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置志

《周禮》：設(shè)官分職，必先辨方正位，體國經(jīng)野，所以察地宜、立民極也。廠地外縈天塹，內(nèi)倚石城，衍沃四望，盧龍、馬鞍、掛榜諸峰，前后拱揖，足稱形勝；天待我明，辟置船肆，建官設(shè)局，匯材聚工，而茲地日益增重。雖百九十年來，制有沿革，神謨宏遠(yuǎn)，莫越范圍?！盁o疆惟休”，端在是矣。居是地者，尚務(wù)成厥事，以無負(fù)建邦啟土之意哉！乃志建置。

洪武初，即都城西北隅空地，開廠造船。其地東抵城濠，西抵秦淮街軍民塘地，西北抵儀鳳門第一廂民住廊房基地，（闊壹百叁拾捌丈）南抵留守右衛(wèi)軍營基地，北抵南京兵部苜蓿地及彭城伯張?zhí)铩＃ㄉ钊傥槭八琳桑┖笠虺衅饺站?，船?shù)遞革。廠內(nèi)空地，暫召軍民佃種，止留南、北水次各一區(qū)，以便工作。畎渝中界，而廠遂分為前后矣。二廠各有溪口，達(dá)之龍江，限以石閘、板橋，以時(shí)啟閉。

東南隅舊有短垣，西北沮洳艱版畚。弘治四年，主事王钚作木柵，以補(bǔ)其缺，周繞二廠，各置水關(guān)，以幾出入，守者便之。歲久而廢。

南為廠門三間。路由馬鞍山下逶迤，屬之通衢。嘉靖十五年，主事王利建工部分司坊于路口。（今易其額曰：龍江船廠。）又曰路苦淖，悉甕以磚。（右副都御史顧璘為記云：南都石城之西，沿清江而下，置工部分司。援水部尚書郎一人，總今提舉司之政，督治江防戰(zhàn)艦，厥務(wù)重矣。前視事者，多歷其人，政日益舉。自陽信和齋王君利來董司事，精核敏亮，百務(wù)煥修。嘗坐外庭見百工赴役者，值霖雨泥淖，沾體沒足，跋涉孔艱，惻然念之。且自訟曰：“任王事而不備，謂之不忠，睹民瘼而不恤，謂之不惠。吾將誰諉乎？”于是相地曲直為道者，凡三百六十丈有奇，廣狹如度，不越歲告成。去陂即乎，視故都御史容庵金公所葺舊道未備者，益更新充拓，仍建表識，以壯觀望。里有金生遷實(shí)，容庵公之從子，樂圮道之聿新，聆輿人之共誦，率同里滕生泰輩，謁余為文，以紀(jì)厥美。且曰：“特君仁政之緒耳！”昔聞令翼城及順義時(shí)，定婚葬之禮，均里甲之稅，鋤橫暴之族，屈強(qiáng)御之勢，解淹滯之獄，仁聞四達(dá)，臺府交薦。擢官南來，父老留連車下，若失怙恃，可不謂仁人也乎！今蒞茲任，政固有大于修道者，愿因此以著嘉績之一。遂不讓，為之記。）廠內(nèi)有分司、提舉司、幫工指揮廳各一區(qū)，蓬廠一所云。

