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ㄇ澹疃鲏?br />
序
在昔繡幰油絡(luò)，高涼建百越之麾；氈甲裳旗，沙里樹黃龍之柵。完顏運矢石于城下，命婦一軍；紅玉執(zhí)桴鼓于江中，樓船百里。灌能督戰(zhàn)，陸亦先登。類皆彪炳旗常，發(fā)皇簡冊。然而鴛鴦隊里，曾無速化之陰磷；鵝鸛陣中，豈有不揚之兵氣？若乃欃槍芒大，留劍答君；金鼓聲淫，引刀效死。貞心炳如日月，亮節(jié)固于山河。則趙姊含反斗之悲，磨笄以報襄子；毛后奮空壁之勇，彎弧而拒姚萇。前美彰焉，嗣徽闃矣。乃有續(xù)宋稗之閑談，記明藩之遺事。林外留其仙眷，黃家號以四娘。丁女神光，胡芳將種，結(jié)淑儀于青社，驚真氣于白亭。秉含靈握文之英，洞圜居方正之妙。習(xí)騎射以教侍妾，劉后知兵；嚴(yán)部署而令美人，吳姬斂笑。時則臥邊亭之鼓，滅幽障之烽。海嶠笙歌，遙連午夜；岱宗鸞鳳，齊舞清暉。恒王則油戟停驅(qū)，雕屏坐列，呼寵妃為隊長，擬壯女是新軍。六院皆奇，布花鬘而作陣；十旌俱建，施錦障以成圍。舞出宮腰，營真細(xì)柳；移來仙步，軍盡凌波?？v聞鼓而止聞金，前視心而后視背。叱咤輕，則蘭麝生于口角；威容熾，則云霞爛于亭臺。立號將軍，肇嘉姽婳。醉月坐花之候，僮婢三撾；刀光燭影之旁，君王一笑。捷將菸竹，爭夸處女神奇；敕到錦袍，不賞平陽歌舞。宮惟講武，館不忘憂，武鄉(xiāng)侯肯用巾幗相遺，李光顏豈以女色為樂。洵磐宗之盛事，枝昵之美談也巳。無何，動漁陽之鼓，驚破霓裳；灌西谷之堤，壅來縑幔。蚰蜒塹塞，龍武軍孤，書白土于洛陽，封徐內(nèi)應(yīng)；鑄金枷于梨樹，結(jié)贊陰權(quán)。報國納光弼之短刀，受降按蕭王之輕轡。師將授孑，楚鄧曼見而長嘆；送不出門，越夫人立而飲泣。蓋不待三軍紛雨，一纛愁云而早已。毀此娥媌，厲填土去笄之節(jié)；思君陣側(cè)，作挾弓帶劍之辭。俄而松柏哀于國人，福祿斟于兇虜。金甌破碎，花淚驚濺，錦瑟凄涼，刀頭罷唱。既不能引篪度曲，如朝云之吹散生羌；復(fù)不能持節(jié)登車，似馮嫽之說降外域。黃泉碧血，妾身愿得同歸；素甲白矰，姊妹因而合隊。信蛾眉之肯讓，剺面尋仇；餌虎口以橫挑，張拳冒刃。陣皆設(shè)牝鬼，豈忘雄卒之？百騎奮而猶孱，兩甄鳴而更敗。精士垂盡，夜將仍飛；游魂不歸，皓齒何在？君子人也，臨大節(jié)而棱然；丈夫女哉，蹈危機而不顧。以視呂將軍買刀賒酒，但報私仇；潘將軍同坐齊鑣，罕傳戰(zhàn)績。此尤一時之冠絕，只千古而無倫。嗟夫！皇覺一飛，國維四立。然而二十五宗之屬，騰笑桐山；三百余歲之間，銷聲珪社。燕王畫炭，徐姬但解續(xù)須；國主稱戈，婁妃空聞制曲。若茲之煥煥蕭傘，增重宗英；揚揚繡旗，流光女史。始則飛蟲同夢，軌秀天嬪，終則寡鵠悲鳴，義成地道。實足式蕃閫以引訓(xùn)，峻徽音而永嘆。所由高陽傳淥水之歌，杜老詠青州之血者矣！夫蒙莊秋水之篇，不談忠義；宋玉高唐之賦，只說風(fēng)流。猶且馨逸來今，蜚騰眾目。況乃立女之重，陳人之綱。寫出宮詞，仿佛風(fēng)飄神雨；吹來急管，恐教鬼哭天陰。娘子稱兵，不復(fù)張鄠司小隊；夫人崇義，恨未奪仚地佩刀。能無興百世之風(fēng)聞，泣數(shù)行而感動也哉！客有寄懷荒忽，引興無端。蜀國搜奇，樊梨花不妨有墓；（在松潘廳界）秦州覽古，王寶釧何必?zé)o窯。（在長安城外）蒼狗白衣，空諸事變；金聲玉色，視此精神。東坡姑聽妄言，班固漫稽世典。試看褰裙逐馬，不愧雍容小妹之名。笑他開府置官，空負(fù)貞烈將軍之號。
同治九年歲在上章敦樣嘉平月，王先謙益吾甫序于云安驛館
自序
庚申仲夏，薄游武陵，公余兀坐，無以排遣。偶記姽婳將軍已事衍為填詞，每成一折，即郵寄回家，索六兄為余正譜，鈔寫成帙，置篋中且十年，幾忘之矣。頃因刊桂枝香搜得原本，并以付梓。時六兄遠(yuǎn)官邕管，余亦將理裝北上。每檢斯編，不勝風(fēng)雨對床之感。顧安得弟與兄偕歸田里，展紅毹一丈，命伶人歌此曲，以娛親儻，亦萊衣之樂哉。至姽婳雖見紅樓夢，全是子虛烏有。閱者第賞其奇，弗微其實也可。
目次
第一出 花陣
第二出 莠謀
第三出 哭師
第四出 完節(jié)
第五出 殲寇
第六出 證仙
破題
【南呂引子·滿江紅】
蔓草孤煙，正黃昏愁云團(tuán)結(jié)。恰有個靈祠報賽，荒墳題竭。帝子璇宮風(fēng)月陣，將軍玉骨胭脂血。剩女貞一樹又開花，凄涼色。 兵初發(fā)，霜戈折。馬初發(fā)，霜蹄決。竟成就王之忠藎，妃之貞烈。兒女英雄悲往事，江山代謝傷詞客。奈銅琶鐵板度歌時，燈如雪。
眾庸奴暗招真狗盜，
勇元戎明收汗馬功。
賢藩王死配忠臣廟，
女將軍生膺姽婳封。
第一出 花陣
【大石引子·東風(fēng)第一枝】（二內(nèi)侍引生王服上）
桂殿云深，蘭宮春曉。東風(fēng)吹綠垂楊，升平無事朝回?；ùu影測宮墻，美人金帳，笑將軍好武何妨?？粗刂伧炖@珠圍，溫柔外別有仙鄉(xiāng)。
?。洌┪鏖w珠簾卷落暉，八荒無警詔書稀。
等閑識得軍中樂，白羽猶能效一揮。
孤乃恒邸親王是也。恩邀鳳篆，質(zhì)秉龍章。譜承朱氏嫡枝，藩列青齊重地。成吟五步，愧無曹八斗之才；有美一人，恰比黃四娘之號。淑妃林氏，侍櫛多年，美酒羊羔，黨太尉未能免俗；刀光燭影，孫夫人可與談兵。當(dāng)茲海宇×安，正好宮中行樂。因命林四娘帶著宮女，演習(xí)陣圖。少女可比少男，好色且兼好勇。業(yè)經(jīng)操習(xí)數(shù)月，聞已步武分明。今日天氣晴和，孤欲前往大閱，并加林四娘一個封號，以專責(zé)成。著人前去傳宣，想必來也。
【玉樓春】（宮女引旦宮妝上）
亭亭玉立天人樣，劍佩珠冠趨彩仗。蛾眉淡掃為誰容，好留顏色凌煙上。
?。ㄈ胍娊椋╂质弦婑{，愿殿下千歲。（生）平身。（旦）千千歲。（旁坐介）（生）卿專司閫政，總領(lǐng)群姬，連日操演陣圖，不知已經(jīng)熟習(xí)否？
【大石過曲·念奴嬌序】（旦）趁芳時試馬，怕繡鞍春重，花枝抓住游僵，粉黛三千嬌滴滴，（妾呵。）無端領(lǐng)袖宮嬙。思想束了云鬟，著了弓鞋，女兒混寫英雄帳。（合）惟愿取軍成娘子，陣演鴛鴦。
?。ǖ┑钕伦騻髁钪迹袢赵谟鶊@大閱。宮婢早已伺候，請即扈駕同行。
?。ㄉ┓愿绬ⅠR者。（眾擁生旦同下。雜扮四太監(jiān)，花帽繡衣執(zhí)旗。四宮女，戎服引老旦、雉尾、花冠、小旦滿妝上）。
?。ɡ系┘洌┑t花帔淺檀蛾，風(fēng)送宮嬪笑語和。（小旦）三十六宮春戲馬，廟堂今不用干戈。
