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楊存中傳

白話宋史 作者:元·脫脫等


  楊存中本名沂中,字正甫,紹興年間高宗賜名存中,代州崞縣人。祖父楊宗閔,曾任永興軍路總管,與唐重一同守衛(wèi)永興,金軍攻陷城池,迎敵戰(zhàn)死。父親楊震,曾知麟州建寧寨,金軍來攻,也死于難。

  楊存中身材魁梧,性情沉鷙,少時機敏,背書數(shù)百言,力氣超人??粚θ苏f“:大丈夫應(yīng)當用武功博取富貴,怎能俯首貼耳成為腐儒呢!”于是學習孫武、吳起兵法,善于騎射。宣和末年,山東、河北地區(qū)群盜四起,楊存中應(yīng)募從軍擊賊,積功至忠翊郎。

  靖康元年(1126),金軍再次圍攻汴京,各道軍隊勤王,楊存中與張俊、田師中隨從信德府守將梁揚祖率萬兵入援,后來成為張俊部屬?;噬舷驈埧≡儐枌㈩I(lǐng),張俊以楊存中答對。皇上召見楊存中,賜給袍帶。當時元帥府正值草創(chuàng)之時,楊存中晝夜護衛(wèi)皇上寢帳,沒有片刻離開旁邊?;噬现浪艺\謹慎,親近信任他。一股勢力強大的盜賊李昱占據(jù)任城,官軍久攻不下,楊存中率領(lǐng)數(shù)名騎兵沖入賊陣,擊殺數(shù)百人。高宗登高望見,楊存中甲胄全部變成紅色,以為他受了重傷。召他前來觀看,原來都是賊血污染,激勵他,賜他飲酒,說:“飲此血酒?!睏畲嬷姓埱笤偻?,高宗阻止他。楊存中說“:這些盜賊已經(jīng)破膽,就要被擒拿了。”于是大破盜賊,收復任城,遷任..門祗候。

  建炎二年(1128),楊存中在嘉興征討賊寇徐明,率先登上城墻。主將準備屠城,楊存中極力勸阻他,殺掉罪魁禍首而已,嘉興賴以保全。遷任榮州刺史。高宗渡過長江,楊存中率勝捷軍隨從張俊守衛(wèi)吳門;苗、劉叛變時,又隨從張俊前往解救危難。遷貴州團練使,不久任御前右軍統(tǒng)領(lǐng)。金軍攻明州,又隨從張俊與田師中、趙密一起殊死搏斗,擊敗金軍。因立下大功遷任文州防御使、御前中軍統(tǒng)制。

  紹興元年(1131),隨從張俊討伐李成。從將計議,大多主張分道前進,楊存中說“:敵勢如此,分兵力量就會削弱,加上諸將職位相同,沒有招討使督促,必然不能互相協(xié)同。”張俊采納了他的意見。整軍到豫章,楊存中率兵數(shù)千人,首先在玉隆觀擊敗敵眾,追到筠州。敵人驍將率眾十萬前來支援,夾河而陣。楊存中對張俊說:“敵眾我寡,攻擊敵人應(yīng)使用奇兵,愿意率騎隸屬,公以步兵居前?!睆埧÷爮牧怂囊庖?。楊存中夜里銜枚渡筠河,出西山,急馳而下攻擊敵人,張俊以步兵夾攻,俘敵八千人。眾將夜見楊存中說“:戰(zhàn)斗沒有停止,降卒太多,突然發(fā)生叛亂,怎么辦?非將他們?nèi)繗灉绮豢??!睏畲嬷姓f“:我不忍殺死投降的敵人。”眾將轉(zhuǎn)告張俊,竟然在夜晚全部坑殺俘虜。乘勝追到九江,李成于是逃走。遷任宣州觀察使。

  紹興二年(1132)春,楊存中進任神武中軍統(tǒng)制,宰相呂頤浩從袖中拿出敕令交給楊存中。張俊奏請將楊存中留在軍中,高宗說:“宿衛(wèi)部隊缺乏將帥,我所挑選的,不能改變?!睏畲嬷幸矆詻Q推辭,并且說“:神武諸將如韓世忠、張俊,皆貴擁旄鉞,名望至重,像我這樣微不足道的人,一旦地位與他們相抗衡,實在難以自安。”高宗不答應(yīng),派宦官宣押,楊存中才就職視事。兼提舉宿衛(wèi)親兵。當時中軍士卒不滿五千人,疲弱老病的占一半。楊存中請求將神武士卒借調(diào)到其他部隊的撥回軍中,從此軍政漸漸得到治理。

