：“這樣回答是自己稱頌自己，自己夸耀功勞，不行啊。
希望你回答說：‘不是臣的力量，完全是陛下神明威武發(fā)生的作用?！碧卣f：“好吧?！碧乇徽龠M宮中，走到殿下，有詔令問他說“：你是怎樣治理北?？ぃ贡I賊不敢泛起？”太守叩頭回答說：“這不是臣的能力，完全是陛下神明威武的作用。”武帝大笑說：“啊呀！哪里學的長者語言稱頌起來？何處聽來的？”太守回答“：是文學卒史教給的?！蔽涞壅f“：他現(xiàn)在何處？”太守回答說“：在宮府門外?！蔽涞巯略t召見，任命王先生為水衡丞，北海太守做水衡都尉。
古書上說：“美好的言辭可以交易，高貴的品行可以超人。
君子用美言贈人，小人以錢財贈人?！蔽何暮畹臅r候，西門豹做鄴縣令。
他到了任上，召集年高而有名望的人，詢問民間疾苦。
那些人回答說“：苦于河伯娶婦，因此百姓貧窮。”西門豹問其原因，回答說“：鄴地的三老、廷掾常年向百姓征收賦稅達數(shù)百萬元，用其中二三十萬為河神娶媳婦，再同廟祝、巫婆瓜分余錢拿回家去。
那期間巫婆四處巡視，見有姿色的貧家女，就說可以當河神的媳婦，于是下禮定親。
先為她洗澡、洗頭，縫制綢絹衣服，讓她住在河邊特蓋的齋居房子，掛上大紅厚緹帳子，為她宰牛造飯，折騰十余天，到時，大家同來裝點乘浮之具，像出嫁女的床帳枕席一樣，讓這女孩坐在上面，放到河中漂行。
起初還漂在水面，漂流幾十里后就沉沒了。
那些有漂亮女兒的人家，害怕大巫婆替河神娶他們的女兒，大多帶女兒逃離遠處，所以城里愈來愈空，人口愈來愈少，更加貧困，這種情況已很久了。
百姓中俗話說：‘假如不給河神娶媳婦，河水沖沒田產(chǎn)，淹死百姓?！蔽鏖T豹說：“等到給河神娶媳婦時，請三老、巫婆、父老們到河邊去送新娘，也希望告訴我，我也要去送新娘。”大家說“：是?！钡搅四且惶?，西門豹到河邊同大家相會。
三老、官吏、豪紳以及鄉(xiāng)間的父老們都到了，連同觀看的百姓共二三千人。
那個大巫婆，年已七十多歲，隨從的女弟子十幾個都穿著綢子單衣，站在大巫婆后面。
西門豹說：“叫河神的媳婦過來，看看美不美?！蔽灼艂兙蛯⑿履镒訌膸ぷ永锓龀觯瑏淼轿鏖T豹面前。
西門豹看了看，回頭對三老、廟祝、巫婆及父老們說：“這個女孩不美，煩勞大巫婆替我到河中報告河神，需要調(diào)換一個漂亮女孩，后天送她來?！本妥屖勘积R抱起大巫婆投進河里。
過了一會兒，西門豹說：“大巫婆一去怎么這樣久呢？徒弟去催促她一下?！庇职岩粋€徒弟投入河中。
過了一會又說：“徒弟怎么一去這么久不回來呢？再派一個人去催促她們！”又把一個徒弟投進河里。
總共投進河里三個徒弟。
西門豹說：“巫婆、徒弟是女人，不會稟告事，煩勞三老替我稟告河神?！庇职讶贤哆M河里。
西門豹頭上插著筆，彎著腰，面對河水站了很長時間。
長者、官吏和旁觀者都非常害怕。
西門豹回頭說“：巫婆、三老不回來，怎么辦？”想再派廷掾和一個豪紳下河催促他們。
廷掾和豪紳都跪在地上磕頭，把頭都磕破了，血流在地上，臉色如死灰一樣。
西門豹說：“好吧，暫且等待一會兒?！贝艘粫海鏖T豹說“：廷掾起來吧。
看情景河神留客太久了，你們都離開這里回家吧?！编捒h的官吏、百姓都很害怕，從此以后，不敢再說給河神娶媳婦了。
西門豹就征發(fā)百姓開鑿了十三條渠道，引漳河水澆灌農(nóng)田，農(nóng)田都得到灌溉。
在開鑿河渠時，老百姓是有些辛苦的，不愿意干。
西門豹說：“百姓可以同他們安享其成，卻不可以同他們謀劃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