?。ê希┪业饶俗笥乙黹L是也。大王傳旨，今日大閱，姊妹們須小心伺候者。（眾應(yīng)介，老旦小旦）警蹕聲來，想必大王、娘娘到也。（眾擺隊，生、旦上，跪接介。生高坐，旦旁立介。生集句）
碧瓦桐軒月殿開，香車寶馬玉人來。當(dāng)場擊動漁陽鼓，軍令分明數(shù)舉杯。
你看旌旗蔽日，戈戟凝霜，煞好一小戰(zhàn)場也。林妃，卿且傳令開操者。（旦）領(lǐng)令旨，左右翼長，傳令開操。（老旦、小旦應(yīng)介。旦擊鼓，眾擺陣介。）
【前腔（換頭）】（生）嘆賞。昔日吳宮，阿誰教戰(zhàn)。尚須孫武苦推詳。輸與金閨杰，繡閣韜鈴細(xì)講。休讓。錦傘風(fēng)高，金山鼓急，壯心不為粉脂降。（合）惟愿取軍成娘子，陣演鴛鴦。（旦擊鼓，眾擺陣介）
【前腔（換頭）】（旦）蒙獎。纖軀弱質(zhì)，一心妙用，不堪籌運戎行。（怕比那）書生習(xí)氣，伏案。（把）兵書死講。須仿。誰與當(dāng)熊，誰曾持節(jié)，承恩長得侍賢王。（合）惟愿取軍成娘子，陣演鴛鴦。（旦擊鼓，眾擺陣介）
【前腔（換頭）】（合）瞻仰。錦轡星馳，珠旗電掣，叱咤時聞口舌香。風(fēng)乍暖，滿園草木齊芳?？百p。柳拂鞭梢，鶯翻弓影。怕從閑里負(fù)春光。惟愿取軍成娘子，陣演鴛鴦。
（旦）軍容草草，甚不足觀，待妾妃親演一番，以供欣賞，何如？（生）有勞妃子。（旦換戎妝介）
【中呂過曲·古輪臺】（生）洗紅妝，珠袍小束細(xì)端相。（旦舞刀介）（生）刀光掩映嬌模樣。（旦舞槍介。生）鴻翩魚漾，這玉腕銀槍，舞的似梨花月上。（旦射箭介。生）雁鏃初號，雕弓細(xì)響。纖楊穿處巧相當(dāng)。（旦放彈，場上墮野雉介。生）雉翎錦散，飛丸疾赴不提防。（眾舞藤牌上，旦持短刀破介。生）短兵猝接，角聲乍咽，鼓聲忽壯。（這牌委實的難破也）鐵壘更銅墻。（眾擺陣，旦穿陣介。生）還凝望，萬花飛舞從天降。
?。ǖ└赂＝?。生）卿素習(xí)六韜，夙諳三略，宜加勇號，以獎殊勛，著封爾為姽婳將軍，以專閫內(nèi)之政。（旦叩首介）叩謝大王。（生）趁此良辰，擺上筵宴，侍女各奏軍中之樂，孤與將軍賀功者。（旦送酒，生正坐，旦旁坐。老旦擊得勝鼓，小旦彈琵琶，眾各執(zhí)樂器席地坐介）
【前腔（換頭）】（合）飛觴，名花作隊玉成行?；秀彼飘嫻霓@門，琵琶氈帳，醉臥沙場。（不羨那）葡萄新釀。趙女當(dāng)前，吳姬擁后，漫道軍中氣不揚。將軍爭長，姽婳頭銜兩字當(dāng)。趁大旗落日，營門新月，凱歌齊唱。（撤席介）殘角送斜陽。（行介）塵飄蕩，踏花歸去馬蹄香。
【尾聲】（生）招搖，飛到婺星旁，（旦）榮封喜沐恩波降。（主恩高厚，何以酬之！）請看我身邊長劍吐寒芒。
第二出 莠謀
【中呂引子·菊花新】（雜扮四嘍羅引凈上）
貪如封豕毒如豺，亡命偷生伏草萊。仿佛宋江才，制一頂沖天冠戴。
俺乃寇魁是也。久懷異志，竊據(jù)山岡，做了一寨大王。招集四方匪類，本想揭竿起事，因青州城內(nèi)，有個恒王。此人文武全才，不敢徑去送死。寨中有位茍軍師，足智多謀，人稱他是個什么諸葛亮。不免喚他出來，一同商議。軍士們，（雜）有。（凈）快請茍軍師。（雜應(yīng)介）
【前腔】（丑道服上）
皇天要把殺機開，生了區(qū)區(qū)應(yīng)運來。仿佛臥龍才，制一頂綸巾兒戴。
?。ㄈ胍妼ψ椤３螅┐笸鹾魡?，有什軍情？（凈）俺久想興兵下山，只因恒王駐在青州，阻我去路，軍師有何高見，除卻此人。（丑）當(dāng)今嘉靖皇帝，任用匪人，恒王獨立難支，甚不中用。青州一班紳士，與在下多是故交，待我修書一封，托他們作個里應(yīng)外合。（凈）他們都是受過國恩的，怎肯與我出力？（丑）于今世界，非錢不行。只要舍得銀錢，就叫他子弒父，弟弒兄，都是肯的呀！
【中呂過曲·馱環(huán)著】
據(jù)花花大寨，廣有錢財，彩緞多攜，金銀多帶。（書中我把利害說與他們聽）則把筆尖揮灑。名士濟南多，爭看取一個個黃金暗買，管教他納頭便拜。那怕他藩王有備，神機運，妙算排。（到后來破了城池，把這些狗男女，打的打，殺的殺，除將所得的銀錢，全數(shù)獻(xiàn)出，并要他祖宗掙來的家私，獻(xiàn)來買命呀。少不得）碎骨輕敲，腦箍輕戴。
（凈）妙哉此計，必能成功。只是嘍羅們?nèi)珶o紀(jì)律，尚須軍師教訓(xùn)一番。
?。ǔ螅╊I(lǐng)命。（立高處介，凈旁立，眾走陣介）
【前腔】（丑）
向青州地界，一涌前來。制了旌旗，備了器械，作氣要推山倒海。先布虛聲，把一伙怕死的官兒嚇壞。（一路上也說不得什么秋毫無犯了）裹脅些少年無賴，搶掠些人家嬌艾。（合）心腸狠，殺運開。剁盡良民，視如草芥。
【尾聲】（凈）草頭皇帝原無礙。（丑）盡著咱暗地安排。（合）不曾見一個官兵來理會。
第三出 哭師
【雙調(diào)·北新水令】（儀仗引生上）
莽蛟涎一線噴江潮，算將來紅羊劫到。大旗殘照裊，戰(zhàn)鼓濁煙消。寶劍橫腰，倩誰人畫出凌煙稿。
（集句）威雄八陣役風(fēng)雷，落日愁登大將臺。
家散萬金酬死士，安危須仗出群才。
本藩深宮教戰(zhàn)，正爾歡娛，不圖禍起蕭墻，莠民作患。庫無一月之餉，城無一旅之兵。平時武備不修，今日悔之無及。昨紳士們進(jìn)了招撫之計，就有兩個毛賊，自愿投誠，亦不過暫保目前，并非長策。為此召集他們，一同商酌。長史何在。（雜）有。（生）即召紳士進(jìn)見者。（雜扮紳士四人入見旁坐介。生）小王謬列藩封，猝逢賊警，難戰(zhàn)難守，無餉無兵。昨據(jù)爾等所言，此賊雖有投誠之意，但未經(jīng)敗挫，即肯歸降，爾等可保其不復(fù)反么。
【仙呂入雙調(diào)·南步步嬌】（雜）
不須勁旅勤搜討，（臣去說明利害。）口舌輕輕掉，兵戈禍便消。（但請殿下親去受降。）回紇見汾陽，馬前拜倒。（那時呵）凱唱奏金鐃，（臣等便）抽毫把露布從容草。
【北折桂令】（生）
便就是撫了三苗，怕厝火添薪，禍根未消。旦夕偷安，這城狐尚叫，社鼠猶跳。（雜）他們決志投誠，斷不再反。臣等愿以全家相保，王請勿疑。（生）靖烽煙但憑談笑，又何妨獻(xiàn)血荒郊，準(zhǔn)備了大隊旌旄，準(zhǔn)備了小隊弓刀。（眾）殿下見了寇魁，須以好言撫之。（生）如果是傾心泥首，自有個好開交。小王明日出城招撫，爾等須小心防護(hù)者。（眾應(yīng)介掩門）（生先下，眾作態(tài)齊下）
【江南兒水】（旦宮妝上）
鐵馬紛紛鬧，金戈處處囂。女兒家越俎憂廊廟，（這青州呵）一座空城誰與保。（我大王呵）一柱擎天誰人靠。我空抱愁懷徹昏曉，恨不把賊貪狼一星摘了。
