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瑯邪王高儼傳

白話北史 作者:唐·李延壽


  瑯邪王高儼,字仁威,武成帝的第三個兒子。開始被封為東平王,朝廷授予他開府、侍中、中書監(jiān)、京畿大都督、領(lǐng)軍大將軍、領(lǐng)御史中丞,遷任大司徒、尚書令、大將軍、錄尚書事、大司馬。

  北魏舊制,中丞出行,一千步以內(nèi)要肅清道路,不準(zhǔn)行人通過;中丞要與皇太子分開道路,王公們都要遠(yuǎn)遠(yuǎn)地停住自己乘坐的車輛,解下拉車的牛,把車轅放在地上,以等待中丞通過。如果誰動作遲緩,就用紅顏色的木棒打他。自從遷都鄴城,建立北齊,這種禮儀已經(jīng)停止。武成帝想過分地寵愛高儼,便命令完全恢復(fù)舊的禮儀。高儼剛從北宮出來,將到中丞府,所有京畿中的步兵騎士,領(lǐng)軍的屬官僚吏,中丞的儀仗,司徒的車駕禮儀,無不全部備齊。武成帝與胡皇后在華林園的東門外,樹起帳幕隔著青紗步幛觀看。派宦官騎著馬馳向高儼的儀仗,無法進(jìn)入,宦官自稱奉敕命而來。拿著紅色木棒的人隨著吼聲將宦官的馬鞍打壞,馬被驚起,人被摔倒。武成帝大聲笑著,認(rèn)為很好。他又下令讓高儼停下車輛儀仗,話傳出后,整個京師的人都出來觀看。

  高儼常住在宮中,坐在含章殿處理政務(wù)。他的叔父們都得參拜他。武成帝到并州,他常留守鄴都。每次為父皇送別,或者送到半路,或者送到晉陽才回來。王師羅曾隨武成帝出行,來得晚了,武成帝想向他問罪,王師羅辯解說:“我與瑯邪王告別,留連依依,不知不覺竟來晚了?!蔽涑傻巯肽罡邇?,聽了熱淚流下,不再向師羅問罪。高儼的用具、服裝、玩好都與后主的相同。他所需要的一切,都由朝廷供給。他在后主居住的南宮,看到新用冰鎮(zhèn)涼的李子,回來后怒氣沖沖地說“:我的哥哥已有這種東西,我為什么沒有?”從此,后主如果先得到新奇的東西,送東西的官員和工匠們一定要受處罰。盡管如此,太上皇和胡太后仍不滿意。高儼曾患喉疾,讓醫(yī)生用針扎,他睜大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他又對武成帝說:“我哥哥太軟弱,怎么能率領(lǐng)朝廷大臣!”武成帝常稱贊他“:這個狡黠機(jī)智的孩子,將來一定大有作為?!蔽涑傻壅J(rèn)為后主能力低劣,有將他廢除,立高儼的意思。武成帝去世后,改封高儼為瑯邪王。

  他對和士開、駱提婆等人奢侈無度,大肆修建府第,很感不滿。曾對他們二人說“:你們營造的宅第,早晚都會完工,何必那樣匆忙,難道怕建晚了?”二人互相告誡說:“瑯邪王目光炯炯有神,幾步內(nèi)都讓人受到威逼。前些時跟他說了幾句話,汗水不知不覺就流了出來。到天子那里奏事,也不是這個樣子?!睆拇?,兩個人都很忌恨他。

  武平二年(571),后主讓高儼由皇室搬到北宮居住,五天朝拜一次天子,不能隨時見到太后。四月,下詔命他為太保,其他的官職全部免去,仍保留中丞,負(fù)責(zé)督察京畿一帶。因北城有武器庫,后主想把他移到別處去住,然后奪回他的兵權(quán)。書侍御史王子宜與高儼的親信,開府高舍洛、中常侍劉辟強(qiáng)極力勸他,說:“殿下您被朝廷疏遠(yuǎn),是因為和士開的挑撥造成的,您怎么可以搬出北宮,與老百姓住在一起呢?”高儼對侍中馮子琮說:“和士開罪惡深重,我想殺掉他?!瘪T子琮想廢除幼主,擁立高儼,因而贊成這件事。高儼便命王子宜上表彈劾和士開的罪過,請交付朝廷推問。馮子琮又雜以其他的文書奏劾和士開,后主沒有審察而同意了他們的奏書。高儼欺騙領(lǐng)軍厙狄伏連說:“奉天子敕命,讓你逮捕和士開。”扶連詢問馮子琮,并請求奏報朝廷,子琮說“:瑯邪王受敕命,何必再奏報!”伏連相信了,在神獸門外埋伏了五十個人,天亮?xí)r逮捕了和士開,送交御史臺處置。高儼派馮永洛在御史臺將他處死。