現(xiàn)父老子弟雖然以為我給他們帶來辛苦，但百年之后，讓父老子弟們再想想我的話?！敝钡浆F(xiàn)在，那地方的人都得到河水的利益。
百姓因此富裕起來。
十二條河渠橫穿御道，到漢朝建立時，地方官吏認為十二條河渠上的橋梁截斷了御道，彼此相距又近，不行。
想要合并渠水，并且把流經(jīng)御道的那段三條合為一條，只架一橋。
鄴地百姓不肯聽從地方官意見，認為那些渠道是經(jīng)西門先生規(guī)劃開鑿的，賢良長官的法度規(guī)劃是不能更改的。
地方長官終于聽取了大家的意見，放棄了并渠計劃。
所以西門豹做鄴縣令，名聞天下，恩德流傳后世，沒有斷絕的時候，難道能說他不是賢大夫嗎？古書上說：“子產(chǎn)治理鄭國，百姓不史記能欺騙他；子賤治理單父，百姓不忍心欺騙他；西門豹治理鄴縣，百姓不敢欺騙他?！彼麄?nèi)齻€人的才能，誰最高明呢？研究治道的人，當會分辨出來。
《禮》是用來規(guī)范人的言行的，《樂》是用來促進人們和諧團結(jié)的，《書》是用來記述往古事跡和典章制度的，《詩》是用來抒情達意的，《易》是用來窺探天地萬物的神奇變化的，《春秋》是用來通曉微言大義，衡量是非曲直的?！碧饭f：宇宙的道理廣闊無限，難道不偉大么！語言果能切中事理，也是能排解不少紛擾的。
淳于髡是齊國的一位入贅女婿。
身高不足七尺。
為人滑稽，能言善辯，屢次出使諸侯國，從未受過屈辱。
齊威王在位時喜好說謎語，徹夜陶醉于酒宴，不理政事，將國事委托卿大夫。
文武百官也荒淫放縱，各國都來侵犯，國家危在旦夕。
身邊近臣不敢進諫。
淳于髡用隱語勸諫說“：國中有大鳥，落在大王庭院里，三年不飛又不叫，大王猜這是什么鳥？”齊威王說：“這只鳥不飛則已，一飛就直沖云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庇谑蔷驮t令全國七十二縣長官來朝奏事，獎賞一人，誅殺一人；又發(fā)兵御敵，諸侯十分驚恐，都把侵占的土地歸還齊國。
齊國的聲威竟維持三十六年。
這些話都記載在《田完世家》里。
齊威王八年(前371)，楚國派大軍侵齊，齊王派淳于髡出使趙國求援，讓他攜帶禮物黃金百斤，駟馬車十輛。
淳于髡仰天大笑，將系帽的帶子都笑斷了。
威王說：“先生是否嫌禮太少？”淳于髡說“：怎敢嫌少！”威王說“：那你笑，難道有什么說辭嗎？”淳于髡說：“今天我從東邊來時，看到路旁邊有個祈禱田神的人，拿著一個豬蹄，一杯酒，卻祈禱說：‘高地上收獲的谷物盛滿篝籠，低田里收獲的莊稼裝滿車輛；五谷繁茂豐熟，米糧堆積滿倉?！铱此玫募榔泛苌伲砬蟮臇|西太多，所以笑他?！庇谑驱R威王就把禮物增加到黃金千鎰、白璧十對、駟馬車百輛。
淳于髡告辭立刻出行，來到趙國。
趙王撥給他十萬精兵，一千輛包有皮革的戰(zhàn)車。
楚國聽到這個消息，連夜退兵。
齊威王非常高興，在后宮設(shè)置酒肴，召見淳于髡，賜他酒喝。
問他說：“先生能喝多少酒才醉？”淳于髡回答說“：我喝一斗酒也能醉，喝一石酒也能醉?！蓖跽f“：先生喝一斗就醉了，怎么能喝一石呢？能把這道理說給我聽聽嗎？”淳于髡說“：大王當面賞酒給我，執(zhí)法官站在旁邊，御史站在背后，我心驚膽顫，低頭而飲，喝不了一斗就醉了。
假如父母有貴客，我卷袖恭敬斟酒敬客，客人不時賞我殘酒，屢舉杯祝酒，喝不到兩斗就醉了。
假如朋友間久不見面，忽然交游，興致高，傾訴衷腸敘舊，大約喝五、六斗也就醉了。
