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周亞夫傳

白話漢書 作者:漢·班固


  周亞夫任河內(nèi)郡守時,許負給他看相說“:你三年后封侯,再八年后是朝廷將相,掌握國家大權(quán),尊貴無比。

  再九年后餓死。”周亞夫笑道:“我大哥已襲父爵,若他死了有兒子繼承,我被封侯從何說起?而且既然顯貴到你所講的程度,又怎會餓死?你替我解釋明白點。”許負指著他的口說:“這兒有豎紋入口,是餓死之相?!比旰?,長兄絳侯周勝之犯罪,文帝就選擇周勃兒子中的賢能者,大家推舉周亞夫,于是亞夫被封為條侯。

  文帝后元六年(前158),匈奴大舉侵犯漢朝邊境。

  朝廷以宗正劉禮為將軍駐軍霸上,任祝茲侯徐厲為將軍扎營棘門,命河內(nèi)郡守周亞夫為將軍駐軍細柳,用來防備胡族。

  皇帝親自慰勞軍隊,去霸上和棘門兩營,直接驅(qū)車入營,自將軍以下的官兵都騎馬迎送。

  不久皇帝到細柳營,軍中官兵身披堅甲,手執(zhí)利刃,拉滿弓弦。

  天子的導駕先驅(qū)到來,不能進入軍營。

  先驅(qū)者說“:天子就要到了!”軍門都尉答:“軍中只聽將軍命令,不聽天子詔令?!辈痪?,皇帝到了,還是不能進入,于是皇帝派使者拿了符節(jié)告知將軍:“朕要勞軍。”周亞夫就傳令開門,營門衛(wèi)士又告訴天子一行說:“將軍規(guī)定,軍營里車馬不得奔馳?!庇谑翘熳泳o扣馬韁,徐徐前行。

  到達營中,將軍周亞夫行揖禮,說:“披甲將士不便下拜,請讓我們以軍禮相見。”天子為之感動,整肅儀容,憑車向?qū)⑹恐乱狻?br />
  并派人道謝“:皇帝懷著敬意慰問將軍?!卑炊Y勞軍完畢離去。

  天子出了營門,群臣個個心中驚慌。

  文帝卻說“:嗨呀!這才是真正的將軍??!前頭看見的霸上和棘門營,如同兒戲。

  一遇襲擊,將領(lǐng)們都要當俘虜。

  像這周亞夫,誰能侵犯!”對周亞夫稱贊不絕。

  一個多月后,三軍撤防。

  于是拜周亞夫為中尉。

  文帝去世前告誡太子說“:如果有緊急變故,周亞夫是可以任用來統(tǒng)率軍隊的人。”文帝崩逝后,周亞夫擔任車騎將軍。

  景帝三年(前154),吳、楚等國反叛。

  周亞夫從中尉升任太尉,東征吳、楚。

  行前周亞夫請示皇帝說“:楚兵輕捷迅猛,一時難與爭鋒。

  請由他去占領(lǐng)梁地,我們斷絕糧道,才可制服他們?!被实鄞饝?yīng)下來。

  周亞夫已出發(fā)到霸上,趙涉攔著勸說道“:將軍東征吳楚,得勝則使劉氏宗廟平安,失敗則漢家天下危急,您能聽我?guī)拙渲腋鎲幔俊眮喎蛳萝嚕Ь磮?zhí)禮詢問。

