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雜劇

　　關(guān)漢卿《狀元堂陳母教子》

　?。_末外扮寇萊公引祗從上）（寇萊公云）白發(fā)刁騷兩鬢侵，老來灰盡少年心。等閑贏得食天祿，但得身安抵萬金。老夫姓寇，名準(zhǔn)，字平仲，官封萊國公之職。方今圣人在位，八方無事，四海晏然。當(dāng)今明主要大開學(xué)校，選用賢良，每三年開放一遭舉場。今以圣主仁慈寬厚，一年開放一遭舉場，天下秀士都來應(yīng)舉求官。今奉圣人的命，怕有那山間林下，隱跡埋名，懷才抱德，閉戶讀書不肯求進(jìn)的，圣人著老夫五南路上采訪賢士走一遭去。調(diào)和鼎鼐理陰陽，萬里江山屬大邦。天下文章齊仰賀，他都待赤心報國盡忠良。（下）（正旦引大末、二末、三末、旦兒同雜當(dāng)上）（正旦云）老身姓馮，夫主姓陳，乃漢相陳平之后。老身所生三個孩兒：長者陳良資，次者陳良叟，第三個是陳良佐。有一女小字梅英。老身嚴(yán)教，訓(xùn)子攻書。蓋一堂名曰“狀元堂”，未曾完備哩。孩兒每也，做甚么這般大驚小怪的？您看去咱。（大末云）那里這般大驚小怪的？（雜當(dāng)云）打墻處刨出一窖金銀來。（大末云）你何不早說？我與母親說去。（見正旦科，云）母親，打墻處刨出一窖金銀來。（正旦云）是真?zhèn)€打墻處撅出一窖金銀來？休動著，就那里與我培埋了者。（大末云）母親，這的是天賜與俺的錢財，可怎生培埋了那？（正旦云）孩兒每也，你那里知道！豈不聞邵堯夫教子伯溫曰：“我欲教汝為大賢，未知天意肯從否？”“遺子黃金滿籯，不如教子一經(jīng)。”依著我，就那里與我培埋了者。（大末云）理會的。三兄弟，依著母親的言語，便培埋了者。（三末云）下次小的每，將那金銀都埋了者。有金元寶留下四個，我要打一副網(wǎng)巾環(huán)兒戴。（正旦云）往年間三年放一遭選場，如今一年開一遭選場。見今春榜動，選場開，著大哥求官應(yīng)舉去，得一官半職，改換家門，可不好那？（大末云）母親說的是。今年春榜動，選場開，您孩兒便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若得一官半職，改換家門，可也光輝祖宗也。（三末云）母親，春榜動，選場開，您孩兒應(yīng)舉走一遭去。（正旦云）三哥，你讓大哥去，你做官的日子有哩！（三末云）母親說的是。他文章低，不濟(jì)事，讓他先去。（大末做拜正旦科，云）今日是個吉日良辰，辭別了母親，便索長行。二兄弟好生在家侍奉母親，三兄弟在家著志攻書。你看他波，我拜著他，他不還我禮。（三末云）我不拜你，拜下去就折殺了你。（正旦云）孩兒，你則著志者，早些兒回來。將酒來！大哥，你飲過這酒去者。（大末云）您孩兒理會的。（做飲酒科）（正旦唱）

　　【仙呂】【賞花時】憑著你萬言策詩書奪第一，八韻賦文章誰似你，五言詩作上天梯。望皇家的這富貴，金殿上脫白衣。

　?。ù竽┰疲{著您孩兒素日所學(xué)，必得高官也。

　　【幺篇】哎，兒也！則要你“金榜無名誓不歸”，弟兄里叢中先覷著你。（正旦云）將酒來！（唱）我這里滿滿的捧著金杯，我與你專專的這慶喜，則要你奪的個狀元歸。（同二末、三末、旦兒下）

　?。ù竽┰疲﹦t今日收拾了琴劍書箱，上朝求官應(yīng)舉，走一遭去?！耙慌e首登龍虎榜，十年身到鳳凰池?！保ㄏ拢?br />
　　第一折

　?。ㄕ┮?、三末、旦兒同上）（二末云）母親，自從大哥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也，母親每夜燒這夜香，不知為何也？（正旦云）大哥求官應(yīng)舉去了，必然為官也。我每夜燒一炷香，您那里知道也。我“不求金玉重重貴，只愿兒孫個個賢”。（唱）

　　【仙呂】【點降唇】我為甚每夜燒香？博一個子孫興旺。天將傍，非是我夸強(qiáng)，我則待將《禮記》、《詩》、《書》講。

　?。ǘ┰疲┠赣H，大哥這一去，憑著他那七言詩、八韻賦，必然為官也。（正旦唱）

　　【混江龍】才能謙讓祖先賢，承教化，立三綱，稟“仁義禮智”，習(xí)“恭儉溫良”。定萬代規(guī)模遵孔圣，論一生學(xué)業(yè)好文章?！吨芤住返乐t謙君子，后天教起此文章?！睹姟吩啤秶L(fēng)》《雅》《頌》，《關(guān)雎》云大道揚(yáng)揚(yáng)?！洞呵铩氛f素常之德，訪堯舜夏禹商湯。《周禮》行儒風(fēng)典雅，正衣冠環(huán)}鏘鏘?！吨杏埂纷髅骱跆炖?，性與道萬代傳揚(yáng)?！洞髮W(xué)》功在明明德，能齊家治國安邦。《論語》是圣賢作譜，《禮記》善問答行藏?！睹献印佛B(yǎng)浩然之氣，傳正道暗助王綱。學(xué)儒業(yè)，守?zé)舸?，望一舉，把名揚(yáng)。袍袖惹，桂花香，瓊林宴，飲霞觴。親奪的，狀元郎，威凜凜，志昂昂。則他那一身榮顯可便萬人知，抵多少五陵豪氣三千丈！有一日腰金衣紫，孩兒每也，休忘了那琴劍書箱。