至于鄉(xiāng)里間聚會，男女雜坐彼此敬酒，沒有時間的限制，又作六博、投壺史記一類的游戲，呼朋喚友，相邀成對、握手言歡不受處罰，眉目傳情不被禁止，面前有落下的耳環(huán)，背后有丟掉的發(fā)簪，在這時，我最開心，可喝八斗酒，也不過兩三分醉意，天黑了酒也快完了，把殘酒合并到一起，大家促膝而坐，男女同席、鞋子木屐混雜一起，杯盤狼藉，廳堂蠟燭已熄，主人送客后單留住我，綾羅短襖解開，略聞陣陣香味，這時我最為高興，能喝下一石酒。
所以說，酗酒就容易出亂子，樂極就會生悲，所有的事情都是如此?！边@番話是說，無論什么事都不可走向極端，否則就會衰敗。
淳于髡以此婉轉(zhuǎn)勸諫齊王，王說：“好?！庇谑峭鯊拇送Ｖ沽藦匾箽g飲之事，并任淳于髡為接待諸侯的賓禮官，齊王宗室設(shè)置酒宴，淳于髡常常作陪。
淳于髡之后百余年，楚國出了個優(yōu)孟。
優(yōu)孟原是楚國的老藝人，身高八尺，有辯才，時常以說笑方式勸諫楚莊王。
莊王有一匹心愛的馬，他給它穿上美麗的繡花衣服，養(yǎng)在富麗堂皇的屋子里，睡在設(shè)帳幔的床上，用蜜餞的棗干喂它。
馬因得肥胖病死，莊王派群臣給馬辦喪事，要棺木郭盛殮，以大夫禮儀厚葬。
近臣議論認為不可這樣做。
莊王下令說“：誰再敢以葬馬的事進諫，即處死刑?！眱?yōu)孟聽到此事，走進殿門，仰面大哭。
莊王驚問“：為什么哭？”優(yōu)孟說“：馬是大王所愛的，憑楚國之強大，有什么事辦不到，卻用大夫的禮儀葬，太薄待了，請用人君的禮儀埋葬它?！鼻f王問“：那怎么辦？”優(yōu)孟回答說“：我請求用雕花的美玉做棺，用密紋的梓木做木郭，用梗、楓、豫樟等名貴木材做護棺；派士兵給它挖墓穴，讓老人兒童背土筑墳，齊、趙使臣在前陪祭，韓、魏的使臣在后面護衛(wèi)；建祠廟，用牛、羊、豬各一頭祭祀，封給萬戶大邑供奉。
諸侯聽到這件事，就都知道大王輕視人而看重馬了?！鼻f王說“：我的過錯竟到這種地步嗎？該怎么辦呢？”優(yōu)孟說“：請大王準許按埋葬畜牲的辦法來埋葬它：在地上堆個土灶當棺木郭，用大銅鍋當棺材，用姜棗來調(diào)味，用香料來解腥，用稻米作祭品，用火作衣服，把它安葬在人的肚腸中?！庇谑乔f王派人把馬交給宮中主管膳食的太官，不讓天下人長久傳揚此事。
楚國宰相孫叔敖知優(yōu)孟賢，待他好，孫患病臨終前，叮囑兒子說：“我死后，你一定很貧困。
到時，你就去拜見優(yōu)孟，說‘：我是孫叔敖的兒子?！边^了幾年，孫的兒子果然十分貧因，靠賣柴為生。
一次他路遇優(yōu)孟，就說：“我是孫叔敖的兒子。
父親臨終前，囑咐我貧困時就去拜見您。”優(yōu)孟說“：你不要到遠處去?！庇谑撬土⒓纯p制了孫叔敖的衣帽穿戴起來，模仿孫的音容笑貌言談舉止，過了一年多，模仿得活像孫叔敖，連楚王左右近臣都無法分辨。
楚莊王設(shè)酒宴，優(yōu)孟上前祝福敬酒。
莊王大吃一驚，以為孫叔敖復(fù)活了，想要讓他做楚相。
優(yōu)孟說：“請允許我回去和妻子商量此事，三日后，再就任楚相?！鼻f王答應(yīng)了他。
三日后，優(yōu)孟又來見楚王。
莊王問：“你妻子怎么說的？”優(yōu)孟說“：妻子說千萬別做楚相，楚相不值得做。
像孫叔敖那樣地做楚相，忠正廉潔治理楚國，楚王才得以稱霸，如今死了，他兒子竟無立錐之地，貧困到以打柴謀生，如孫叔敖那樣做楚相，還不如自殺?！苯又璩馈埃鹤≡谏揭案镄量?，難以獲得食物；出外做官，自身貪贓卑鄙，積有余財，不顧廉恥。
