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望之字長倩,東海蘭陵人,遷居杜陵。
家里世代以農(nóng)為業(yè)。
望之好學(xué),研究齊詩,侍奉同縣后倉將近十年。
根據(jù)朝廷命令,蕭望之到太常受業(yè),又侍奉同學(xué)博士白奇,又跟夏侯勝學(xué)《論語》、《禮服》。
京師中諸儒都稱贊他。
此時大將軍霍光執(zhí)政,長史丙吉推薦儒生王仲翁和蕭望之等數(shù)人,都被霍光召見。
在此之前,左將軍上官桀與蓋主謀殺霍光,霍光就殺了上官桀等人,并對出入的人十分警惕,要會見的官民都要露身搜查,除去刀器,還用兩個吏卒從旁夾持著。
望之惟獨不聽從,自行從旁門退出說“:不愿拜見?!倍糇淙岳铣橙?。
霍光聽到了,要吏卒不要控持他。
望之到了霍光面前,勸光說:“將軍您用功德輔佐幼主,要能讓崇高的教化流傳天下,天下的士都會伸長脖子踮起腳,爭著要來效力輔佐高明的。
現(xiàn)在來見您的士都要如此對待,恐怕不是周公輔佐成王那樣一沐三握發(fā),一飯三吐饣甫接待天下之士的禮節(jié)和招致平民的思想?!庇谑腔艄猹毑皇诼毻傥痰榷佳a任大將軍的史官。
三年間,仲翁官至光祿大夫給事中,望之憑射策甲科錄用為郎官,充任小苑東門的看門人。
仲翁出入,后面有奴仆隨從,下車催促開門,傳呼侍從十分尊寵。
仲翁對望之說“:不肯循常作為,怎么做了看門人呢!”望之說:“各人有各人的志向?!睌?shù)年后,望之因弟犯法而坐罪,不能在宮中值宿擔(dān)任警衛(wèi),免去郎官職,回鄉(xiāng)作郡里的吏卒。
直到御史大夫魏相任命望之作屬官。
望之廉正被舉薦作了接待賓客處理禮儀的官。
此時大將軍霍光死了,他的兒子霍禹作大司馬,霍光哥哥的兒子霍山任尚書,霍氏親屬都做了宮中值宿的侍從。
地節(jié)三年(前67)的夏天,京城下冰雹,望之因此上疏,希望皇上賜予休息時召見的機會,親口陳述災(zāi)情之意。
宣帝曾經(jīng)在民間聽說蕭望之之名,問道:“此人是東海的蕭生嗎?下令少府宋畸問明情況,不要隱諱?!被氯柾?。
望之說:“《春秋》記載昭公三年,魯國下了大冰雹,這時季氏專權(quán),最后趕走了魯昭公。
假如過去魯國的國君把自然災(zāi)害看清楚了,是不會有這個災(zāi)害的。
現(xiàn)在陛下憑借圣明的德行為國君,思考政事尋求賢人,這真是堯舜一樣的用心。
但是好的兆頭未到,陰陽又不協(xié)調(diào),這是大臣執(zhí)政,一姓獨攬權(quán)力的結(jié)果。
附著的枝葉大了折斷樹的主干,私家勢力強大了公家就受到危害,希望明主親自治理政務(wù),選拔同宗,任用賢才,作為腹心,同他參政謀劃,命令公卿大臣朝見稟奏事情,清楚地陳述他們職責(zé),用來考核其功績與能力。
像這樣,那么諸事就治理好了,至公至正之公道就樹立起來了,邪惡不正就堵住了,私權(quán)就被廢除了?!彼嗲闆r與實相符,天子任用望之作謁者。
當(dāng)時皇上初即位,想選拔賢良到朝廷做官,很多上書談對國家有利的事,特下令蕭望之問明情形,重要的事請丞相、御史采納;次一等的讓中二千石試行其所言之事,滿一年后,把試行情形上報;劣等的報告得知,有的罷官回家。
望之稟報的都合皇上之意,連續(xù)被提升為諫大夫、丞相司直,一年中三次調(diào)升官職。
其后霍氏終于因謀反被誅,望之更被重用。
這時選拔精通政事的博士諫大夫補郡守國相,朝廷任用蕭望之作平原太守。
望之向來想在朝廷,這下要遠離朝廷去作郡守,內(nèi)心覺得很不得意,于是上疏說“:陛下憐愛百姓,擔(dān)心德化不能遍于天下,放出全部諫官去補郡吏,這是憂其末而忘其本的作法。
朝中沒有諫諍之臣就不知過失,國內(nèi)沒有明智達理之士就聽不到好的建議。
希望陛下選擇明經(jīng)學(xué)、能溫故知新、精于策劃的士作為內(nèi)臣,參與政事。
諸侯聽到這樣,就知道朝廷重視接納意見考慮政事,沒有缺遺。
像這樣不懈努力,就可建成周代成康那樣的太平世道。
外郡即使有些不清明,也不必憂慮?!弊嗾侣動诨噬?,望之就被征召進朝廷做少府。
宣帝深知望之通曉經(jīng)術(shù)辦事穩(wěn)重,論議有理,按照才能可任宰相,但為了試試他的政事能力,就任他為左馮翊。
望之從少府出任左馮翊是屬于提升,但他擔(dān)心辦事不合皇上的意思,馬上上書言病。
皇上知道后派侍中成都侯金安上傳達皇上的意思:任用官職是想通過治民來考查你的政績的,你前任平原太守的時間太短,所以任用左馮翊來試試你,不是聽到你有什么過失。
望你馬上去任職。
這一年西羌叛亂,漢天子派后將軍討伐之。
京兆尹張敞上書說“:國家的軍隊在外,又是在夏季出發(fā),隴西以北,安定以西,吏民一起供給運輸,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會受損失,加之一向沒有余積,即使西羌被擊潰,百姓來年春季吃的缺乏。
偏僻之處,更難買到糧食,朝廷的谷物估計不足以賑救他們。
希望朝廷命令那些有罪、而不是搶劫殺人的盜賊以及犯了法而不能赦免的人,都按等交納谷物到這八郡贖罪。
盡力增加糧食來預(yù)備百姓之急需?!睆埑ㄋ嘀孪逻_官吏們評議,望之與少府李強評議,認為“百姓心懷變化莫測,好義卻又思利,關(guān)鍵在于教化。