妾乃姽婳將軍林四娘也。幸侍賢王，倏逢亂世。近有跳梁小丑，直逼青州。當(dāng)兵餉不足之時，作茍且圖全之計。這些紳士，其心叵測，所言未必可從。大王升帳商量，尚未回宮，好令人焦灼也。（內(nèi)侍引生上）到此躊躇不能去，諸君何以答升平。（相見介旦）商議軍情，可有頭緒否？（生）紳士們紛紛議論，說寇賊已經(jīng)投誠，吁請孤家，出城招撫。（旦）哎呀，寇賊甫經(jīng)起事，如何就肯投誠？大王輕入賊巢，恐中詭計。紳士的話，怎么聽得呀！(生)也顧不得許多了。
【北雁兒落帶得勝令】
不提防豺狼遍地嗥，怕的是鴉鵲同巢鬧。明知他機牽陷阱牢，拼把這頭向刀山掉。（不料本朝的事一壞至此）奈深宮聲色惑當(dāng)朝。望孝陵風(fēng)雨哭先朝。（這些紳士之言，明知無兵無餉，除了此計，別無良策可施，這不是要君而行么。）劣紳衿生成泮水鸮，熱夫妻打散同林鳥。（倘若平安而返）功高唱刀環(huán)，同笑倒（若是逆賊心懷不軌，孤必不能生還矣。）名高，撥余燼，有魂招。（旦）妾聽得這些紳士呵。
【南僥僥令】
活現(xiàn)奸邪貌，生非患難交。赫赫科名皆混鬧，把廉恥與良心都昧了。
依妾愚見，大王以不去為是。不然，以萬金之體，入不測之鄉(xiāng)，倘有疏虞，悔之何及?。ㄉ┕氯ハ鄼C行事，料也無妨。就此出宮去者。
【北收江南】
咳！玉鞍金鐙待親敲，把身家性命渺鴻毛。（旦）妾妃拜送殿下。（拜介，同泣介。生）亂時小別，免不得淚濕紅綃。（行介）向虎穴走遭，心又早壯了。我龍章日角，福力仗天潮。（內(nèi)侍同下）
【南園林好】（旦）
則望那潑萑符氣吞不驕。（大王呵）俊竹帛大名自標(biāo)。（這寇賊久蓄逆謀，都是養(yǎng)癰貽患所致。）滿眼是豺狼當(dāng)?shù)?，愛錢的文官是小兒曹，怕死的武將是小兒曹。
?。ㄆ橄拢瑑粢娚希┤绻韽?fù)如蜮，擒賊要擒王，俺寇魁是也。前用茍軍師之計，花些銀錢，買活青州紳士，里應(yīng)外合，將恒王賺出城來，埋伏中途，殺他個措手不及。遠(yuǎn)遠(yuǎn)望見，恒王來也。大小嘍羅埋伏者。（眾應(yīng)介暫下）
【北沽美酒帶太平令】（侍從引生戎服上）
度惡木，轉(zhuǎn)山坳。行一步，一傒僥。（紳士們隨侍前來，一出城時，連影兒都不見了，此番恐中了詭計也。）欺負(fù)俺失運王孫擁節(jié)旄，恰便似海鰲上釣，恰便似引虎離巢。（這些狗男女想是勾通反賊的呀。）買人心銅山可靠，攖法網(wǎng)鐵面難饒。（孤乃帝胄天潢，受恩深重。倘事有不測，也只得致命遂志矣。）余一劍致身須早，料在天的祖宗含笑。（寇魁呀寇魁）任你有雪刃霜刀，這鬼門關(guān)拼來投到。
?。ㄏ聝?nèi)喊殺介，眾竿上懸首級引凈上）好了好了，恒王被俺殺了。將他首級到青州城下，招撫百姓去去。（眾繞場行介）
【南尾聲】（合）引羊入俎憑機巧，把四海英雄號召。你看那青州城早被愁云遮住了。
第四出 完節(jié)
（老旦、小旦素甲上）
痛哭六軍皆縞素，身留一劍答君恩。
我等乃姽婳將軍部下，左右翼長是也。大王誤中詭計，深入賊巢，猝不及防，捐軀殉難。城中官紳商議，就想獻(xiàn)了此城。姽婳i將軍聞得此信，已將作內(nèi)應(yīng)的擒斬數(shù)人。并傳集我們，即刻出城迎敵，只得在此伺候者。（四女將素衣跳舞執(zhí)械上）
【商調(diào)引子·風(fēng)馬兒】（旦孝衣執(zhí)槍上）
痛哭王孫竟不歸，東南半壁誰支。嘆將軍灞上真兒戲，拼把珠顏玉骨，一例付寒灰。
?。洌┑滐拤共恢恃郧捎嬆螊砂V。出師未捷身先死，天地塵昏九鼎危。
我乃姽婳將軍林四娘也。莠民作亂，狗黨潛通。大王成致命之忠，小丑作跳梁之計。在城紳士，紛紛納款投降。我雖擒斬數(shù)人，但羽黨太多，眼見孤城難保?？?！想我林四娘，雖是女流之輩，常抱節(jié)烈之心。生受死重，恩當(dāng)殉節(jié)，與其閉門待死，不如殺賊捐軀。為此傳集妃嬪，殺上前去。縱令碎身粉骨，亦所甘心。想我大王呵！
?。ㄟ^曲）【金絡(luò)索】
鸮號黑月時，龍斗紅塵里，列祖神宗，含笑迎孫子。這國殤氣壯，恨壓山低，鳳牒千秋輝姓氏。（大王平時以忠義自許，氣概激昂，今日果做出這番事業(yè)出來。）正氣還天地，他報國輕生一劍知。（淚介）頻揮涕，鈍蟬娟徒自空幃。可憐他一個魂兒，可憐我一個身兒，何日在陰司會。
偌大世界，一片茫茫，何處是未亡人立足之地！不如殉主一死，倒也斬斷葛藤。大王呀你且在鬼門關(guān)略等片時，妾妃就來隨駕的呀。
【前腔】
如生學(xué)唱隨，不死真無味。泉路非遙，緊緊來尋你。任黃沙白草，冥風(fēng)暗吹，嫩花魂靠定黃旗底。（此番出戰(zhàn)呵，）攀龍志遂原無悔，汗馬功成未可知。（眾姊妹們）（眾應(yīng)介，旦）你們隨我出征，若能殺賊報仇，固是美事；倘變生不測，喪在沙場，你等死在九泉，不要埋怨我呀?。ū姡④娬f那里話來，我等報主捐軀，拼著一死，就是碎尸萬段，不敢埋怨將軍。（旦）（好呀）干城倚，不枉我平時教戰(zhàn)學(xué)吳姬。怯生生一個身兒，軟丟丟一個尸兒，打伙子葬沙場里。
?。ɡ系⑿〉┙壎s上）啟將軍，這就是騙大王出城的紳士，請將軍發(fā)落。
?。s）娘娘饒命呀。（旦）咳，你這些狗男女呵。
【前腔】
名姓達(dá)天墀，張口談文史。見了朱提，帖耳兼搖尾。喬妝理學(xué)，詐托賢基，綱常氣節(jié)空談耳。愧煞你讀書講道須眉?xì)猓患拔医韼接⑿哿x勇師。（我朝待你這些酸丁，那些不好！設(shè)立）膠庫體，二百年來養(yǎng)著誰。（人生世上呵）流芳的也是一個名兒，貽臭的也是一個名兒。像你們，雖幸生，何異死！
左右翼長，將這廝斬首祭奠大王者。（老旦小旦斬二雜介，場上先設(shè)靈位同祭拜介）
【前腔】（旦）
清酒奠三卮，素妝提一旅。鐵甲錚錚、濺點皆紅淚。剩俺寡婦，并沒孤兒。不愿做人愿做鬼。會不見玉顏空死處，磷火青青夜守尸。（行介旦）潛師起，早辦從容就義時，我這劣將軍一命絲絲，他們勇宮嬪一命絲絲。報主恩如是耳。
?。ū姡┣懊嬉咽琴\營了。（旦）奮勇殺上前去。（賊眾上，混戰(zhàn)，賊敗下）
【前腔】（旦）
紛紛縷蟻師，擾擾豺狼輩。禁不起玉手輕敲，打破蜂案壘。（引眾下，凈引眾上）正想前去攻城，女將忽來劫寨。幾個女子，干得什么事來？嘍羅們，小心截殺者。（老旦、小旦上，戰(zhàn)敗被殺介。旦上，戰(zhàn)敗圍介。旦）（咳，賊子呀，）少不得天兵掃蕩，靡有孑遺，刀頭添輩無名鬼。（眾喊殺介，旦）引頸拼來尋個死，這死字提他要嚇誰。（戰(zhàn)介）力竭矣！怎能力戰(zhàn)透重圍。（笑介）羨王的忠也無虧，羨奴的節(jié)也無虧。同一笑黃泉底?。ò蝿B殺數(shù)賊介）