自己死后家室雖然富足，但又恐懼貪贓枉法，干非法之事犯下大罪，自己被殺，家室也遭誅滅。
貪官哪能做呀！想要做個清官，遵紀守法，忠于職守，到死都不敢做非法之事。
清官又哪能做呢？像楚相孫叔敖，一生堅持廉潔操守，現(xiàn)在妻兒老小卻貧困到靠打柴為生。
清官實在不值得做啊！”于是，莊王向優(yōu)孟表示了歉意，當即召見孫叔敖的兒子，把寢丘這個四百戶的邑封給他，以供祭祀孫叔敖之用。
自此以后，十世沒有斷絕。
優(yōu)孟的這種聰明才智，可以說正合時宜，抓住了發(fā)揮的時機。
在優(yōu)孟以后二百多年，秦國出了個優(yōu)旃。
優(yōu)旃是秦國的歌舞藝人，個子非常矮小。
他擅長說笑話，但都合乎大道理。
秦始皇時，宮中設(shè)置酒宴，正遇天下雨，殿階下執(zhí)盾站崗的衛(wèi)士都淋雨受著風寒。
優(yōu)旃看到十分憐憫他們，說：“你們想要休息么？”衛(wèi)士們都說“：非常希望?！眱?yōu)旃說“：如果我叫你們，你們要很快地答應(yīng)我?！边^了一會兒，宮殿上向秦始皇祝酒，高呼萬歲。
優(yōu)旃靠近欄干旁大聲喊道：“衛(wèi)士！”衛(wèi)士答道：“有?！眱?yōu)旃說：“你們雖然長得高大，有什么好處？只有幸站在露天淋雨。
我雖長得矮小，卻有幸在殿內(nèi)休息。”于是秦始皇準許衛(wèi)士減半值班，輪流接替。
秦始皇曾經(jīng)計議要擴大射獵的區(qū)域，東到函谷關(guān)，西到雍縣和陳倉。
優(yōu)旃說“：好。
多養(yǎng)些禽獸在里面，敵人從東邊來侵犯，讓麋鹿用角去抵觸他們就足以應(yīng)付了?！鼻厥蓟事犃诉@話，就停止了擴大獵場的計劃。
秦二世皇帝即位，又想用漆涂飾城墻，優(yōu)旃說：“好。
皇上即使不講，我本來也要請您這樣做的。
漆城墻雖給百姓帶來愁苦和耗費，可是很美呀！城墻漆得漂漂亮亮的，敵人來犯也爬不上來。
要想快辦此事涂漆倒是很容易的，但是難辦的是要找一所用來陰干的大房子?！庇谑嵌阑实坌α似饋?，因而取消了這個計劃。
不久，二世皇帝被殺死，優(yōu)旃歸順了漢朝，幾年后就死了。
太史公說：“淳于髡仰天大笑，齊威王因而橫行天下；優(yōu)孟搖頭歌唱，打柴為生的人因而受到封賞；優(yōu)旃靠近欄干大喊一聲，陛下衛(wèi)士因而減半值勤，輪流倒休。
這些難道不算是偉大么！褚少孫先生說：我有幸因通曉經(jīng)學而做了郎官，而且喜歡讀史傳雜說一類的書。
不自量力又寫了六章滑稽故事，編在后面。
可供閱覽，擴充見聞，以便留傳給后代不怕絮煩的人瀏覽，以舒暢心胸，警醒見聞，我把它增附在上面太史公三則滑稽故事的后面。
漢武帝時，有個受寵的藝人姓郭，他說的話雖不合乎大道理，卻能使皇上聽了心情愉悅。
武帝年幼時，東武侯的母親曾經(jīng)乳養(yǎng)過他，武帝長大后，稱她為“大乳母”。
大概每月入朝兩次。
每次入朝的通報呈送進去，就有詔旨派寵愛的侍臣馬游卿拿五十匹綢絹賞給乳母，并備飲食供養(yǎng)乳母。
乳母上書說：“某處有那個公田，希望撥借給我使用?！蔽涞壅f“：乳母想得到嗎？”便把公田賜給了她。
乳母所說的話，沒有不聽的。
又下詔乳母所乘坐的車子可在御道上行走。
在這個時候，公卿大臣都敬重乳母。
乳母家的子孫奴仆等人在長安城中橫行霸道，當?shù)罃r截人家的車馬，搶奪別人衣物。
消息傳入宮中，武帝不忍心用法律制裁。
主管官吏奏請將乳母家室遷移到邊疆，武帝批準了。