工部分司，建自成化初年，坐東向西，前有池、跨石為梁。正德十四年，主事王煒增建后廳三間、左右?guī)浚詾閷嬍摇?br />
嘉靖七年，主事方鵬建儀門及牌坊三座。（中曰工部分司、左曰監(jiān)牧、右曰督造。）又立分司題石牌。（自為記云：環(huán)留都長江也，天塹之也。人固之，江操耳，戰(zhàn)船由設(shè)也。江為通津，警往來之暴，有巡船焉。由江而入，臨都城曰龍江。十余里分司署焉。分都水司督造船事，而駐扎于此也。所屬有提舉司、有幫工廳，造船之所也。屬官提舉一員、副提舉二員、典史一員。正德年間裁減，存提舉、副提舉各一員，今止存提舉矣。凡造船之料物司之也。計(jì)料有科，人匠有科，屬史各承行也。人匠皆洪武、永樂年間取江西、福建，湖廣、浙江、南直隸邊江府、縣熟于造船者，挈家于提舉司隸籍。今知藝者，百無一二，召外匠也。幫工有軍指揮，十、百戶各一員，率以趨之；聽提舉司取揆于江口之營也，工竣皆隨船歸操焉。分司惟督視其成，若夫驗(yàn)料、正費(fèi)、謹(jǐn)作、衡工亦不敢辭勞也。利之所在，弊端毛舉，匪明蔽宜，匪公蔽仁，匪毅蔽斷，匪介蔽惠，徒法無威，妄費(fèi)濫功，非也。難易之間，克任與否，嫌疑非所計(jì)，無愧而已。是職也，成化以前，文案灰燼。二十三年，本部奉欽依委官一員，嚴(yán)督提舉司官吏、匠作及南京中軍都督府差撥官軍，督造之責(zé)蓋重也。往歲，部委攝行，乃事更代不常，右侍郎新泰崔公請于廷，添注主事一員，帶俸南京工部都水司，比洪閘例，專任三年，滿日起送吏部改選。督造之責(zé)始專也。予始承乏人，曰：南京之清秩也。抵任，諸寮曰：吾部之仙官也。予以為然，可免俗累矣？按其事舛舛然，略無統(tǒng)紀(jì)。既而視船于營，弊殆甚焉！予心不遑寧也。夫以保障重寄，乃兒戲如此哉！江南窮民膏血取集于船，必視為官物焉，仁者不為也。歸其究，其在我者，一一經(jīng)理之，料惟真、用惟當(dāng)、工惟精，弊者滌，廢者復(fù)，斯工速用舒。船皆為經(jīng)久圖也。但歸于營，吾未如之何矣。右侍郎懷慶何公轉(zhuǎn)聞命下，檄予會同兵部職方、兵科，按季點(diǎn)閘，故壞船者賠且罪。吁！持刀斷水，能如之何？然愈于不為也。漸可致警，工作庶乎少息，民征可疏，緩急可有備矣。不自反者，乃我咎焉，惑也。所惜者，交承不面，事輿俱往，來者之容心，未必不猶我之初來也。茲用石端疏分司專任者姓諱、附籍、任年月于其下，來者如次而具，則專任分司者，自是秩然于目矣。雖然人之賢否、職之舉墜，觀之者得以指其名而臧否之，予不能無罪也。僭及膚妄，非敢為炫且伎激云耳，惟同志君子矜恕焉，幸也。）

十七年主事張瀚建更樓于門之左右隅。

二十六年，主事裘衍建希侃堂于儀門之北，依谷亭于堂左。（自為解云：魯江子至龍江之明年，為嘉靖丁未。時(shí)維朱明，伏金于庚，當(dāng)風(fēng)鼓要，蘊(yùn)隆郁蒸。乃命童子移幾席，擇樹陰而避之。北隅有木，秀發(fā)芃樸，古干卷曲。高者若昂，而下者若伏。迫近附著，堂然如屋。熏風(fēng)徐徐，日光凝緣。時(shí)有長者之車賁然過，余招之燕坐，餉以瓜疏。客曰：“南有喬木，不可休息。喬木果若是之班乎？”魯江子曰：“有杖之杜，生于道左，信非杖杜之所可及也?！笨驮唬骸澳就杏诰?，迭為主賓，陶菊周蓮，奕世相聞。惜也維谷，材非栗榛，傳謂惡木，末由自新，惟參與墨，世稱哲人，或回朝歌之車，或忌罵母之門，?？植簧朴H予其身。子也力學(xué)，泛愛親仁，甘與惡木，日相比鄰，毋乃不可乎！”魯江子曰：“天之沃沃，叢生卉育，胡為以惡，厚誣于木，子必有據(jù)，為我終告?！笨驮唬骸肮戎恚馔髦写?，大難備夫棟梁，小亦不可制器。工師臨之，過而弗視，或楮或薪，局局小枝，由檀而惡，誰毀誰譽(yù)?！濒斀釉唬骸俺鲇谔煺邽槊?，畀于物者為性。性固本于天成，命實(shí)由乎一定，孰委化以流行，孰委順而各正。羨惡于物，何由？僭莫違夫性命，即以其材，遂訾其惡，脫有抱善之類，陋巷獨(dú)樂，顧可以名惡，使才如踮躍，亦將以善類而自托?！笨驮唬骸叭粍t然矣，登崇明堂，緝治總章，斷削籃簋，黼黻廟廊，信如谷也。奈何與群木而爭長?！濒斀釉唬骸白幽懿恢鞴食?，變化回翔，闊視玄聽，知微知彰，以達(dá)觀于物情否耶？吾聞尤物總總，必有侈用。侈用繁興，真元日傾，圣人所以不責(zé)異物者，慮其外本而內(nèi)末，施天下以奪爭。是故巢穴而民，茅茨而君。詎曰：知巧罔及，夫人常維風(fēng)而反蔽，敢追琢乎儀文；使谷生斯時(shí)，遘會逢機(jī)，招搖茅茨，并駕齊驅(qū)，投之所向，何往弗宜，豈終受玄卿之污染，附翼燧氏，常供烈焰之需。悲夫！至德無為，管商出而崛奇，枝葉繁盛，墳典益衰，澶漫摘僻，蹩躉踞肢，致使后進(jìn)，禮樂瀾倒波趨：懷大雅之君子，日皎皎乎白駒，乃欲舉天下于隆古，君將悵惆而誰歸。”客蕩蕩默默，乃不自得。三復(fù)僥仰，恍惚滋惑。魯江子撫南柯而歌曰：“嗟爾谷兮，維木之良。自古在昔兮，爾楝爾梁?？卟胖畢R征兮，爾拙斯藏。誰云巧善而拙惡兮，使我心傷。愿構(gòu)亭以寤笑兮，聊與子而徜徉?！备杓?，寫之亭中，以質(zhì)諸好古者。）