　　（正旦云）三哥，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三末云）我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報登科上，云）自家報登科的便是。如今有陳大官人得了頭名狀元，報登科記走一遭去?？稍鐏淼揭?。（做見三末科，云）陳三哥支揖哩?。ㄈ┰疲┯猩趺丛捳f？（報登科云）有家里大哥得了頭名狀元，小人特來報喜。三哥與家中老母說一聲兒。（三末云）怎么？俺大哥做了官也，你認(rèn)的是著？（報登科云）正是大哥。（三末云）你則在這里，我報復(fù)母親去。（三末見正旦科，云）母親，大廝得了官也，有報登科記的在門首。（正旦云）與那報登科記的二兩銀子者。（三末云）理會的。報登科記的，與你二兩銀子，你去罷。（報登科云）多謝了三哥，我去也。（下）（大末扮官人跚馬兒領(lǐng)祗從上，云）志氣凌云徹碧霄，攀蟾折桂顯英豪。昨夜布衣猶在體，誰想念朝換紫袍！小官陳良資是也。自到帝都闕下，攛過文華手卷，日不移影，應(yīng)對百篇，得了頭名狀元。借宰相頭答，夸官三日。來到門首也，左右接了馬者！（見三末科，云）三兄弟，您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你報復(fù)母親去。（三末云）大哥，你得了官也。我和你有個比喻：似那搶風(fēng)揚(yáng)谷，你這等秕者先行；瓶內(nèi)釃茶，俺這濃者在后。（大末云）兄弟，你報復(fù)母親去。（三末云）我報復(fù)去。（做見正旦科，云）母親，賀萬千之喜！大哥得了官也，見在門首哩。（正旦云）好、好、好，著孩兒過來。（三末云）理會的。大哥，母親著你過去哩。（大末做見正旦拜科，云）母親，您孩兒得了頭名狀元也。（正旦云）不枉了好兒也！（大末做拜二末科，云）二兄弟，您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二末拜科，云）哥哥喜得美除也。（大末做拜三末科，云）三兄弟，你哥哥得了頭名狀元也。你看他波，三兄弟，我得了官拜你，怎生不還我禮？（三末云）我待回禮來，我的文章可高似你?。ù竽┰疲┤舨皇悄赣H嚴(yán)教，您孩兒豈有今日也！（正旦唱）

　　【油葫蘆】俺孩兒一舉登科赴選場，則是你那學(xué)藝廣，把群儒一掃盡伏降。您端的似鯤鵬得志秋云長，您端的似魚龍變化春雷響。（大末云）母親，您孩兒受十年苦苦孜孜，博一任歡歡喜喜也。（正旦云）大哥，（唱）則是你才藝高，學(xué)藝廣，可正是禹門三月桃花浪，俺孩兒他平奪得一個狀元郎！

　?。ù竽┰疲笆甏跋聼o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也。（正旦唱）

　　【天下樂】則他那馬頭前朱衣列兩行，著人談?chuàng)P，在這滿四方。可正是靈椿老盡丹桂芳，您可也不辱沒你爺，您可也不辱沒你娘。（正旦云）好兒也，（唱）你正是“男兒當(dāng)自強(qiáng)”

　?。ㄕ┰疲┙衲甑诙暌?，該第二個孩兒上朝應(yīng)舉去。（三末云）住者，母親，頭一年讓大哥去了，今年該您孩兒去也。（二末云）三兄弟，你讓我去罷。（正旦云）三哥，讓你二哥去，你那做官的日子有哩?。ㄈ┰疲┠赣H，他文章不濟(jì)，他《百家姓》也是我教與他的。我的文章高似他，我去罷?。ǘ┰疲┤值埽抑滥愕奈恼赂?，你在家中好生侍奉母親。則今日是個吉日良辰，辭別了母親，您孩兒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也。（做拜正旦科）（正旦云）孩兒，你可著志者。（二末拜大末科，云）大哥家中侍奉母親。（大末云）兄弟，你此一去必受皇家富貴也。（二末做拜三末科，云）三兄弟，你哥哥應(yīng)舉去也，家中好生侍奉母親。（三末做不還禮科）（二末云）三兄弟，我拜你，你怎生不還我禮？（三末云）我不拜你，我的文章高似你，拜下去就折殺了你。（二末云）你看他波！則今日收拾了琴劍書箱，上朝進(jìn)取功名那走一遭去。青霄有路終須到，金榜無名誓不歸。（下）（三末云）母親，我讓二哥去，你可歡喜了。（正旦云）三哥，你那里知道那?。ǔ?br />
　　【醉扶歸】則要你聚螢火，臨書幌；積瑞雪，映寒窗。你昆仲謙和禮正當(dāng)，伊是兄弟，他是兄長。不爭著你個陳良佐先登了舉場，著人道我將你個最小的兒偏向。