乳母理當進宮向武帝辭行。
她先會見郭舍人，史記為此流淚。
郭說：“馬上進去面見辭行，快步退出，頻頻回顧皇帝?！比槟刚展脑捵隽?，面見武帝辭行快步退出，屢屢轉(zhuǎn)身回顧皇帝。
郭舍人大聲罵乳母說：“呸！老婆子，為何不快點走！皇上已經(jīng)長大了，難道還要你喂奶才能活命么？還轉(zhuǎn)身看什么！”于是武帝可憐她，不禁悲傷起來，就下令制止，不準將乳母一家遷走，還處罰了說乳母壞話的人。
漢武帝時，齊地有個人名東方朔，因喜歡古代流傳下來的書籍，愛好儒家經(jīng)術(shù)，廣泛地閱覽了諸子百家的書。
東方朔初到長安時，到公車府那里上書給皇帝，共用了三千個木簡，公車府派兩人來抬他的奏章，剛好抬得起。
武帝宮中閱讀東方朔的奏章，需停閱時，在那里劃個記號，讀了兩個月才讀完。
武帝下詔任命東方朔為郎官，他經(jīng)常在皇上身邊侍奉。
屢次召他到跟前談話，武帝從來沒有過不高興的。
武帝常下詔賜他御前用飯，他就把剩下的肉全都揣在懷里帶走，衣服全弄臟了。
皇上屢次賜給他綢絹，他都是肩挑手提拿走。
他專用這些賜來的錢財綢緞，娶長安城中年輕漂亮女子為妻。
大多娶過來一年光景便拋棄了，再娶一個。
皇上所賞賜的錢財，完全用在女人身上。
皇上身邊侍臣有半數(shù)稱他為“狂人”。
武帝聽到了說“：假如東方朔當官行事沒有這些荒唐行為，你們哪能比得上他呢？”東方朔舉薦他的兒子做郎官，又升為侍中的謁者，常常持節(jié)外出辦事。
一天東方朔從殿中經(jīng)過，郎官們對他說“：人們都以為先生是位狂人?！睎|方朔說“：像我這樣的人，就是所謂在朝廷里隱居的人。
古時候的人，都是隱居在深山里?！彼麜r常坐在酒席中，酒喝得暢快時，就趴在地上唱道：“隱居在世俗中，居世在金馬門。
宮殿里可以隱避起來，保全自身何必隱居在深山之中，茅舍里面?！彼^金馬門，就是宦者衙署的門，大門旁邊有銅馬，所以叫做“金馬門”。
當時正值朝廷召集學宮里的博士先生們參與議事，大家一同詰難東方朔說：“蘇秦、張儀偶然遇到大國的君主就能居于卿相的地位，恩澤留傳后世。
現(xiàn)在你老先生研究先王治國馭臣的方法，仰慕圣人立身處世的道義，熟習《詩》、《書》和諸子百家的言論，不能一一例舉。
還有文章著作，自以為天下無雙，就可以稱是見多識廣、聰明才辯了。
您竭盡全力、忠心耿耿地侍奉圣明的皇帝，時間長達數(shù)十年，官銜不過侍郎，職位不過是個衛(wèi)士，看來你還有不夠檢點的行為吧？這是什么原因呢？”東方朔說“：這本來不是你們所能完全了解的。
那時是一個時代，現(xiàn)在又是另一個時代，怎可相提并論呢？張儀、蘇秦的時代，周朝十分衰敗，諸侯都不去朝見周天子，用改革政治爭奪霸權(quán)，相互侵犯。
天下兼并為十二個諸侯國，勢均力敵，得士者強，失士者亡，所以對士人言聽計從，使士人身居高位，恩澤庇蔭子孫后代。
如今不是這樣。
上有圣明皇帝執(zhí)掌朝政，恩澤遍及天下，諸侯歸順服從；威勢震懾四方，四海之外的疆土連接成像坐席一樣的大片領(lǐng)土，比倒放的盤盂還要安穩(wěn)，天下統(tǒng)一融為一體，推行政令，都如同在手掌中轉(zhuǎn)動一下那樣輕而易舉。
賢與不賢憑什么來辨別呢？當今因天下廣大，士民眾多，竭盡精力奔走游說，如輻條湊集于車轂一樣，競相集中到京城向朝廷獻計獻策的人數(shù)不可勝數(shù)。
盡管竭力仰慕道義，仍不免被衣食所困，有的竟連進身的門路也找不到。