二十八年，毀于火，室宇蕩盡，唯希侃堂僅存。（今改題曰：景陶齋。）

三十一年，主事李昭祥重建，視舊制稍崇廣之，改為南向。（自為記云：“龍江廠所司，特船務(wù)爾，提舉董之矣。分司何居？司督察也。夫事久則蠱，必干乃亨；情怠則俞，必飭乃振。故曰：琴瑟敞則更張之。圣人遇變而通，道固然也。我圣祖龍興，蕩平芟辟，率先吳、漢。吳、漢皆澤國，故舟楫為要焉，此提舉司所由設(shè)也。有貳有史，官備責(zé)專。復(fù)隸諸水部，可不謂慎且重哉！于時(shí)人人奮庸，藝精業(yè)鹽，舳臚蔽江，用罔弗利矣！迨熙洽既久，四海遏劉，上下相襲，視水軍為虛設(shè)，而舟楫之務(wù)不復(fù)一加之意。謀國者長慮遠(yuǎn)覽，圖善厥終，謂提舉官卑秩下不足倚，遂疏請專任部屬，時(shí)往督察，于是分司建焉。然廠、部相去二十里而遙，官多攝事，蒞不以時(shí)，蠱者未盡干，俞者未盡飭，奸宄之侵漁而詭跡者，未盡麗于法也。復(fù)請?zhí)磉x主事駐扎專理。夫船務(wù)一也，或寄諸提舉而有余，或督以部屬而不足，豈難易之勢遂懸殊哉＃ù與怠焉爾矣。余去秋承乏茲官，則分司已先弗戒，毀無遺廛，席蓁莽視事。因嘆曰：有居而至者，弗時(shí)且怠，若事矧無居乎？乃白于大司空樸溪潘翁，將重建焉。翁曰：可。遂以見屬。鳩工度材，歲莫經(jīng)始，廳事首建，墉垣周繚，門閥中啟，可以止茇矣。余乃以次底績，為中門、為左右?guī)?、為后堂、為穿堂，?guī)制既具，翼然改觀。而書齋、寢室、神祠、警舍、左右嗣興，庶幾完美。計(jì)為屋三十有六楹。門之外為綽楔三。凡六閱月而竣事。是役也，以經(jīng)畫則受之樸翁，以經(jīng)費(fèi)則出之公帑；以規(guī)制則循其故址，易西向南，以受陽也。余不能少有與焉。既成矣，將扁其廳，或以舊額告曰：“濟(jì)川”。余易之曰：“敬事”。夫敬始于吾心而充之，可以安百姓。使居是堂者，恒惟委任之專，懲玩愒之弊，日克克焉思毖厥后，毋幸其不試而茍且以塞責(zé)：毋憚于更張而因循以避怨。則人思勁能，工必信度。國初盛美，可以復(fù)臻。故干蠱飭蝓，無逾敬矣。否則，上弛下窳，終以債事，濟(jì)川之功不亦遠(yuǎn)哉。后食之堂，名以“素絲”。食之不浮，則委蛇而有羔羊之風(fēng)矣。遂紀(jì)諸石，將與同志者共勉焉。）別作吏隱堂于左，以為衙舍。又遷三坊于前而新之，易其額。（中曰水衡別署，左曰省試，右曰監(jiān)督。）鑿井疏泉，插柳移竹。于是方隅不倚，規(guī)制整肅，蔥郁幽雅，與馬鞍諸峰爭勝矣！

