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分兩種,有些書肯定是偉大的書,但是說老實話,可能再偉大,和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是有的書不一樣,有的書就是生命之書,一個人在一輩子里,你會碰到一本、兩本,好像那是你生命里的書,你總覺得那里面所說的一切和你的生命是有關(guān)系的,它甚至像燈一樣,像火把一樣,能夠照亮你的人生?!蔽膶W批評家李敬澤這樣定義他生命里的書籍,在他看來,一生中倘若能遇到這樣一本書,那便足以稱得上是幸運的讀者。
面對汪洋大海一般的圖書世界,也許“經(jīng)典作品”會縮短我們與“生命之書”間的距離。何謂“經(jīng)典作品”?文學是因時而變的,敘述著不同的故事。但經(jīng)典的文學作品,就茅獎而言、從本質(zhì)上來看“它們提供了一個共同體的敘事,幾乎所有的人或者說很多很多人都能夠在這個敘事里找到自己,找到自我認同”?!镀椒驳氖澜纭贰ⅰ栋茁乖?、《沉重的翅膀》等,這些書不僅是文學作品,它們記錄了一個時代,也記錄了那些時代里面的人物,是社會的縮影,也是社會事物的擴大。呈現(xiàn)出來的是一本書,留下來的是一筆巨大的精神財富。
當天潘石屹給李敬澤拍的肖像照
文學:延展生活的疆界
談起最早接觸的文學作品,潘石屹回憶稱《許茂和他的女兒們》打開了生活的空間,幫他知道了許多山外的事情,也從那時起在他心里種下了文學的情結(jié)。文學作品于他而言是啟蒙,是幫助他睜開眼睛,在走出四方天地之前提前領(lǐng)略了這個世界的風景;倘若沒有這樣的啟蒙,很多東西即便后來看到了,也還是要重新認識。
為了更加清楚地傳達這種體驗,他分享了一則小故事:“有一個小孩出生以后眼睛看不到,失明,結(jié)果長很大以后說這個病很簡單,就是先天性白內(nèi)障,動一個手術(shù)所有東西都能看到。到醫(yī)院做白內(nèi)障手術(shù)很簡單,做完以后這個小孩子把世界都看清楚了??墒沁@個世界所有的東西他不認識,看完以后也不認識,他還得用手去摸,摸了以后才知道這是木頭。”
如果說《許茂和他的女兒們》開啟了潘石屹的文學旅程,那么《平凡的世界》可以說是他的“生命之書”。在不同場合下,潘石屹反復(fù)推薦這本書籍,甚至稱自己讀過不下七遍,也曾去路遙先生的墓前祭拜?!拔胰松畹吐涞臅r候,給我精神力量的就是《平凡的世界》,你如果讀過《平凡的世界》就知道,人在最低潮的時候,看孫少安、孫少平怎么過日子的,你比較的話,比他們好多了,馬上就有力量?!迸耸僬f。
對此,李敬澤認為閱讀體驗來自于不同的人生經(jīng)歷,即便遇上的是同一本書籍,不同的讀者也會有不同的體悟,從中讀出不同的人生?!皬奈易鳛橐粋€評論家的角度,我能一二三四,寫出兩萬字的文章說《平凡的世界》怎么好。但是我沒有和它的那種生命的呼應(yīng)?!崩罹礉烧f:“但是,像老潘這樣,從天水一路走出來,他的生命一定能夠和孫少安、孫少平有呼應(yīng)的,那兩個人就跟活著一樣,這是一種呼應(yīng),所謂生命之書就是在找這個東西。”
一路走來,今年已經(jīng)是茅盾文學獎的第十個年頭,39年48本作品組成了中國當代文學一條奔流不息的江河。作為茅獎的評審之一,李敬澤認為如果它真的是一條河流,那河流兩岸的風景應(yīng)當是變化多樣的,既有波瀾壯闊,也流經(jīng)秀美溫婉,它反映的是中國小說的一種總體面貌。
“當你談到史詩的時候,你肯定指它一定是厚重的、雄偉的,像《平凡的世界》,《白鹿原》都是具有史詩品格的。但在茅獎作品中,也有像畢飛宇《推拿》這樣的作品,有蘇童的《黃雀記》這樣的作品,它可能不具有那樣的規(guī)模,但是它依然有一個非常獨到而銳利的角度去打開一個很獨特、更具作家個人風格的作品,這樣的作品也是很好的?!崩罹礉烧f。
除了呼應(yīng)不同的生命體驗之外,李敬澤分析說,公認的經(jīng)典作品一定包含了一個共同體的敘事,而很多人可以在這個敘事中找到自己。
建筑:挑戰(zhàn)審美的舒適圈
談起潘石屹,建筑始終是繞不過去的話題。
對于建筑的風格,潘石屹說:“我們蓋的房子唯一做到的一點,就是沒有向別人抄。你到全世界去看,沒有跟我們一樣的建筑,這是第一條。第二,我們也不向自己抄,我們的一個項目跟一個項目都不一樣,一共建了大概30多個項目,這就算是創(chuàng)作吧?!?/p>
李敬澤認為,潘石屹旗下的SOHO建筑豐富城市本身的“奇觀性”。經(jīng)歷改革開放以來40年的發(fā)展,中國如今成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這個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想象力與創(chuàng)造力的綻放,而這種綻放直接體現(xiàn)在城市的風格上?!霸诒本┻@樣一個都市,你怎么能夠想象千篇一律、呆頭呆腦的的景象呢? ”李敬澤說。
作為公共空間的構(gòu)成,建筑本身的公共性內(nèi)置了意見表達的公開性。一個建筑物的落成,公眾本身對此都有評說的權(quán)利。在潘石屹看來,雖然中規(guī)中矩不容易犯錯,但是創(chuàng)造和創(chuàng)新才是自己永恒的追求。建筑者應(yīng)該敢于突破審美的舒適圈,去激發(fā)公眾對于審美的不同體驗。
李敬澤分析說:“只要是不同尋常的建筑,一定得準備人家說丑。其實我們大家對于什么是美是不容易達成共識的,一個建筑擺在那里,如果和大家的眼光一樣,大家都沒有感覺,這沒有問題。只要是與眾不同,一定有關(guān)于它是美是丑(的問題),會發(fā)生激烈的爭論?!?/p>
時代變化中的“不變”
“變化”本身已經(jīng)成了這個時代的特點。置身于這個高速發(fā)展的消費時代,常常有人疑惑沉浸于一部純文學的長篇,它的意義又在于什么?對此,李敬澤認為這件事本身無法用“必要”或“不必要”加以論斷。“盡管我們所經(jīng)受的客觀的條件都已經(jīng)發(fā)生很大的變化,但有一點依然沒有變,最早潘老師在天水的山里,我在石家莊的一個灰暗的宿舍樓里,那時候我們拿起一本文學書來,我們覺得它們給我們打開世界的另外一個面向、另外一種可能,使我們的世界變得更大?!崩罹礉烧f這樣的一種體驗從未改變。
以《三體》為例,不同的人生體驗使得李敬澤和潘石屹對于這本書中的情節(jié)產(chǎn)生了不同的解讀。前者讀出了渺茫宇宙中地球與人類的孤獨,而后者感懷的是沒有規(guī)則、沒有法律時,隱含其中的森林法則。產(chǎn)生的想法雖然千差萬別,但存在之中的“不變”就是每一部的作品都拓展了讀者發(fā)現(xiàn)自己的可能,以及探索未知的想法。
“也許這都是我們想多了。但是偉大的文學作品就是讓你想的,它就有這個能力。”李敬澤說。