假使蘇秦張儀和我一樣生于當代，恐怕連一個掌管舊制舊例等故事的小官都得不到。
怎敢期望做常侍侍郎呢？古書上說‘：天下沒有災(zāi)害，即使有圣人也沒地方施展他的才華；君臣上下同心和睦，即使有賢人，也無處建立其功業(yè)?！哉f，時代不同，事情就隨之而變化。
盡管如此，怎么可以不努力去修養(yǎng)自身呢？《詩》說‘：在宮內(nèi)敲鐘，聲音可以傳到外邊。
鶴在水澤深處鳴叫，聲音可以傳到天上。’如果能夠修養(yǎng)自身，還擔憂什么不能獲得榮耀！太公親身實行仁義七十二年，遇到周文王，才得以施行他的主張，封在齊國。
其思想影響流傳七百年而不斷絕。
這就是士人所以日日夜夜、孜孜不倦研究學問，推行自己的主張，而不敢停止的原因。
如今世上的隱士，一時雖然不被任用，卻能超然自立，孑然獨處，遠觀許由，近看接輿，智謀如范蠡，忠誠可比伍子胥，天下和諧太平，修身自持而卻寡朋少侶，這本來是件平常事，你們?yōu)槭裁磳ξ乙蓱]呢？”于是那些先生們一聲不響無話可答了。
建章宮后閣的雙重欄干中，有一只動物跑出來，形狀像麋鹿。
消息傳到宮中，漢武帝親自到那里觀看。
問身邊熟悉事物通曉經(jīng)學的人，無一人知道它是什么動物。
下詔東方朔來看。
東方朔說“：我知道這個東西，請賜我美酒好飯飽餐一頓我才說。”武帝說“：可以?！背赃^酒飯，東方朔又說：“某處有公田、魚池和葦塘好幾頃，陛下賞賜給我，我才說?！蔽涞壅f“：可以。”于是東方朔才肯說道“：這是叫騶牙的動物。
遠方當有前來投誠的事，因而騶牙便先出現(xiàn)。
它的牙齒前后大小一樣，只有臼齒而沒有大牙，所以叫它騶牙?！焙筮^了一年左右，匈奴混邪王果然帶領(lǐng)十萬人來歸降漢朝。
武帝于是又賞賜東方朔很多錢財。
到晚年，東方朔臨終前規(guī)勸武帝說：“《詩經(jīng)》上說：‘飛來飛去的蒼蠅，落在籬笆上面。
慈祥善良的君子，不要聽信讒言。
讒言是沒有止境的，四方鄰國不得安寧?！Ｍ菹逻h離巧言諂媚的人，斥退他們的讒言?！蔽涞壅f“：現(xiàn)在東方朔反倒多說的是正經(jīng)話??？”感到驚奇。
過了不久，東方朔果然病死了。
古書上說：“鳥到臨死時，它的叫聲特別悲哀；人到臨終時，他的言語非常善良?！闭f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漢武帝時，大將軍衛(wèi)青是衛(wèi)皇后的哥哥，被封為長平侯。
他帶領(lǐng)軍隊出擊匈奴，追到余吾水邊才返回。
斬殺敵兵，捕獲俘虜。
立了戰(zhàn)功，勝利歸來，武帝下令賞賜黃金千斤。
當他從宮門出來時，齊地人東郭先生以方士身份在公車府候，當?shù)罃r住衛(wèi)將軍的車馬，拜見說“：有事愿稟告大將軍。”衛(wèi)將軍停住車，東郭先生靠在車旁說“：王夫人新近得到皇帝的寵愛，家里貧困。
如今將軍獲得黃金千斤，如果用其中的一半送給王夫人的父母，皇上知道了一定很高興。
這就是所謂巧妙而便當?shù)挠嫴甙??！毙l(wèi)將軍感謝他說“：幸虧先生把這妙計告訴我，一定遵從指教。”于是衛(wèi)將軍就用五百斤黃金作為給王夫人父母的壽禮。
王夫人將此事告訴了武帝。
武帝說“：大將軍不懂得做這件事?！彼靻栃l(wèi)將軍從哪里得來的計策，回答說：“從候差的東郭先生那里得來的?！庇谑窍铝钫僖姈|郭先生，任命他為郡都尉。
東郭先生長期在公車府候差，貧困饑寒，衣服破舊，鞋子有幫無底，走在雪地上，腳全部踩在雪中。