　?。ㄈ┰疲┠赣H說的是。（正旦云）三哥，門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三末云）理會的，看有甚么人來。（報登科上，云）自家報登科記的便是。如今有陳媽媽家陳二哥得了頭名狀元也，我直至他門上報登科走一遭去?？稍鐏淼揭?。（做見三末科，云）三哥支揖哩?。ㄈ┰疲┯猩趺丛捳f？（報登科云）有家里二哥得了頭名狀元也，小人特來報喜。（三末云）報登科的，俺二哥也得了官了？你認(rèn)的是么？（報登科云）正是家里二哥。（三末云）你則在這里，我報復(fù)母親去。（見正旦科，云）母親，二哥得了官也，有報登科的在于門首。（正旦云）是真?zhèn)€？與那報登科的二兩銀子。（三末云）理會的。報登科的，與你二兩銀子，你可休嫌少；等我明日得了官，你就從貢院里鼓著掌，摑著手，叫到我家里來，說：陳家三哥得了官也，我賞你五十兩銀子。（報登科云）我知道。多謝了三哥，我回去也。（下）（二末扮官人擺頭答跚馬兒上，云）黃卷青燈一腐儒，九經(jīng)三史腹中居。學(xué)而第一須當(dāng)記，養(yǎng)子休教不看書。小官陳良叟是也。自到帝都闕下，攛過卷子，見了圣人，日不移影，應(yīng)對百篇，圣人見喜，加小官頭名狀元。借宰相頭答，夸官三日?？稍鐏淼介T首也，左右接了馬者。有三兄弟在于門首。（做見三末科，云）三兄弟，你哥哥得了官也。（三末云）二哥，你得了官也。我和你有個比喻：我似那靈禽在后，你這等笨鳥先飛。我和母親說去。（做見正旦科，云）母親，二哥真?zhèn)€得了官也，見在門首哩。（正旦云）著孩兒過來。（三末云）理會的。二哥，母親怪你哩，（二末云）我得了官，母親喜歡便是，可怎生倒怪我？（三末云）說你怎生也做了官來，著你過去哩。（二末做見正旦拜科，云）您孩兒多虧了母親嚴(yán)教，今日得了頭名狀元也。（做拜科）（正旦云）不枉了好兒也?。ǘ┌荽竽?，云）大哥，你兄弟得了官也。（大末云）兄弟喜得美除。（二末做拜三末，云）三兄弟，你哥哥得了官也。（三末不還禮科）（二末云）三兄弟，我做了官拜你，你怎么不還我禮？（三末云）我的文章高似你，怎么消受的我還禮?。ㄕ┰疲┖脙阂玻煌髁?。將酒來！孩兒也，你滿飲一杯者。（二末云）您孩兒飲這一杯酒咱。（飲酒科了）（眾街坊上，云）老漢是這陳婆婆街坊的便是。他兩個孩兒都做了頭名狀元也，俺眾街坊牽羊擔(dān)酒，慶賀走一遭去?？稍鐏淼揭玻槐貓髲?fù)，俺自過去。（眾街坊做見正旦科，云）陳婆婆，俺眾街坊沒甚么，牽羊擔(dān)酒，特來慶賀狀元也。（正旦云）有勞眾街坊每。（街坊云）不敢也。（正旦唱）

　　【金盞兒】兀的不歡喜殺老尊堂，吵鬧了眾街坊。俺家里無三年，兩個兒一齊的登了金榜。（街坊云）婆婆乃善門之家，以此出兩個狀元也。（正旦唱）俺家里狀元堂上一雙雙，一個學(xué)李太白高才調(diào)，一個似杜工部好文章；一個是擎天白玉柱，一個是架海紫金梁。

　?。ㄕ┰疲┐蟾缡芰苏撸热鐬榱斯俸?，一總還街坊老的每禮也。（大末云）眾街坊休怪，改日置酒還禮。（眾街坊云）不敢，不敢，老婆婆恕罪，俺街坊每回去也。（下）

　?。ㄕ┰疲┴５牟粴g喜殺老身也?。ǔ?br />
　　【后庭花】今日個成就了俺兒一雙，勝得了黃金千萬兩；且休說金玉重重貴，則愿的俺兒孫每個個強(qiáng)。您暢好是不尋常，您娘便非干偏向，人前面硬主張。您心中自忖量，親兄弟別氣象，則要您顯志強(qiáng)。

　?。ǘ┰疲┠菏前滓轮?，誰想今日奮發(fā)也?。ㄕ┏?br />
　　【柳葉兒】他終則是寒門卿相，正青春血氣方剛，擁虹霓氣吐三千丈。孩兒每休夸強(qiáng)，意休慌，他則是放著你那紫綬金章。

　?。ㄕ┰疲┖海衲甑谌暌?，可該你應(yīng)舉去哩。（三末云）著大哥走一遭。（大末云）俺兩個都做了官也，你可走一遭去。（三末云）二哥走一遭。（二末云）我已是得了官也，你可走一遭也。（三末云）這么說，母親走一遭。（正旦云）你看他波?。ㄈ┰疲┒疾蝗?，我也不去。（大末云）可該你去了。（三末云）怎么直起動我去？小的每！將紙墨筆硯來，寫一個帖兒，寄與那今場貢主，說：陳三哥家里忙，把那狀元寄將家里來我做。（正旦云）孩兒也，可該你去也。（三末云）我去？也罷，也罷，我走一遭去。母親，您孩兒應(yīng)舉去也。我有三樁兒氣概的言語。（正旦云）可是那三樁兒？（三末云）是掌上觀紋、懷中取物、碗里拿帶靶兒的蒸餅。則今日辭別了母親，便索長行。（做拜正旦科）（大末云）兄弟，你怎么不拜俺兩個哥哥？（三末云）兩個哥哥，我不拜你，我的文章高似你。（正旦云）孩兒也，則要你著志者。（三末云）母親保重將息，您孩兒得了官便來。（正旦唱）

　　【尾聲】你頻頻的把舊書來溫，款款將新詩講，不要你夸談主張；我說的言詞有些老混忘。后園中花木芬芳，俺住蘭堂，有魏紫姚黃。指著這一種名花做個比方：三哥不要你做第三名襯榜，休教我倚門兒專望。哎，兒也，則要俺那狀元紅開徹狀元堂。（下）

　?。ù竽┰疲┬值?，你才說三樁兒顯證，怎么是懷中取物、掌中觀紋、碗里拿帶靶兒蒸餅？（三末云）我如今到那里，見了今場貢主，覷我這任官，如同懷中放著一件東西，舒下手去便取出來，則是個容易。（大末云）怎么是掌上觀紋？（三末云）這掌上觀紋，如同手掌里紋路兒，把手展開便見，覷那官則是個容易。（大末云）怎么是碗里拿帶靶兒蒸餅？（三末云）覷我這任官，如同那碗里放著個帶靶兒的蒸餅，我走將去拿起來，一口瀽了，則是個容易。大哥，你做了官蓋多高的門樓？（大末云）丈二高。（三末云）忒低！我做了官蓋三丈八寸高。（大末云）忒高了?。ㄈ┰疲┠悴恢?，我若做了官，騎在馬上，打著那傘，不下馬就往家里去。你做了官要幾個馬臺？（大末云）兩個馬臺。（三末云）少！我做了官，安七十二個馬臺。（大末云）怎么要偌多？（三末云）但是送我來的人，到門首一個人占一個馬臺，一齊下馬，可不好？你做了官戴甚么？（大末云）烏紗帽。（三末云）我做了官，戴一頂前漏塵羊肝漆一錠墨烏紗帽。你身穿甚么？（大末云）紫羅襕。（三末云）我得了官，穿一領(lǐng)通袖膝襕閃色罩青暗花麻布上蓋紫羅襕.你腰系甚么？（大末云）通犀帶。（三末云）我做了官，系一條羊脂玉茅山石透金犀瑪瑙嵌八寶荔枝金帶。你腳下穿甚么？（大末云）干皂履。（三末云）我做了官，把我這靴則一丟，則一換。（大末云）換甚么？（三末云）我皮匠家換了頭底來。（同下）