  趙涉說“:吳國素來富足,集納效死之士很久了,現(xiàn)在知道將軍就要出征,一定派探子在肴殳、黽的險要地帶活動。

  況且軍事上應(yīng)當絕對保密,將軍何不從這里稍稍向西,經(jīng)過藍田,推出武關(guān),直抵洛陽。

  不過遲一兩天,那時直入武庫,鳴鼓奮擊,諸侯聞知,一定以為將軍是從天而降?!碧景从嬓袆樱铰尻柡?,派兵吏搜查肴殳、黽之間,果然獲得吳國伏兵。

  周亞夫就請趙涉擔任護軍。

  周亞夫到達前線,軍隊都集合在滎陽。

  吳國正在攻打梁國,梁國危急,請求救援。

  周亞夫率軍向東北進入昌邑城,筑堅城防守。

  梁王使者請求救援,周亞夫堅持按計劃行事,不肯前往。

  梁國只得上書給景帝,景帝詔命周亞夫救援,周亞夫不肯奉詔,堅壁不出。

  另外派輕騎兵弓高侯等人,斷絕吳、楚軍隊后方糧道。

  叛軍缺糧挨餓,打算后撤,數(shù)次向漢軍挑戰(zhàn),漢軍始終不出戰(zhàn)。

  夜間漢營發(fā)生驚恐,營內(nèi)自相攻擊引起騷亂,擾到統(tǒng)帥帳下。

  周亞夫堅持靜臥。

  不久軍中恢復平靜。

  吳兵在東南邊攻城,周亞夫命人嚴防西北,不久吳國精兵果然奔襲城墻西北,但攻不下來。

  吳、楚軍隊已經(jīng)挨餓,只得撤退。

  周亞夫派精兵追擊,大敗吳王劉濞。

  劉濞丟棄大軍,只與壯士數(shù)千人逃命,在江南的丹徒自保。

  漢軍因此乘勝追擊,把吳兵盡數(shù)俘獲,吳國的屬縣投降,然后以千金懸賞吳王頭顱。

  一個多月后,越人砍下吳王頭顱來報告領(lǐng)賞。

  守攻前后三月,吳、楚就被消滅平定。

  于是諸位將領(lǐng)才認為太尉的策略實在是正確。

  可梁孝王與周亞夫之間,也因此有了隔閡。

  勝利歸來,朝中重新設(shè)了太尉,過了五年,周亞夫升任丞相,景帝十分器重他。

  皇帝廢栗太子時,周亞夫極力爭辯,最后沒有結(jié)果。

  皇帝為這事開始疏遠他,而且梁孝王每次朝見,總與太后講周亞夫的短處。

  一次竇太后說“:皇后的哥哥王信該封侯了?!被实弁普f“:從前南皮和章武也是皇親,先帝都沒封侯,我即位就封皇后兄弟為侯,怎么可以呢?王信不能封侯?!备]太后說:“做人各自應(yīng)時行事,當初竇長君在世,一直未受封侯,可他死了,他兒子彭祖倒受了封,想起這我就悔恨。

  你快封了王信吧!”皇上答“:讓我和丞相商量再定?!睂Υ耍軄喎蛑v:“高皇帝曾約定‘非劉氏不得為王,非有功不能封侯,不守約的,天下共擊之’。

  如今王信雖貴為皇后兄長,但是無功封侯,有違誓約啊?!被噬夏蛔髁T。

  后來匈奴王徐盧等五人歸降漢朝,皇帝打算以封侯來獎勵他們,并鼓勵后人。

  周亞夫說:“他們背叛主人歸降陛下,陛下封侯,以后怎么責備那些不守臣節(jié)的人呢?”皇帝認為丞相的說法不能采用,于是盡封徐盧等人為列侯。

  周亞夫因此以病辭謝,免去相職。

  不久,皇帝在宮苑之中召見周亞夫,賜他用餐。

  桌上只放了一大塊臠肉,既沒切細,又不放筷子。

  周亞夫心里憤憤不平,回頭要上席取筷子來,皇帝看了笑著說“:莫非不能滿足你的要求?”周亞夫脫帽謝罪。

  皇帝說“:起來吧?!敝軄喎虮慵泵ζ鹕黼x去,皇帝目送他出去,說“:如此怏怏情緒,不宜當年輕帝王的大臣!”退居不久,周亞夫的兒子替父親向工官尚方令購買可以用作陪葬的甲盾五百副。

  當時把庸工役使得很苦,又沒付錢。

  庸工知道這是盜買國家禁器,懷著怨憤上書,告周亞夫兒子叛逆,事情連累周亞夫受辱。

  皇帝看了上書,交獄吏處理。

  獄吏以案牘詰責周亞夫,周亞夫不回答。

  皇帝知道了罵他道“:我不用你回答!”令他去廷尉那里受審,廷尉責問:“你高居侯位,造什么反?”周亞夫答“:買的只是陪葬器物,怎么說是造反?”獄吏接著說“:你即使不想活著時造反,也是想在死后造反?!痹桨l(fā)侵辱他。

  案發(fā)之初,逮捕周亞夫時,他就想自殺,夫人阻止才沒死成。

  到交廷尉治罪。

  他就五天不吃,吐血而死,封國也撤除了。

  一年后,皇帝就改封絳侯周勃的另一個兒子周堅為平曲侯,延續(xù)絳侯爵位。

  傳位兒子周建德,官做到太子太傅,因為助祭貢金的事免官。

  后來又犯罪,封國就廢了。

  周亞夫果然是餓死了,死后,皇帝就封王信為蓋侯。

  到了漢平帝元始二年(2),為恢復已滅絕的世祀,重又封周勃玄孫的兒子周恭為絳侯,食邑千戶。

  班固評論:聽說了張良的大智大勇,以為他的容貌該是魁梧奇?zhèn)サ?,其實他狀貌反而像婦人女子。

  所以孔子講“: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睂W者們不太信鬼神之事,像張良得到老翁傳書,也真是件奇事。

  高祖數(shù)遭厄逆困境,而張良常常勝算立功,豈能說不是天意嗎?陳平的志向,在做主宰時就已明顯,后來側(cè)身于混亂的楚、魏之間,最終歸依了漢帝,成為謀臣。

  呂后之際,國事多變,可陳平竟能脫身免禍,以智略善終。

  王陵敢于廷爭,最后閉門自絕。

  也是人各有志啊。

  周勃做平民時,只是個粗鄙質(zhì)樸的庸人,到位居皇帝輔宰時,卻能匡救國難,誅滅諸呂,擁立文帝,竟擔當起漢朝的伊尹、周公之任,真了不起?。‘敵鯀魏髥柶鹪紫嗟奶娲拢咦嬲f:“陳平智謀有余,王陵稍嫌憨直,是可以用作輔佐的;然而安定劉氏天下者一定是周勃?!眳魏筮€要問他們之后的宰相人選,高皇帝說:“過了這些人,你也看不到了。”最終都正如高祖所言,真是圣明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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