過路人嘲笑他，東郭先生回答他們說：“誰能穿鞋走在雪地里，讓人看去，腳面上是鞋史記子，鞋子下面竟像人的腳呢？”等到他被任命為俸祿二千石的官，佩帶著青綬，走出宮門，去辭謝他的主人時，舊時同他一起候差的，都分批的在都城郊外為他餞行。
一路榮華顯耀，名揚當代。
這就是所謂的身穿粗布衣服，懷里卻揣著珍寶的人。
當他貧困時，大家都不理睬他；等他顯貴時，就爭著去依附他。
俗話說：“相馬時因它外表消瘦而漏掉良馬；相士因其外形貧困而漏失人才?！彪y道說的就是這種情景嗎？王夫人病重，皇上親自探視問她說：“你的兒子應(yīng)封王，你意封在何處呢？”回答說：“希望封在洛陽?！被噬险f：“不行。
洛陽有兵器庫、大糧倉，又位于交通關(guān)口，是天下咽喉要道，先帝以來，相傳從不在洛陽封王。
不過關(guān)東一帶的封國沒有比齊國更大的，可封他為齊王。”王夫人以手拍頭謝恩，口呼：“太幸運了。”王夫人死后，就稱為“齊王太后逝世”。
從前，齊王派淳于髡去楚國進獻黃鵠。
出了都城門，中途那只黃鵠飛走了，他只好托著空籠子，編造了一套假話，前去拜見楚王說：“齊王派我來敬獻黃鵠，從水上經(jīng)過，不忍心黃鵠干渴，放出讓它喝水，不料它飛走了。
我想剖腹或勒頸而死，又擔心別人非議齊王因為鳥的緣故致使士人自殺。
黃鵠是羽毛飛禽，相似的很多，我想另買一只代替，這既不誠實，又欺騙齊王。
想逃奔別國去，又痛心齊、楚兩國君主之間的通使由此斷絕。
所以前來服罪，向大王叩頭請求責罰。”楚王說：“很好，齊王竟有這樣忠信的人?！彼煊煤穸Y賞賜淳于髡，財物比進獻的黃鵠多一倍。
漢武帝時，召北海郡太守到皇帝行宮。
有個執(zhí)掌文書的府吏王先生，自動請與太守一同前往，說：“我會對你有好處?！碧卮饝?yīng)了他。
太守府中許多府吏、功曹稟告說：“王先生愛喝酒，閑話多、務(wù)實少，恐不宜同行?！碧卣f“：王先生想要去，不要違背他的意愿。”于是就帶他一同去了。
來到宮門外，在宮府門待命。
王先生只顧揣著錢買酒，與衛(wèi)隊長官敘飲，整天醉醺醺的，不去看望太守。
太守入宮拜見皇上。
王先生對守門郎官說“：請?zhí)嫖液魡疚覀兲氐介T口來遠遠說幾句。”郎官幫他叫太守，太守出來看見了王先生。
王先生說“：皇上如果問您是如何治理北海郡，使那里沒有盜賊的，您會答些什么呢？”太守回答說：“選擇賢能的人按照他們的能力分別任用，獎賞才能超群的，處罰不圖上進的?！蓖跸壬f：“這樣回答是自己稱頌自己，自己夸耀功勞，不行啊。
希望你回答說：‘不是臣的力量，完全是陛下神明威武發(fā)生的作用?！碧卣f：“好吧?！碧乇徽龠M宮中，走到殿下，有詔令問他說“：你是怎樣治理北?？ぃ贡I賊不敢泛起？”太守叩頭回答說：“這不是臣的能力，完全是陛下神明威武的作用。”武帝大笑說：“啊呀！哪里學的長者語言稱頌起來？何處聽來的？”太守回答“：是文學卒史教給的?！蔽涞壅f“：他現(xiàn)在何處？”太守回答說“：在宮府門外?！蔽涞巯略t召見，任命王先生為水衡丞，北海太守做水衡都尉。
古書上說：“美好的言辭可以交易，高貴的品行可以超人。
君子用美言贈人，小人以錢財贈人?！蔽何暮畹臅r候，西門豹做鄴縣令。
他到了任上，召集年高而有名望的人，詢問民間疾苦。
那些人回答說“：苦于河伯娶婦，因此百姓貧窮。”西門豹問其原因，回答說“：鄴地的三老、廷掾常年向百姓征收賦稅達數(shù)百萬元，用其中二三十萬為河神娶媳婦，再同廟祝、巫婆瓜分余錢拿回家去。