作國君,也不能去掉百姓想利的思想,可卻能使他們好義勝過想利;就是夏桀為國君,也不能去掉百姓好義之心,但能使他們好利勝過好義之心。
所以堯與桀的區(qū)分,在于義與利罷了,引導(dǎo)百姓不可不慎重??!現(xiàn)在打算命令百姓量糧來贖罪,像這樣就會是有錢人得生,貧窮者死,這就是貧富異刑而法不統(tǒng)一。
按人情看,因為貧窮,父親兄長被關(guān)押,聽說出錢能得生和釋放,作人子弟的將不顧死亡的災(zāi)禍,叛亂的作為,去奔赴財利,以求援救親人。
一人得生,將會使十人死亡,像這樣,伯夷般的高尚行為敗壞,公綽班的名聲毀滅。
刑賞與教化全部傾覆,即使有周公召公那樣的輔佐之臣,恐怕也不能恢復(fù)。
古時候國君對百姓好,自己生活不夠才向百姓要,生活有余就給予百姓。
《詩經(jīng)》上說‘:(王惠)及于可哀矜的人,同情無依無靠的人,’這是上人惠顧下人。
《詩經(jīng)》又說:‘雨水先潤公田,后潤我私田’,這是在下的人為在上的著急。
現(xiàn)在西方邊境發(fā)生了爭戰(zhàn),百姓失去所從事的生計,即使率戶納稅,計口交糧來供給軍隊,這也是古之通義,百姓沒有誰會認為不對的。
用子弟竭死弄錢來救父兄活命,恐怕不可以,陛下鋪開圣德施行教育,政教風(fēng)化已成,即使是堯舜也無以復(fù)加了。
現(xiàn)在主張開創(chuàng)的利路將損傷已成的教化,臣私下以此痛心?!庇谑翘熳佑窒逻_那個建議給兩府,丞相和御史拿疑難來問張敞。
敞回答道“:少府(李強)左馮翊(望之)說的,不過是常人遵守的道德罷了。
從前先帝征討四夷,軍隊出去三十余年,百姓尚且不增加賦稅,而軍隊的用度足夠。
現(xiàn)在西羌一個角落的小夷,強橫于山谷間,朝廷只管令罪人以財減罪去討伐他們,它的名聲比煩擾良民橫興賦斂好多了。
再說不能赦免的盜賊及殺人犯、百姓痛恨的罪人,都不準(zhǔn)贖罪;對于因窩藏罪犯,知情不報而放跑罪人,或不阻擋罪人而被判為罪人的同黨,評論是非的人或者都會說那些法律可以除去,現(xiàn)在趁此時機令其自贖,它的好處清楚極了,對教化有什么傷害呢?《甫刑》規(guī)定的刑罰,小的過錯赦免,輕罪可以贖,并規(guī)定犯人贖罪的等級,由來已久,又有誰贖罪后又作盜賊呢?我充任官吏二十余年,未聽說過罪人贖了罪又做盜賊的。
我同情涼州遭受劫掠,正當(dāng)秋收的時節(jié)百姓且缺吃挨餓,病死在道路上,更何況來年春上青黃不接呢?不趁早考慮賑救百姓的辦法,恐怕重責(zé)在后。
我張敞充數(shù)列卿,輔佐兩府是我的職責(zé),所以不敢不盡愚意?!笔捦⒗顝娬f:“先帝圣明有德,有德行的人在位,制定法令貫徹實施,成為長久的規(guī)范,一直惦記著邊境的安危,所以《金布令甲》說,‘邊郡屢遭兵災(zāi),百姓饑寒交迫,短命缺壽,父子相失,令天下人等供給軍旅的生活費用’。
原都是為軍旅突然發(fā)生的事件而設(shè)施的。
所以說天漢四年(前97),曾經(jīng)讓有死罪的人交納五十萬錢減免死罪一等,豪強吏民任意借貸,甚至做盜賊弄錢來贖罪。
其后奸邪橫暴,盜賊群起,攻占城邑,殺死郡守,官吏不能禁止,明詔下派繡衣使者起兵平息盜賊,殺死的人過半數(shù),然后才逐漸停止下來。
愚認為這是讓犯有死罪的人贖罪的后患?!碑?dāng)時,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也以為羌虜將破,運輸足以供應(yīng),就不施行張敞的建議。
望之作左馮翊三年,京師人皆稱頌他,調(diào)任大鴻臚。
在此前,烏孫昆彌王翁歸靡通過長樂侯常惠上書,愿意以漢朝的外孫元貴靡作繼承人,但是得再娶漢宗室女結(jié)為婚姻表示歸附,背叛離開匈奴。
皇帝下命令讓公卿討論,望之以為烏孫是絕遠的地域,如果相信他的話,萬里之遙結(jié)為婚姻,不是長遠的策略。
天子不聽望之之言。
神爵二年(前60),派長樂侯?;莩鍪篂鯇O送公主去配元貴靡。
還未走出邊塞翁歸靡死了,他的哥哥的兒子狂王背叛盟約自立為王,?;輳娜律蠒噬?,希望讓公主停留在敦煌郡。
?;葑约旱綖鯇O,責(zé)備狂王負約,于是立元貴靡為王,轉(zhuǎn)去接公主。
詔書下到公卿中討論,望之又認為“不可讓公主去烏孫。
烏孫動搖不定,不堅守盟約,其效果可以看到。
先前的公主在烏孫四十年,與前昆彌恩愛不深,邊境也因此不安定,這已經(jīng)被過去的事所驗證。
現(xiàn)在公主因元貴靡不能立為王而回朝,從信用來說也沒有虧欠夷狄,這是中國的大福。
和親不停止,征役打仗一定產(chǎn)生,它的原因就在這里。”天子聽從了他的建議召公主回朝。
后來烏孫雖然分立為兩國,以元貴靡為大昆彌,漢也就不再和烏孫結(jié)為婚姻。
神爵三年(前59),蕭望之代丙吉作御史大夫。
五鳳初年(前57~54)年中匈奴大亂,評議的人多數(shù)說匈奴為害日久,可以趁其亂發(fā)兵滅掉它。
皇帝召見大司馬車騎將軍韓增及其他官員富平侯張延壽、光祿勛楊惲、太仆戴長樂等向望之問計策。
望之答道“:春秋時晉國的士碦(范宣子)帶領(lǐng)軍隊侵齊,聽說齊國國君死了,他就帶領(lǐng)軍隊回國,君子崇尚不討伐有喪事的國家,以為恩足以使孝子心服,合宜的道德行為足以使諸侯感動。
前單于向往并接受教化,歸向善,于是稱臣順服,派使者請求和親,海內(nèi)喜悅,夷人狄人沒有不知道的。
