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3日,展覽“皮埃爾·波納爾:記憶的色彩”在倫敦泰特美術(shù)館開幕。波納爾出生于1867年,是法國油畫家和版畫家,后印象派先鋒藝術(shù)小組納比派的創(chuàng)始成員,他的繪畫時常呈現(xiàn)出一種夢境感?!芭炫刃侣劇に囆g(shù)評論”獲悉,此次展覽是泰特繼20年前的展覽以來,第二次為波納爾的作品舉辦展覽,也是英國的首個大型波納爾作品展。
在作者Adrian Searle看來,波納爾的作品似乎有一種“偷窺感”,將觀眾帶入畫中,將記憶帶到眼前。在他看來,這種感覺既美妙,也讓人不安。
皮埃爾·波納爾面對浴室鏡子,一只手如同拳擊手舉起,雖然他其實抓著一塊海綿。波納爾出現(xiàn)在家庭影片片段中,躲在小圓框眼鏡后的雙眼不停地眨著。波納爾在廚房里(雖然我確信管家一定希望他能走開),波納爾在陽臺上。波納爾一會兒在這兒,一會兒在那兒。波納爾在浴缸旁邊,他的妻子在洗澡。
《洗澡的裸女》,?Tate
我對波納爾的看法是充滿矛盾的。在他的畫作中,我所欣賞或感到有意思的地方也許并不是他的意圖。那些讓其他人覺得充滿魅力、積極向上的東西,那些色彩和筆觸,很快就讓我感到厭倦。波納爾畫中的人物是變化多端的,有時粗魯而荒謬,有時扭曲而美妙,有時則讓人感到恐懼。我無法忍受波納爾總是把裸女的一條腿畫成暖色調(diào),而另一條畫成冷色調(diào)的。波納爾是偉大的,他看起來很安靜,卻有擊倒一切的威力。他畫中的人臉常常是可怕或病態(tài)的。對于世界,波納爾沒有泰然處之的天分,他總是在深思。我想,他可能覺得風(fēng)景畫更容易一些,那使他從人的主題所帶來的緊張感中抽離。
在波納爾的上一次回顧展上,評論家David Sylvester告訴我,如果我不理解波納爾,我就不理解繪畫。我想他可能是對的,他的話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我為什么放棄了繪畫,不過我對此存疑。
我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波納爾在工作室里進(jìn)進(jìn)出出,這里添一筆,那里添一筆。波納爾的繪畫復(fù)雜而朦朧。在他最好的作品中,你似乎感覺到寂靜在層層疊加。我能聽到水滴的聲音,那是百無聊賴的節(jié)拍?;蛟S,那正是波納爾試圖捕捉的東西。
《窗》,?Tate
波納爾深受人們的喜愛。我喜歡那幅兩個女人和一只狗玩耍的畫,但你在畫中能看到的只有狗的鼻子,它躲在餐桌后,從桌布后面露出來。考慮到波納爾畫過的狗,這種方式很好地避免了對于整只狗的描繪。不過,波納爾善于表現(xiàn)人與人之間那種不適的親密,以及不完整的人物,我覺得他應(yīng)該多畫一點這樣的畫,使他作品中所包含的那種“心理劇”更加豐富:觀眾如同“鬼鬼祟祟”的闖入者一般,匆匆一瞥,繼而探索隱藏在畫中的情節(jié)。
《餐廳》,?Ny Carlsberg Glyptotek in Copenhagen
在1935年的作品《屋內(nèi)的裸女》中,女子站在門口,一只手舉過頭頂,我們只能窺見她的身體線條,一只腳,半個胸部,以及一半都不到的頭部。然而,你幾乎可以想象到,如果我們走過她身邊,她一定會狠狠地關(guān)上門。在這幅畫中,我感覺自己如同到訪的客人,剛剛收到主人覺得你呆得太久了的暗示。
《屋內(nèi)的裸女》,1935年,?National Gallery of Art, Washington
在一幅繪于1900年的波納爾早期作品中,一對赤裸的男女在一間亂七八糟的臥室里,兩個人被一塊“屏風(fēng)”隔開,畫面沿中心被分成兩半,如同電影分屏一般。她在一邊,被床上的兩只貓所吸引,他在另一邊,用毛巾擦拭自己的身體,軀體的一部分被畫布的邊緣所遮擋。你好奇他在想些什么。你會想象一切故事的可能。
《男人和女人》,1900年,? RMN (Musée d'Orsay) / Gérard Blot
自1893年起,愛人瑪爾特成了波納爾畫中最主要的人物,雖然有時候,他的情人蕾妮也充當(dāng)了他的模特。1921年,波納爾和蕾妮一起去了羅馬。他在愛情中似乎和在繪畫中一樣優(yōu)柔寡斷。1925年,波納爾終于和瑪爾特結(jié)婚,三周后,蕾妮自殺了。
《桌子》,?Tate
我喜歡波納爾的畫中杯子、碗以及水壺朝向我們的方向傾斜的樣子,畫面中,這些物體的內(nèi)部一覽無余,它們仿佛在告訴我們,“這里藏不了任何東西”——這里沒有秘密。不過,屋子里總是有秘密,無法告人、甚至彼此不知的秘密。這不是華特·席格(Walter Sickert)的《卡姆登鎮(zhèn)謀殺案》油畫,不是《包法利夫人》中所描繪的日常生活,也不是派翠西亞·海史密斯(Patricia Highsmith)的“雷普利夫婦”,人物躺在家中柔軟的沙發(fā)上,血滴在酒紅色的地板上。波納爾不會畫這樣的場景,如果他畫的話,他至少會用三種不同的深紅色來描繪血跡,因為他想要捕捉記憶。
《卡姆登鎮(zhèn)謀殺案》,1908年,? Estate of Walter R. Sickert / DACS
花開了,枝葉斑駁,燈光打在廚房的門上,碗里的無花果熟了,浴室里靜悄悄的,畫面總是那么奇妙,瑪爾特太太繼續(xù)她的水療。難怪波納爾在浴室鏡子里的自畫像里總是顯得很“狡詐”。我也因為鏡中的男人感到不安。這個展覽將我們帶回1900年至波納爾去世的1947年間的時光,仿佛我們一直都在那里。泰特想讓我們放慢腳步,真正地去欣賞,去體會那色彩、光線和氣氛。一切都非常美好。而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
《窗外種著含羞草的工作室》,1939年-1946年? Centre Pompidou/MNAM-CCI/RMN-Grand Palais
倫敦泰特美術(shù)館展覽“皮埃爾·波納爾:記憶的色彩”從1月23日展出至5月6日。作者系《衛(wèi)報》評論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