那期間巫婆四處巡視，見有姿色的貧家女，就說可以當河神的媳婦，于是下禮定親。
先為她洗澡、洗頭，縫制綢絹衣服，讓她住在河邊特蓋的齋居房子，掛上大紅厚緹帳子，為她宰牛造飯，折騰十余天，到時，大家同來裝點乘浮之具，像出嫁女的床帳枕席一樣，讓這女孩坐在上面，放到河中漂行。
起初還漂在水面，漂流幾十里后就沉沒了。
那些有漂亮女兒的人家，害怕大巫婆替河神娶他們的女兒，大多帶女兒逃離遠處，所以城里愈來愈空，人口愈來愈少，更加貧困，這種情況已很久了。
百姓中俗話說：‘假如不給河神娶媳婦，河水沖沒田產(chǎn)，淹死百姓?！蔽鏖T豹說：“等到給河神娶媳婦時，請三老、巫婆、父老們到河邊去送新娘，也希望告訴我，我也要去送新娘。”大家說“：是?！钡搅四且惶?，西門豹到河邊同大家相會。
三老、官吏、豪紳以及鄉(xiāng)間的父老們都到了，連同觀看的百姓共二三千人。
那個大巫婆，年已七十多歲，隨從的女弟子十幾個都穿著綢子單衣，站在大巫婆后面。
西門豹說：“叫河神的媳婦過來，看看美不美?！蔽灼艂兙蛯⑿履镒訌膸ぷ永锓龀觯瑏淼轿鏖T豹面前。
西門豹看了看，回頭對三老、廟祝、巫婆及父老們說：“這個女孩不美，煩勞大巫婆替我到河中報告河神，需要調(diào)換一個漂亮女孩，后天送她來?！本妥屖勘积R抱起大巫婆投進河里。
過了一會兒，西門豹說：“大巫婆一去怎么這樣久呢？徒弟去催促她一下?！庇职岩粋€徒弟投入河中。
過了一會又說：“徒弟怎么一去這么久不回來呢？再派一個人去催促她們！”又把一個徒弟投進河里。
總共投進河里三個徒弟。
西門豹說：“巫婆、徒弟是女人，不會稟告事，煩勞三老替我稟告河神?！庇职讶贤哆M河里。
西門豹頭上插著筆，彎著腰，面對河水站了很長時間。
長者、官吏和旁觀者都非常害怕。
西門豹回頭說“：巫婆、三老不回來，怎么辦？”想再派廷掾和一個豪紳下河催促他們。
廷掾和豪紳都跪在地上磕頭，把頭都磕破了，血流在地上，臉色如死灰一樣。
西門豹說：“好吧，暫且等待一會兒?！贝艘粫海鏖T豹說“：廷掾起來吧。
看情景河神留客太久了，你們都離開這里回家吧?！编捒h的官吏、百姓都很害怕，從此以后，不敢再說給河神娶媳婦了。
西門豹就征發(fā)百姓開鑿了十三條渠道，引漳河水澆灌農(nóng)田，農(nóng)田都得到灌溉。
在開鑿河渠時，老百姓是有些辛苦的，不愿意干。
西門豹說：“百姓可以同他們安享其成，卻不可以同他們謀劃事業(yè)的開創(chuàng)。
現(xiàn)父老子弟雖然以為我給他們帶來辛苦，但百年之后，讓父老子弟們再想想我的話?！敝钡浆F(xiàn)在，那地方的人都得到河水的利益。
百姓因此富裕起來。
十二條河渠橫穿御道，到漢朝建立時，地方官吏認為十二條河渠上的橋梁截斷了御道，彼此相距又近，不行。
想要合并渠水，并且把流經(jīng)御道的那段三條合為一條，只架一橋。
鄴地百姓不肯聽從地方官意見，認為那些渠道是經(jīng)西門先生規(guī)劃開鑿的，賢良長官的法度規(guī)劃是不能更改的。
地方長官終于聽取了大家的意見，放棄了并渠計劃。
所以西門豹做鄴縣令，名聞天下，恩德流傳后世，沒有斷絕的時候，難道能說他不是賢大夫嗎？古書上說：“子產(chǎn)治理鄭國，百姓不史記能欺騙他；子賤治理單父，百姓不忍心欺騙他；西門豹治理鄴縣，百姓不敢欺騙他?！彼麄?nèi)齻€人的才能，誰最高明呢？研究治道的人，當會分辨出來。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