　　第二折

　?。ㄕ┩竽?、二末上，正旦云）老身陳婆婆的便是。今有大哥二哥都做了官也，則有三哥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了，必然為官也呵。（唱）

　　【南呂】【一枝花】為甚么兒孫每志氣高？托賴著祖上陰功厚。一個曾前年登了虎榜，一個便去歲可兀的占了鰲頭。俺家里富貴也雙修，無福的難消受。俺可便錢財上不枉求，我覷著那珠翠金銀，我可便渾如似參辰卯酉。

　　【梁州】我愛的是那《孝經(jīng)》、《論語》得這《孟子》，我喜的是那《毛詩》、《禮記》、《春秋》。后園中有地栽松竹，有書堂書舍，書院書樓。則愿的子孫榮旺，門戶清幽。俺家里實丕丕祖上遺留，既為官將他這富貴休愁。您、您、您，則頻頻的休離了那黃卷青燈，是、是、是，你可便穩(wěn)拍拍明放著金章和那紫綬。呀、呀、呀，你可便用心機(jī)得崢嶸，你可也漸漸的穩(wěn)情取個肥馬輕裘。古人是有以顯父母，身榮后，入八位，不生受。想當(dāng)日常何薦馬周，博一個今古名留。

　?。ㄕ┰疲┐蟾玳T首覷者，看有甚么人來？（大末云）理會的。（報登科記的上，云）自家報登科記的便是。有陳三哥得了頭名狀元，陳媽媽家報喜走一遭去。可早來到門首也。有大哥在于門首。大哥支揖哩?。ù竽┰疲┠闶悄抢飦淼?？（報登科云）有三哥得了頭名狀元，小人特來報喜。（大末云）你則在這里，我報復(fù)母親知道。母親，三兄弟得了頭名狀元也。（正旦云）是誰說來？（大末云）有報登科的在于門首。（正旦云）著他過來。（大末云）理會的。著你過去。（報登科見科，云）報的老母知道，有三哥得了頭名狀元，小人特來報喜。（正旦云）孩兒，與那報登科的五兩銀子。（大末云）您孩兒知道。二兄弟，俺得了官時，則與了報登科記的二兩銀子；三兄弟做了官，與他五兩銀子。（二末云）大哥，母親偏向三兄弟也?。ù竽┰疲﹫蟮强朴浀模c你五兩銀子。（報登科云）多謝了，小人回去也。（下）（王拱辰跚馬兒領(lǐng)祗候上，云）龍樓鳳閣九重城，新筑沙堤宰相行。我貴我榮君莫羨，十年前是一書生。小官王拱辰是也，乃西川綿州人氏。幼習(xí)儒業(yè)，頗看詩書。自到帝都闕下，攛過文章卷子，當(dāng)?shù)顚Σ?，日不移影，?yīng)對百篇，文如錦繡，字掃龍蛇，一舉狀元及第。借宰相頭答，夸官三日。張千，擺開頭答，慢慢的行。（正旦云）大哥、二哥，咱一同接孩兒去來。（唱）

　　【紅芍藥】我這里笑吟吟行下看街樓，和我這兒女每可便相逐。我這里慢騰騰攔住紫驊騮，我將這玉勒來便忙揪。（王拱辰云）兀那婆婆兒靠后，休驚著小官馬頭?。ù竽┰疲┤值苁呛脡阎疽?。（二末云）母親認(rèn)的是著？（正旦云）好兒也，不枉了?。ǔ┛烧悄袃旱弥厩?，他在那馬兒上倒大來風(fēng)流。（大末云）你看三兄弟，他見了母親，可怎生不下馬來？（二末云）大哥，敢不是三兄弟么？（正旦云）孩兒，你下馬來波?。ㄍ豕俺皆疲┻@個婆婆兒好要便宜也?。ㄕ┏┪疫@里聽言罷，教我緊低了頭，唬的我魂魄可便悠悠。

　?。ㄍ豕俺皆疲┴Ｄ瞧牌艃?，你休錯認(rèn)了小官也?。ㄕ┏?br />
　　【菩薩梁州】則被這氣堵住咽喉，眉頭兒忔皺，身軀兒倒扭。好著我羞答答的不敢抬頭，淚汪汪雙目再凝眸，孜孜的覷了空低首。（正旦云）敢問那壁狀元姓甚名誰？（王拱辰云）今春頭名狀元，我是王拱辰。（正旦唱）低低的問了牢緘口，悶無語，自僝僽。老身向官人行無去瞅，（正旦云）孩兒每，您說一聲兒波，（唱）倒大來慚羞。