現(xiàn)在奉行盟約還未到底,單于不幸被賊臣所殺,如果出兵攻打它,這是乘其亂而幸其災(zāi),他們一定奔走遠逃。
不趁義動兵,恐怕勞而無功。
皇上最好派使者去吊喪慰問,輔佐其微弱的首領(lǐng),援救其災(zāi)患,以尊重中國之仁義為貴。
如果能蒙恩讓他們的首領(lǐng)恢復(fù)單于的位置,一定會稱臣服從,這是道德中最好的。”皇上聽從了他的建議,后來終于派兵輔佐呼韓邪單于安定了匈奴國。
此時,大司農(nóng)中丞耿奉昌奏請設(shè)置常平倉,皇上認為這樣很好,可是蕭望之卻責(zé)怪壽昌。
丞相丙吉年老,皇上看重他。
望之又上奏說:“百姓貧困,盜賊不停,二千石一級的官員多數(shù)才能低下不能勝任其職。
三公不是合適的人,所以三光(日、月、星)因此不亮,今年開頭日月少光,罪在臣等人?!被噬险J為蕭望之意在輕視丞相,于是下詔命令侍中建章、衛(wèi)尉金安上、光祿勛楊惲、御史中丞王忠,共同詰問望之。
望之脫下帽子放到一邊對答,天子由此不喜歡他。
后來丞相司直每系延壽上奏說:“侍中謁者良秉承皇帝的命令去告誡望之。
望之只是拜了兩拜而已。
良對望之說話,望之故意伏地不起,卻對御史說‘良的禮節(jié)不周。’按照先例,丞相生病,御史大夫當(dāng)日就要去探望病情;上朝奏事相會于庭中,次第當(dāng)居丞相后,丞相謙讓,大夫才稍進,并且拱手示禮。
今丞相屢病,望之不探問病情,在庭中相逢,與丞相并齊,經(jīng)常議事不合他意,望之就說‘:君齡尊高,難道能與我父親同年么!’望之知道身為御史有權(quán)不敢擅自使用,多讓守史私乘車馬,到杜陵照護家事。
少史戴著法冠,為他的妻子在前導(dǎo)車;又使吏為其家賣買,而吏以私錢增益其家,總計有十萬三千。
照說蕭望之身為大臣,精通經(jīng)術(shù),位在九卿之上,是本朝人們敬仰的人,不應(yīng)該到不奉法自修、居傲不謙讓的地步,而受賄所屬牢獄的贓款二百五十萬以上,請求逮捕囚禁起來懲處?!被噬嫌谑窍挛臅o望之說“:有司上奏說你責(zé)難使者禮不備,對丞相無禮,聽不到你廉潔的名聲,為人傲慢不謙遜,沒有輔政為百官表率的姿態(tài)。
你不深思,陷于此邪惡的行為中,朕不忍心給你處分,派光祿勛楊惲傳達朕的命令,降職讓你作太子太傅,授給你太傅印。
你交還原大夫印綬給楊惲,不必進宮謝恩可直接到官。
希望你能掌握道理,明白孝道,親附、結(jié)交正直之士,竭盡其意不要再有過失,不要有什么辯白。”蕭望之降職后,黃霸代作御史大夫。
數(shù)月間,丙吉死,霸作丞相。
霸死,于定國再代為丞相。
蕭望之被廢棄,不能作丞相,只作太傅,用《論語》、《禮服》教皇太子。
起初,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見,皇上令公卿討論其禮節(jié)儀式,丞相黃霸、御史大夫于定國商議說:“圣王的制度,施予恩德執(zhí)行禮儀,以京師為先而以諸侯國為后,以諸侯國為先而以夷狄為后。
《詩經(jīng)》說‘沿著大道沒偏向,巡視各地把教化揚。
相土赫赫多威武,海外同心來歸向?!菹轮粮邿o上的德行充滿天地,光明普照四海,匈奴單于聞風(fēng)仰慕圣朝的教化,進獻珍寶來朝賀,自古以來第一例。
接見的禮儀應(yīng)像對諸侯一樣,位次在諸侯之下?!笔捦詾椤皢斡诓皇菨h天子開國分封的,是地位相等的國家,應(yīng)不以臣下之禮相待,位在諸侯王之上。
四海的兄弟之族叩頭稱自己是屬國,中國謙讓而不以臣之禮相待,這正是謙謹?shù)牡滦?,謙虛則亨通。
《尚書》說‘戎狄離王城四千五百多里’,言其招徠,恍惚無常。
如果匈奴子孫后代縱有鳥竄鼠伏,斷缺朝拜貢物,也不算叛臣。
信用謙讓行于兄弟之族,賜福流到無窮,這是萬世長策?!碧熳硬杉{了他的意見,下詔說:“聽說五帝三王教化不到的地方,政策法令不到。
今匈奴單于稱自己是北面的屬國,朝拜宗主國,朕的不周,恩德未能普照。
用客禮接待他們,令單于位在諸侯王上,謁見時稱臣不記載?!钡鹊叫叟P病不起,選擇可以囑托國事的大臣,接外家親屬侍中樂陵侯史高、太子太傅望之、少傅周堪到宮中,拜史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勛,周堪為光祿大夫,都受遺詔輔政,兼任尚書事。
宣帝崩,太子繼承皇位,即孝元帝。
望之、周堪因為是老師而被尊重。
元帝即位,望之、周堪屢次在閑暇入見天子,討論治理國家的方略,陳述為君王服勞的事。
望之選舉純宗室明經(jīng)達學(xué)的散騎諫大夫劉更生為給事中,同侍中金敞在皇上左右提意見。
四人(望之、周堪、劉更生、金敞)同心謀議,用古制勸導(dǎo)皇上,提出很多匡正的建議,皇上多納用其言。
起初,宣帝不甚聽從儒術(shù),任用法律,而中書宦官當(dāng)權(quán)。
中書令弘恭、石顯長期主管朝廷機要部門,精通法令條文,與車騎將軍史高勾結(jié),論議經(jīng)常獨自堅持舊日的典章制度,不聽從望之等人的意見。
弘恭、石顯議論不能持正,常被天子折服。
望之以為中書是政事之本,應(yīng)從賢明人中選擇人才,但是從武帝優(yōu)游飲宴于后庭,重用太監(jiān)起,改變了國家的舊制,又違犯古代不近受過宮刑的人的意思,于是稟告皇上要更換士人,從此更加與史高、弘恭、石顯相違牾。
元帝初即位,由于謙讓,不好在中書中更換人選,議論久而不決,只讓劉更生出任宗正,掌管王室親宗的事務(wù)。