【尾聲】明明白白今朝死，可算得千秋奇女子。（這青州死難的，）除了我姽婳將軍更有誰?。ㄗ载叵?。眾歡笑下）
第五出 殲寇
?。ㄋ膶⒁┘咨希?br />
（集句）削平妖孽在斯須，一將功成萬骨枯。
行望鳳京旋凱捷，鳳云常為護(hù)儲胥。
老夫孔有微，曲阜人也。家承詩禮，幼習(xí)韜鈴。只因小丑跳梁，重?zé)┐蟊M(jìn)討?？珊耷嘀莩莾?nèi)，一伙官紳，或作內(nèi)應(yīng)于事先，或獻(xiàn)城池于事后。害的恒王夫婦，合室捐軀。就是那些宮嬪，無不舍身殉難。忠孝節(jié)義，萃于一門，真不愧天潢貴胄也。想我山東省本是圣人之鄉(xiāng)，不料出了匪人，我輩未免減色。老夫毀家紓難，獨起義兵。朝廷放來靖逆將軍，與老夫相機進(jìn)剿，連日大勝。賊勢已窮。又令老夫前去誘敵，大兵埋伏山后，一鼓成擒。鄉(xiāng)勇們，奮勇上前者。（眾應(yīng)介）
【中呂·榴花泣】（末）
書生戎馬，原為梓桑謀。那怕他琵琶腿，玳瑁頭。（青州城外好荒涼也。）角聲吹破一天秋，濁煙塵，斜日荒邱。（這一隊鄉(xiāng)勇呵，）小覷兜鍪，不似那大將軍逃生偏善走。（我孔家呵，）卻萊兵威振齊侯，問軍旅可曾學(xué)否。
?。▋粢娚希├峡赘液臀以賾?zhàn)幾合么。（末）有膽的毛賊，放馬上來。（戰(zhàn)介，末佯敗，凈追下）
【前腔】（小生戎服引兵上）
少年籌筆，深夜倚危樓。將星朗，賊星收。穿墳提出血骷髏，怕翻了鰲背神州。
小將靖逆將軍是也。叨蒙重寄，獨領(lǐng)雄兵。幸遇孔君，募勇相助，屢獲勝仗，賊勢已窮。今已定下一謀，作一鼓成擒之計。命他前去誘敵，我以伏兵擊之，定能成此大功也。
打碎金甌，奠乾坤出自誰人手。（埋伏介）趁蒼鷹酣眠臂鞲，息干戈但須杯酒。
?。┥?，凈戰(zhàn)敗，末追下。小生上，凈被圍，小生殺凈，提首級下。末擒丑上，小生上相見介。末）恭喜將軍，殺賊立功，今之汾陽也。（小生）豈敢，若非老先生相助，焉能成此大功。
【前腔】
枯棋彈罷，劫局一秤收。（眾獻(xiàn)首級介。末）軍政記功者。一例長城窟青海陬。鄉(xiāng)心竟賦大刀頭，羨麒麟應(yīng)畫公侯。（小生）這是寇魁的首級，將他懸竿示眾者。（眾應(yīng)介。末）整理青疇，害苗條霜鐮須刈芳。（鄉(xiāng)勇們將茍賊裊示者。）（眾應(yīng)介。小生）甚軍師羽扇巾韝，笑將軍不妨屠狗。
（末）賊黨已除，請即入城安民，辦理善后。只可惜恒王及林妃等，為國捐軀，不曾收掩遺軀，尚是缺典。（小生）前日有幾個小民，來營納款，說他們曾倡義舉，收得恒王及林妃尸首，妥為掩埋。一撮香泥，大可為忠魂吐氣也。（末）這卻難得之至，我輩尚須前去拜奠者。（小生）有理。（行介）
【前腔】
三杯村釀，同拜國殤丘。新魂哭，故鬼愁。（林妃呵）忘不了春風(fēng)明月舊妝樓，破珠簾珊瑚墜鉤。冥中凍骨共衾裯，算云車風(fēng)馬連鑣又。（這墳堆呵，）冷漆燈通明透幽，問一樹冬青栽否。（同下）
第六出證仙
?。ㄋ呐畬?zhí)旗蟠引老旦小旦神裝上）
（集句）憶昔狂童犯順年，仙人曾此話桑田。
傷心一覺興亡夢，舉國繁華委逝川。
我等乃姽婳將軍摩下，左右翼長是也。生作國殤，死登仙篆。今因奉到圣旨，敕建忠烈專祠，奉祀大王及姽婳將軍二位。就是我們與難宮女，也得配饗千秋。鉅典輝煌，好不體面。茲乃迎神吉日，你看大王娘娘，按下云頭，雙雙俱到也
【仙呂過曲·八聲甘州】（生、旦神裝上）
百年一霎，嘆英雄兒女同付塵沙。神仙眷屬，兵戈鬧里年華。海天兜率何處家，富貴功名成鏡花。休嗟！博褒忠曠典恩加。
?。ㄉ洌└∩彩潜壁鴫m，試瀝椒漿合有神。（旦）多難始應(yīng)彰勁節(jié)，九天雨露又重新。
?。ㄉ┏稣品?，旋遭兇焰。生愧旗常之績，死邀俎豆之榮。今當(dāng)迎神入廟之期，索須與姽婳將軍，同走一遭者。（旦）妾妃陪駕。（眾行介）
【前腔】（合）
冤魂鵑化，聽聲聲啼血，灑遍天涯。（作入廟介）荒祠半壁，夕陽古木寒鴉。香煙裊風(fēng)一線斜，羽葆紛紛初駐車。（生）你看這些文武官員，都來祭奠也。（合）喧嘩，渾不是濁酒村茶。 【仙呂人雙調(diào)·孝南歌】（附末扮文官，凈扮武官上）
恩綸下，異數(shù)加。忠臣烈婦帝王家，宸濠合愧他，婁妃也遜他。（我輩呵，）同來奠斝。（我等奉旨祭奠恒王及林妃二人就此行禮者。）杯酒進(jìn)流霞，春秋祀不差，把文武官都慟煞。（下）
【前腔】（末、副凈白須扮老民上）
紙錢化，遺恨賒。小秦王曲按悲笳。
?。┪疫@青州，自來了恒王，苛政皆除，民安若堵。逆賊犯順，他夫婦兩個為國捐軀。于今賊已蕩平，建了專祠一所。老哥，我們前去祭奠祭奠何如。（副凈）有理，請了。
?。ê希┒鞑ň勉逅?，忠魂合享他，同來報社，（拜介）杯酒進(jìn)流霞。桐鄉(xiāng)祀不差，把父老們都慟煞。（下）
【前腔】（丑、小生扮內(nèi)侍上）
老常侍，內(nèi)官家，清明寒食好春華。（咱乃恒邸內(nèi)監(jiān)是也。從前大王娘娘，待咱們極有恩典。后來盡忠報國，建立專祠，須去拜奠一番，以表舊人之意，想大王呵。）天潢困苦他，（娘娘呵，）宮鬧賴有他。（拜介）同來參駕，杯酒進(jìn)流霞。宮人祀不差，把奴牌們都慟煞。（下）
【前腔】（老旦、小旦村妝上）
傷鳳闥，吊宮娃，芋芋芳草玉鉤斜。（我們都是為林娘娘來的呀。）生前未見他，閨中苦羨他，同來觀化，（福介）杯酒進(jìn)流霞。閨人祀不差，把婦女們都慟煞。（下）
?。ㄉ┠憧聪阍朴粲?，淚雨紛紛，可謂人心不死矣?。ǖ╇m然如此，大王身后，又靠何人，與我朝出力。尚須奏明玉帝，早生將種，以救時艱。幸勿笑修到神仙，猶抱祀人之慮也。（生）就此赴通明殿去者。
【尾聲】肩頭重?fù)?dān)雙雙卸，小朝廷大局誰支架？（旦）（這些做武將統(tǒng)雄兵的都不足恃的呀！）不是我姽婳將軍小覷他。（眾同下）
【附錄】
楊恩壽，（約公元一八六二年前后在世）字蓬海（一作朋海），號蓬道人，湖南長沙人。生卒年均不詳，約清穆宗同治初前后在世。少有大志，運蹇不遇。嘗游幕武陵滇南。工作曲，著有《姽婳封》、《桂枝香》、《麻灘驛》、《再來人》、《桃花源》、《理靈坡》等傳奇，《曲錄》總名《坦園》六種，王先謙為之序。又有《詞余叢話》六卷，《曲錄》、《坦園詞余》一卷，并傳于世。
序