　?。ㄕ┳鲎呖疲ǘ┰疲└绺纾茨赣H。（正旦云）大哥，既是狀元，請下馬來。（大末云）理會的。狀元請下馬來，狀元堂上飲了狀元酒回去。（王拱辰下馬科，云）左右，接了馬者。（祗候云）理會的。（大末云）適間老母沖撞著狀元，是必休怪也。（王拱辰云）適間小官馬頭前沖撞著那壁狀元的老母，是必寬恕咱。（大末云）狀元有請！（王拱辰見正旦科，云）適間小官馬頭前沖撞著老母，是必恕罪也。（正旦云）恰才老身為何錯認(rèn)了那壁狀元：老身家中有三個孩兒，都去應(yīng)舉去了；兩個孩兒得了狀元回來，則有三哥不曾回來。恰才是那報登科記的差報了也。那壁狀元是必休怪咱。（王拱辰云）小官不敢。（二末做施禮科，云）適間老母沖撞，休怪。（王拱辰云）不敢。（正旦云）將酒來！（做把盞科）（正旦云）狀元飲過這杯酒咱。（王拱辰飲酒科）（正旦云）大哥，你問狀元有婚也無婚？（大末云）母親，有婚呵是怎生？無婚呵是如何？（正旦云）有婚呵，著狀元在狀元堂上吃了狀元酒，掛了狀元紅回去；無婚呵，大哥將你妹子招狀元為婿。未知你弟兄每意下如何？（大末云）謹(jǐn)遵母親之言。（大末見王拱辰科，云）狀元，恰才我母親言語，問狀元有婚也無婚？（王拱辰云）有婚是怎生？無婚可是如何？（大末云）若是有婚呵，吃了狀元酒，掛了狀元紅，你便回去；若是無婚呵，小官有一舍妹，招那壁狀元為婿，意下如何？（王拱辰云）小官無婚，我愿隨鞭鐙。（大末云）一讓一個肯。（正旦云）著狀元換衣服去。（王拱辰云）理會的，小官換衣服去。（下）（正旦云）今年狀元是王拱辰，知他俺那陳良佐在那里也？（大末云）今年頭名狀元是王拱辰，不知俺那三兄弟在那里也？（三末上，云）我勸這世上人，休把這口忒諞過了。我到的帝都闕下，今場貢主見了：“陳三哥你來了，不必看你文章，起動寫四個字，是‘天下太平’。”我拿起筆來，寫了個‘天’字，寫那‘下’字我忘了一點，做了個拐字，無三拐，無兩拐，則一拐就把我拐出來了，做了第三名探花郎，綠袍槐簡，花插幞頭。去時夸了大口，今日得了探花郎，我怎生家中見母親和兩個哥哥？則待我兩個哥哥不在門前，我走進(jìn)房里去，隨他嚷鬧去，我一世也不出來。可早來到門首也。（做看科，云）你看我那苦命么！肯分的大哥在門首。大哥，你兄弟來了也。（大末云）呀、呀、呀，兄弟來了，你得了甚么官？（三末云）我得了探花郎。（大末云）你原來得了個探花郎，我對母親說去。（見正旦科，云）母親，三兄弟得了個探花郎來了也。（正旦云）他不過來，敢教我接待他去那！（大末云）理會的。（見三末科，云）三兄弟，母親的言語，說你不過去，待著母親來接你那?。ㄈ┰疲└缫?，那得個母親倒接兒子？我過去。娘打我時，兩個哥哥勸一勸。（大末云）兄弟，我知道也。（三末見正旦拜科，云）母親，你孩兒得了官也，有一拜。（正旦云）兀那廝！你休拜，你得了甚么官？（三末云）得了探花郎。（正旦云）甚么官？（三末云）探花郎。（正旦云）則不你說，兀的又有人來說哩?。ㄈ┰疲┰谀抢铮浚ㄕ┳龃蚩?，唱）

　　【牧羊關(guān)】你則好合著眼無人處串，誰著你腆著臉去街上走？氣的我渾身上冷汗?jié)擦鳎。ㄕ┰疲┠銓⒅氖巧趺?？（三末云）是槐木簡。（正旦唱）我將這槐木簡來掂拆，綠羅襕著手揪。問甚么紅漆通鞓帶，花插皂幞頭！我使柱杖蒙頭打，呸！我看你便羞也那是不害羞！

　?。ㄈ┰疲┖擦侄妓魅刖幮?。（正旦云）噤聲！（唱）

　　【賀新郎】你道是翰林都索入編修，我情知你個探花郎的名聲，（正旦云）你覷波，（唱）你怎知俺狀元除授？弟兄里則為你年幼，你身上我偏心兒索是有，我?guī)自朗巧⑻挥朴?？（正旦云）師父多教孩兒幾遍。（唱）我去那師父行陪了些下情，則要你工課上念得滑熟；我甘不的這廝看文書一夜到三更后?。ㄈ┰疲┠赣H，你打我，則是疼你那學(xué)課錢哩?。ㄕ┏┣倚菡f你使了我學(xué)課錢，哎，賊也，你熬了多少家點燈油！

　　（三末云）母親，您孩兒雖然不得狀元，亦不曾惹得街上人罵娘。（正旦云）怎么罵我？（三末云）俺大哥頭一年做了官，擺著頭答街上過來，老的每道：“這個是誰？”“是陳媽媽家大的孩兒?！薄班?！鴉窩里出鳳凰?！保ù竽┰疲┻@個是好言語。（三末云）甚么好言語？娘倒是黑老鴉，你到是鳳凰！第二年二哥也做了官，又罵的娘不好；擺著頭答，街上人道：“這個是誰？”“是陳媽媽第二個孩兒?！保骸班?、嗨、嗨，糞堆上長出靈芝草?！保ǘ┰疲┻@個是好言語。（三末云）噤聲！娘倒是糞堆，你倒是靈芝草！您孩兒雖然做了探花郎，不曾連累著娘。我打街上過來，老的每道：“這個是誰？”“是陳媽媽的第三個孩兒?！北娙说溃骸班?、嗨、嗨，好爺好娘養(yǎng)下這個傻弟子孩兒。”（正旦做喚棒子科，云）將棒子來?。ǔ?br />
　　【絮蝦蟆】我可也不和你強(qiáng)枉料口，我年紀(jì)大也慚羞。打這廝父母教訓(xùn)不瞅，做的個苗而不秀。則好深村放牛，伴著莊家學(xué)究。記的那個日頭，狀元一身承受；去時說了大口，臨行相別時候，說的來花甜蜜就。無語低頭，嘴盧都的恰便似跌了彈的斑鳩。（三末云）母親，一品至九品，都是國家臣子。（正旦云）噤聲?。ǔ┬菽抢镆豢诶锴缮囝^，便有那一千筆畫不成描不就。我和你難相見，枉廝守。休、休！快離了我眼底，休在我這邊頭！

　?。ㄕ┰疲慕褚院?，將陳良佐兩口趕出門去，再也休上我門來?。ù竽┳龉蚩?，云）母親，看你孩兒的面皮，留下三兄弟兩口兒在家，可也好也！（正旦唱）

　　【尾聲】大哥哥，枉可惜了你噴珠！玉談天口。（二末做跪科，云）母親，看你孩兒的面皮，留下三兄弟兩口兒在家住，可也好也?。ㄕ┏┒绺?，枉展污了你折桂攀蟾的釣鰲手。大哥哥枉受，二哥哥且落后。陳良佐自今后，你行處行，走處走；千自在，百自由，我和你個探花郎不記甚冤仇。（三末云）母親吃一鐘喜酒。（正旦云）抬了者?。ǔ┪铱梢蚕坏摹盃钤边@個及第酒！（下）