蕭望之、周堪多次推薦名儒作諫官。
會稽鄭朋暗中打算依附蕭望之,上疏說車騎將軍史高派門客到郡國進行奸狡活動,還說到許章、史高子弟的罪過。
鄭朋把奏章給周堪看了,周叫鄭朋候命金馬門。
鄭朋的奏章上贊頌蕭望之說“:將軍體現(xiàn)了周公、召公的德行,保持了孟公綽廉正的品質(zhì),具有卞莊子的勇氣。
到了耳順之年,處于使敵人聞風(fēng)喪膽的地位,稱號到了將軍,的確是士中高到極點的了。
廣大民眾沒有誰不高興,都稱贊朝廷委任將軍誠得其人。
現(xiàn)在將軍立意是趕上管仲晏嬰而后止呢?還是要恢弘前朝盛世,廢寢忘食,直到像周公召公一樣而后止呢?像管晏而后止,那么我將回鄉(xiāng)躬耕,修農(nóng)圃之田,養(yǎng)雞種黍,待見二子,終若一生而已;如將軍鮮明地要度越尋常的約束作高操的行為深思熟慮,堵塞奸邪險道,發(fā)揚不偏不黨的政事,振興周公遺留下來的業(yè)跡,親身實踐廢寢忘食兼聽眾議,那么我大概可以竭盡區(qū)區(qū)之力,磨煉刀刃,作點微薄奉獻了?!笔捦嘁姡杉{了他的意見。
鄭朋屢次稱頌望之,談車騎將軍史高的短處,說許章、史高的過失。
后來,鄭朋行為不正派,蕭望之?dāng)嘟^了同他的來往。
鄭朋與司農(nóng)史李宮都等待皇上召用,周堪向皇上稟告,只讓李宮作了黃門郎。
鄭朋是楚地的士,輕薄易急,怨恨起來,改求許章、史高,推諉所說許、史之事,說:“那些都是周堪、劉更生教我的,我是關(guān)東人,怎么知道這些呢?”于是侍中許章單獨接見鄭朋,朋出來揚言“:我見侍中時,說前將軍過失五條,大罪一樁。
中書令在旁,知道我說話的情況?!蓖犝f這件事,拿這事問弘恭、石顯。
弘恭、石顯怕蕭望之替自己申訴,下發(fā)給別的官吏,立即扶持鄭朋及待招華龍。
華龍是漢宣帝時與張子蟲喬等的待詔,因為行為污穢而不被引薦,想投入周堪等人門下,周堪等不接納,所以與鄭朋勾結(jié)一起。
弘恭、石顯命令二人告蕭望之等圖謀罷掉車騎將軍疏退許章、史高的情形,等候望之出宮休假的日子,命令鄭朋、華龍上奏皇上。
皇上把這件事下達給弘恭查問。
望之回答“:外戚在位多奢侈淫亂,我想扶正國家,不是干不正當(dāng)?shù)氖??!焙牍?、石顯向皇上稟告說:“望之、周堪、更生結(jié)成黨羽互相恭維推舉,屢次誣陷控告大臣,誹謗離間內(nèi)外親屬,想來專擅權(quán)勢,為臣不忠,欺騙皇上,請謁者招致廷尉。”當(dāng)時元帝剛即位,不懂“謁者召致廷尉”是下監(jiān)獄,答應(yīng)了他們的奏請。
后來皇上召見周堪、劉更生,說是關(guān)進了牢獄。
皇上大驚說“:不是只讓廷尉查問嗎?”皇上拿這件事責(zé)問弘恭、石顯,恭、顯皆叩頭認錯。
皇上說:“讓他們出獄治事?!焙牍?、石顯利用史高向皇上說:“君王您剛即位,未能以德化聞于天下,就先檢驗師傅,既然已經(jīng)把九卿大夫下了監(jiān)獄,應(yīng)當(dāng)趁勢決定赦免。”于是下詔給丞相御史說“:前將軍望之做朕的師傅八年,沒有別的罪過,現(xiàn)在事情也過去很久了,記憶忘了難以弄明,可赦免蕭望之之罪,收回前將軍光祿印綬,連同周堪、劉更生都免官作百姓。”而鄭朋卻做了黃門郎。
數(shù)月后,皇上下詔給御史說:“國家將要興盛,要尊敬師長重用師傅。
前將軍蕭望之作朕八年師傅,用經(jīng)術(shù)教導(dǎo)朕,他的功勞美盛,可賜望之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六百戶,加給事中,每月初一、十五朝見,座位次于將軍。”天子正傾向想用他做丞相。
剛好碰上望之的兒子散騎中郎蕭亻及上書申訴望之前事,事情下達有司,回復(fù)皇上說“:望之前所坐罪明白,沒有誣陷控告的事。
可是教子上書,稱引無辜之詩,失大臣體統(tǒng),不恭敬,請允許逮捕。”弘恭、石顯等知望之向來高節(jié),不屈辱,建議說“:望之前為將軍輔政,想排退許章、史高,專權(quán)獨攬朝政,僥幸能不判罪,又賜爵封邑,參予政事,還不悔過服罪,深懷不滿,教唆兒子上書,把不是推于天子,倚仗自己是師傅,懷著終究不會獲罪的念頭。
不很屈望之于牢獄,堵塞他不服氣的想法,那么圣朝沒有什么厚恩好施予。”皇上說:“蕭太傅素來剛直,怎么肯接受吏人逮捕?”石顯等說:“人命至重,望之所犯罪,告訴他減罪,一定沒有憂慮?!被噬喜艤?zhǔn)許了他們的奏請。
石顯等密封詔令交謁者,敕令召見望之時親手給予,于是命令太常急派執(zhí)金吾車騎疾行包圍望之的住宅。
使者到了,召見望之,望之準(zhǔn)備自殺,他的夫人勸阻他,認為不是天子的意思。
望之將這件事問門下學(xué)生朱云,朱云喜愛有節(jié)操之人,勸望之自裁。
于是望之仰嘆,說“:我曾經(jīng)充數(shù)將相,現(xiàn)年邁六十有余,老了進牢,茍求活命,不也太庸俗了嗎?”呼喚朱云的字說“:游,趕快配制藥來,不要久耽誤我死?!本谷伙孁c自殺。
天子聽到望之自殺而震驚,拍著手說:“開始我本懷疑他不肯進牢獄,現(xiàn)在果然害死了我的賢師!”此時太官剛上午餐,皇上竟拒絕吃飯,為望之死而涕泣,悲哀感動左右人,于是召石顯等人,拿建議不慎來責(zé)問他們。
石顯等都脫下帽子請罪,很久之后才罷了。
望之有罪死了,有司請示斷絕他爵邑。
皇上又詔令加恩,令長子蕭亻及作關(guān)內(nèi)侯。