  紹興三年(1133),嚴州妖賊繆羅占據(jù)白馬源,殺死官員,楊存中率兵討平。除帶御器械,加保信軍承宣使,權(quán)發(fā)遣..延路馬步軍副總管。

  紹興六年(1136),任龍神衛(wèi)四廂都指揮使、密州觀察使。原先,張浚視察軍隊,謀畫渡過淮河攻打劉豫,倚靠韓世忠部實行。韓世忠包圍淮陽,通過張浚請求張俊部將趙密出兵協(xié)助,張俊拒絕了他的要求。趙鼎對張浚說“:韓世忠所要求的是趙密,楊存中的武勇,不差于趙密,何不令楊存中協(xié)助他?!睆埧O虺⒄埵?,因此才有這一命令。于是楊存中率領(lǐng)八隊一萬人,奔赴督府協(xié)助韓世忠。

  十月,楊存中在藕塘同劉猊展開激戰(zhàn),大敗劉猊。劉猊當初南侵之時,淮西宣撫使劉光世打算放棄廬州,退保太平。敵眾十萬已到達濠、壽州之間,張浚命令張俊抵御,派楊存中前往泗州同張俊會合。等到了泗州,劉光世已經(jīng)放棄廬州而去。張浚派人勸告他說“:一人渡江南下,便立即斬首示眾。”劉光世迫不得已返回廬州駐兵,與楊存中相互應(yīng)援。敵人先進犯定遠縣,楊存中率兵二千在趙家坊襲擊打敗敵人。不久與劉猊兵在藕塘相遇,敵軍據(jù)山列陣,矢如雨下。楊存中急忙出擊,并派統(tǒng)制吳錫率勁騎五千突入敵陣。敵陣混亂,楊存中鼓動大軍乘勝出擊,自率精兵沖擊敵軍中部,高聲呼叫“:擊破敵人了!”敵眾驚慌失措目瞪口呆。前軍統(tǒng)制張宗顏從泗州趕來,從敵背后出擊,敵人大敗。劉猊將頭撞擊謀士李愕說“:剛才看見一位長滿胡子的將軍,銳不可當,果然是楊存中?!奔泵β蕯?shù)騎逃走。余眾萬人僵立失措,楊存中躍馬呵斥他們,都恐怖而降。當時劉麟在順昌,孔彥舟剛圍攻光州,聽說這一消息后都拔營逃走,北方大震。此戰(zhàn)宋軍共繳獲舟船數(shù)百艘,車數(shù)千輛。

  捷報傳來,高宗派宦官賜賞慰問,對宰相說:“你們現(xiàn)在才知道我所任得人吧。”任命楊存中為保成軍節(jié)度使、殿前都虞候,不久兼領(lǐng)馬步帥。楊存中上奏:“祖宗時設(shè)置三衙,鼎立相制,現(xiàn)在我一人獨攬,不符合舊例。”高宗沒有答應(yīng)。紹興七年(1137),任淮南西路制置使,準備讓他撫定酈瓊各軍,后來沒有成行,這些事記載在《王德傳》中。紹興九年(1139),遷任殿前副都指揮使。

  紹興十年(1140),金朝背叛盟約攻取河南,朝廷命令楊存中任淮北宣撫副使,率兵到宿州,以步兵退屯于泗州。金人派人送假情報說敵騎數(shù)百屯于柳子鎮(zhèn)。楊存中打算前往攻擊,有人認為不可,楊存中不聽。留王滋、蕭保率一千騎兵守衛(wèi)宿州,自率五百騎夜襲柳子鎮(zhèn),黎明時,沒有見到敵人而回。金軍以精兵埋伏在楊存中歸路上,楊存中知道這一情況,于是橫沖潰散。參議官曹勛不知道楊存中死活,上報朝廷,朝廷震恐,于是下令暫且退保泗州。不久楊存中從壽春渡過淮河回到泗州,人心才安定下來。冬天,率兵返回行在。