　?。ù竽┰疲┛茨赣H，看母親！呸！三兄弟你羞么？你去時節(jié)夸盡大言，回來則得個探花郎，甚是惶恐。你不說“掌上觀紋”？（三末云）手上生瘡不見了。（大末云）“懷中取物”？（三末云）衣服破把來掉了。（大末云）“碗里拿帶靶兒蒸餅”？（三末云）不知那個饞弟子孩兒，偷了我的吃了。（大末云）你既為孔子門徒，何出此言？俺家素非白屋，祖代簪纓，乃陳平之后；你今日得了個探花郎，豈不汗顏？為人者要齊家治國，修身正心；人心不正，做事不能成矣。人以德行為先：德者，本也；才者，末也：“德勝才為君子，才勝德為小人”。你這等人，和你說出甚么來！我和你同胞共乳一爺娘，幼小攻書在學(xué)堂。受盡寒窗十載苦，龍門一跳見君王。你去時人前夸大口，還家只得探花郎。鳳凰飛在梧桐樹，呸！自有傍人話短長。（下）（三末云）大哥數(shù)落了我這一會。（二末云）呸！三兄弟你羞么？（三末云）哥也，怎的？（二末云）你去時節(jié)夸盡大言，回來得個探花郎，豈不汗顏？俺家素非白屋，累代簪纓，漢陳平之玄孫，祖宗拜秦國公之職；為子者，當(dāng)以腰金衣紫。俺二人皆第狀元，惟你不第者，何也？為子才輕德薄也。我和你說出甚么來！未應(yīng)舉志氣凌云，但開口傍若無人。賣弄你詩才過李白杜甫，舌辯似張儀蘇秦。大哥如泥中草芥，二兄長似陌上輕塵?？鬃泳佑卩l(xiāng)堂，見長幼禮法恂恂?？刹坏罓钤伞皯阎腥∥铩?，覷富貴“掌上觀紋”？發(fā)言時舒眉展眼，你今日薄落了縮項潛身。俺狀元郎夸談宗祖，呸！誰似你個探花郎，羞答答的辱沒家門！（下）（王拱辰上，云）呸！你羞么？（三末云）你是誰？（王拱辰云）我是門下嬌客，妹婿王拱辰，今春頭名狀元。（三末云）你是王拱辰，我把你個饞弟子孩兒！這帶靶兒的蒸餅?zāi)愠粤宋业模。ㄍ豕俺皆疲┻m間小官聽的大舅二舅所言，說三舅去時節(jié)夸盡大言，回來得了個探花郎，豈不汗顏？為人者可以治國齊家，修身正心；人心不正，作事不能成矣。《中庸》有言：“喜怒哀樂之未發(fā)，謂之中；發(fā)而皆中乎節(jié)者，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dá)道也。”《論語》云：“君子不重則不威。輕乎外者，必不能堅乎內(nèi)，故不厚重則無威嚴(yán)，而所學(xué)亦不堅固也。俗言有幾句比并，尊舅豈不聞：草蟲食草，豈知重味之甘？蚯蚓啼洼，不解汪洋之海。甕生蠓蟻，豈知化外清風(fēng)？螢火雖明，不解蟾光之照。樹高而曲，不如短而直；水深而濁，不如淺而清。蜂蛛有絲，損人利己；蠶腹有絲，裕民潤國。但凡為人三思，然后再思可矣。你空長堂堂七尺軀，胸中志氣半星無。綠袍槐簡歸故里，呸！枉做男兒大丈夫?。ㄏ拢蠛蛟疲┡蓿。ㄈ┐蚩?，云）你也待怎的？（同下）

　　第三折

　?。ㄕ┩竽⒍?、王拱辰領(lǐng)雜當(dāng)上）（正旦云）老身陳婆婆是也。今日是老身生辰賤降的日子，孩兒每也?。ù竽┰疲┯小＃ㄕ┰疲钤蒙习才畔麦巯?。若有陳良佐兩口兒來時，休著他過來。將酒來?。ù竽┰疲├頃?。（正旦唱）

　　【中呂】【粉蝶兒】人都說孟母三移，今日個陳婆婆更增十倍，教兒孫讀孔圣文籍。他將那《孝經(jīng)》來讀，《論》、《孟》講，后習(xí)《詩》、《書》、《禮記》。幼小溫習(xí)，一個個孝當(dāng)竭力。

　　【醉春風(fēng)】一個那陳良叟，他可便占了鰲頭，則俺這陳良資奪了第一；新招來的女婿，他又是狀元郎，俺一家兒倒大來喜、喜！則要你郎舅每崢嶸，弟兄每榮顯，托賴著祖宗福力。

　?。ǘ﹫?zhí)壺科）（大末遞酒科，云）母親滿飲一杯?。ㄕ┳鲲嬀瓶?，云）俺慢慢的飲酒，看有甚么人來。（三末同旦兒上）（三末云）今日是母親生日，我無甚么禮物，和媳婦兒拜母親兩拜，也是我孝順的心腸?？稍鐏淼介T首也。大哥，和母親說一聲，道我在這門首哩。（大末云）兄弟，你則在門首，我報復(fù)母親去。（大末做見正旦科，云）母親，有三兄弟兩口兒在于門首。（正旦云）休著那廝過來！（大末同二末、王拱辰告科）（大末云）母親，看您孩兒面皮，著三兄弟兩口兒過來，與母親遞一杯酒，也是他為子之道也。（正旦云）看著您眾人的面皮，著那廝過來。休閑著他，著他燒火剝蔥，都是他。依的，便教他過來；依不的，便著他回去。（大末云）理會的。三兄弟，母親的言語：著你過去燒火剝蔥，掃田刮地，抬桌搬湯。你依的，便過去；你依不的，休著過去哩?。ㄈ┰疲┠赣H怕閑了我。（三末同三旦做見科）（三末云）母親，您孩兒和媳婦沒有手帕，拜母親幾拜。（正旦云）兀那廝！你休拜，誰教你與我做生日來？（三末云）我來拜母親幾拜，也是為子之孝道也。（正旦云）兀那廝！你見么？（三末云）您孩兒見甚么那？（正旦唱）