天子追念望之不忘,每年春季派使者祭望之的墳?zāi)?,一直到元帝死為止?br />
望之八個兒子,做到大官的有蕭育、蕭咸和蕭由。
家里世代以農(nóng)為業(yè)。
望之好學(xué),研究齊詩,侍奉同縣后倉將近十年。
根據(jù)朝廷命令,蕭望之到太常受業(yè),又侍奉同學(xué)博士白奇,又跟夏侯勝學(xué)《論語》、《禮服》。
京師中諸儒都稱贊他。
此時大將軍霍光執(zhí)政,長史丙吉推薦儒生王仲翁和蕭望之等數(shù)人,都被霍光召見。
在此之前,左將軍上官桀與蓋主謀殺霍光,霍光就殺了上官桀等人,并對出入的人十分警惕,要會見的官民都要露身搜查,除去刀器,還用兩個吏卒從旁夾持著。
望之惟獨不聽從,自行從旁門退出說“:不愿拜見?!倍糇淙岳铣橙?。
霍光聽到了,要吏卒不要控持他。
望之到了霍光面前,勸光說:“將軍您用功德輔佐幼主,要能讓崇高的教化流傳天下,天下的士都會伸長脖子踮起腳,爭著要來效力輔佐高明的。
現(xiàn)在來見您的士都要如此對待,恐怕不是周公輔佐成王那樣一沐三握發(fā),一飯三吐饣甫接待天下之士的禮節(jié)和招致平民的思想?!庇谑腔艄猹毑皇诼毻傥痰榷佳a任大將軍的史官。
三年間,仲翁官至光祿大夫給事中,望之憑射策甲科錄用為郎官,充任小苑東門的看門人。
仲翁出入,后面有奴仆隨從,下車催促開門,傳呼侍從十分尊寵。
仲翁對望之說“:不肯循常作為,怎么做了看門人呢!”望之說:“各人有各人的志向?!睌?shù)年后,望之因弟犯法而坐罪,不能在宮中值宿擔(dān)任警衛(wèi),免去郎官職,回鄉(xiāng)作郡里的吏卒。
直到御史大夫魏相任命望之作屬官。
望之廉正被舉薦作了接待賓客處理禮儀的官。
此時大將軍霍光死了,他的兒子霍禹作大司馬,霍光哥哥的兒子霍山任尚書,霍氏親屬都做了宮中值宿的侍從。
地節(jié)三年(前67)的夏天,京城下冰雹,望之因此上疏,希望皇上賜予休息時召見的機會,親口陳述災(zāi)情之意。
宣帝曾經(jīng)在民間聽說蕭望之之名,問道:“此人是東海的蕭生嗎?下令少府宋畸問明情況,不要隱諱?!被氯柾?。
望之說:“《春秋》記載昭公三年,魯國下了大冰雹,這時季氏專權(quán),最后趕走了魯昭公。
假如過去魯國的國君把自然災(zāi)害看清楚了,是不會有這個災(zāi)害的。
現(xiàn)在陛下憑借圣明的德行為國君,思考政事尋求賢人,這真是堯舜一樣的用心。
但是好的兆頭未到,陰陽又不協(xié)調(diào),這是大臣執(zhí)政,一姓獨攬權(quán)力的結(jié)果。
附著的枝葉大了折斷樹的主干,私家勢力強大了公家就受到危害,希望明主親自治理政務(wù),選拔同宗,任用賢才,作為腹心,同他參政謀劃,命令公卿大臣朝見稟奏事情,清楚地陳述他們職責(zé),用來考核其功績與能力。
像這樣,那么諸事就治理好了,至公至正之公道就樹立起來了,邪惡不正就堵住了,私權(quán)就被廢除了?!彼嗲闆r與實相符,天子任用望之作謁者。
當(dāng)時皇上初即位,想選拔賢良到朝廷做官,很多上書談對國家有利的事,特下令蕭望之問明情形,重要的事請丞相、御史采納;次一等的讓中二千石試行其所言之事,滿一年后,把試行情形上報;劣等的報告得知,有的罷官回家。
望之稟報的都合皇上之意,連續(xù)被提升為諫大夫、丞相司直,一年中三次調(diào)升官職。
其后霍氏終于因謀反被誅,望之更被重用。
這時選拔精通政事的博士諫大夫補郡守國相,朝廷任用蕭望之作平原太守。
望之向來想在朝廷,這下要遠離朝廷去作郡守,內(nèi)心覺得很不得意,于是上疏說“:陛下憐愛百姓,擔(dān)心德化不能遍于天下,放出全部諫官去補郡吏,這是憂其末而忘其本的作法。
朝中沒有諫諍之臣就不知過失,國內(nèi)沒有明智達理之士就聽不到好的建議。
希望陛下選擇明經(jīng)學(xué)、能溫故知新、精于策劃的士作為內(nèi)臣,參與政事。
諸侯聽到這樣,就知道朝廷重視接納意見考慮政事,沒有缺遺。
像這樣不懈努力,就可建成周代成康那樣的太平世道。
外郡即使有些不清明,也不必憂慮?!弊嗾侣動诨噬?,望之就被征召進朝廷做少府。
宣帝深知望之通曉經(jīng)術(shù)辦事穩(wěn)重,論議有理,按照才能可任宰相,但為了試試他的政事能力,就任他為左馮翊。
望之從少府出任左馮翊是屬于提升,但他擔(dān)心辦事不合皇上的意思,馬上上書言病。
皇上知道后派侍中成都侯金安上傳達皇上的意思:任用官職是想通過治民來考查你的政績的,你前任平原太守的時間太短,所以任用左馮翊來試試你,不是聽到你有什么過失。
望你馬上去任職。
這一年西羌叛亂,漢天子派后將軍討伐之。
京兆尹張敞上書說“:國家的軍隊在外,又是在夏季出發(fā),隴西以北,安定以西,吏民一起供給運輸,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會受損失,加之一向沒有余積,即使西羌被擊潰,百姓來年春季吃的缺乏。
偏僻之處,更難買到糧食,朝廷的谷物估計不足以賑救他們。
希望朝廷命令那些有罪、而不是搶劫殺人的盜賊以及犯了法而不能赦免的人,都按等交納谷物到這八郡贖罪。
盡力增加糧食來預(yù)備百姓之急需?!睆埑ㄋ嘀孪逻_官吏們評議,望之與少府李強評議,認為“百姓心懷變化莫測,好義卻又思利,關(guān)鍵在于教化。