  紹興十一年(1141),兀..恥于順昌之敗,又謀南侵。朝廷詔令各地大軍集結(jié)于淮西以等待敵人。于是楊存中率領(lǐng)殿前司兵三萬人戍守淮河,同金軍在柘皋展開激戰(zhàn),擊敗金軍。當時張俊任宣撫使,楊存中任副使,劉钅奇任判官,王德任都統(tǒng)制,田師中、張子蓋任統(tǒng)制官。金軍以拐子馬在兩翼掩護前進,楊存中說:“敵軍依仗弓矢,我有辦法對付它?!弊屓f人手持長斧,如城墻而進,各軍鼓噪奮擊,金軍大敗,退屯紫金山,此戰(zhàn),損失將士九百人,金軍死傷數(shù)以萬計,而濠州之圍依然未解。

  張俊同劉钅奇、楊存中先計議班師。恰逢有人告知前往濠州的道路已經(jīng)暢通,張俊對劉钅奇說:“我打算與楊存中駐兵淮上,安撫濠梁地區(qū)民眾,取宣化后回到金陵,楊存中則渡過瓜洲返回臨安?!钡诙?,張俊命令兩人行動。間諜報告金軍急攻濠州,張俊倉忙退回,邀劉钅奇在黃連埠會合,距離濠州六十里,聽說濠州城已經(jīng)失陷,召見楊存中、劉钅奇商議。劉钅奇對楊存中說:“對此應(yīng)怎么辦?”楊存中說“:不過一戰(zhàn),你和張?zhí)驹诤?,我?yīng)居前攻敵。”劉钅奇說:“本來是救援濠州,濠州既已失陷,進無所依,士兵盼望回去,士氣已經(jīng)低落,同敵交戰(zhàn)是危險之道。不如退兵占據(jù)險要之處,等敵軍離去,再商計對策?!北妼⒍颊f“:好?!庇谑侨硕ψ懔I,派人偵察敵情,報告說“:敵軍已經(jīng)離去了?!睆埧榱俗约邯毩?zhàn)功,叫劉钅奇不要前去,而命令楊存中與王德到達濠州。陣勢排列未定,城中煙火升起,金軍埋伏的騎兵一萬多人分兩翼而出。楊存中回首對王德說“:怎么辦?”王德回答“:我是小將,怎么敢參預(yù)表達意見?”楊存中用鞭指揮軍隊說“:那么回去。”各軍以為命令他們逃走,于是散亂南逃,再無行列紀律,金軍在后追殺很多。過了一天,韓世忠率領(lǐng)大軍來到,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楊存中于是從宣化渡江回到行在。加檢校少保、開府儀同三司兼領(lǐng)殿前都指揮使,大概是獎賞柘皋戰(zhàn)勝之功勞而免去濠梁戰(zhàn)敗的過錯。

  紹興十二年(1142),徽宗棺槨下葬永固陵,命令楊存中都護。事畢后,拜少傅,以保傅任管軍隊從楊存中開始。紹興十四年(1144),楊存中請求到太學拜謁先圣,高宗說:“學校既興,武將也知崇尚,如漢朝羽林士都精通《孝經(jīng)》,更何況其他呢?”紹興二十年(1150),楊存中被封為恭國公。二十八年,拜為少師,地位視同樞密使。楊存中由于凡是軍事重地都有統(tǒng)制官,唯獨荊、襄地區(qū)沒有,請示朝廷,于是才在荊南、襄陽設(shè)諸統(tǒng)制。楊存中在殿中共二十五年,權(quán)力恩寵日盛,太常寺主簿李浩、敕令所刪定官陸游、司封員外郎王十朋、殿中侍御史陳俊卿相繼諫言。紹興三十一年(1161),楊存中被罷為太傅、醴泉觀使,進封同安郡王,賜玉帶,朔望時入朝。

  當時金主完顏亮有南侵的意圖,楊存中進呈備敵十策。步軍司統(tǒng)帥趙密密謀奪取楊存中兵權(quán),因此指責楊存中是喜功生事。楊存中聽說后,上奏請求免職,趙密最終取代了他。不久,邊防風聲日益緊急,九月,詔令楊存中任御營宿衛(wèi)使。劉汜在瓜洲戰(zhàn)敗,朝廷命令楊存中前往京口,作為守江計。虞允文從采石來同他會合,楊存中同他齊心協(xié)力抗拒敵人,金軍沒能渡江。金主完顏亮死后,楊存中同虞允文乘輕舟渡江觀察敵情。當金人請求和解時,楊存中上奏等到彼得新主之命,不要急忙答應(yīng)。