在昔繡幰油絡(luò)，高涼建百越之麾；氈甲裳旗，沙里樹黃龍之柵。完顏運矢石于城下，命婦一軍；紅玉執(zhí)桴鼓于江中，樓船百里。灌能督戰(zhàn)，陸亦先登。類皆彪炳旗常，發(fā)皇簡冊。然而鴛鴦隊里，曾無速化之陰磷；鵝鸛陣中，豈有不揚之兵氣？若乃欃槍芒大，留劍答君；金鼓聲淫，引刀效死。貞心炳如日月，亮節(jié)固于山河。則趙姊含反斗之悲，磨笄以報襄子；毛后奮空壁之勇，彎弧而拒姚萇。前美彰焉，嗣徽闃矣。乃有續(xù)宋稗之閑談，記明藩之遺事。林外留其仙眷，黃家號以四娘。丁女神光，胡芳將種，結(jié)淑儀于青社，驚真氣于白亭。秉含靈握文之英，洞圜居方正之妙。習(xí)騎射以教侍妾，劉后知兵；嚴(yán)部署而令美人，吳姬斂笑。時則臥邊亭之鼓，滅幽障之烽。海嶠笙歌，遙連午夜；岱宗鸞鳳，齊舞清暉。恒王則油戟停驅(qū)，雕屏坐列，呼寵妃為隊長，擬壯女是新軍。六院皆奇，布花鬘而作陣；十旌俱建，施錦障以成圍。舞出宮腰，營真細(xì)柳；移來仙步，軍盡凌波?？v聞鼓而止聞金，前視心而后視背。叱咤輕，則蘭麝生于口角；威容熾，則云霞爛于亭臺。立號將軍，肇嘉姽婳。醉月坐花之候，僮婢三撾；刀光燭影之旁，君王一笑。捷將菸竹，爭夸處女神奇；敕到錦袍，不賞平陽歌舞。宮惟講武，館不忘憂，武鄉(xiāng)侯肯用巾幗相遺，李光顏豈以女色為樂。洵磐宗之盛事，枝昵之美談也巳。無何，動漁陽之鼓，驚破霓裳；灌西谷之堤，壅來縑幔。蚰蜒塹塞，龍武軍孤，書白土于洛陽，封徐內(nèi)應(yīng)；鑄金枷于梨樹，結(jié)贊陰權(quán)。報國納光弼之短刀，受降按蕭王之輕轡。師將授孑，楚鄧曼見而長嘆；送不出門，越夫人立而飲泣。蓋不待三軍紛雨，一纛愁云而早已。毀此娥媌，厲填土去笄之節(jié)；思君陣側(cè)，作挾弓帶劍之辭。俄而松柏哀于國人，福祿斟于兇虜。金甌破碎，花淚驚濺，錦瑟凄涼，刀頭罷唱。既不能引篪度曲，如朝云之吹散生羌；復(fù)不能持節(jié)登車，似馮嫽之說降外域。黃泉碧血，妾身愿得同歸；素甲白矰，姊妹因而合隊。信蛾眉之肯讓，剺面尋仇；餌虎口以橫挑，張拳冒刃。陣皆設(shè)牝鬼，豈忘雄卒之？百騎奮而猶孱，兩甄鳴而更敗。精士垂盡，夜將仍飛；游魂不歸，皓齒何在？君子人也，臨大節(jié)而棱然；丈夫女哉，蹈危機而不顧。以視呂將軍買刀賒酒，但報私仇；潘將軍同坐齊鑣，罕傳戰(zhàn)績。此尤一時之冠絕，只千古而無倫。嗟夫！皇覺一飛，國維四立。然而二十五宗之屬，騰笑桐山；三百余歲之間，銷聲珪社。燕王畫炭，徐姬但解續(xù)須；國主稱戈，婁妃空聞制曲。若茲之煥煥蕭傘，增重宗英；揚揚繡旗，流光女史。始則飛蟲同夢，軌秀天嬪，終則寡鵠悲鳴，義成地道。實足式蕃閫以引訓(xùn)，峻徽音而永嘆。所由高陽傳淥水之歌，杜老詠青州之血者矣！夫蒙莊秋水之篇，不談忠義；宋玉高唐之賦，只說風(fēng)流。猶且馨逸來今，蜚騰眾目。況乃立女之重，陳人之綱。寫出宮詞，仿佛風(fēng)飄神雨；吹來急管，恐教鬼哭天陰。娘子稱兵，不復(fù)張鄠司小隊；夫人崇義，恨未奪仚地佩刀。能無興百世之風(fēng)聞，泣數(shù)行而感動也哉！客有寄懷荒忽，引興無端。蜀國搜奇，樊梨花不妨有墓；（在松潘廳界）秦州覽古，王寶釧何必?zé)o窯。（在長安城外）蒼狗白衣，空諸事變；金聲玉色，視此精神。東坡姑聽妄言，班固漫稽世典。試看褰裙逐馬，不愧雍容小妹之名。笑他開府置官，空負(fù)貞烈將軍之號。
同治九年歲在上章敦樣嘉平月，王先謙益吾甫序于云安驛館
自序
庚申仲夏，薄游武陵，公余兀坐，無以排遣。偶記姽婳將軍已事衍為填詞，每成一折，即郵寄回家，索六兄為余正譜，鈔寫成帙，置篋中且十年，幾忘之矣。頃因刊桂枝香搜得原本，并以付梓。時六兄遠(yuǎn)官邕管，余亦將理裝北上。每檢斯編，不勝風(fēng)雨對床之感。顧安得弟與兄偕歸田里，展紅毹一丈，命伶人歌此曲，以娛親儻，亦萊衣之樂哉。至姽婳雖見紅樓夢，全是子虛烏有。閱者第賞其奇，弗微其實也可。
目次
第一出 花陣
第二出 莠謀
第三出 哭師
第四出 完節(jié)
第五出 殲寇
第六出 證仙
破題
【南呂引子·滿江紅】
蔓草孤煙，正黃昏愁云團(tuán)結(jié)。恰有個靈祠報賽，荒墳題竭。帝子璇宮風(fēng)月陣，將軍玉骨胭脂血。剩女貞一樹又開花，凄涼色。 兵初發(fā)，霜戈折。馬初發(fā)，霜蹄決。竟成就王之忠藎，妃之貞烈。兒女英雄悲往事，江山代謝傷詞客。奈銅琶鐵板度歌時，燈如雪。
眾庸奴暗招真狗盜，
勇元戎明收汗馬功。
賢藩王死配忠臣廟，
女將軍生膺姽婳封。
第一出 花陣
【大石引子·東風(fēng)第一枝】（二內(nèi)侍引生王服上）
桂殿云深，蘭宮春曉。東風(fēng)吹綠垂楊，升平無事朝回?；ùu影測宮墻，美人金帳，笑將軍好武何妨?？粗刂伧炖@珠圍，溫柔外別有仙鄉(xiāng)。
?。洌┪鏖w珠簾卷落暉，八荒無警詔書稀。
等閑識得軍中樂，白羽猶能效一揮。
孤乃恒邸親王是也。恩邀鳳篆，質(zhì)秉龍章。譜承朱氏嫡枝，藩列青齊重地。成吟五步，愧無曹八斗之才；有美一人，恰比黃四娘之號。淑妃林氏，侍櫛多年，美酒羊羔，黨太尉未能免俗；刀光燭影，孫夫人可與談兵。當(dāng)茲海宇×安，正好宮中行樂。因命林四娘帶著宮女，演習(xí)陣圖。少女可比少男，好色且兼好勇。業(yè)經(jīng)操習(xí)數(shù)月，聞已步武分明。今日天氣晴和，孤欲前往大閱，并加林四娘一個封號，以專責(zé)成。著人前去傳宣，想必來也。
【玉樓春】（宮女引旦宮妝上）
亭亭玉立天人樣，劍佩珠冠趨彩仗。蛾眉淡掃為誰容，好留顏色凌煙上。
?。ㄈ胍娊椋╂质弦婑{，愿殿下千歲。（生）平身。（旦）千千歲。（旁坐介）（生）卿專司閫政，總領(lǐng)群姬，連日操演陣圖，不知已經(jīng)熟習(xí)否？
【大石過曲·念奴嬌序】（旦）趁芳時試馬，怕繡鞍春重，花枝抓住游僵，粉黛三千嬌滴滴，（妾呵。）無端領(lǐng)袖宮嬙。思想束了云鬟，著了弓鞋，女兒混寫英雄帳。（合）惟愿取軍成娘子，陣演鴛鴦。
?。ǖ┑钕伦騻髁钪迹袢赵谟鶊@大閱。宮婢早已伺候，請即扈駕同行。
?。ㄉ┓愿绬ⅠR者。（眾擁生旦同下。雜扮四太監(jiān)，花帽繡衣執(zhí)旗。四宮女，戎服引老旦、雉尾、花冠、小旦滿妝上）。
?。ɡ系┘洌┑t花帔淺檀蛾，風(fēng)送宮嬪笑語和。（小旦）三十六宮春戲馬，廟堂今不用干戈。
?。ê希┪业饶俗笥乙黹L是也。大王傳旨，今日大閱，姊妹們須小心伺候者。（眾應(yīng)介，老旦小旦）警蹕聲來，想必大王、娘娘到也。（眾擺隊，生、旦上，跪接介。生高坐，旦旁立介。生集句）
碧瓦桐軒月殿開，香車寶馬玉人來。當(dāng)場擊動漁陽鼓，軍令分明數(shù)舉杯。