  高儼的本意只殺和士開一個人,這時,他的部下逼迫他說:“事情既已至此,不可以停下來?!备邇氨懵暑I(lǐng)京畿的軍士三千多人,駐扎在千秋門外。后主派武士劉桃枝率八十名禁兵召請高儼,劉桃枝遠(yuǎn)遠(yuǎn)地叩拜他,他命部下將劉桃枝捆綁起來,準(zhǔn)備殺死,禁兵們四散逃走。后主又派馮子琮召請他,他嚴(yán)辭拒絕,說:“和士開過去實在罪該萬死,陰謀廢除天子,讓母后削發(fā)為尼,故意帶著兵馬想占有孫鳳珍的家產(chǎn)。我因為這些才假借詔命將他殺死。哥哥您如果想殺我,我不敢逃脫罪責(zé);如果放掉我,希望派乳母來迎接我,我即入宮。”乳母就是陸令萱,高儼想將她誘出殺死。陸令萱手持鋼刀躲在后主的身后,聽到這些話嚇得打顫。后主又派韓長鸞召請高儼,他想入宮,劉辟強(qiáng)拉著他的衣服說“:如果不斬了陸令萱母子,殿下您不能入宮?!睆V寧、安德二王正好從西邊來,想幫助高儼成功,問:“為什么不沖殺過去?”劉辟強(qiáng)答:“人太少?”安德王高延宗看看眾人說“:孝昭帝殺楊遵彥,只不過用了八十人,現(xiàn)在有數(shù)千人,為什么還說人少呢?”

  后主哭著對太后說:“如果有緣,我還能見到乳母;無緣,就算永別了。”急忙召請來斛律光,高儼也召請他。斛律光聽說殺死了和士開,拍著巴掌大笑,說:“龍子做事,本來就不像是凡人?!彼雽m在永巷見到后主。后主命他率領(lǐng)宮中禁軍步兵和騎兵四百人,授給他衣甲,他說“:小孩子弄兵,與他一交手就會亂。諺語說‘:奴才見到天子就怕得要命?!菹履鷳?yīng)該親自到千秋門,瑯邪王必然不敢輕舉妄動。”皮景和也認(rèn)為應(yīng)該這樣,后主聽從了。斛律光步行開道,派人出來高聲說道“:天子來了!”高儼的人馬嚇得趕快走散。后主停在馬轎上,遠(yuǎn)遠(yuǎn)地呼喊他,他仍站著不動。斛律光上前對他說:“天子的弟弟殺一個人,何苦這樣?”拉著他的手,強(qiáng)使他向前,斛律光又對后主說“:瑯邪王年紀(jì)小,腸肥腦滿,舉動輕率,長大以后自然就不會這樣,希望陛下能原諒他的罪過?!焙笾靼稳ジ邇吧砩吓鍘У牡董h(huán),亂撥弄自己的辮梢,很久才停下來。將厙狄扶連、高舍洛、王子宜、劉辟強(qiáng)、都督翟顯貴逮捕,關(guān)押在后園。后主親自用箭射殺他們,而后斬首,又都將肢體分解,暴尸在都城街頭。對于參加變亂的文武官吏,后主想全部殺死,斛律光認(rèn)為這些都是勛貴權(quán)要們的子弟,殺了恐怕人心不穩(wěn)。趙彥深也說:“春秋時只責(zé)罰元兇?!庇谑牵瑢@些人的處理,罪行各自不同。

  高儼沒有受到處罰,鄴都的北城有一座白馬佛塔,是石季龍為澄公建造的。高儼請求修理它。巫師說“:如果觸動這座塔,北城就會失掉主人?!彼宦牐鸬降诙?,得到一條白蛇,長有數(shù)丈,盤旋爬行,很快就消失了。過了數(shù)十天,塔便倒掉。

  從此,太后將高儼保護(hù)在宮內(nèi),吃飯一定先自己嘗一嘗,陸令萱勸后主說:“人們都稱贊瑯邪王聰明英勇,舉世無雙。看他的外表,不像是做人臣的樣子。自從他上次專擅殺人以來,我內(nèi)心里常懷畏懼,您應(yīng)該早作打算。”何洪珍與和士開平常關(guān)系密切,也請求后主殺死高儼。后主不能決定,以請吃飯為名秘密召見祖王廷,征求他的意見。祖王廷講了周公殺死管叔,季友毒死慶父的故事,后主采納了他的意見。因高儼到晉陽,后主派右衛(wèi)大將軍趙元侃引誘并抓獲高儼。元侃拒絕,說:“我過去侍奉先帝的時候,見先帝非常喜愛瑯邪王。今天寧肯死,也不愿捕捉他?!焙笾鞅銓⒃┱{(diào)出京城,任豫州刺史。九月下旬,后主啟奏太后說“:明天早晨我想與高儼一起出去打獵,早點出發(fā),早點回來?!边@天夜晚四更,后主召請高儼。他懷疑有詐,陸令萱說“:哥哥喊你,你為何不去?”高儼出宮走到永巷,武士劉桃枝將他的兩只手反背過來。他大聲呼喊:“我請求見母親,見兄長!”劉桃枝用衣袖堵住他的嘴,用袍子蒙住他的頭將他背出來。到了大明宮,他的鼻孔出血,流了一臉,立即將他殺死,年齡才十四歲。沒有給他脫掉鞋子,用草席裹住,埋在屋子里。后主派人告訴太后,太后哭了十幾聲,便被人推入宮殿。第二年三月,才將他埋葬在鄴城西郊,贈謚號為楚恭哀帝,以寬慰太后。

  瑯邪王高儼死后,后主對其余各王的禁錮更為嚴(yán)厲。武平末年,武成帝的第九子、樂平王高仁邕以下的四位藩王才能外出,朝廷對他們的供給非常菲薄,僅僅夠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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