　　【紅繡鞋】俺這里都是些紫綬金章官位，那里發(fā)付你個綠袍槐簡的鐘馗？哎！你一個探花郎，又比俺這狀元低；俺這里笑吟吟的行酒令，穩(wěn)拍拍的做著筵席，（云）你說波。（唱）可不道那堝兒發(fā)付你？

　?。ㄔ疲┐蟾?，咱行一個酒令，一人要四句氣概的詩，押著那“狀元郎”三個字；有那“狀元郎”的便飲酒，無那“狀元郎”的罰涼水。教那廝把盞！先從大哥來把了盞，便問道：“吃酒的是誰？把盞的是誰？各自稱呼著那官位者。吃了酒，著那廝拜！先從大哥來。（三末云）我理會的。（做遞酒科，云）先從母親來。（正旦云）先從大哥來。（三末遞酒與大末科）（大末云）母親，你孩兒吟詩也。詩曰：當(dāng)今天子重賢良，四海無事罷刀槍。紫袍象簡朝金闕，圣人敕賜狀元郎。（三末云）住者！白馬紅纓麾蓋下，紫袍金帶氣昂昂。月中失卻攀蟾手，高枝留與狀元郎。（大末做吃酒科，云）問將來?。ㄈ┰疲┏跃频氖钦l？（大末云）是狀元郎。我問你：把盞的是誰？（三末云）把盞的我是楊六郎。（三末做拜科）（做遞酒與二末科）（二末云）母親，您孩兒吟詩也。詩曰：一天星斗煥文章，戰(zhàn)退群儒獨占場。龍虎榜上標(biāo)名姓，頭名顯我狀元郎。（三末云）住者！時乖運蹇赴科場，命福高低不可量。八韻賦成及第本，今春必奪狀元郎。（二末做吃酒科，云）問將來！（三末云）吃酒的是誰？（二末云）是狀元郎。我問你，把盞的是誰？（三末云）我是酥麻糖。（做拜科）（遞酒與王拱辰科）（王拱辰云）母親、大舅、二舅，我吟詩也。詩曰：淋漓御酒污羅裳，宴罷瓊林出未央。醉里忽聞人語鬧，馬頭高喝狀元郎。（三末云）住者！筆頭刷刷三千字，胸次盤盤七步章。休笑綠袍官職小，才高壓盡狀元郎。（王拱辰飲酒科，云）問將來?。ㄈ┰疲┏跃频氖钦l？（王拱辰云）是狀元郎。那把盞的是誰？（三末云）把盞的是耍三郎。（做拜科）（與三旦遞酒科）（三旦云）母親，您媳婦吟詩也。詩曰：佳人貞烈守閨房，則為男兒不氣長。國家若是開女選，今春必奪狀元郎?。ㄈ┰疲┳≌撸∧ゴ╄F硯汝非強(qiáng)，只可描鸞守繡房。燕鵲豈知雕鶚志，紅裙休笑狀元郎?。ǖ﹥猴嬀瓶疲疲﹩枌恚。ㄈ┰疲┏跃频氖钦l？（旦兒云）我是狀元郎。把盞的是誰？（三末云）把盞的是你的郎。（與正旦遞酒科）（正旦云）這廝他到闕不沾新雨露，還家猶帶舊風(fēng)霜。綠袍槐簡消不得，對人猶說狀元郎。（三末云）住者！拜別諸親赴選場，綠袍羞見老尊堂。擎臺執(zhí)盞廳前跪，則這紅塵埋沒了狀元郎。（正旦云）詩曰：黃金不惜煥文章，教子須教入廟堂。自古賢愚難相比，恁這狀元郎休笑俺探花郎?。ㄈ┰疲┳≌?！您這些馬牛襟裾糞土墻，我這海水如何著斗量！你這漏網(wǎng)之魚都跳過，因何撇下狀元郎？罷、罷、罷，母親不必人前羞我。您孩兒頂天立地，噙齒帶發(fā)，帶眼安眉，既為男子大丈夫，不得為官，著母親哥哥羞辱！則今日好日辰，辭別了母親，再去上朝求官應(yīng)舉去。我若不得官，我去那深山削發(fā)為僧，永不見母親之面；我若為官，不在他三人之下。你看我打一輪皂蓋飛頭上，擺兩行朱衣列馬前；佳人捧臂，壯士擎鞭。我騎禮部侍郎坐下馬，借翰林院學(xué)士當(dāng)直人；我?guī)钟?，拂兩袖天香，絲鞭裊三尺春風(fēng)，袍袖惹半潭秋水；兩街仕女急步掀簾，三市居民盡皆拱手；馬前高喝狀元來，十里香街咸欽敬。大剛來一日崢嶸，我直著報答了十年辛苦。說兀的做甚！這一去，翻身一跳禹門開，憑著胸中冠世才。休道桂枝難攀折，母親放心，今春和月抱將來。（下）（大末云）母親，三兄弟這一去，必然為官也。（正旦云）孩兒去了也。（唱）

　　【醉高歌】我可也不和你暢叫揚(yáng)疾，誰共你磕牙料嘴！我則是倚門兒專等報登科記，知他俺那狀元郎在那云里也那是霧里？

　?。▓蟮强朴浀纳?，云）自家報登科記的。有陳婆婆第三個孩兒，得了今春頭名狀元，我報登科記走一遭去?？稍鐏淼介T首也。（做見大末科，云）大官人，三官人得了今春頭名狀元，小人特來報喜。（大末云）你則在這里，我報復(fù)母親去。（見科，云）母親，三兄弟得了今春頭名狀元也，有報登科記的在門前。（正旦云）與他十兩銀子。（大末云）理會的。與你十兩銀子。（報登科云）謝了官人！小人回去也。（下）（三末跚馬兒領(lǐng)祗候上）（祗候云）小心下路。（三末云）要做狀元有甚么難處！下頭穿了衣服，便是狀元。今日得了頭名狀元，擺開頭答，慢慢的行。（正旦云）大哥、二哥、女婿，咱都去接待孩兒去來。（大末云）俺跟著母親接兄弟去來。（正旦唱）