你看旌旗蔽日，戈戟凝霜，煞好一小戰(zhàn)場也。林妃，卿且傳令開操者。（旦）領(lǐng)令旨，左右翼長，傳令開操。（老旦、小旦應(yīng)介。旦擊鼓，眾擺陣介。）
【前腔（換頭）】（生）嘆賞。昔日吳宮，阿誰教戰(zhàn)。尚須孫武苦推詳。輸與金閨杰，繡閣韜鈴細(xì)講。休讓。錦傘風(fēng)高，金山鼓急，壯心不為粉脂降。（合）惟愿取軍成娘子，陣演鴛鴦。（旦擊鼓，眾擺陣介）
【前腔（換頭）】（旦）蒙獎。纖軀弱質(zhì)，一心妙用，不堪籌運戎行。（怕比那）書生習(xí)氣，伏案。（把）兵書死講。須仿。誰與當(dāng)熊，誰曾持節(jié)，承恩長得侍賢王。（合）惟愿取軍成娘子，陣演鴛鴦。（旦擊鼓，眾擺陣介）
【前腔（換頭）】（合）瞻仰。錦轡星馳，珠旗電掣，叱咤時聞口舌香。風(fēng)乍暖，滿園草木齊芳?？百p。柳拂鞭梢，鶯翻弓影。怕從閑里負(fù)春光。惟愿取軍成娘子，陣演鴛鴦。
（旦）軍容草草，甚不足觀，待妾妃親演一番，以供欣賞，何如？（生）有勞妃子。（旦換戎妝介）
【中呂過曲·古輪臺】（生）洗紅妝，珠袍小束細(xì)端相。（旦舞刀介）（生）刀光掩映嬌模樣。（旦舞槍介。生）鴻翩魚漾，這玉腕銀槍，舞的似梨花月上。（旦射箭介。生）雁鏃初號，雕弓細(xì)響。纖楊穿處巧相當(dāng)。（旦放彈，場上墮野雉介。生）雉翎錦散，飛丸疾赴不提防。（眾舞藤牌上，旦持短刀破介。生）短兵猝接，角聲乍咽，鼓聲忽壯。（這牌委實的難破也）鐵壘更銅墻。（眾擺陣，旦穿陣介。生）還凝望，萬花飛舞從天降。
?。ǖ└赂＝?。生）卿素習(xí)六韜，夙諳三略，宜加勇號，以獎殊勛，著封爾為姽婳將軍，以專閫內(nèi)之政。（旦叩首介）叩謝大王。（生）趁此良辰，擺上筵宴，侍女各奏軍中之樂，孤與將軍賀功者。（旦送酒，生正坐，旦旁坐。老旦擊得勝鼓，小旦彈琵琶，眾各執(zhí)樂器席地坐介）
【前腔（換頭）】（合）飛觴，名花作隊玉成行?；秀彼飘嫻霓@門，琵琶氈帳，醉臥沙場。（不羨那）葡萄新釀。趙女當(dāng)前，吳姬擁后，漫道軍中氣不揚。將軍爭長，姽婳頭銜兩字當(dāng)。趁大旗落日，營門新月，凱歌齊唱。（撤席介）殘角送斜陽。（行介）塵飄蕩，踏花歸去馬蹄香。
【尾聲】（生）招搖，飛到婺星旁，（旦）榮封喜沐恩波降。（主恩高厚，何以酬之！）請看我身邊長劍吐寒芒。
第二出 莠謀
【中呂引子·菊花新】（雜扮四嘍羅引凈上）
貪如封豕毒如豺，亡命偷生伏草萊。仿佛宋江才，制一頂沖天冠戴。
俺乃寇魁是也。久懷異志，竊據(jù)山岡，做了一寨大王。招集四方匪類，本想揭竿起事，因青州城內(nèi)，有個恒王。此人文武全才，不敢徑去送死。寨中有位茍軍師，足智多謀，人稱他是個什么諸葛亮。不免喚他出來，一同商議。軍士們，（雜）有。（凈）快請茍軍師。（雜應(yīng)介）
【前腔】（丑道服上）
皇天要把殺機開，生了區(qū)區(qū)應(yīng)運來。仿佛臥龍才，制一頂綸巾兒戴。
?。ㄈ胍妼ψ椤３螅┐笸鹾魡?，有什軍情？（凈）俺久想興兵下山，只因恒王駐在青州，阻我去路，軍師有何高見，除卻此人。（丑）當(dāng)今嘉靖皇帝，任用匪人，恒王獨立難支，甚不中用。青州一班紳士，與在下多是故交，待我修書一封，托他們作個里應(yīng)外合。（凈）他們都是受過國恩的，怎肯與我出力？（丑）于今世界，非錢不行。只要舍得銀錢，就叫他子弒父，弟弒兄，都是肯的呀！
【中呂過曲·馱環(huán)著】
據(jù)花花大寨，廣有錢財，彩緞多攜，金銀多帶。（書中我把利害說與他們聽）則把筆尖揮灑。名士濟南多，爭看取一個個黃金暗買，管教他納頭便拜。那怕他藩王有備，神機運，妙算排。（到后來破了城池，把這些狗男女，打的打，殺的殺，除將所得的銀錢，全數(shù)獻(xiàn)出，并要他祖宗掙來的家私，獻(xiàn)來買命呀。少不得）碎骨輕敲，腦箍輕戴。
（凈）妙哉此計，必能成功。只是嘍羅們?nèi)珶o紀(jì)律，尚須軍師教訓(xùn)一番。
?。ǔ螅╊I(lǐng)命。（立高處介，凈旁立，眾走陣介）
【前腔】（丑）
向青州地界，一涌前來。制了旌旗，備了器械，作氣要推山倒海。先布虛聲，把一伙怕死的官兒嚇壞。（一路上也說不得什么秋毫無犯了）裹脅些少年無賴，搶掠些人家嬌艾。（合）心腸狠，殺運開。剁盡良民，視如草芥。
【尾聲】（凈）草頭皇帝原無礙。（丑）盡著咱暗地安排。（合）不曾見一個官兵來理會。
第三出 哭師
【雙調(diào)·北新水令】（儀仗引生上）
莽蛟涎一線噴江潮，算將來紅羊劫到。大旗殘照裊，戰(zhàn)鼓濁煙消。寶劍橫腰，倩誰人畫出凌煙稿。
（集句）威雄八陣役風(fēng)雷，落日愁登大將臺。
家散萬金酬死士，安危須仗出群才。
本藩深宮教戰(zhàn)，正爾歡娛，不圖禍起蕭墻，莠民作患。庫無一月之餉，城無一旅之兵。平時武備不修，今日悔之無及。昨紳士們進(jìn)了招撫之計，就有兩個毛賊，自愿投誠，亦不過暫保目前，并非長策。為此召集他們，一同商酌。長史何在。（雜）有。（生）即召紳士進(jìn)見者。（雜扮紳士四人入見旁坐介。生）小王謬列藩封，猝逢賊警，難戰(zhàn)難守，無餉無兵。昨據(jù)爾等所言，此賊雖有投誠之意，但未經(jīng)敗挫，即肯歸降，爾等可保其不復(fù)反么。
【仙呂入雙調(diào)·南步步嬌】（雜）
不須勁旅勤搜討，（臣去說明利害。）口舌輕輕掉，兵戈禍便消。（但請殿下親去受降。）回紇見汾陽，馬前拜倒。（那時呵）凱唱奏金鐃，（臣等便）抽毫把露布從容草。
【北折桂令】（生）
便就是撫了三苗，怕厝火添薪，禍根未消。旦夕偷安，這城狐尚叫，社鼠猶跳。（雜）他們決志投誠，斷不再反。臣等愿以全家相保，王請勿疑。（生）靖烽煙但憑談笑，又何妨獻(xiàn)血荒郊，準(zhǔn)備了大隊旌旄，準(zhǔn)備了小隊弓刀。（眾）殿下見了寇魁，須以好言撫之。（生）如果是傾心泥首，自有個好開交。小王明日出城招撫，爾等須小心防護(hù)者。（眾應(yīng)介掩門）（生先下，眾作態(tài)齊下）
【江南兒水】（旦宮妝上）
鐵馬紛紛鬧，金戈處處囂。女兒家越俎憂廊廟，（這青州呵）一座空城誰與保。（我大王呵）一柱擎天誰人靠。我空抱愁懷徹昏曉，恨不把賊貪狼一星摘了。
妾乃姽婳將軍林四娘也。幸侍賢王，倏逢亂世。近有跳梁小丑，直逼青州。當(dāng)兵餉不足之時，作茍且圖全之計。這些紳士，其心叵測，所言未必可從。大王升帳商量，尚未回宮，好令人焦灼也。（內(nèi)侍引生上）到此躊躇不能去，諸君何以答升平。（相見介旦）商議軍情，可有頭緒否？（生）紳士們紛紛議論，說寇賊已經(jīng)投誠，吁請孤家，出城招撫。（旦）哎呀，寇賊甫經(jīng)起事，如何就肯投誠？大王輕入賊巢，恐中詭計。紳士的話，怎么聽得呀！(生)也顧不得許多了。