提舉司，國初創(chuàng)建。堂寢門廉，靡不備具。左為幕廳吏舍，（今俱廢）正德十四年，提舉郭彥實(shí)重修。嘉靖十六年，提舉劉子貞增建儀門及寢室于堂后。二十二年，提舉鄒亨立題名石。（清江張時(shí)為記云：予北上，維舟南都之龍江，因詢提舉鄒君居官何如？民皆賢之。予與君里姻也，聞之喜。及抵公所，遙見君徒步烈日中，視事無糾旨，無貿(mào)態(tài)。既而君懇留，腧信宿，備見君逮下厲而紆，剔棘敏而毖。至于奉身則又儉而約，頹然一書生也。予益喜。謂民主言足征矣！因訊前之官此者何人？君舉對沛如建瓴，絕如貫珠，無住舌也。予甚異之，因詰其何能悉此。君曰：“吾景仰先輩久矣！第惜其去世遠(yuǎn)則跡耗，跡耗則澤涸，澤涸則名湮。將祈扛筆紀(jì)而求諸石，階未得其人。今幸遇君脫辱，既沐惠腆矣！”予曰：“嘻！觀此豈惟見君待前輩之厚，實(shí)能懋官，以風(fēng)后人，是君愛國之意遠(yuǎn)矣。夫即石以觀其名，緣名以核其實(shí)。使民是之，必其人之賢也，不貽石之光乎；脫民非之，必其人之不賢也，不貽石之羞乎。欲其光，思以就之，而取以淑己；惡其羞，思以去之，而恐其浼己，是則所謂懋官也。然是心也，豈惟君哉，蓋人皆同也。人皆同，則凡后之官是者同一，知所去就而思懋厥官也。官懋則治功樹，治功樹則朝廷之望副矣。由是觀之，則后之懋官者，皆君啟之也。是君愛國之意不亦遠(yuǎn)哉！則斯石之建，其為而官之助也不淺矣。昔彭克修尹永安，石前尹名于亭，繼克修者亦劃克修名于后。未幾，而克修之孫有官而過永安者，問其祖，民攜香拜于石而指以告焉。今予一至龍江，已喜民賢君之言足征，又覘君愛國之遠(yuǎn)，逆知他日必有思君如克修者。君勉乎哉！”君聞予言，拜手揚(yáng)言曰：“命之矣！命之矣：”遂請刻于石。）二十六年，提舉鄒瓊即幕廳故址，作小堂三間。司后為油麻庫，左右各八間，歲久而圮。三十一年，提舉龔佶重修之。庫后為提舉、副提舉廨宇各一區(qū)，今皆垂廢，僅存形制焉。

幫工指揮廳，坐廠東北隅，西向，前后各三間，左右?guī)俊?br />
蓬廠，坐分司之北，先年打造海船風(fēng)蓬之所也。內(nèi)有房十連，（計(jì)六十間。）收貯船料，今俱廢。唯墻垣僅存，拆船舊板收積其中。既無蔓茨，日就腐爛。是房之建，殆廠務(wù)之不容已者云。

細(xì)木作房六間，在分司西南。

油漆作房四間，在分司西北。舊房與分司同災(zāi)。三十一年重建。

捻作房三間，在提舉司北。

鐵作房四間，在提舉司西北路外。

蓬作房、索作房、纜作房（已上俱廢。）

看料鋪舍一所，在后廠路口。

愚嘗歷覽木柵之遺跡，而知?jiǎng)?chuàng)治立法之難也。使繼之者日葺而月補(bǔ)之。豈遂至廢滅若此哉＃澨財(cái)賄于廣野中，欲無侵蝕之患，不為深墉固門之限，而僅托諸區(qū)區(qū)之法禁，吁，危矣哉！方今財(cái)用日詘，興復(fù)之難，不待智者而知之矣。嘗欲因四周舊河，浚而廣之，蓄水為限，似為稍易，而淤淺之弊，亦近在二三年后耳。嗚呼！秦筑長城，后世笑之，乃至于今利焉。而三代井田良法，至漢已不可復(fù)睹矣！吾亦且奈何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