作國君,也不能去掉百姓想利的思想,可卻能使他們好義勝過想利;就是夏桀為國君,也不能去掉百姓好義之心,但能使他們好利勝過好義之心。
所以堯與桀的區(qū)分,在于義與利罷了,引導(dǎo)百姓不可不慎重??!現(xiàn)在打算命令百姓量糧來贖罪,像這樣就會是有錢人得生,貧窮者死,這就是貧富異刑而法不統(tǒng)一。
按人情看,因為貧窮,父親兄長被關(guān)押,聽說出錢能得生和釋放,作人子弟的將不顧死亡的災(zāi)禍,叛亂的作為,去奔赴財利,以求援救親人。
一人得生,將會使十人死亡,像這樣,伯夷般的高尚行為敗壞,公綽班的名聲毀滅。
刑賞與教化全部傾覆,即使有周公召公那樣的輔佐之臣,恐怕也不能恢復(fù)。
古時候國君對百姓好,自己生活不夠才向百姓要,生活有余就給予百姓。
《詩經(jīng)》上說‘:(王惠)及于可哀矜的人,同情無依無靠的人,’這是上人惠顧下人。
《詩經(jīng)》又說:‘雨水先潤公田,后潤我私田’,這是在下的人為在上的著急。
現(xiàn)在西方邊境發(fā)生了爭戰(zhàn),百姓失去所從事的生計,即使率戶納稅,計口交糧來供給軍隊,這也是古之通義,百姓沒有誰會認為不對的。
用子弟竭死弄錢來救父兄活命,恐怕不可以,陛下鋪開圣德施行教育,政教風(fēng)化已成,即使是堯舜也無以復(fù)加了。
現(xiàn)在主張開創(chuàng)的利路將損傷已成的教化,臣私下以此痛心?!庇谑翘熳佑窒逻_那個建議給兩府,丞相和御史拿疑難來問張敞。
敞回答道“:少府(李強)左馮翊(望之)說的,不過是常人遵守的道德罷了。
從前先帝征討四夷,軍隊出去三十余年,百姓尚且不增加賦稅,而軍隊的用度足夠。
現(xiàn)在西羌一個角落的小夷,強橫于山谷間,朝廷只管令罪人以財減罪去討伐他們,它的名聲比煩擾良民橫興賦斂好多了。
再說不能赦免的盜賊及殺人犯、百姓痛恨的罪人,都不準(zhǔn)贖罪;對于因窩藏罪犯,知情不報而放跑罪人,或不阻擋罪人而被判為罪人的同黨,評論是非的人或者都會說那些法律可以除去,現(xiàn)在趁此時機令其自贖,它的好處清楚極了,對教化有什么傷害呢?《甫刑》規(guī)定的刑罰,小的過錯赦免,輕罪可以贖,并規(guī)定犯人贖罪的等級,由來已久,又有誰贖罪后又作盜賊呢?我充任官吏二十余年,未聽說過罪人贖了罪又做盜賊的。
我同情涼州遭受劫掠,正當(dāng)秋收的時節(jié)百姓且缺吃挨餓,病死在道路上,更何況來年春上青黃不接呢?不趁早考慮賑救百姓的辦法,恐怕重責(zé)在后。
我張敞充數(shù)列卿,輔佐兩府是我的職責(zé),所以不敢不盡愚意?!笔捦⒗顝娬f:“先帝圣明有德,有德行的人在位,制定法令貫徹實施,成為長久的規(guī)范,一直惦記著邊境的安危,所以《金布令甲》說,‘邊郡屢遭兵災(zāi),百姓饑寒交迫,短命缺壽,父子相失,令天下人等供給軍旅的生活費用’。
原都是為軍旅突然發(fā)生的事件而設(shè)施的。
所以說天漢四年(前97),曾經(jīng)讓有死罪的人交納五十萬錢減免死罪一等,豪強吏民任意借貸,甚至做盜賊弄錢來贖罪。
其后奸邪橫暴,盜賊群起,攻占城邑,殺死郡守,官吏不能禁止,明詔下派繡衣使者起兵平息盜賊,殺死的人過半數(shù),然后才逐漸停止下來。
愚認為這是讓犯有死罪的人贖罪的后患?!碑?dāng)時,丞相魏相、御史大夫丙吉也以為羌虜將破,運輸足以供應(yīng),就不施行張敞的建議。
望之作左馮翊三年,京師人皆稱頌他,調(diào)任大鴻臚。
在此前,烏孫昆彌王翁歸靡通過長樂侯常惠上書,愿意以漢朝的外孫元貴靡作繼承人,但是得再娶漢宗室女結(jié)為婚姻表示歸附,背叛離開匈奴。
皇帝下命令讓公卿討論,望之以為烏孫是絕遠的地域,如果相信他的話,萬里之遙結(jié)為婚姻,不是長遠的策略。
天子不聽望之之言。
神爵二年(前60),派長樂侯?;莩鍪篂鯇O送公主去配元貴靡。
還未走出邊塞翁歸靡死了,他的哥哥的兒子狂王背叛盟約自立為王,?;輳娜律蠒噬?,希望讓公主停留在敦煌郡。
?;葑约旱綖鯇O,責(zé)備狂王負約,于是立元貴靡為王,轉(zhuǎn)去接公主。
詔書下到公卿中討論,望之又認為“不可讓公主去烏孫。
烏孫動搖不定,不堅守盟約,其效果可以看到。
先前的公主在烏孫四十年,與前昆彌恩愛不深,邊境也因此不安定,這已經(jīng)被過去的事所驗證。
現(xiàn)在公主因元貴靡不能立為王而回朝,從信用來說也沒有虧欠夷狄,這是中國的大福。
和親不停止,征役打仗一定產(chǎn)生,它的原因就在這里。”天子聽從了他的建議召公主回朝。
后來烏孫雖然分立為兩國,以元貴靡為大昆彌,漢也就不再和烏孫結(jié)為婚姻。
神爵三年(前59),蕭望之代丙吉作御史大夫。
五鳳初年(前57~54)年中匈奴大亂,評議的人多數(shù)說匈奴為害日久,可以趁其亂發(fā)兵滅掉它。
皇帝召見大司馬車騎將軍韓增及其他官員富平侯張延壽、光祿勛楊惲、太仆戴長樂等向望之問計策。
望之答道“:春秋時晉國的士碦(范宣子)帶領(lǐng)軍隊侵齊,聽說齊國國君死了,他就帶領(lǐng)軍隊回國,君子崇尚不討伐有喪事的國家,以為恩足以使孝子心服,合宜的道德行為足以使諸侯感動。
前單于向往并接受教化,歸向善,于是稱臣順服,派使者請求和親,海內(nèi)喜悅,夷人狄人沒有不知道的。
現(xiàn)在奉行盟約還未到底,單于不幸被賊臣所殺,如果出兵攻打它,這是乘其亂而幸其災(zāi),他們一定奔走遠逃。