【北雁兒落帶得勝令】
不提防豺狼遍地嗥，怕的是鴉鵲同巢鬧。明知他機牽陷阱牢，拼把這頭向刀山掉。（不料本朝的事一壞至此）奈深宮聲色惑當(dāng)朝。望孝陵風(fēng)雨哭先朝。（這些紳士之言，明知無兵無餉，除了此計，別無良策可施，這不是要君而行么。）劣紳衿生成泮水鸮，熱夫妻打散同林鳥。（倘若平安而返）功高唱刀環(huán)，同笑倒（若是逆賊心懷不軌，孤必不能生還矣。）名高，撥余燼，有魂招。（旦）妾聽得這些紳士呵。
【南僥僥令】
活現(xiàn)奸邪貌，生非患難交。赫赫科名皆混鬧，把廉恥與良心都昧了。
依妾愚見，大王以不去為是。不然，以萬金之體，入不測之鄉(xiāng)，倘有疏虞，悔之何及?。ㄉ┕氯ハ鄼C行事，料也無妨。就此出宮去者。
【北收江南】
咳！玉鞍金鐙待親敲，把身家性命渺鴻毛。（旦）妾妃拜送殿下。（拜介，同泣介。生）亂時小別，免不得淚濕紅綃。（行介）向虎穴走遭，心又早壯了。我龍章日角，福力仗天潮。（內(nèi)侍同下）
【南園林好】（旦）
則望那潑萑符氣吞不驕。（大王呵）俊竹帛大名自標(biāo)。（這寇賊久蓄逆謀，都是養(yǎng)癰貽患所致。）滿眼是豺狼當(dāng)?shù)?，愛錢的文官是小兒曹，怕死的武將是小兒曹。
?。ㄆ橄拢瑑粢娚希┤绻韽?fù)如蜮，擒賊要擒王，俺寇魁是也。前用茍軍師之計，花些銀錢，買活青州紳士，里應(yīng)外合，將恒王賺出城來，埋伏中途，殺他個措手不及。遠(yuǎn)遠(yuǎn)望見，恒王來也。大小嘍羅埋伏者。（眾應(yīng)介暫下）
【北沽美酒帶太平令】（侍從引生戎服上）
度惡木，轉(zhuǎn)山坳。行一步，一傒僥。（紳士們隨侍前來，一出城時，連影兒都不見了，此番恐中了詭計也。）欺負(fù)俺失運王孫擁節(jié)旄，恰便似海鰲上釣，恰便似引虎離巢。（這些狗男女想是勾通反賊的呀。）買人心銅山可靠，攖法網(wǎng)鐵面難饒。（孤乃帝胄天潢，受恩深重。倘事有不測，也只得致命遂志矣。）余一劍致身須早，料在天的祖宗含笑。（寇魁呀寇魁）任你有雪刃霜刀，這鬼門關(guān)拼來投到。
?。ㄏ聝?nèi)喊殺介，眾竿上懸首級引凈上）好了好了，恒王被俺殺了。將他首級到青州城下，招撫百姓去去。（眾繞場行介）
【南尾聲】（合）引羊入俎憑機巧，把四海英雄號召。你看那青州城早被愁云遮住了。
第四出 完節(jié)
（老旦、小旦素甲上）
痛哭六軍皆縞素，身留一劍答君恩。
我等乃姽婳將軍部下，左右翼長是也。大王誤中詭計，深入賊巢，猝不及防，捐軀殉難。城中官紳商議，就想獻(xiàn)了此城。姽婳i將軍聞得此信，已將作內(nèi)應(yīng)的擒斬數(shù)人。并傳集我們，即刻出城迎敵，只得在此伺候者。（四女將素衣跳舞執(zhí)械上）
【商調(diào)引子·風(fēng)馬兒】（旦孝衣執(zhí)槍上）
痛哭王孫竟不歸，東南半壁誰支。嘆將軍灞上真兒戲，拼把珠顏玉骨，一例付寒灰。
?。洌┑滐拤共恢恃郧捎嬆螊砂V。出師未捷身先死，天地塵昏九鼎危。
我乃姽婳將軍林四娘也。莠民作亂，狗黨潛通。大王成致命之忠，小丑作跳梁之計。在城紳士，紛紛納款投降。我雖擒斬數(shù)人，但羽黨太多，眼見孤城難保?？?！想我林四娘，雖是女流之輩，常抱節(jié)烈之心。生受死重，恩當(dāng)殉節(jié)，與其閉門待死，不如殺賊捐軀。為此傳集妃嬪，殺上前去。縱令碎身粉骨，亦所甘心。想我大王呵！
?。ㄟ^曲）【金絡(luò)索】
鸮號黑月時，龍斗紅塵里，列祖神宗，含笑迎孫子。這國殤氣壯，恨壓山低，鳳牒千秋輝姓氏。（大王平時以忠義自許，氣概激昂，今日果做出這番事業(yè)出來。）正氣還天地，他報國輕生一劍知。（淚介）頻揮涕，鈍蟬娟徒自空幃。可憐他一個魂兒，可憐我一個身兒，何日在陰司會。
偌大世界，一片茫茫，何處是未亡人立足之地！不如殉主一死，倒也斬斷葛藤。大王呀你且在鬼門關(guān)略等片時，妾妃就來隨駕的呀。
【前腔】
如生學(xué)唱隨，不死真無味。泉路非遙，緊緊來尋你。任黃沙白草，冥風(fēng)暗吹，嫩花魂靠定黃旗底。（此番出戰(zhàn)呵，）攀龍志遂原無悔，汗馬功成未可知。（眾姊妹們）（眾應(yīng)介，旦）你們隨我出征，若能殺賊報仇，固是美事；倘變生不測，喪在沙場，你等死在九泉，不要埋怨我呀?。ū姡④娬f那里話來，我等報主捐軀，拼著一死，就是碎尸萬段，不敢埋怨將軍。（旦）（好呀）干城倚，不枉我平時教戰(zhàn)學(xué)吳姬。怯生生一個身兒，軟丟丟一個尸兒，打伙子葬沙場里。
?。ɡ系⑿〉┙壎s上）啟將軍，這就是騙大王出城的紳士，請將軍發(fā)落。
?。s）娘娘饒命呀。（旦）咳，你這些狗男女呵。
【前腔】
名姓達(dá)天墀，張口談文史。見了朱提，帖耳兼搖尾。喬妝理學(xué)，詐托賢基，綱常氣節(jié)空談耳。愧煞你讀書講道須眉?xì)猓患拔医韼接⑿哿x勇師。（我朝待你這些酸丁，那些不好！設(shè)立）膠庫體，二百年來養(yǎng)著誰。（人生世上呵）流芳的也是一個名兒，貽臭的也是一個名兒。像你們，雖幸生，何異死！
左右翼長，將這廝斬首祭奠大王者。（老旦小旦斬二雜介，場上先設(shè)靈位同祭拜介）
【前腔】（旦）
清酒奠三卮，素妝提一旅。鐵甲錚錚、濺點皆紅淚。剩俺寡婦，并沒孤兒。不愿做人愿做鬼。會不見玉顏空死處，磷火青青夜守尸。（行介旦）潛師起，早辦從容就義時，我這劣將軍一命絲絲，他們勇宮嬪一命絲絲。報主恩如是耳。
?。ū姡┣懊嬉咽琴\營了。（旦）奮勇殺上前去。（賊眾上，混戰(zhàn)，賊敗下）
【前腔】（旦）
紛紛縷蟻師，擾擾豺狼輩。禁不起玉手輕敲，打破蜂案壘。（引眾下，凈引眾上）正想前去攻城，女將忽來劫寨。幾個女子，干得什么事來？嘍羅們，小心截殺者。（老旦、小旦上，戰(zhàn)敗被殺介。旦上，戰(zhàn)敗圍介。旦）（咳，賊子呀，）少不得天兵掃蕩，靡有孑遺，刀頭添輩無名鬼。（眾喊殺介，旦）引頸拼來尋個死，這死字提他要嚇誰。（戰(zhàn)介）力竭矣！怎能力戰(zhàn)透重圍。（笑介）羨王的忠也無虧，羨奴的節(jié)也無虧。同一笑黃泉底?。ò蝿B殺數(shù)賊介）
【尾聲】明明白白今朝死，可算得千秋奇女子。（這青州死難的，）除了我姽婳將軍更有誰?。ㄗ载叵?。眾歡笑下）