  皇上到建康,詔令楊存中護衛(wèi),并對宰相說“:楊存中唯命是從,忠貞不二,是我的郭子儀?!苯鸪构?jié)又來請和,楊存中請求在江口把他拘留,移書審問,如能歸還我的民眾,交歸舊土,減少歲幣,恢復原白溝疆界,雙方結(jié)為兄弟之好,像這樣才能同金和議;否則,請求斬殺使者,急圖恢復。恰逢皇上回駕,任命楊存中為江、淮、荊、襄路宣撫使,但給事中、中書舍人不書黃簽押,這一任命于是作罷。不久,楊存中依舊奉祠。

  隆興元年(1163),官軍在符離潰敗,朝廷又任命楊存中為御營使。隆興二年,金軍再次入關(guān),朝議割讓四川的和尚原給敵人。楊存中入對,說:“和尚原,是隴右藩籬要害之地。敵人得到它,就可以睥睨漢川;我們得到它,就能夠下兵秦雍。以前議論給予金朝,吳瞞力爭不從?,F(xiàn)在吳瞞在遠方,來不及知道。我如不說,不僅有負陛下,也有愧于吳瞞。近來,王師盡出精銳而后才得到這塊地方,希望不要放棄?!?br />
  不久,金軍又攻淮甸,詔令楊存中同都督江、淮事。湯思退被罷免后,升任都督,楊存中入宮辭謝,皇上賜座,并賜給玉鞍勒。當時諸軍各自守衛(wèi)自己轄區(qū),不能互相協(xié)同,楊存中召集諸將進行協(xié)調(diào),于是才互相應(yīng)援?;噬嫌H自寫信賜他說“:諸將協(xié)同和睦,互相策應(yīng),是你的功勞?!鼻》杲疖娨焉钊肽舷?,朝廷計議準備舍棄淮河保衛(wèi)長江,楊存中堅持不可,才作罷。金軍在揚州,有人勸楊存中派兵攻打。楊存中不敢渡江,只是臨江固壘以防敵軍。

  金軍不久請求恢復和好。乾道元年(1165)班師,朝廷加楊存中昭慶軍節(jié)度使,再次奉祠。當時興起屯田,楊存中將自己在楚州的私田三萬九千畝獻出。乾道二年,去世,時年六十五歲。以太師身份退休,被追封為和王,謚號“武恭”。高宗追念以前的臣僚,為他流淚,贈錢十萬。高宗依靠諸將,對楊存中眷顧尤其深厚,曾經(jīng)說:“我對楊存中,撫綏勝過對我的子弟?!卞?、廬之戰(zhàn),親筆告誡他說:“如不前進,當以軍法論處?!壁w密代替他統(tǒng)帥殿前司,就例舉唐朝崔佑甫奪取王駕鶴兵權(quán)事,預(yù)戒大臣。等到事畢后,又說“:楊存中被罷免,我三天夜晚睡不安寢?!?br />
  楊存中天資忠孝勇敢,歷經(jīng)大小二百余戰(zhàn),身受創(chuàng)傷五十余處。宿衛(wèi)皇帝出入四十年,過錯最少。孝宗因為他是高宗舊臣,對他尤其禮遇,常常稱呼郡王而不直呼他的名字。父親、祖父和母親都死于國難,楊存中顯貴之后,請示朝廷,楊宗閔謚號忠介,楊震謚號忠毅,分別賜廟叫顯忠,叫報忠。又請求家廟、祭器,于是被允許祭祀五代,這是以前所沒有的。祖母劉氏流落川、隴,楊存中日夜祈禱尋訪,間關(guān)阻隔數(shù)千里,終于迎接回來。統(tǒng)馭軍隊寬而有紀,選用人才專以才能勇敢為標準,不私用部曲故舊。李顯忠曾因罪過被貶斥,楊存中奏請任他為統(tǒng)制官,后來終于成為名將。曾經(jīng)因為克敵弓雖強勁但難以蹶張,于是創(chuàng)制馬皇弩,制工精巧,易發(fā)射遠,人人佩服其精妙。曾經(jīng)在鳳山營造居處,十年而成,極盡山川之優(yōu)美,后來獻給朝廷,另外修建居室。又在湖山之間修葺亭園,高宗為他題寫“水月”兩字。所居之地建閣收藏皇上御書,孝宗為他題寫叫“風云慶會之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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