不趁義動兵,恐怕勞而無功。
皇上最好派使者去吊喪慰問,輔佐其微弱的首領(lǐng),援救其災(zāi)患,以尊重中國之仁義為貴。
如果能蒙恩讓他們的首領(lǐng)恢復(fù)單于的位置,一定會稱臣服從,這是道德中最好的。”皇上聽從了他的建議,后來終于派兵輔佐呼韓邪單于安定了匈奴國。
此時,大司農(nóng)中丞耿奉昌奏請設(shè)置常平倉,皇上認為這樣很好,可是蕭望之卻責(zé)怪壽昌。
丞相丙吉年老,皇上看重他。
望之又上奏說:“百姓貧困,盜賊不停,二千石一級的官員多數(shù)才能低下不能勝任其職。
三公不是合適的人,所以三光(日、月、星)因此不亮,今年開頭日月少光,罪在臣等人?!被噬险J為蕭望之意在輕視丞相,于是下詔命令侍中建章、衛(wèi)尉金安上、光祿勛楊惲、御史中丞王忠,共同詰問望之。
望之脫下帽子放到一邊對答,天子由此不喜歡他。
后來丞相司直每系延壽上奏說:“侍中謁者良秉承皇帝的命令去告誡望之。
望之只是拜了兩拜而已。
良對望之說話,望之故意伏地不起,卻對御史說‘良的禮節(jié)不周。’按照先例,丞相生病,御史大夫當(dāng)日就要去探望病情;上朝奏事相會于庭中,次第當(dāng)居丞相后,丞相謙讓,大夫才稍進,并且拱手示禮。
今丞相屢病,望之不探問病情,在庭中相逢,與丞相并齊,經(jīng)常議事不合他意,望之就說‘:君齡尊高,難道能與我父親同年么!’望之知道身為御史有權(quán)不敢擅自使用,多讓守史私乘車馬,到杜陵照護家事。
少史戴著法冠,為他的妻子在前導(dǎo)車;又使吏為其家賣買,而吏以私錢增益其家,總計有十萬三千。
照說蕭望之身為大臣,精通經(jīng)術(shù),位在九卿之上,是本朝人們敬仰的人,不應(yīng)該到不奉法自修、居傲不謙讓的地步,而受賄所屬牢獄的贓款二百五十萬以上,請求逮捕囚禁起來懲處?!被噬嫌谑窍挛臅o望之說“:有司上奏說你責(zé)難使者禮不備,對丞相無禮,聽不到你廉潔的名聲,為人傲慢不謙遜,沒有輔政為百官表率的姿態(tài)。
你不深思,陷于此邪惡的行為中,朕不忍心給你處分,派光祿勛楊惲傳達朕的命令,降職讓你作太子太傅,授給你太傅印。
你交還原大夫印綬給楊惲,不必進宮謝恩可直接到官。
希望你能掌握道理,明白孝道,親附、結(jié)交正直之士,竭盡其意不要再有過失,不要有什么辯白。”蕭望之降職后,黃霸代作御史大夫。
數(shù)月間,丙吉死,霸作丞相。
霸死,于定國再代為丞相。
蕭望之被廢棄,不能作丞相,只作太傅,用《論語》、《禮服》教皇太子。
起初,匈奴呼韓邪單于來朝見,皇上令公卿討論其禮節(jié)儀式,丞相黃霸、御史大夫于定國商議說:“圣王的制度,施予恩德執(zhí)行禮儀,以京師為先而以諸侯國為后,以諸侯國為先而以夷狄為后。
《詩經(jīng)》說‘沿著大道沒偏向,巡視各地把教化揚。
相土赫赫多威武,海外同心來歸向?!菹轮粮邿o上的德行充滿天地,光明普照四海,匈奴單于聞風(fēng)仰慕圣朝的教化,進獻珍寶來朝賀,自古以來第一例。
接見的禮儀應(yīng)像對諸侯一樣,位次在諸侯之下?!笔捦詾椤皢斡诓皇菨h天子開國分封的,是地位相等的國家,應(yīng)不以臣下之禮相待,位在諸侯王之上。
四海的兄弟之族叩頭稱自己是屬國,中國謙讓而不以臣之禮相待,這正是謙謹?shù)牡滦?,謙虛則亨通。
《尚書》說‘戎狄離王城四千五百多里’,言其招徠,恍惚無常。
如果匈奴子孫后代縱有鳥竄鼠伏,斷缺朝拜貢物,也不算叛臣。
信用謙讓行于兄弟之族,賜福流到無窮,這是萬世長策?!碧熳硬杉{了他的意見,下詔說:“聽說五帝三王教化不到的地方,政策法令不到。
今匈奴單于稱自己是北面的屬國,朝拜宗主國,朕的不周,恩德未能普照。
用客禮接待他們,令單于位在諸侯王上,謁見時稱臣不記載?!钡鹊叫叟P病不起,選擇可以囑托國事的大臣,接外家親屬侍中樂陵侯史高、太子太傅望之、少傅周堪到宮中,拜史高為大司馬車騎將軍,望之為前將軍光祿勛,周堪為光祿大夫,都受遺詔輔政,兼任尚書事。
宣帝崩,太子繼承皇位,即孝元帝。
望之、周堪因為是老師而被尊重。
元帝即位,望之、周堪屢次在閑暇入見天子,討論治理國家的方略,陳述為君王服勞的事。
望之選舉純宗室明經(jīng)達學(xué)的散騎諫大夫劉更生為給事中,同侍中金敞在皇上左右提意見。
四人(望之、周堪、劉更生、金敞)同心謀議,用古制勸導(dǎo)皇上,提出很多匡正的建議,皇上多納用其言。
起初,宣帝不甚聽從儒術(shù),任用法律,而中書宦官當(dāng)權(quán)。
中書令弘恭、石顯長期主管朝廷機要部門,精通法令條文,與車騎將軍史高勾結(jié),論議經(jīng)常獨自堅持舊日的典章制度,不聽從望之等人的意見。
弘恭、石顯議論不能持正,常被天子折服。
望之以為中書是政事之本,應(yīng)從賢明人中選擇人才,但是從武帝優(yōu)游飲宴于后庭,重用太監(jiān)起,改變了國家的舊制,又違犯古代不近受過宮刑的人的意思,于是稟告皇上要更換士人,從此更加與史高、弘恭、石顯相違牾。
元帝初即位,由于謙讓,不好在中書中更換人選,議論久而不決,只讓劉更生出任宗正,掌管王室親宗的事務(wù)。
蕭望之、周堪多次推薦名儒作諫官。
會稽鄭朋暗中打算依附蕭望之,上疏說車騎將軍史高派門客到郡國進行奸狡活動,還說到許章、史高子弟的罪過。
鄭朋把奏章給周堪看了,周叫鄭朋候命金馬門。