　　【普天樂】圪蹬蹬的馬兒騎，急飐飐的三檐傘低；我這里忙呼左右：疾快收拾?。ㄈ┰疲╈蠛蛉耍恿笋R者?。蠛蛟疲├螇嬬?。（三末云）母親來了也?。ㄕ┏┧娢冶慊畔埋R。（三末云）祗候人擺開者?。ㄈ┳龉砹⒆】疲?br />
　?。ㄕ┏┧抢锕砹?。（三末云）母親，您孩兒得了官也，就這里拜母親幾拜。（做拜科）（正旦唱）我見他展腳舒腰忙施禮。（做哭科，唱）險些兒俺子母每分離?。ㄈ┰疲┤舨皇悄赣H嚴(yán)教，豈得今日為官？（正旦云）你為官呵，（唱）你孝順?biāo)颇峭跸榕P冰，你恰似伯俞泣仗。哎，兒也，你勝強(qiáng)如兀那老萊子哎斑衣。（三末做過來科，云）大哥、二哥，我不拜你，我的文章高似你。母親，您孩兒往西川綿州過，那里父老送與我一段孩兒錦，將來與母親做衣服穿。（正旦云）大哥，將的去估價行里，看值多少錢鈔？（大末云）估價值多少？母親，價值千貫。（正旦云）辱子！未曾為官，可早先受民財，躺著，須當(dāng)痛決！（大末云）兄弟，為你受了孩兒錦，母親著你躺著，要打你哩！（三末云）母親要打我，番番不曾靜扮。（正旦做打科）（大末云）母親打的金魚墜地也！（雜當(dāng)做打報科，云）有寇萊公大人有請。（正旦云）不妨事，我見大人，自有說的話。（大末云）下次小的每，與我備馬者?。ㄕ┰疲┖盒輦漶R，輛起兜轎，著四個孩兒抬著老身，我親見大人去來。（唱）

　　【啄木魚煞】咱人這青春有限不再來，金榜無名誓不歸，得志也休把升遷看的容易。古人詩內(nèi)，則你那文高休笑狀元低。（同眾下）

　　第四折

　?。ㄍ獍缈苋R公領(lǐng)從人上）（寇萊公云）三千禮樂唐虞治，萬卷詩書孔孟傳。老夫寇萊公是也。奉圣人的命，開放舉場。今有頭名狀元是陳良佐，問其緣故，乃漢陳平之后。他父曾為前朝相國，早年棄世。有母親馮氏大賢，治家有法，教子有方。因陳良佐受西川孩兒錦一事，他母親打的他金魚墜地。圣人已知，著我加官賜賞。審問詳細(xì)，著人請賢母去了，這早晚敢待來也。（大末、二末、三末、王拱辰抬正旦上）（三末云）有香錢布施些兒！

　?。ㄕ┰疲┌骋姶笕巳怼＃ǔ?br />
　　【雙調(diào)】【新水令】雖不曾坐香車乘寶馬裊絲鞭，我在這轎兒上倒大來穩(wěn)便。前后何曾側(cè)，左右不曾偏。顯得您等輩齊肩，將名姓注翰林院。

　?。ㄔ疲┛稍鐏淼揭?。令人報復(fù)去，道有陳婆婆同四個狀元來了也。（從人報科，云）有陳婆婆同四個狀元來了也。（寇萊公云）道有請。（從人云）有請?。ㄕ┳鲆姽偃丝疲苋R公云）賢母，老夫奉圣人的命，為您一家兒母賢子孝，訓(xùn)子有綱紀(jì)之威權(quán)，居家有冰霜之直政，著老夫?qū)弳柶湓?。誰想賢母著四個狀元抬著兜轎，敢于理不可么？（正旦云）大人可憐見！休說四個孩兒抬著老身；我昔日曾聞荷擔(dān)僧，一頭擔(dān)母一頭經(jīng)，經(jīng)向前來背卻母，母向前來背卻經(jīng)，不免把擔(dān)橫擔(dān)定；感得園林兩處分，后來證果為羅漢，尚兀自報答不的爺娘養(yǎng)育恩。（唱）

　　【水仙子】學(xué)的他那有仁有義孝連天，使了我那無岸無邊學(xué)課錢；甘心兒抬的我親朝見，尚兀自我身軀兒有些困倦。把不住眼暈頭旋，不覺的抬著兜轎，雖不曾跨著駿（馬宛），尚兀自報答不的我哺乳三年！

　?。苋R公云）賢母為陳良佐升遷官位，貪圖財利，接受蜀錦，有犯王條，則合著有司定罪，你怎生自己責(zé)罰，打的金魚墜地那？（正旦云）大人不知，此子未曾治國，先受民財，辱沒先祖，依法教訓(xùn)咱?。ǔ?br />
　　【沽美酒】著他每按月家請著俸錢，誰著他無明夜攢家緣？俺家里祖上為官累受宣，我則怕枉教人作念，俺一家兒得安然。

　?。苋R公云）賢母，三狀元受財一事，未審其詳也。（正旦唱）

　　【太平令】他將那孩兒錦親身托獻(xiàn)，這的是苦百姓赤手空拳。我依家法親責(zé)當(dāng)面，我著他免受那官司刑憲。與了俺俸錢驟遷，圣恩可便可憐，博一個萬萬古名揚(yáng)談羨。

　?。苋R公云）老夫盡知也。您一家兒望闕跪者，聽我加官賜賞！我親奉著當(dāng)今圣旨，便天下采訪賢士。只因你母賢子孝，著老夫名傳宣賜：陳婆婆賢德夫人，陳良資翰林承旨。陳良叟國子祭酒，陳良佐太常博士。王拱辰博學(xué)廣文，加你為參知政事。一個個列鼎重裀，一個個腰金衣紫。今日個待漏院賜賞封官，慶賀這狀元堂陳母教子。

　　題目 待漏院招賢納士

　　正名 狀元堂陳母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