第五出 殲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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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句）削平妖孽在斯須，一將功成萬骨枯。
行望鳳京旋凱捷，鳳云常為護(hù)儲胥。
老夫孔有微，曲阜人也。家承詩禮，幼習(xí)韜鈴。只因小丑跳梁，重?zé)┐蟊M(jìn)討?？珊耷嘀莩莾?nèi)，一伙官紳，或作內(nèi)應(yīng)于事先，或獻(xiàn)城池于事后。害的恒王夫婦，合室捐軀。就是那些宮嬪，無不舍身殉難。忠孝節(jié)義，萃于一門，真不愧天潢貴胄也。想我山東省本是圣人之鄉(xiāng)，不料出了匪人，我輩未免減色。老夫毀家紓難，獨起義兵。朝廷放來靖逆將軍，與老夫相機進(jìn)剿，連日大勝。賊勢已窮。又令老夫前去誘敵，大兵埋伏山后，一鼓成擒。鄉(xiāng)勇們，奮勇上前者。（眾應(yīng)介）
【中呂·榴花泣】（末）
書生戎馬，原為梓桑謀。那怕他琵琶腿，玳瑁頭。（青州城外好荒涼也。）角聲吹破一天秋，濁煙塵，斜日荒邱。（這一隊鄉(xiāng)勇呵，）小覷兜鍪，不似那大將軍逃生偏善走。（我孔家呵，）卻萊兵威振齊侯，問軍旅可曾學(xué)否。
?。▋粢娚希├峡赘液臀以賾?zhàn)幾合么。（末）有膽的毛賊，放馬上來。（戰(zhàn)介，末佯敗，凈追下）
【前腔】（小生戎服引兵上）
少年籌筆，深夜倚危樓。將星朗，賊星收。穿墳提出血骷髏，怕翻了鰲背神州。
小將靖逆將軍是也。叨蒙重寄，獨領(lǐng)雄兵。幸遇孔君，募勇相助，屢獲勝仗，賊勢已窮。今已定下一謀，作一鼓成擒之計。命他前去誘敵，我以伏兵擊之，定能成此大功也。
打碎金甌，奠乾坤出自誰人手。（埋伏介）趁蒼鷹酣眠臂鞲，息干戈但須杯酒。
?。┥?，凈戰(zhàn)敗，末追下。小生上，凈被圍，小生殺凈，提首級下。末擒丑上，小生上相見介。末）恭喜將軍，殺賊立功，今之汾陽也。（小生）豈敢，若非老先生相助，焉能成此大功。
【前腔】
枯棋彈罷，劫局一秤收。（眾獻(xiàn)首級介。末）軍政記功者。一例長城窟青海陬。鄉(xiāng)心竟賦大刀頭，羨麒麟應(yīng)畫公侯。（小生）這是寇魁的首級，將他懸竿示眾者。（眾應(yīng)介。末）整理青疇，害苗條霜鐮須刈芳。（鄉(xiāng)勇們將茍賊裊示者。）（眾應(yīng)介。小生）甚軍師羽扇巾韝，笑將軍不妨屠狗。
（末）賊黨已除，請即入城安民，辦理善后。只可惜恒王及林妃等，為國捐軀，不曾收掩遺軀，尚是缺典。（小生）前日有幾個小民，來營納款，說他們曾倡義舉，收得恒王及林妃尸首，妥為掩埋。一撮香泥，大可為忠魂吐氣也。（末）這卻難得之至，我輩尚須前去拜奠者。（小生）有理。（行介）
【前腔】
三杯村釀，同拜國殤丘。新魂哭，故鬼愁。（林妃呵）忘不了春風(fēng)明月舊妝樓，破珠簾珊瑚墜鉤。冥中凍骨共衾裯，算云車風(fēng)馬連鑣又。（這墳堆呵，）冷漆燈通明透幽，問一樹冬青栽否。（同下）
第六出證仙
?。ㄋ呐畬?zhí)旗蟠引老旦小旦神裝上）
（集句）憶昔狂童犯順年，仙人曾此話桑田。
傷心一覺興亡夢，舉國繁華委逝川。
我等乃姽婳將軍摩下，左右翼長是也。生作國殤，死登仙篆。今因奉到圣旨，敕建忠烈專祠，奉祀大王及姽婳將軍二位。就是我們與難宮女，也得配饗千秋。鉅典輝煌，好不體面。茲乃迎神吉日，你看大王娘娘，按下云頭，雙雙俱到也
【仙呂過曲·八聲甘州】（生、旦神裝上）
百年一霎，嘆英雄兒女同付塵沙。神仙眷屬，兵戈鬧里年華。海天兜率何處家，富貴功名成鏡花。休嗟！博褒忠曠典恩加。
?。ㄉ洌└∩彩潜壁鴫m，試瀝椒漿合有神。（旦）多難始應(yīng)彰勁節(jié)，九天雨露又重新。
?。ㄉ┏稣品?，旋遭兇焰。生愧旗常之績，死邀俎豆之榮。今當(dāng)迎神入廟之期，索須與姽婳將軍，同走一遭者。（旦）妾妃陪駕。（眾行介）
【前腔】（合）
冤魂鵑化，聽聲聲啼血，灑遍天涯。（作入廟介）荒祠半壁，夕陽古木寒鴉。香煙裊風(fēng)一線斜，羽葆紛紛初駐車。（生）你看這些文武官員，都來祭奠也。（合）喧嘩，渾不是濁酒村茶。 【仙呂人雙調(diào)·孝南歌】（附末扮文官，凈扮武官上）
恩綸下，異數(shù)加。忠臣烈婦帝王家，宸濠合愧他，婁妃也遜他。（我輩呵，）同來奠斝。（我等奉旨祭奠恒王及林妃二人就此行禮者。）杯酒進(jìn)流霞，春秋祀不差，把文武官都慟煞。（下）
【前腔】（末、副凈白須扮老民上）
紙錢化，遺恨賒。小秦王曲按悲笳。
?。┪疫@青州，自來了恒王，苛政皆除，民安若堵。逆賊犯順，他夫婦兩個為國捐軀。于今賊已蕩平，建了專祠一所。老哥，我們前去祭奠祭奠何如。（副凈）有理，請了。
?。ê希┒鞑ň勉逅?，忠魂合享他，同來報社，（拜介）杯酒進(jìn)流霞。桐鄉(xiāng)祀不差，把父老們都慟煞。（下）
【前腔】（丑、小生扮內(nèi)侍上）
老常侍，內(nèi)官家，清明寒食好春華。（咱乃恒邸內(nèi)監(jiān)是也。從前大王娘娘，待咱們極有恩典。后來盡忠報國，建立專祠，須去拜奠一番，以表舊人之意，想大王呵。）天潢困苦他，（娘娘呵，）宮鬧賴有他。（拜介）同來參駕，杯酒進(jìn)流霞。宮人祀不差，把奴牌們都慟煞。（下）
【前腔】（老旦、小旦村妝上）
傷鳳闥，吊宮娃，芋芋芳草玉鉤斜。（我們都是為林娘娘來的呀。）生前未見他，閨中苦羨他，同來觀化，（福介）杯酒進(jìn)流霞。閨人祀不差，把婦女們都慟煞。（下）
?。ㄉ┠憧聪阍朴粲?，淚雨紛紛，可謂人心不死矣?。ǖ╇m然如此，大王身后，又靠何人，與我朝出力。尚須奏明玉帝，早生將種，以救時艱。幸勿笑修到神仙，猶抱祀人之慮也。（生）就此赴通明殿去者。
【尾聲】肩頭重?fù)?dān)雙雙卸，小朝廷大局誰支架？（旦）（這些做武將統(tǒng)雄兵的都不足恃的呀！）不是我姽婳將軍小覷他。（眾同下）
【附錄】
楊恩壽，（約公元一八六二年前后在世）字蓬海（一作朋海），號蓬道人，湖南長沙人。生卒年均不詳，約清穆宗同治初前后在世。少有大志，運蹇不遇。嘗游幕武陵滇南。工作曲，著有《姽婳封》、《桂枝香》、《麻灘驛》、《再來人》、《桃花源》、《理靈坡》等傳奇，《曲錄》總名《坦園》六種，王先謙為之序。又有《詞余叢話》六卷，《曲錄》、《坦園詞余》一卷，并傳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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