鄭朋的奏章上贊頌蕭望之說“:將軍體現(xiàn)了周公、召公的德行,保持了孟公綽廉正的品質(zhì),具有卞莊子的勇氣。
到了耳順之年,處于使敵人聞風(fēng)喪膽的地位,稱號到了將軍,的確是士中高到極點的了。
廣大民眾沒有誰不高興,都稱贊朝廷委任將軍誠得其人。
現(xiàn)在將軍立意是趕上管仲晏嬰而后止呢?還是要恢弘前朝盛世,廢寢忘食,直到像周公召公一樣而后止呢?像管晏而后止,那么我將回鄉(xiāng)躬耕,修農(nóng)圃之田,養(yǎng)雞種黍,待見二子,終若一生而已;如將軍鮮明地要度越尋常的約束作高操的行為深思熟慮,堵塞奸邪險道,發(fā)揚不偏不黨的政事,振興周公遺留下來的業(yè)跡,親身實踐廢寢忘食兼聽眾議,那么我大概可以竭盡區(qū)區(qū)之力,磨煉刀刃,作點微薄奉獻了?!笔捦嘁姡杉{了他的意見。
鄭朋屢次稱頌望之,談車騎將軍史高的短處,說許章、史高的過失。
后來,鄭朋行為不正派,蕭望之?dāng)嘟^了同他的來往。
鄭朋與司農(nóng)史李宮都等待皇上召用,周堪向皇上稟告,只讓李宮作了黃門郎。
鄭朋是楚地的士,輕薄易急,怨恨起來,改求許章、史高,推諉所說許、史之事,說:“那些都是周堪、劉更生教我的,我是關(guān)東人,怎么知道這些呢?”于是侍中許章單獨接見鄭朋,朋出來揚言“:我見侍中時,說前將軍過失五條,大罪一樁。
中書令在旁,知道我說話的情況?!蓖犝f這件事,拿這事問弘恭、石顯。
弘恭、石顯怕蕭望之替自己申訴,下發(fā)給別的官吏,立即扶持鄭朋及待招華龍。
華龍是漢宣帝時與張子蟲喬等的待詔,因為行為污穢而不被引薦,想投入周堪等人門下,周堪等不接納,所以與鄭朋勾結(jié)一起。
弘恭、石顯命令二人告蕭望之等圖謀罷掉車騎將軍疏退許章、史高的情形,等候望之出宮休假的日子,命令鄭朋、華龍上奏皇上。
皇上把這件事下達給弘恭查問。
望之回答“:外戚在位多奢侈淫亂,我想扶正國家,不是干不正當(dāng)?shù)氖??!焙牍?、石顯向皇上稟告說:“望之、周堪、更生結(jié)成黨羽互相恭維推舉,屢次誣陷控告大臣,誹謗離間內(nèi)外親屬,想來專擅權(quán)勢,為臣不忠,欺騙皇上,請謁者招致廷尉。”當(dāng)時元帝剛即位,不懂“謁者召致廷尉”是下監(jiān)獄,答應(yīng)了他們的奏請。
后來皇上召見周堪、劉更生,說是關(guān)進了牢獄。
皇上大驚說“:不是只讓廷尉查問嗎?”皇上拿這件事責(zé)問弘恭、石顯,恭、顯皆叩頭認錯。
皇上說:“讓他們出獄治事?!焙牍?、石顯利用史高向皇上說:“君王您剛即位,未能以德化聞于天下,就先檢驗師傅,既然已經(jīng)把九卿大夫下了監(jiān)獄,應(yīng)當(dāng)趁勢決定赦免。”于是下詔給丞相御史說“:前將軍望之做朕的師傅八年,沒有別的罪過,現(xiàn)在事情也過去很久了,記憶忘了難以弄明,可赦免蕭望之之罪,收回前將軍光祿印綬,連同周堪、劉更生都免官作百姓。”而鄭朋卻做了黃門郎。
數(shù)月后,皇上下詔給御史說:“國家將要興盛,要尊敬師長重用師傅。
前將軍蕭望之作朕八年師傅,用經(jīng)術(shù)教導(dǎo)朕,他的功勞美盛,可賜望之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六百戶,加給事中,每月初一、十五朝見,座位次于將軍。”天子正傾向想用他做丞相。
剛好碰上望之的兒子散騎中郎蕭亻及上書申訴望之前事,事情下達有司,回復(fù)皇上說“:望之前所坐罪明白,沒有誣陷控告的事。
可是教子上書,稱引無辜之詩,失大臣體統(tǒng),不恭敬,請允許逮捕。”弘恭、石顯等知望之向來高節(jié),不屈辱,建議說“:望之前為將軍輔政,想排退許章、史高,專權(quán)獨攬朝政,僥幸能不判罪,又賜爵封邑,參予政事,還不悔過服罪,深懷不滿,教唆兒子上書,把不是推于天子,倚仗自己是師傅,懷著終究不會獲罪的念頭。
不很屈望之于牢獄,堵塞他不服氣的想法,那么圣朝沒有什么厚恩好施予。”皇上說:“蕭太傅素來剛直,怎么肯接受吏人逮捕?”石顯等說:“人命至重,望之所犯罪,告訴他減罪,一定沒有憂慮?!被噬喜艤?zhǔn)許了他們的奏請。
石顯等密封詔令交謁者,敕令召見望之時親手給予,于是命令太常急派執(zhí)金吾車騎疾行包圍望之的住宅。
使者到了,召見望之,望之準(zhǔn)備自殺,他的夫人勸阻他,認為不是天子的意思。
望之將這件事問門下學(xué)生朱云,朱云喜愛有節(jié)操之人,勸望之自裁。
于是望之仰嘆,說“:我曾經(jīng)充數(shù)將相,現(xiàn)年邁六十有余,老了進牢,茍求活命,不也太庸俗了嗎?”呼喚朱云的字說“:游,趕快配制藥來,不要久耽誤我死?!本谷伙孁c自殺。
天子聽到望之自殺而震驚,拍著手說:“開始我本懷疑他不肯進牢獄,現(xiàn)在果然害死了我的賢師!”此時太官剛上午餐,皇上竟拒絕吃飯,為望之死而涕泣,悲哀感動左右人,于是召石顯等人,拿建議不慎來責(zé)問他們。
石顯等都脫下帽子請罪,很久之后才罷了。
望之有罪死了,有司請示斷絕他爵邑。
皇上又詔令加恩,令長子蕭亻及作關(guān)內(nèi)侯。
天子追念望之不忘,每年春季派使者祭望之的墳?zāi)?,一直到元帝死為止?br />
望之八個兒子,做到大官的有蕭育、蕭咸和蕭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